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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本以为他这样说，福清一定会和自己发脾气的，却没想到福清会这么大度懂事。这样一来，他心里倒又有些愧疚了。
他万分怜爱的将福清拥入怀里，在她耳边温柔的呢喃道，“清儿你放心，不论我以前曾有过多少女人，或是以后还会有多少女人。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清儿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绝对不会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女人而有丝毫的动摇的！”
最爱？呵呵。福清听罢只是苦涩的一笑。或许对你而言，这最爱二字已是极限。只可惜，我是一个贪心的人。我耗费十年韶华，用尽心机，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狗屁最爱！而是唯一！唯一！
但最终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地举起了双臂，状作顺从地回抱住了明明正与自己亲密相拥，可还在心里惦念着其他女人的男人。
然而，就在康熙的嘴边勾起了一丝颇为欣慰的笑容的时候。福清却慢慢地对着忽闪忽灭的烛火，张开了手掌。她眯起眼，静静的看着手心里那影影绰绰的背光暗影。那重重的黑影，就好似这些年来，她为了不断的向上爬，而沾染上的罪恶一般。它们或许转瞬即逝，但自己的心却永远不复当年了……
此时，她忽然觉得那曾一度占据自己脑海的，远走高飞的想法实在太过可笑。她，已经走出太远了，早就找不到回头的路了啊……
终于，福清狠狠地合起了手掌，用尽浑身的力气抱紧了眼前这个她历经两世才寻觅到的爱人。
她的眼中散发出了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伴着体内那刺骨的苍凉，心底竟奇异的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勃勃野心。 “来不及了，阿玛，我早已无路可退。这一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跟定你了！哪怕……要我担上那牝鸡司晨的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
终有一日，我会将这天下握于鼓掌之间！到时候，又何愁得不到一个完整的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忠叔心焦不已的几乎都准备上前敲墙的时候。福清才拉着康熙的手，大大方方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咳、咳，”可真一面对众人异样的眼神，福清又不禁有些尴尬。显然，刚才精彩的那一幕还没被大家遗忘。她只好干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我说今天人来的还挺全的哈，嘿嘿。”
大伙儿都默了，好烂的开场白啊……
见没有人理她，福清只好硬着头皮找人搭话。当然，首先要选最不危险的人。
“忠叔你怎么也起来了？身子好些了吗？”福清关心的问道。
“呵呵，劳小姐您挂心了，我已经好多了。”忠叔站起来欠身答道。
“哎？！小风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啊？！”福清将目光又转向了凌风。她本以为他已经回安徽了呢，没想到竟然和她前后脚到了楚风楼。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凌风强压着火气说道。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清儿也是受害者，不可以再在她饱受摧残的时候给她的伤口上撒盐了。但一想到刚才那两人缠绵悱恻的模样，他的愤怒真是想忍都忍不住。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办完事就会来楚风楼找你的。现在我事儿都办好了，当然就来了啊。”凌风缓和了下口气，尽量和颜悦色的接着说道，“对了，粮食也已经到了，都送入你们库房了。”
“真的？！”福清兴奋的上前拉住凌风的手道，“小风子你真是个好人，我不会忘了你的！”
“哼。”康熙冷冷的看了一眼两人重叠的手，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福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开了握着凌风的手，退回到康熙身边。“阿玛，你坐啊。来，喝茶。”她讨好的给康熙倒了杯茶，然后又对众人招呼道，“大家也都别站着了。都过来坐下，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风看福清这副小媳妇似的样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清儿一定是被逼的！那个老色狼一定是拿什么要挟他的清儿了！
他怜惜的望着一脸怯怯的坐在康熙身边的福清。心里暗下决心，即使福清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他也一定要好好待她，不再让她吃苦了……
“慕凉，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福清对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凉问道，“江苏的米商们现在是听谁的？他对眼下的灾情又是个什么态度？”
“很糟糕。”慕凉言简意赅的用三个字，就概括了眼下的形势，然后又接着说道，“江苏目前有八家实力雄厚的米行，现在都为严世雄所经营的盛和米行马首是瞻。而那个严世雄可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我看他这次是孤注一掷，势要把棺材本都捞出来才行。”
“严世雄？”福清垂眸思索片刻，“不对呀，他不是那个青帮的头目吗？何时摇身一变成了米商了？”
