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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做了个梦,一个芳香的梦。
红色和白色曾经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三瓣和五瓣的栀子花散发出最幽雅的芬芳。
我常常被带去看那神圣的湖泊,利诺利特。他们说只有神圣的人,才能够长眠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迦洛德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
蓝换上朴素的白色衣服,他们一前一后地行走在整个夏连特拉大陆精神信仰的中心宫殿里,不时有下级神官向黑色法袍的穿着者退让行礼。
相比一年之前尚留在蔚海圣堂供职的南方神官迦洛德,现在位高权重的他显然学会了在人前流露出与地位相称的气度与尊贵。相反地,早先漫溢在他酒红色眼眸中的那种锋芒,却似乎被刻意地隐藏起来了。
“让斯特阿来的使者先去休憩,安驻斯的特使明天再去丧殿么,知道了,你们退下……”
不知道在他回赫兰肯特述职的这一年中是否发生过什么,少年现在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信任地跟随在他的身后,暗暗地想道:
“……已经很有为王的威仪了呢。”
穿过最后一排爱奥斯式样的立柱拱廊,祭殿的烛光就跳动在了眼前。
清晨的主祭已经过去了,被帷幕分成两部分的大殿中,弥漫着由栀子花提炼出的香油以及其他香料的芜杂气息。外殿的前方,摆放着三排用以祝祭的座椅,正对着中央象征黄金之树和格里特娜六神的枝形落地烛台。
放轻脚步,神官和少年向着被天鹅绒帷幕隔开的内殿走去。
内殿中最醒目的地方,悬着一顶自天顶直直垂落的巨大丧帐。隐约可见的棺柩被六排几百支明晃晃的法烛围在中央。神官之王就静静地躺在墨绿色的天鹅绒中,穿着圣洁的法袍,紧握着那柄传说中的圣剑,而脸上,依旧佩戴着那34岁即位之后就不曾在公众面前取下的银质面具。要不是遗体得到了全夏连特拉最强的防腐咒语加持,不要说传统意义上的七天,就是一个上午以这样的装束被这种高热所环绕,都不会再葆有生前的仪容了。
大神官利连特就坐在离灵柩不远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四位大神官轮流进行的看护,现在都被他一个人自愿承担下来。
若仅将他看作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那么利连特完全可以有这个资格被称为名副其实的“美男子”,尤其是那笔直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薄唇更如出自雕塑家之手。白色长发被与银色发带束了起来,稍显凌乱的长长额发掩盖下的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仿佛具有能够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要是把迦洛德比作人类始祖以修德的话,那么利连特大神官无疑就是温柔的生命之神银色利尔梅了。
“利连特大人……”
少年轻呼着这个名字。
端坐的男人,如同凝固了的雕塑。靠近他,蓝看见他的双颊凹陷了下去,而半睁着的双眼也因为没有焦点而一片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就为祭殿中悲凉的气氛所感染,抑或是后来被深陷在悲痛中的神官所震慑,少年一言不发地闯进银发黑袍的怀中。泪水顺着他倒下的相反方向散布在四周。
这还是自己所认识的利连特大人吗,那个曾经因为费托?斯卡利特殿下的指名,让只有二十来岁的他担任自己的教父时,面露出为难和羞怯神色的温柔的人吗?
少年无声地呜咽,守候在一旁的黑袍神官也显出难得伤感的表情。
感觉到了附加的重量,银发的雕塑从闭锁的回忆中,慢慢地醒转过来。
首先看到的,是那和少年的祖父几乎一样的金色秀发。
反射性地联想到了什么。
“恶魔!”
几乎是憎恶地推开了怀中的少年,利连特受惊地喘息着,颤抖、双手扭曲纠结,好像在努力迫使自己从噩梦中再度脱离。
“利连特!你在做什么!”
扶起跌倒的少年,迦洛德生气地叫着银色大神官的名字。
利连特清醒过来了。
“蓝……?”
