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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亮光,影影绰绰地摇曳在门中间的磨沙玻璃上,附着的雾气,一柳柳地
垂落下来,成为冰柱,不规则地倒挂着,缓缓流淌,像是谁的眼泪止不住地在流。
门里面,传来六一若隐若现的歌声。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似是接触不良的电
门,忽然就没了电,忽然又接上了;也似是转数不对的电唱机,显得歌声哼哼叽叽
地,也袅袅娜娜,曲溜拐弯地就窜了出来。听得呆在外面房间的胡明德心里痒痒地,
他把被窝捂住脑袋,想要把六一的声音驱赶走,可六一像跟他作对似的,依然吱嘎
地哼唱着。他掀开被窝,冲着卫生间喊:“你能不能不唱了?”
六一的歌声戛然而止。胡明德松了一口气。六一像是喘了口气,只稍微停顿了
片刻,就又唱起来了。胡明德苦笑,也不再阻止她了,继续听着她在吟唱,渐渐地
沉醉进去,倒听出些好来。
浴缸里水波荡漾,荡漾着仰面躺在水中的六一。她摇晃着露出水面的大腿,对
着天花板摇头晃脑地胡乱张着嘴巴,手里抓着海绵,沾满了白色泡沫在身体上来回
涂抹着,胳膊和胸膛被白色埋葬,头发卷曲着,粘着白色香波,长发变短了,都支
楞着,远看去,像个木偶人。然后她又擦拭着小腿,绷起脚尖,踢腾在空中。她整
个的人,都被浴液包裹起来。钻进水里,涮了一下,身体就回复到润滑光洁这才起
身,跨出浴缸,披上浴巾,走出卫生间。她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因为她也看到了
如泪水一般的水柱滴落在门中间的磨沙玻璃上,心情忽悠了,坠落到遥远的方向,
但转瞬即逝,她拉开门走了出去。宾馆的房间,正点燃着昏黄的灯光,其他的物体
都隐藏在光圈照不到的角落。台灯的下面,躺着胡明德,快睡着了的样子。六一走
过去,坐到床上,动作很重,压得床直颤悠。胡明德被震得颠了几颠,睁开眼睛看
着六一。六一正扬起胳膊,喷着香水。胡明德伸出手去在空气中扇着:“又抹香水?”
把身体凑过去,六一使劲问着:“你闻到我身上有臭味了吗?”
“问过我一百多遍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有狐臭啊?”胡明德躲开她,可还是
被呛鼻的香水味弄得咳嗽了起来:“你这什么香水啊?我怎么从没闻到过。”
“你自己看,我也不知道。”六一把香水瓶子递给他,自己套上睡衣。胡明德
接过来看着。六一钻进被子,关掉台灯。窗外,偶尔有车灯划过,短暂地照亮了他
们,然后就把他们抛进了并不十分黑的黑暗中。
胡明德说:“这是什么牌子?”
“不知道,在咱们剧组旁边的那家小店里买的。”六一倦怠地想要睡去。
“记住,从上个月开始,你已经是个演员了,用什么东西,都要用名牌,不能
再用这种下三烂的货。会被人笑话的。”
“别吵我,我要睡了。”说着,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还想多教育她两句
的胡明德,也哑了,他拧开床头的台灯,拧到最暗的一档。柔和的光线包围着她,
睡得单纯而又带点邪气。胡明德欠起身,低头静静看着她熟睡的小脸,看不够地看
着,迷恋至极。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在据六一自己说已经有18岁的脸颊上,手上
的褶皱暴露的是胡明德自己的年纪,他告诉六一,他38岁。苍老的手的质感,映衬
着六一年轻润滑的肌肤,让他想起秋日的那个午后——
国庆的父亲拒绝跟六一再多说一句话,即使有什么事,也都是通过六一的母亲
从中传话。六一也不在意,暑假结束了,她又开始天天到隔着他们两条胡同的中学
去上学。用不着时刻看到国庆父亲悲愤的表情,到学校耗到天黑,才回家吃个晚饭,
就躲到自己屋里去了。母亲也不大问什么,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有时候放学早了,
六一也还是不愿意回家,就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对着天空发呆。从白天望到傍晚,
直到看着红彤彤如火球一般的夕阳西下了,才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慢悠悠地转身
朝校门走去。宽大的书包拍在她的后背,发出啪哒啪哒的响动。这天正是这样,她
依旧坐在操场的石阶上。打篮球的男同学们不断跑动跳跃,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和喊
声混杂在一起,非常响亮。可六一并不看着他们,而是抬高了视线,望向不知名的
地方。眼前的物体,化为幻影,连音晌,都变得虚无缥缈。在一片迷离中,悠然出
现了奇异的香。她努力寻找着香味的来源。待她定晴看时,身边已经站着个中年男
人,冲着她愣愣地看着,看傻了似地两眼发直,香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过来的。六
一从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香味,她迷醉在这种悠远婉转的暗香内,恨不得把自己镶
嵌其中。因为这香,她对这男人有点亲近。
“你是谁?要干吗?”