“就是他。”慕凉肯定的说道，“您不知道，在四个月以前，这严世雄就趁着王盛和病重之际，花重金收购了盛和米行。几个月下来，经营的竟还颇有成效。现在，已隐隐有要掌控江苏米市的势头了。”
“怎么会呢？”福清低下头，用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一个地痞流氓，在短短数月里就这么改头换面了？”
忽然，她手一顿，直视着慕凉问道，“这阵子有没有哪个官吏去找过他？”
“什么都瞒不过您。”慕凉佩服的看了福清一眼，“江苏布政使福桐和他有过往来。”
“呵呵，这就难怪了。”福清释然的一笑，“又是索老头动的手脚啊。行，我心里有数了。对了，目前市面上的米价是多少？”
“米价？”忠叔咬牙愤愤的接茬道，“江苏现在哪里还是米价？！根本就是金价了！那帮黑心的东西，从月初就一直在涨价。从本来的一升米七文钱，涨到了这会儿的一升米五十文！这不是成心要饿死老百姓吗？！”
“五十文？！”福清不禁惊呼出声，“这么离谱？！”
慕凉沉重的点点头道，“很多百姓家里都断炊了，只好去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来买米。但这样天价的粮食又有几个人能吃的起？灾民当然越来越多，可巡抚褚留良只知道天天派兵驱赶难民，却不曾发放一粒米给他们……”
“他当然不会管难民了！”莹姐生气的说道，“小姐你不知道。半个月以前，江苏米行的几个主事的在咱们楼里宴请褚留良，并且允诺事后给他一成的抽成。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他哪里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算了，现在骂他也于事无补啊。”福清疲惫的摆手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米价降下来。
我想，只要有一家米行肯率先降价，自然会引发他们之间的价格竞争。到时候，米价很容易就会恢复正常了。”
“不可能。”慕凉斩钉截铁的说道，“据我调查，这八家米行每晚戌时三刻都会在严府聚会，商定一个他们都能认可的价格。然后，第二天就都挂出了相同的草标。那些不成气候的小米商们为求生存，只好也纷纷跟标。所以，这一阵子全江苏的米价都是一样的！”
“是这样啊……”福清沉默良久，才淡淡的说道，“没想到这帮人干起坏事来，心倒还挺齐的。既然如此，我们只有自己开仓放粮，来迫使他们降价贱卖了。”
“可是……”莹姐心知这么做不大妥当。但以她对福清的了解，要她不顾这些灾民的死活，只独善其身是绝对不可能的。
思虑再三，尽管明知她的劝说不会起作用。可她既然身为楚风楼的四大主事之一，有些话还是不能不说。
莹姐嗫诺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可是小姐，现在咱们楼里的情况也很不好。如果再次开仓赈灾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正常营运。
最重要的是，仅凭凌少爷带过来的那些粮食，根本就坚持不了几天。如果那些米商们就是死撑着不肯降价，那等我们的粮食一旦耗光，不光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会全部白费，而且还会将自己陷入危机啊！”
“粮食的事儿我可以再想办法。”凌风沉吟了一下，“等一会儿清儿你就写信给我爹，就说我被你给扣住了，让他拿粮食来交换我！”
此话一出，忠叔和莹姐俱都是一怔。慕凉的眸中也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异色。唯独康熙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依旧慢悠悠的品着茶。
“不行，”福清却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如此一来，你以后要怎么面对你的父兄？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你变成家族的罪人。”
“可是……”凌风犹要开口继续。然而下一秒，手背上却覆上了一层让人难以忽视的温暖。
福清感激的握上凌风的手，一脸诚恳的说道，“小风子你不要说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种陷你于不孝的事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只要为我做一件事就好了。”
“你说，”凌风急忙抓紧福清的手道，“为了你，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义不容辞！”
众人再次默了，你们要不要这么肉麻啊？
“这个倒不必。”福清干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只是想要借你几个人，帮我从安徽接一批东西进江苏。嗯……最好能沿路举着你们安徽米行的旗帜，一定要招摇一些。”
“这没有问题！”凌风一口就应了下来。“旗子都是现成的，人也好办。只不过，安徽那么大，你要我们要到哪里去拿那批东西？”
“呵呵。”福清轻笑出声，“不是要您凌大公子亲自去押运，只要你的人穿着你们安徽米行统一的丁服，打着你们的旗帜就够了。
而且，也不需要跑到安徽那么远。你们只要在江苏城外的十里亭，等一队由我楚风楼押送的车队，然后一路护送着他们进城门就可以了。”
“啊？”凌风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既然都走到了十里亭了，还何必要我的人去迎接？你运的是什么宝贝啊？”
“呵呵，”福清狡黠的一笑，“天机不可泄漏啊。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众人都是一脸的迷茫，只有康熙了然的看了福清一眼道，“清儿，你这招偷梁换柱用的可真妙啊。”
福清一怔，眸中立时浮现出了一抹赞叹之色。“知我者，阿玛也！”
“来，慕凉，”紧接着，她又对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慕凉勾勾手指道，“交给你一个任务哦。明早给我放出风声去，就说楚风楼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明天？！”慕凉皱眉道，“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些？毕竟，咱们放粮的目的是迫使米商降价。那总得先把声势造起来呀。不然，他们还有什么压力可言？”