被黑发神官的臂膀保护住的少年,睁大他莹绿的眸子。惊恐,并不是因为刚才的跌倒,而是因为那个从他深爱着的教父口中吐出的,代表着极端邪恶和憎恶的词。
“恶魔……”
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什么人,这样冲着自己喊叫着。
不仅仅是叫喊,还有那种仇恨的声音,把自己当作异类,惧怕、猜疑甚至诅咒的声音。
一下子涌了上来。
头好痛。
那个时候自己的心,也是这样,痛得快要撕裂了……
突然记起了那天夜里,那个血族男人的话来:
“有意思……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尝过了血腥的人啊。”
“我……是恶魔么?”
他抬起头来,含泪望着眼前向他走来的大神官,双颊和嘴唇都因为虚弱而变得惨白。过去精神上的伤痕同样给他带来了肉体的羸弱。少年就这样在迦洛德大声的呼唤中垂下头去。
“看你做了些什么!”红色的眼眸居然也能够投射出冰冷的视线,迦洛德面对着曾经是自己上级神官的男人,不存半点敬畏。
怔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辩解,但是利连特终究没有再看一眼那昏死过去的少年。
“迦洛德,你也不用装得那么好心的样子。事到如今,大概也只有蓝他自己还认为,你是真心对待他的吧……”
沉默。
沉默后。
“大家都只是为了那戴银质的面具人卖命而已。”
突然改变神态轻笑起来,黑发黑袍的男人,拥着满怀堕入凡间的日光,离开了祭殿。
银发的神官又一次静坐下来。
五
我做了个梦,一个寒冷的梦。
带我飞翔的那对羽翼已经断去了一边,可是我想去的地方却还是那么的遥远。
下面的深渊里都是想把我撕裂的双手,母亲和哥哥站在父亲的身后,流着血向我微笑。
第二天,蓝?德?斯洛是在医官的禁足令中渡过的。
赫兰肯特的神圣,不仅仅在于它无可比拟的宗教地位,也因为传说中它是和仙乡格丽特娜最为相似的地方。
立在落地窗前,少年金色的短发被西风撩拨,如同一大朵花绽开在清晨的薄雾里。
花了一夜的时间,想要忘记昨天发生的事,但是不可能。那个突兀的字眼已经在少年的体内复苏,慢慢地发芽蔓延,再也挥不去了。
是不是父王对自己的冷淡,和这几年在遥远的南方圣堂的生活,都和这个字眼有关。
可是他真的想不起来。
究竟是为什么呢……
坐回床边,少年从枕头下取出了一个用蜂蜡塞住的褐色瓶子。
将瓶子拿在耳边,摇晃了一下,只能够听见轻微液体的振动声——又是一瓶被消耗掉了,蓝已经记不清自己到现在为止究竟服用了多少这种棕色的药剂。
不服用的时候,幻觉和梦境就会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频繁和真实。但是服了之后内心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挣扎着裂开……
也许……迦洛德会愿意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在相隔两个庭院的大神官别院,黑发火瞳的大神官正接待完前来悼念的公卿,沐浴更衣。
褪下出席特殊事典的黑色法袍,除下象征神秘和不可知的三瓣栀子花饰物,解下一级丧仪专用的银色发带。沐浴清洁之后换上了柔软的丝质白色长袍,连头发都不再扎起,就这样慵懒地倚窗条眺向远方。
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却又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然而确实是在想着什么的。
思考的一部分具现化为少年的形状,出现在他的庭院中。
“迦洛德,我的药喝完了,给我一瓶新的吧。”
“真受不了,要拿药的话,去找医官啊,找我来干什么。”
“可是在蔚海的时候,那种药都是由你来保管的,所以现在回到这里…你忘了么…”
黑发男人的脸庞,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还是骗不了你啊,药就在那里,去拿吧。”
指着屋角的红木书橱,神官又附加了一句:
“无论什么药,都不能够太过啊。”
“……知道了,谢谢。”
拿到了新的药水,少年打开塞子,喝了几口下去。
“好了够了,太多了!”