“我是胡明德。”说完,望着六一,好像她该知道这名字似地。可六一不知道,
她对他摇摇头。
“你看过《×××》《××××××》电影吗?那就是我导演的。”他进一步
期望地看着六一。六一还是不知道,继续摇头。男人很沮丧地,继续说。
“我是来为我的下一部戏找女演员的,需要一个未成年的女孩。”
“跟我说这么多干吗?”
“我觉得你合适。”
“能不上学吗?能不回家住吗?”
“学校我们来给你请假,父母那儿我们也可以去说。只要你愿意。”
“不用了,我打个电话给他们就行了,现在就走吗?”她站起身,掸掸身上的
土,背起书包,就要跟他走。站着没动的是男人,他一下没有办法对付这个又单纯
又妩媚的复杂女孩。以前对付女演员的手段似乎全都不管用了,倒显得他挺被动地
跟在女孩的后面走着。后来,六一成了他这部片子的第二女主角,住进了剧组安排
的小宾馆。她好像非常乐于离开她们家不上课,整天都在笑。
片中,她饰演一个勾引成年男主角的不良少女,最后害得男主角家破人亡,她
却带着胜利感,进了管教所。起初,胡明德还怕她从没有演过戏而无法胜任,所以
尽量在开机的前几天,安排了无关紧要的过场戏让她热身,慢慢进入角色。在适应
了几天技术上的问题之后,诸如,如何站位,如何面对镜头和处在繁杂的工作人员
中而能够当众孤独,如何识别全景中最近景特写而调整自己动作幅度的大小,她俨
然像个老手了。经过制片主任的再三催促,他终于决定拍摄她引诱男主角的重场戏。
从头天晚上开始,他就给她讲戏帮助她了解女孩对男人的迷恋程度和原因。六一听
得认真也很安静,忽闪着两只不大而眼角往上挑的眼睛,迷迷蒙蒙地好似被胡明德
带入到规定的情境中去了。她的确是给胡明德挖了个陷阱。他不知道,是他把六一
带到某个未名的地方,还是自己被她牵到她的世界里了。迷惑不解的人成了他,他
对着她透彻见底的双眸,让自己所讲的故事吓得结结巴巴地,用力支撑着,才勉强
将整个故事叙述完成。六一翩然离去,丢下有了心事的胡明德独自心跳了好半天,
整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次日的清晨。来到外景地,六一已经端坐在她剧中应该坐
的沙发上,像剧中的人物那样,低着头,啃着手指甲,嘴里不断自语着谁都听不清
的话语。工作人员都明白这场戏的份量,也都特意保持沉默以不打搅演员的情绪,
寂静地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刷刷刷地轻微响着。胡明德站在她
看不到自己的幕布的后面,偷眼观瞧着她。她当周围什么都没存在,只她自己一个
人地搂紧着自己瘦小的肩膀,看去,显得那么瘦弱,真像个发育不全的孩童,让胡
明德有种心疼地想把她拥在怀里的欲望。她不由缩小了自己的身体,蜷缩着。管灯
光的人试灯,照亮了她呆着的区域,她似个被主人抛弃的猫儿,哀怨地舔着身上的
毛,对点燃了的灯光,浑然不觉,脑袋更深地埋进了腿弯儿。有人在空旷的摄影棚
里喊:“好了,没问题。”
灯光,啪地就灭了,切断了梦幻与现实的界限。不知为什么,胡明德长松了一
口气,刚想走出摄影棚去抽根烟缓解一下没来由紧张起来的心情,场记走过来询问
拍摄计划,他跟她解释着。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很尖锐地响着,大概是玻璃
碎了,刺耳地划破了大家刻意营造出来的静谧气氛,使每个小心翼翼的人都立刻驻
足,在下意识动作瞬间,模仿着电影里的定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沉浸在自
己状态里的六一也因惊吓而猛地抬起脑袋。胡明德看到了她眼神中无意识流露的迷
惘狂乱,那种无助强烈地吸引震撼了他,柔软的力量紧紧把他攫住,他想带着她赶
紧逃走。仿佛有一只操纵着所有一切的神秘的手,只让大家静止了片刻,就又把他
们推回到平常状态。摄影棚又动了起来,虽依然是静悄悄地运转,可从不均匀的喘
声里,能感觉得出每个人都十二万分地小心,不想再有任何对此情此景的破坏。
没让胡明德怎么操心,所有部门就都备好了他所需要的每道工序。他坐在导演
椅子上守着监视器,说了声:“预备!开始!”
