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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周捷表示赞同。接着,他们进一步商量好了如何开展策反工作的具体
细节。之后,黎云波首先起身离席。不一会,周捷也走出了得月茶楼。他先朝街道
两头扫了一眼,然后,抬头看天,但见铺天盖地雪花,已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地从天
而降。他裹了裹围在脖子上的一条围巾,朝着一条萧瑟、阴冷和浑浑沌沌的巷子走
去……
3、李经世其人
是夜,天刚擦黑。汉口市警察局的大厅里,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新上任的警
察局长李经世举行庆祝宴会。各警察分局局长和军、政、工商界的头面人物都陆续
到场祝贺。
李经世站在大厅门口,穿一套呢质警察制服,束一条宽牛皮武装带,着一双擦
得亮亮的高腰皮靴,一副十足的戎装。他的夫人随侍身旁,穿一件墨绿色金丝绒旗
袍,衣领下别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大扣针,左胸前别着一朵玫瑰色的红绒花。夫妇
俩,笑容满面,向前来道贺的佳宾们一一颔首致礼。
早已步入不惑之年的李经世,是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生。用他的一句话来说,前
半辈子最大的遗憾是“跟错了人”。因而在那风云莫测、沉浮不定的宦海中,他历
经坎坷,尝尽了苦果。北伐后,他卷入胡汉民系,跟着倒蒋派起过哄。所以,当蒋
东山再起后,他在黄埔系中便自然受到了歧视和排挤,根本挨不到令人眼热的军界
的边。只在胡汉民系的黄昌彀主持下的湖北省教育厅里先后做过科长和省一中的校
长。由于官场的失意,他对蒋抱怨很深。同时,在国民党内其他各派当权人物的视
线中,他还是一匹黄埔系中失宠的难于驾驭的野马。因此,尽管他在人生的道路上
左冲右突,使出了浑身解数,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也才钻营到一个省参议员的
闲职。
这样,到了一九四八年,他参与了晏勋甫、罗贡华为头目的政治投机小集团,
一家伙把赌注押到桂系一边,且与桂系内幕人物邱昌渭等搭上了钩,出力支持李宗
仁竞选上了副总统,这才时来运转,有了出头之日,被白崇禧委派为“华中剿总政
委会”委员。接着,今年元月,白又进一步酬劳,让他当上了汉口市警察局局长。
这一职务,在蒋介石统治下的汉口,历来是由蒋所亲信的嫡系爪牙担任的。先是黄
埔系,后来更是为令人生畏的“军统”骨干担任。李经世过去想吃这块肥肉,是可
望而不可及的。此时唾手而得,虽然面临残局,也还谈得上是踌躇满志。
此刻,喜气洋洋的李经世忽听门外小汽车“哧溜”的刹车声。他仔细一瞄,认
出是“军统”驻汉口站站长鲍志鸿的座车,心中不免一惊。因为这种卡迪勒克牌子
的小轿车,在汉口也只寥寥几辆,所以,虽在夜间,李经世也仍然辨认得出是谁的
车子。在桂系领导下的军界、警界,向与“军统”有着很深的矛盾。这位鲍站长今
日亲临他的喜宴,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他于是撇下
夫人,走下台阶,极尽谦躬地迎了过去。车门“咔嚓”打开,走出来的却是华中通
讯社社长黎云波。李经世不免有些尴尬,但仍敷衍道:“哈,是黎先生,欢迎,欢
迎!”
“恭喜!恭喜!”黎云波双手抱拳打恭。那小车“嘟”地一声,扬长而去。李
经世望了一眼尾灯旁边的汽车牌照,说:
“嗯?这车好像是鲍站长的哩。”
黎云波随意答道:“李局长好眼力。”“军统”武汉站长鲍志鸿算起来与黎云波是
远房亲戚。抗战胜利后,黎云波受地下党组织指派经由香港到武汉开展工作,就是
通过鲍志鸿的关系,才使华中通讯社得以注册开业的。几年来,黎云波与鲍志鸿本
人的接触并不多,但与其司机的关系却搞得很不错。他经常趁鲍志鸿不在时,调用
他的座车,所以,不少人都认为华中通讯社有“军统”背景。
说话间,李经世把黎云波迎上台阶。这时,又有一辆小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台
阶下。黎云波进门后,李忙转身走下台阶迎接客人。
从小车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着西服,虽不算大腹便便,可肚皮已经发福的人。此
公,乃新任汉口市市长晏勋甫。
4、白崇禧亲临晚宴
“呵哈,欢迎大驾光临。”李经世握着晏勋甫的手,显得十分亲热。突然,只
听车门“咔嚓”一关,小车“哧”地开走。
李经世目送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小车,忙问道:“怎么,嫂夫人没有来?”