阻止声中,瓶子被放下,少年换了一种神情看着他。
“迦奥德,你能告诉我一切吗?”
“一切?”
“关于我,从前的一切……关于那恶魔的……一切。”
“利连特不是这个意思……”
“不……我知道,我知道……”
少年脸上的那丝蔚蓝的忧愁,依旧让人无法拒绝。
无法拒绝吗?
“但是,那会伤害到你的……那种恐怖的记忆。”
“迦洛德会伤害我吗?”
“不,不会……永远不会……”
西风吹皱了梧桐树下那一池春水。
“那,迦洛德保护我吧。”
望着少年那碧洗的眼眸,神官的心踯躅起来。
然而他却禁止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圣人,又何必要伪装,还不如就这样让他看清楚,由他去了,以后不至于一下子伤得过深……
“如你所愿,我把记忆还给你。那你又能够给我什么呢……”
没有等少年的回答,男子深情的吻就印在了少年雪白的肌肤上。
这是数年之后的第一次交合,没有任何的预兆,甚至,它的动因,并不完全是出于情。
是爱情是交换是为了等到什么?开始时候有什么悲哀的慌乱的东西在蓝的那脑中盘亘着,然后汇成一股暗色的漩涡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它卷走了思维,卷走了迷惘和伤悲的余地,蓝不得不闭上眼睛,眼前慢慢出现了一些怪怪异的幻觉——不,也许不是幻觉。
加洛德炽热的拥抱,绵密的吮吻,在臃肿的袍衫褪尽之后裸呈的苍白色肢体上游走,
旋转着嗜咬的力量将体内炽热的火焰带了出来。
“嗄……”
无限延长的喘息是混杂着痛苦与欢愉的宣告,又像是对于展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不是幻觉的幻觉无奈的回应。
那就是过去。加洛德还给自己的记忆。
那五年之前,发生在麦乐迪斯境内,梅尔梅森城堡中的真实。
午夜的死寂里,沉沉睡去了的母亲。安详的容颜,淡紫色的卷发带着自己最眷恋的芬芳。
“妈妈……”
想要伸手拥抱一下那温暖的双臂,可是伸出的手中,竟然紧紧地握着锋利的刀刃。
“不,这是想要做什么!”
只一刀,喉管就被轻松地划开了。
闭上双眼,依然有血渗进他的眼睑。
红、红、红。
“你还真是训练有素啊……”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曾经听到过的这句话。少年悲哀地哭了起来。
随即就有炽热的双臂拢在了他的身上。
“迦洛德……”
黑发男人用指尖的轻触作为安抚。
“迦洛德……我不要那些记忆了……再也不要……”
少年战栗着,如同被鬼追逐,小声哀求。
可是已经开始恢复的记忆,是停止不了的。
“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泪水,从蓝碧色的眸中流淌了出来,随即消失在了不断绽放的,温柔的亲吻中。
“哥哥……”
接着出现在记忆深处的,是个比自己略大一些的身影。
“哥哥……我在这里哟……”
站在高处的窗台边,混身是血的孩子笑着望向这边。在看到自己的兄长不顾一切跑了过来时,向后一仰,跌向窗外。
“蓝…!”
那个音乐般的声音最后一次回响在少年耳边。
从高处仰天跌落在坚硬的大地上。兄长的目光凝滞在紧紧地抱住手足的那一瞬间。
少年,毫发无伤的坐在血亲的生命之湖中。荧绿的双瞳中跃动着的,是属于恶魔的妖火。
是恶魔呀!