“不、能、再、等、了。”福清一字一顿的说道，“再等，城郊的乱葬岗就要满员了！就这么定了，明天辰时我会当众宣布开仓赈灾的消息。到时你只要给我找来足够的观众就行了。”
说完，她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当着一大堆人的面，毫不避讳的趴到了康熙的背上，开始轰人。“好了，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了。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休息？怎么休息？屋内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却谁都不动。
最后，还是忠叔吱吱唔唔的开了口。“小姐……你、你打算让这位爷住哪儿？要不要我们去另外安排一间上房？”
“不必麻烦了。”福清亲昵的揽住康熙的肩膀，面对众人或惊讶或愤怒的目光，一脸坦然地说道，“他住我房里就可以了。对了，忠叔您也不要这位爷、这位爷的叫了。烦劳你通知楼里的下人一声，以后见到他，都叫他姑爷就行了！”
“姑爷？！”忠叔、莹姐、慕凉、凌风竟不约而同的喊出了声。
“扑哧！”福清不禁被这声‘四重唱’给逗乐了，“我说小风子啊，你又不是我们楚风楼的人，我也不是你家小姐，你就不用跟着叫姑爷了吧？”
凌风的脸立时变的一阵红一阵白的，显得分外滑稽。
福清不再理会凌风，转过身来，毫不矜持的抬起康熙的胳膊，坐进他的怀里。接着，又硬拉着康熙的手环上自己的腰，撒娇似的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怎么样？阿玛你应该不介意，当回上门女婿吧？”
“随清儿高兴，怎么叫都无所谓。”康熙宠溺的一笑，“夜深了，我们歇了吧。”说着，他猛地将福清拦腰打横抱起，大踏步的往内室走去。
“啊！”福清一声惊呼后，立即伸手缠绕上康熙的颈，却还不忘回头对身后已风化、待侵蚀的几尊石像交代一声。“喂，你们走时记得给我关好门哦！”
“去把这封信交给你们福桐大人吧，里面有他想知道的东西。”楚风楼后院一角，明显因刻意压制而略带暗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给这寂静无人的黑夜平添了几分诡异。
“多谢！”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人干脆利落的道了一声后，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隐于夜色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终于移动到那人所站的位置。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了一丝比夜更冷的寂寞凉意。
与刚才大不相同的清洌男声低低响起。“你……不要怪我。只有让你失去了一切，才不会再有人来同我争你啊……”
江苏的信仰
仍旧是在整个江苏城最高的地方——明日轩；仍旧是一场即将改变江苏命运的慷慨陈词；仍旧是那个活在传说中的 ——福清。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走出了那道华丽的，好似要将她同这纷扰红尘隔绝开来的屏风，真实的站到了众人的眼前。
“对不起，各位乡亲，我回来晚了。”福清歉然一笑，躬身微福。以强劲的内力为支撑，送出了这样的一句出人意表开场白。
底下黑压压的百姓的脸上，竟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抹怔仲。她……竟然在向他们道歉？！
这些人都是一大早便风闻楚风楼要再度开仓放粮，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齐聚而来的。但其实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并未抱有多大的希望。
因为在城内出现第一波大米价格暴涨的势头时，楚风楼就曾一度在自家的门口賒粥。但是后来却因为米价不停的攀升，而不得不停止了。
可愤怒的百姓们哪里能顾得上理会楚风楼的难处？他们只知道自己又要面临饿死的危险了。于是这些失去理智的人们，纷纷冲入楚风楼内抢夺值钱的东西，还打伤了不少楼里的客人和帮工。使得楚风楼停业整顿了很多天，才在前几日重新开门营业。
而此时站在明日轩下，抬头望着福清的百姓们，大多是亲眼目睹甚至是亲自参加了那场洗劫楚风楼的恶行。也难怪这些人不敢相信，在他们做出那样的事以后，这个楚风楼的楼主竟然可以不计前嫌的再次开仓放粮。
“长江发大水的时候，我正在西蒙协助我军围剿葛尓丹。虽然战事一结束我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可路远迢迢，仍是耽误了一些日子。让大家受苦了，真是福清的不是。”面对群众们的沉默，福清却并不在意，而是再次谦卑的躬身微笑。好像她此时面对的，不是一群一无所有的难民，而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们一样。
人群渐渐开始有了一些骚动，懒洋洋的靠着墙根剔牙的乞丐们纷纷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少见的几名衣着尚算整齐的年轻人，都收起了先前脸上那抹混不在意的轻佻样。饿的已是实在站不住的老弱妇孺们，也在旁人的帮助下坐正了身体。
因为，此时站在高处给他们一再打躬作揖的人。是那个几乎只活在传说中的楚风楼楼主，是那个连当朝一品大员，甚至是皇家的贝勒爷见到，都要恭恭敬敬的行师礼的明日轩院士。
没有人，能够泰然处之的接受她的一拜。没有人……
福清自然将下方众人的变化暗收眼底，但面上却未动丝毫声色。依旧亲切柔和的继续说道，“朝廷刚刚经此一役，国库空虚，因此难面对眼下的灾情有心无力，延迟拨款赈灾也在情理之中。
地方官员若是不经宰辅批准就擅自启用库银的话，干系十分重大。因此褚留良褚大人难免心存顾虑，不敢轻言放粮亦算人之常情。
江苏米行既然身位商户，又处在如今这各省米价皆暴涨的时候，随市涨价，为自己谋求利益就更算不得什么过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