“唉——走啦,都走啦。”
“上哪里?”
“香港。”
“呵……”
李经世挂在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并立刻为一层淡淡的阴影所取代。是呵,
有钱的人家已经开始为家眷安排后路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眼下这灯红
酒绿的生活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呢?他俩不再讲话,漠然地看了看街景,彼此怀着同
样的心情,默默步上台阶,走进了宴会大厅。
晏勋甫的仁途,虽也几经波折,但却比李经世要幸运得多。他是保定军校一期
毕业生,早年就显露头角。其叔晏道刚,西安事变前,曾任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
因而有“汉川二宴”之称。抗战期间,程潜任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晏为参谋
长。抗战后,他当了中央军令部第四厅厅长,因与蒋的心腹陈诚结怨而去职。之后,
他又任凭借自己在国民党军政界的多年经历和复杂关系,搭上了桂系这条船后,才
又当上了汉口市市长。
李经世陪着晏勋甫步入宴会大厅,早来的客人纷纷前来握手打招呼。但,晏的
情绪不高,他无精打彩地敷衍着,点点头。不一会,宴会厅里的自鸣钟像奏乐一样,
“当当当当”地敲响了六点。
在门口代替李经世迎接宾客的一个警官大声宣布:“白总司令到!”
大家闻声,立即起立,鼓掌欢迎。
李经世和晏勋甫赶紧朝门口迎去。
白崇禧迈进大厅,脱下斗篷,交给身边的副官。他的腰板挺直,威严的眼睛扫
视了一下四周,用手频频示意,说:“诸位,请坐!请坐!”
然后,在晏勋甫、李经世的陪同下,寒暄着,在主宾席上就座。
接着,李经世起身致词。此刻,他容光焕发,刚才蒙在脸上的一丝阴影,已一
扫而空。
李经世从来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但严酷的社会现实,却使他在冷冷清清中煎
熬了半辈子。而今,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并且当上了华中重镇汉口市的警察首脑!
这是他为之奋斗,并梦寐多年,而不可得的职位呵!此时此刻,在这灯火辉煌的宴
会厅里,在这花天酒地的氛围之中,在这许许多多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之间,怎不
叫他心醉呢!至于,这大好光景能维持多久?一年?半载?还是一两个月?则无须
深究,深究也无益,无用。管他呢——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瞧,他目光炯炯,
精神抖擞,清了清嗓子,用十分轻松的语调说:
“白总司令在万忙之中,出席了今天的庆祝晚宴,使经世和在座诸君都倍感荣
幸!让我们再以热烈的掌声,对白总司令的莅临,表示衷心的、深切的敬意!”一
阵热烈的掌声之后,李经世又以谦卑的语调继续说:
“经世不才,承蒙白总司令抬举,才有了今天。感激荣幸之余,深觉力不从心。
今后,谨望白总和在座各位长官、各界同仁、耆宿,精诚团结、共度难关,助经世
一臂之力,使本市之交通、治安,乃至社会秩序皆有新起色,皆有极大改观!并以
此来报答白总司令的知遇之恩。现在,请白总司令训示。大家欢迎!”
5、不看僧面看佛面
白崇禧在一阵掌声中站了起来,他频频点头,打拱致意。白的眉骨略高,凹陷
的两只眼睛像两口莫测的深潭,炯炯有神。他环顾了一下左右,等掌声稀落下来,
用带着桂林腔调的国语,开门见山地说:
“刚才经世兄讲得很好,维持好本市的治安和社会秩序,这一点很重要!民心
代表军心。民心浮动,军心则跟着动摇。只有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大后方,才能保证
前方打胜仗!”