摄影机嗯嗯嗯地转动,铺在地上的轨道与推车的摩擦也轻柔地滑动。六一来到
男人的家,站到刚沐浴出来的男人的跟前,定定地望着他。男人轰她走,她不肯,
反身倒在男人和他妻子的大双人床上,挑衅地蹬掉了高跟鞋,像躺在自己家那样的
舒适自在。男人去拉她,她跟他挣扎撕扯,整个过程中她不断咯咯笑着,衣服也被
揪得咧开,俩人纠缠翻滚。在激烈的间歇中,呼哧着,发现彼此脸贴着脸。女孩仰
头冲着男人使劲地笑,男人想躲避她的笑容,却发现已经无法挪开眼光,定定回望
女孩。有种温柔化解了两个人,他们的嘴逐渐靠拢,挨上的刹那,只听得一个声音,
在说:“停!”
到此前为止,拍摄进行得很顺利。现场的人正看得进戏,恼怒喊停的人,都回
头望着胡明德,想知道哪儿出了故障。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跃动,他也正寻找
着恰当的理由,可他又突然不说话了,望着明亮的表演区。
那边,六一和男人,完全延续着戏中的情节,继续往下演着。他们的嘴慢慢贴
近,终于接吻。摄影机也没有停止转动,依然捕捉着男女主角的一举一动。他感染
着他们的激情,把全程如实记录下来,跟着他们如饥似渴的吻,也变得如痴如醉了。
六一跟男人,慢慢倒下去,倒在床上,倒在摄影机跟不到的范围,戏,告了一个段
落。灯光被人关闭,回到现实的世界。人们舒畅了呼吸,摄影机停止工作好一会儿,
大家才像突然睡醒了一样重又地忙碌起来,摄影棚也重新焕发了生命,有
了生机。只有坐在监视器旁的胡明德,呆若木鸡,如同雕塑。过了许久,六一才从
斜卧着的道具床上立起身来,衣衫不整,头发零乱地问胡明德:‘导演,行吗?’
她眼前晃动着的都是忙着准备换景的工作人员,透过人叠人的缝隙,她问道。
问完这话,男演员也跟着起身,抻了抻身上的衣服,背对着六一,走到别处去了。
看着一直等着自己回答的六一,胡明德尽量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过了,
准备下一场戏。”
六一走过来,走到他身边,坐下,马上有化妆人员给她脸上缺掉的颜色补妆,
管服装的人跟场记对着场景表,拿来她该穿的衣服,帮她换上,六一执着地问:
“真的行了吗?”
“没有问题,很好。”对着监视器不肯望着六一,胡明德只冲着工作人员叫:
“李子,那灯搁那儿不成吧?打在脸上是黑的。”
“那您说怎么弄?”
“挪右边去,右边,辅助一下就可以了。”
灯光师傅果然把灯架移开,胡明德又指着道具员:“你把那花瓶拿开,什么颜
色啊,粉叽叽的,太低俗了。”道具员赶紧抱走了花瓶,放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大
家都看出导演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头,都绕着他走,胡明德眼前的人忽啦啦就遁去了,
想要找谁的茬,却是找不到人,张了张嘴巴,只好闭嘴。六一还坐在他旁边,继续
问:“是真的没问题了吗?”
正找不到人发泄的胡明德,可抓到一个送上门来的替代,顺嘴就嚷嚷着:“我
说没问题了就没问题了,说了几遍你还听不懂啊?”
