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电话是西南三线建委副主任钱敏从成都打来的。在这个紧急电话中,钱敏向周总理汇报了彭德怀被一群北京地质学院“东方红”兵团的红卫兵强行押上列车的情况。
周恩来心里明白,将彭德怀从遥远的西南大三线揪回北京来,这完全是江青一伙中央文革干的事情,心中非常气愤。可是,面对着“文化大革命”开始全国的动荡形势,周恩来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中央文革一伙人所干的事情,他根本就无法制止。
周恩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着。
周恩来十分关心彭德怀的安危,立刻给成都军区主持工作的副司令员韦杰打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彭德怀的安全,立刻派出一个班的战士,同红卫兵一起护送彭德怀回京,并一再强调,不准开批斗会,不准乘飞机,一定要乘火车。
韦杰是彭德怀的老部下,立刻派出战士,迅速前往彭德怀被绑架的成都地质学院。
接着,周恩来让国务院办公室给三线建委打电话,传达了同样的意见。
最后周恩来又亲自给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打电话。
周恩来在电话里命令傅崇碧,必须立即调一个连的战士,在由成都开往北京的第34次列车到达之前迅速赶住北京火车站,将彭德怀安全地接到北京卫戍区。
完后,周恩来仍不放心,就让童小鹏将他的几点指示直接打电话给“东方红”战斗兵团“揪彭兵团”的头头,让他们一路上不得胡来,一定要保证彭德怀的安全,并让童小鹏专门强调“我亲自关心这件事情”。
1966年12月27日,从成都开来的列车开进了北京站。
当最后一节挂车车厢打开时,几位军人早已站在了外面。
彭德怀被一群红卫兵押到了车厢门口。
这时,走出一位干部模样的军人来,“叭”地一下立定站在彭德怀面前,向他敬了一个军礼:“报告彭德怀元帅,北京卫戍部队 × 团 ×
连,奉总理命令,前来车站接你!”
被红卫兵反背着双手,弯着腰的彭德怀,听说是周恩来总理派来接他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军人,问道:“你们真是总理派来的?”
军人答:“是的。”
这时,北京地质学院押送的红卫兵不肯交出彭德怀,对军人说道:“我们得听江青、戚本禹同志的,听中央文革小组的,不能将彭德怀交给你们。”
军人对北航押送的红卫兵大声喝道:“彭总是党和国家的功臣,不准你们这样对待他,没有他们这些老帅出生入死打下这江山,你们能上大学?小同志,不要忘本,不要忘本啊!”
红卫兵不听,高呼口号:“不准为彭德怀翻案!”
军人没有了耐心,将手一挥,一群战士冲了上去,就要从北京地质学院红卫兵手中夺人。
这时,在中央文化革命小组成员戚本禹的授意下,外面早已调来了很多首都红卫兵第三司令部的学生,他们将部队的人团团围住。
红卫兵不肯交人,对冲上来的军人说:“我们要请示中央文革。”
于是,他们在车站给戚本禹报告。
这时,中央文革正在开会。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报告,机警的周恩来早已走了过来,他接过电话,对工作人员说:“这事我来办。”
周恩来拿起话筒,对红卫兵说:“请你们听从中央的指示,中央已经决定将彭德怀交北京卫戍区。”
这时火车站上早已乱成了团,军队和红卫兵相互推挤着,谁也不让谁。
这群由中央文革支持的红卫兵根本不听周恩来的指示,他们强行让司机将火车退出由北京卫戍区守卫的北京站,停在一个岔口上。
战士们一看不对,就立刻又冲了过来。
可是,由于中间隔着成千上万的“首都三司”的红卫兵,任军人们怎么努力,都无法接近列车。
彭德怀被一群北京地质学院的红卫兵从车厢里押了下来,很快就押上了一辆汽车,被劫到北京地质学院。
傅崇碧没有完成周恩来交给的任务,感到问题严重,于是迅速将情况报告了周恩来。
周恩来听到消息后非常生气,便质问戚本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戚本禹阴阳怪气地说:“那是群众的要求。”
周恩来心里十分明白,这完全是江青、康生、戚本禹一伙所干的事情,可是此时的中央文革,早已取代了原来的中共中央书记处,他们利用青年学生“造反”,已使周恩来无法控制整个局势。为了彭德怀的安全,机智过人的周恩来只得来了一个折中的处理办法,让红卫兵将彭德怀交卫戍区,北京地质学院“东方红”和北京航空学院“红旗”可参加管理。
这个办法得到了双方的认同,戚本禹等人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办法。
此时的彭德怀已被折磨得全无人形,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动着,那一双英雄的、鹰一般的眼睛里,竟透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无法言表的悲伤……
等待着彭德怀的,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呢?