说到这里,白崇禧用力地一挥手,仿佛已经胜利在握。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话
锋一转,继续说:“现在,诸位顶顶关心的,莫过于两个字:即‘时局’。毋庸讳
言,战争的烽火愈燃愈炽,并有燃及大武汉之趋势。总之,局势不容乐观吧。不过,
由于地方各界人士的呼吁和努力,我等与中共之和谈仍在酝酿之中。我们期望中共
能以民众之利害为利害,以民众之好恶为好恶,立即无条件停止军事行动,切实促
进和平之商谈,变天下大乱,为天下大治。当然,我们也清楚明白,和平局面的出
现,是有条件的,有代价的。没有充分的实力作后盾,也就没有真正的对等的和平。
过去,由于蒋总统用人失察,出了陈诚、刘峙这样的败家子,以致使共军得逞于一
时。但是,现在共军若再敢往南移师,则有我华中‘剿总’统率下的数十万雄兵;
有亘古的天堑——长江;有美国忠实而强大的支持和援助;同时,还有共军所没有
的强大的海、空军力量!所以,我们一定要寸土必争,决不容许共军踏进华中的大
门!”
白崇禧的话,犹如一剂强心针,使在座诸君兴奋无比。一时间,大厅里,觥筹
交错,行令猜拳,笑语喧哗……
李经世给白崇禧和晏勋甫等敬过酒后,端起一只酒杯,携夫人离座,到各席敬
酒致谢。李经世平时的酒量并不大,可今日却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有道是,人
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呵!
站在一旁的李夫人,看着丈夫那酒兴大发、忘乎所以的样子,只得暗暗叫苦,
不时轻轻提醒他道:“少喝点,你不行……”
李经世满不在乎地说:“我晓得。不要紧的,醉不了。”他说着,走到市警察局直
属机关的头头和分局长的席间,各警察分局的局长和直属
机关的头头们都站了起来。唯独保警总队队长章旺,仍然坐在位子上不动。
李经世似乎并不介意,他走到章旺的面前,客气地道:“章总队长,我敬你一杯。”
章旺傲慢地朝他翻了一下白眼,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径自喝着。李夫人走过来,为
章旺斟满酒杯,说:“章总队长,常言道:抬头不见低头见,不
看僧面看佛面嘛。来,我敬你一杯。”
“老章,你看看,嫂夫人亲自给你斟酒、敬酒。这个情不能不领哟!”“章总队长,
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分。”大家七嘴八舌地劝解着,李夫人举着杯子僵持着,章旺终
于眨巴着眼睛硬着头皮站
起来,自作转弯地道:“还是嫂夫人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得妙,妙!
这杯酒,我——喝!”
说着,他端起杯子和李夫人的酒杯碰了碰,又和李经世的酒杯碰了碰,一仰脖
子,喝了个底朝天。
“好!”众人齐声喝彩。接着,李夫人又给在座诸君一一斟酒,然后举杯说:
“我和经世,敬诸位一杯。经世今后还要依靠诸位抬他的庄呐!”
“来,干杯!”李经世举杯道。于是,十几只晶莹剔透的酒杯“丁丁当当”地聚在
了一起……
6、警察局长突然噤若寒蝉
章旺本是武汉大流氓——“洪帮大爷”杨庆山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后来,他
又加入了“军统”,由于破获地下党组织有功,被汉口市前任警察局长、“军统”
驻武汉的负责人任建鹏看中,并被其培植为一条穷凶极恶的鹰犬。不久前,任建鹏
离任,回家乡湖南另有高就。原本提名让章旺来继任他的警察局长一职的。但,白
崇禧对由蒋亲自掌握的“军统”一向存有戒心,所以,任命了李经世。这样一来,
章旺自然对李经世耿耿于怀。而对李经世来说,他现在虽是章旺的上司,却无“军
统”、“中统”这样的背景,所以,他对章旺的傲慢、横蛮,只能尽量容忍、迁就。
除骄横的章旺之外,在今天的庆祝晚宴上,还有个活跃分子,那就是黎云波。
他是新闻界的,结交面广;再加上政坛耆宿的家庭背景,接触到的显要人物也就更
多了。因而,他在这种场合中,简直如鱼得水。你瞧,他端着一杯白兰地,这儿站
站,那儿聊聊,多么潇洒,多么惬意呵!