心中的伤痕被撕开,蓝哀绝地叫喊着,倒了下去。
洁白床单上,淡金色的短发宛若濒死的花朵。少年如同献祭日的牺牲,被泪光割裂了的眸中始终满是难以译读的悲伤。
一切甜美的言语,灌输进少年的耳中,却唤不回丝毫的回应。
“蓝……”俯身在他耳边呼唤着,“这不是你的错……不是。”
少年被这句话唤醒。
“……那……是谁?是谁……的。”
男人的表情,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窗外的芍药花瓣,滚落下朝露的泪珠,跌向幽深的池塘。那是害怕蒸发消散于孤独之中的水精灵,所做的最后一次挣扎努力。
“迦洛德,不论我是不是恶魔……请你抱着我好吗……”
妩媚的悲伤的容颜,微微颤抖的消瘦的双肩。
少年绝望地哀求着。
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渴欲,男人不假思索地回应了这种哀求。
“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我会抱着你,保护你……永远,永远……”
害怕孤独的人,主动跨坐上来,数年没有承过情的小穴却违逆地紧窒着。阻碍着身体的结合,那被硬生生扯开的疼痛像一道缓慢的闪电劈开蓝的身躯。
“慢慢来……”
伸手抚上爱人的前端,想要粘取爱液加以润滑,可是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久违了的火热,包裹了自己。
像是应和着现实的残酷,伴随着撕裂的痛苦,殷红的血之细线蜿蜒下来。像是个着了色的悲叹,混杂进洁白的被褥中。
跌落的朝露,终于如愿地落入了池塘的怀抱,但也就在它在在害怕孤寂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生命的轮廓。
“请让我相信你,只能相信你……迦洛德……”
六
我做了个梦,一个夏天的梦。
我所爱的人将我紧紧拥在怀中,让我忘记所有的痛苦与罪恶。
然而悲凉的秋天就快要来临了,我似乎已经看到,在黄金树的枝头,不会再结出甘美的果实。
长久的缠绵是羸弱者的宿敌。
蜷缩在爱人怀中,少年努力不去回想究竟看到了什么,而迦洛德间歇的亲吻,也有意无意地打断着他的思维。
“不是我自己想要那样做的……不是我自己下的手!”
然而少年终究痛苦地喊出了这句。
“……我来告诉你吧……如果你这么想要知道的话。”
男人的声音中,透出隐隐不安。
“不过,那将是更大的悲剧。”
与此同时,丧殿漆黑的夜晚,也悄悄降临了。
没有时间的概念,大神官利连特不再介意于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他甚至已经开始仇视起所有金发的人来。
十年之前,和那恶魔的相遇,就注定了自己的双手,会沾满了血腥。
金发的异国君王,本应高高坐在他那具有传奇色彩的御座之上。但此刻,他青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残忍,欲望,仇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被派遣出使麦乐迪斯王国的银发神官时年二十一,已是最年轻的大神官候选人。
然而,对于麦乐迪斯王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那一年的时间,是由鞭笞、侮辱和强暴堆积而成。用鞭痕记录下的光阴,每一寸都是作为影子而存在的。
赫兰肯特神官之王,费托?斯卡利特的影子。
费米利恩?德?斯洛斯是一个绿色眼睛的恶魔!他从不忌惮任何事,也许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希望自己所做种种劣迹,能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人的面前。
当看见青年白皙皮肤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时,带着银质面具的王,似乎发出了微微地叹息。
“利连特……你想要复仇么……”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被感动,现在又会如何……
于是依循着夏连特拉大陆皇室传统,成为了那个男孩的教父。在圣堂观看授予教名仪式时,那恶魔的眼中流露出的凝重,证明了他知道将会发生的一切。——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而自己又算什么。
神官,恶魔?
撕裂、掌控那个无罪孩子的心灵,让他成为复仇的祭品。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银发的神官都为此而深陷在痛苦里。
不过,至少还能够陪伴在自己仰慕的人身边。
可是现在。
上旬第三日,麦乐迪斯国王费米利恩?德?斯洛殒,第十一日他的王也接踵而去……
一切都像是两人互相诋毁的游戏,而自己就是被利用了之后随手丢弃的玩具。 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那银色的面具。
到最后,还是死去了的人操纵着一切……
“李连特……你想要复仇么……”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被感动,现在又会如何……
“神官大人,安驻斯特使,前来悼念。”
庭院里的金盏花慢慢地谢了,留在迦洛德脸上,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