第十三章
令警卫参谋景希珍惊喜的是,这年一月,他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信,那苍劲有力的笔迹,一看就是彭德怀的。
他兴奋地打开信,看着看着,不觉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转动……
彭德怀被押回北京那天,戚本禹正在中央文革小组开会,他马上向江青等人报告,这一伙人认为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彭德怀被押到北京的第三天,也就是1966年12月28日,秘书綦魁英和警卫参谋景希珍接到通知,彭德怀要交给北京卫戍区和红卫兵共同接受监护审查,他们不能继续留在彭德怀身边,必须迅速回到成都三线建委。
这天凌晨3时,一辆押送彭德怀的小车开来了,两位跟随彭德怀多年的老战士站在车门前,向自己的元帅敬礼送别。
这是一次令人撕心裂胆的告别。彭德怀向两位军人行了军礼,并伸出手来,紧紧握着他们的手,一再地说:“感谢你们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再见了,同志们,战友们,回去好好学习,向你们的家属问好。如果有活着的那一天,我们再相见。”
汽车徐徐地开动了,彭德怀还伸出手来,向他们挥动着。
两位从血火中过来的军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在凛冽的寒风中失声痛哭……
苦难的1966年终于过去了。但是刚刚到来的1967年并未给彭德怀带来好运,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更加深入”,彭德怀的处境越来越坏。他当时的工资是每月400元,但是自被隔离审查后,每月却只给他23元,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令警卫参谋景希珍惊喜的是,这年一月,他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信,那苍劲有力的笔迹,一看就是彭德怀的。
他兴奋地打开信,看着看着,不觉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转动。
彭德怀在信中没有像以前一样地叫他“小景”或“景参谋”,而是严肃地称他为“景希珍同志”,信中告诉他“成都和北京天气不同,我到北京时已感冒,而后皮炎大发,疼痛异常,已成溃疡”。彭德怀还告诉他,现在自己这23元钱,除吃饭之外,连洗衣服的肥皂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都成了问题。更没有钱订报纸看,老花眼镜的度数也不行了,有些浅,得再重新配一副,可是现在没有钱。看守部队的人员见他实在困难,就允许他给自己过去的警卫人员写封信,让他们帮助解决一下生活问题,彭德怀希望景希珍能给三线建委的领导讲一下,能否在自己400元的工资中,每月多给开几元钱,帮助他解决一下审查期间的生活问题。
一个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共和国事业开拓者,一个曾经令日本军队、美国军队和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心惊胆颤的彭大将军,一个曾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开国元帅,竟然被一伙窃国大盗逼到如此程度,令每一个正直的中国人都感到寒心。如此迫害忠良,公理何在,天理何在?
出身于山西洪洞县一个农民家庭的景希珍,1946年入伍,曾参加过解放甘肃天水等许多战役,1949年建国后调国防部办公厅,1950年被组织选中,担任彭德怀的警卫员,以后又随着彭德怀到了朝鲜前线。是彭德怀把着他的手教他学文化,还帮他修改给未婚妻信中的错别字,使他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父亲从山西老家来看他,进不了中南海,彭德怀知道后,用自己的小车将这位农民老哥接进了中南海自己的家里,与妻子浦安修一同热情地招待……
这就是一个元帅同士兵的友谊。想到这些,景希珍的心情不能平静。现在彭德怀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个战士,绝不能向强权投降,他立刻去银行取出自己家里仅有的一千多元存款。可是银行却说有通知,他是彭德怀的警卫员,钱不能取,要取得开军队的证明。
景希珍没有办法,又回来开了证明,才取出了这笔钱,然后给彭德怀邮了出去。
接着,景希珍找到三线建委的有关领导同志,并将彭德怀的信给他们看了,看的人没有不流泪的。于是大家又去找当时三线建委机关“大联合委员会”的头头,要求在彭德怀的工资中,每月增加一点邮给他——最后每季度从69元增加到169元,仍从彭德怀本人的工资中扣除。
第十四章
这是彭德怀写给毛泽东主席的最后一封信。信中报告了自己的处境,充满着一种悲愤、痛苦与无奈,彭德怀已预感到自己在这场全民族的劫难中,很难生还,因此用了“向你最后一次敬礼”这样的“绝命”之笔……
1967年元旦,彭德怀仍然没有获得人身自由。
新的一年来到了,外面是什么情况,铁窗里的彭德怀一无所知。他如同一只猛虎,被关在了一只笼子里,将他与人民隔离开来,没有了行动的自由,更没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对于目前的状况,他感到焦虑和不安。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他看不到自己的对手,无法与对手短兵相接,更谈不上拼刺刀,这位战场上的赫赫名将,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和失望。