说得六一不再吭声,离开了座位,朝着敞开着的门走去,外面的日光灰突突地
洒落进来,夹杂着细小的粉尘颗粒,飞舞在空气中,六一的身影被框在不规则的光
区内,好像朝天边走去,她走到在外面站着抽烟的男主角身边,也找他要了根烟,
让他给点燃,试着猛吸几口,然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男演员替她捶打着后背,俩
人连笑带闹地乐作一团,带动得不敢大声喧闹的整个摄影棚也活泼了起来,胡明德
听着他们的欢笑声,恼火地将制片主任叫来,以工作人员工作不认真为由,要他提
前收工,说着,不等制片主任反对,他已然背着手,大踏步地转身走了出去,经过
六一的身边,没再回头,夹着烟卷的六一,悄声地问男演员:“他怎么啦?”
所有的人都心中有数地保持着缄默,男演员把烟掐掉,在脚底下踩了几脚,直
到把烟丝碾碎,都没有回答,六一再看看别人,大家如同商量好了,都不望着她,
制片主任把巴掌拍得山响:“抓紧时间干活啦,明天提前出发。”
像机器人得到总部的指令,人们在短暂的停留之后,重又忙活起来,只有六一
无事可做。她站在阳光下,烟已经烧完了。
当晚,胡明德来到六一的房间,她同屋的女演员知趣地避开了,六一正在洗澡,
哗哗的水声,从卫生间传出来,胡明德望着虚蒙蒙的玻璃门,杂音戛然而止,六一
的身体皮影般地动作在光影之后,胡明德仇视着她的体形,她整个的人忽地成了庞
然大物贴近他的视野,原来她拉门出来,只披着个浴巾,一下站到恍神的胡明德跟
前,可不惊着了他嘛。见到他在自己屋里,六一也是一愣,尤其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她不禁哈哈哈笑了起来,她想走到床边,穿上件衣服,可才走到床沿,就被胡明德
拽住了胳膊,六一刚想问:“你干吗?”胡明德已经把她摁倒在床,六一挣扎了几下,
也就不再扑腾了,挺直了四肢,看着悬在上方的胡明德。
从那儿以后,六一把行李搬到胡明德独住的屋子,两人公开住在一起。胡明德
不止一次地询问六一的真实年龄,六一一口咬定年满18,胡明德虽是不信,可接触
了她饱满熟练的身体,还是惴惴地隐约地强迫自己认可了。
接下来的戏拍得很顺利,日子也就那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六一也不再畏惧镜头,
技术上很少出差错,偶尔男主角会跟她讲些有关演技的技巧问题,例如,如何能在
说台词的时候,把声音和感情适度地融合进去,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使之更能为角
色服务,以及如何跟对手交流,如何设计每一个动作但又显得不露痕迹,六一都听
得颇认真,虽然总是达不到男演员所说的那种状态,可她也想向着他说的方向努力
靠近,但总被随时观察着他们发展的胡明德适时地阻止,无论六一选择了多恰当的
时机去问,男演员都绝不再肯多说什么,甚至还有点躲着六一不停的询问。六一只
当他是烦自己的问题,于是只好在私下默默地琢磨,不懂的地方,她就去问胡明德,
起初他还尽自己所能地回答,跟她炫耀自己学识的渊博,可有天深夜,他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地醒来,摸摸身边,却不见六一,他立刻惊出身冷汗,唯一的念头就是她
离开他出走了,他跳下地想要跑出去寻找她,猛地回头,发现六一披头散发地窝在
沙发里,魔症一般地念叨着剧本里的台词,对胡明德的举止视而不见,眼神空洞迷
乱,胡明德突然意识到,以这样疯狂的热情,用不了多久,六一就能够跻身全国最
有实力的女演员。想到这里,胡里德彻底绝望了。
这时候,六一问:“导演,你说这句台词该怎么处理才好?如果你背叛我,我
就杀了你。是用冷漠的语气,还是用恶狠狠的激烈的方法?或者,可以用玩世不恭的
态度?这样他会更害怕?您说呢?”
说着,她分别用那几种腔调对着胡明德演练了一遍,胡明德说:
“用激烈的那种。”六一将信将疑。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这个最好?”
胡明德郑重地点点头。
“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来赶戏呢!”他望着六一,六一在他的注视下,乖
乖地上了床,胡明德紧紧地拥着她,她很快便睡熟了,胡明德看着她安睡,心里才
感踏实。后来,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