这会儿,黎云波看见章旺这桌十分有趣,便马上凑了过来。可没等他开口,市
警察局局长秘书室的孙翠屏走到李经世身边,说:“李局长,华中‘剿总’司令部
来电话,说有急事要请示白总司令。”
“好,我这就去请白总司令接电话。”于是,李经世对大家说,“对不起,失
陪了。”
“失陪,失陪了。”李夫人彬彬有礼地向大家致礼,一并离去。
李经世夫妇一走,黎云波便不失时机地向女秘书记翠屏挑衅:“孙女士,来,
今日我黎大哥敬你一杯!”
众警官马上附和、起哄,道:“好!好!”
“孙女士,就看你赏不赏黎先生的脸了!”
有人真的把一杯酒端到了孙翠屏的面前。
“哎——不行,不行!”孙翠屏推脱说,“喝酒,我不会。来,我敬诸位一支
烟。”
她果真从呢制警服的衣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银制烟盒,一揿按钮,盒盖“叭”
地打开,给章旺等人一人递了一支烟。最后,才走到黎云波面前,说:“黎大哥,
你也抽一支吧。强盗牌——地道的美国货!”
黎云波接过香烟,放在鼻孔下,嗅了嗅,说:“唔!真香!”
然后,像舍不得抽似的,把它插在西服的上衣兜里。
孙翠屏也给自己点了一支,她吸一口,吐出一串圈儿,挺有风度地笑着和大家
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跟在去接电话的白崇禧的后面,朝大厅的门口走去。
章旺喷出一股烟雾,睁着微醉的双眼,愣神地望着翩然而去的孙翠屏。
不一会,接完电话的白崇禧回到宴会厅,向众人告辞:“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军务在身,我只好先走一步了。”
晏勋甫、李经世夫妇等起身,准备送客。
白崇禧挡驾道:“请诸位就此留步。经世兄一人陪我走走就行啦。”
李经世陪着白崇禧走出大厅。侍从副官马永芳把斗篷披在白的身上,径直走下
台阶。
下雪了。无声无息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白崇禧站在铺着一层薄雪的
台阶上,望了望夜幕中的街景。
汉口,依然是酒绿灯红,纸醉金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与飞舞的雪花交相辉映;
前面的明星电影院里正放映一部美国影片;侧面岳飞街的大舞厅里传来快三步轻盈
的音乐声;街上往来的几乎全是军人,他们三三两两、酒气熏天,在街头踯躅……
“商女不知亡国恨,”白崇禧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道,“汉口,只是时
间问题啦!”
“噢?”李经世一愣,道,“您刚才不是说……”
“气可鼓嘛。”接着,白向李吐了真情,“其实,我们要竭尽全力保住的是江
南的半壁江山。但,从安定民心考虑,汉口暂时还要保一保。”
“哦……”李经世像突然被人推入冰窖似的,噤若寒蝉了。
7、说时局,人心烦乱
“唉,你怎么不做声了?”白崇禧走下台阶,继续道,“这个底,你清楚就行
了。因此,对于你个人和家庭来说,应有所考虑。这样吧,过两天有一趟去桂林的
专列。我差人给你留半个车皮,你叫嫂夫人打点一下细软、行李,把家先搬到桂林
去吧。”
“呵?!”李经世万万没有想到,白叫他单独出来,为的是叫他搬家。他沉思
了一下,说,“请容我回去和内人商量一下。”
“容不得细想啦。过了这个村,可就找不到那个店了。”白崇禧走到小车旁,
他的副官把车门打开,让他钻了进去。
小车一拐,驶入大街。李经世站在风雪交加的台阶下,怔怔地望着在那幽暗的
夜幕中闪动的汽车尾灯,忽地想起白崇禧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不觉打了个寒颤!
大厅里,酒过三巡,嘉宾贵客喝得脸红耳热,谈兴更浓。
不过,与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的军、警界官员成鲜明对照的是,大厅左角的一
席却显得冷冷清清。红漆的大圆桌上、精美丰盛的菜肴上了一道又一道,却很少有
人下箸。这里就座的多是汉口政坛耆宿和工商界大亨。他们有的长袍马褂、正襟危
坐;有的西装革履、面显愁容;有的则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