他实在感到苦闷和不解,毛泽东主席让自己出来到大三线去工作,现在怎么又会被一些学生莫名其妙押回北京来?这些学生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毛泽东主席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无数的问号在他的脑子里翻腾着。他怀疑党内出了内奸,有坏人在迫害自己。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状况,就将发给自己写检查的纸笔铺开,准备直接写信给毛泽东主席。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因为写信(文字)给自己引来灾难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在1955年写了近30万言的信给中共中央政治局,提出建国以来有关文艺工作的一些个人意见和看法的胡风——这是一个被认为是“鲁迅传人”的文人,后来被打成了“胡风反革命集团”头子,无辜迫害关押达二十五年之久,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才获得了平反。另一个就是彭德怀,于1959年在中共中央召开的庐山会议上,上书“万言书”,陈述“大跃进”中有得有失,不但被免去了国防部长职务,同时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彭德怀反党集团”头子。人们始终弄不明白,行伍出身的彭德怀,为什么会想到用写信的方式来表达个人的看法和意见——这并非他的“强项”,然而他却做了这样的选择。
于是历史出现了惊人的相似,他被罢官后来到北宋名将杨六郎挂甲归田的地方,住进清代名将吴三桂的吴家花园,在此挂甲归田,读书耕地。在中国历史上,因上书言事,为民请命而被罢官的人不乏其人,但像彭德怀那样坚持真理,始终不向权力屈服,永远都保持正直、开朗的胸怀,困境中不忘国家和民族命运的的确不多。
关于彭德怀到三线工作,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
一种是毛泽东已认识到对彭德怀进行罢官批判的错误,为了防止未来的战争,有意让彭德怀出来工作,将来还可以带兵打仗,以便到一定时候为他恢复名誉。
另一种说法就是:由于1965年3月美国出兵南越,4月12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加强战备的指示,要求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准备应付最严重的局面。9月,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又决定第三个五年计划实行“以国防建设第一,加强三线建设,逐步改变工业布局”的方针。在此形势下,毛泽东认为受审查的彭德怀、黄克诚、习仲勋等人不宜留在首都,提议分配他们到外地挂职下放。因此,对彭德怀的这一安排,实际上是变相的“流放”。(谢春涛:《庐山风云》)
哪一种说法对呢?现在都已无从考证。还是朱光将军的话说得比较客观,他认为毛泽东主席让彭德怀出来工作,谈了五个多小时的话,又请他吃了饭,喝了酒,并说:“庐山会议已经过去了,是历史了。现在看来,也许真理在你那边。对你的事,看来是批评过了,错了。”“但就是不肯恢复他的原职。”
这,确是事实。
因此,彭德怀到三线工作,的确是忍辱负重!
元旦这一天,彭德怀仍然不得安宁,他隔壁的红卫兵冲进屋来,说是给他“拜年”。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拜年”呢?他们将彭德怀拉起来,让他站在屋子里,强逼他“交待罪行”。
彭德怀不服,问道:“你们把我弄到北京来,我的工作怎么办?你是找我算旧账还是新账,新账我没有,我去三线是毛主席动员我去的;旧账要算我不怕,我早就向中央讲清楚了,毛主席也是知道的。”
红卫兵吼道:“你这个老反革命,老混蛋,你还想翻案!”
说着他们就冲上前来,一把夺过彭德怀手中的烟斗,又去翻他旁边的黄挎包,将里面的纸张弄得满地都是。
彭德怀平心静气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些。
当晚,他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今天是1967年元旦,我的生活情况处于另一种生活环境,即被革命群众组织揪回北京待审。时间已过去7天,还未宣布罪名,这是我69年生活中所遇到的第一次。”
现在再一次失去了工作的权利,他无法忍受,决定给毛泽东写信,反映自己的情况。
他从自己的日记本上撕下一张白纸,写好后认真地叠成方形,放在自己的眼镜盒里,然后叫来哨兵,让他替自己转交出去。
彭德怀在信中写道:
主席:
你命我去三线建委,除任第三副主任外,未担任其他任何工作,辜负了你的期望。12月22日晚在成都被北京航空学院红卫兵抓到该部驻成都分部。23日转北京地质学院东方红红卫兵,于27日押解北京。现在被关在中央警卫部队与红卫兵共同看押。向你最后一次敬礼!祝你万寿无疆!
彭德怀
一九六七年一月一日
这封信经层层转送,最后终于到了周恩来的手中,周恩来在中央碰头会上宣读了这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
毛泽东是否读到过这封信呢?至今都没有文字记载,但我们有理由相信,毛泽东最后也会看到这封信的。
这是彭德怀写给毛泽东主席的最后一封信。信中报告了自己的处境,充满着一种悲愤、痛苦与无奈,彭德怀已预感到自己在这场全民族的劫难中,很难生还,因此用了“向你最后一次敬礼”这样的“绝命”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