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蹲下来,轻轻分开老人的双腿,期望微风和阳光尽快把裤子给吹干了。
黑眉去了河边,他头晕目眩,想让清凉的河水给自己醒醒脑。他蹲在河边,捧起水,喝了几口,然后又洗了把脸,觉得内外清凉了,就躺倒在岸边,觑着眼,看蓝天上的云朵,听河水的温存之声。正在昏昏欲睡时,忽听包大牙喊他:黑眉——黑眉——
黑眉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判断出声音是从河畔树丛中发出来的。包大牙什么时候离开了野餐地,他并不知晓。她可真会找地方,那片树丛有一棵粗壮的白桦树,它四散的枝叶像一把巨伞,带来一大块阴凉。树丛中有胳膊粗的松树和手指粗的柳树,还有点缀在林地的青草和一片像星星一样盛开的野花。包大牙就像一只肥硕的花野鸡,卧在树丛中。她的长裙撩过膝盖,露出浑圆结实的小腿。一见黑眉过来,她“哎哟”叫着,说,黑眉,帮帮我,我刚才想采点红豆吃,谁知一个跟头栽倒了,起了好几次,就是坐不起来啊。我这是醉了,我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啊,胳膊腿儿软得拿不成个儿了!黑眉,你扶我起来啊,我从来没这么没力气过啊。
黑眉走过去,把手伸向她。包大牙的胳膊就像一心要破记录的跳高运动员面前横着的标志杆一样,抬一下,落一下,这样起起落落了几次后,她把手搭在胸口,带着冲记录无望的失落口吻说,我的胳膊抬不起来了,怎么办啊,黑眉,我真丢人,你别管我了,把我扔在这儿喂狼吧,反正我也活腻了!
黑眉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把胳膊伸向包大牙的脖颈。他刚刚扳起她的头,包大牙就嚷着头晕,一头扎到黑眉怀中。她接着说胸闷得慌,把手伸向上衣的拉链。拉链原本是牙关紧闭的,包大牙轻轻一拉,它就咧开嘴偷偷乐了。在这笑容背后,黑眉看见了包大牙丰满雪白的双乳,它们颤动着,温柔地触摸着他的胸脯,令他热血沸腾。黑眉将包大牙放倒,刷地一下把她的裙子拉到腰际,这才发现她没有穿短裤,省了一道周折。黑眉伏在她身上,等于是伏在棉花垛上,令他筋骨舒软。他也曾与女友有过这样的事,但没有一次这样享受过。从头至尾,包大牙都在哼着,间或叹息着说一句:啊,黑眉,我醉了,我醉了——
真正醉的是黑眉。他从包大牙身上下来,有如畅饮了琼浆,一路摇晃着来到河边。他吃力地蹲下身,捧着水,喝了几口,想想女友的干涩和年轻,再想想包大牙的润泽和可以做他母亲的年龄,百感交集,哭了起来。哭过后,他安静下来,躺倒睡了。
黑眉是被一只麻雀给啄醒的。他的颈窝爬上了一条肥美的毛毛虫,眼尖的麻雀跳上来吃虫子时,尖利的嘴划着了他的皮肤。黑眉耸动身子,受惊的麻雀连忙叼起未享用完的虫子,展翅飞走了。他坐起来,发现林地遍洒夕阳,归林的鸟儿三三两两地从他头顶掠过,发出婉转的叫声。他站起来,先去寻包大牙。她已不在原来的地方,那里只有他们狂欢后留下的一片倒伏的青草。黑眉不知道包大牙平素是不穿短裤呢,还是怕黑眉担心,在引诱他之前,提前在树丛中把它脱掉了?反正没有什么物证留在她手上,还是让黑眉心底安宁。他朝篝火处走去。冯飙醒了,但他仍然躺着,一声声地打着哈欠。苏建和依旧睡着,他的裤子干了,但上面烙印着几道弯曲的白色尿痕。黑眉走到他身边,捅了他一下,说,该回家了,醒醒啊。没想到苏老爷子回答给他的是一个屁,令黑眉哑然失笑。
夕阳尽了,起风了,树木像被谁抓了痒似的,东摇西晃着。冯飙和苏老爷子坐起来的时候,包大牙回来了。她长裙飘飘,神色怡然,手中擎着一只装着红豆的酒杯,边走边吃着。黑眉只看了她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收拾野炊用具了。
黑眉他们朝回走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包大牙仍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苏老爷子和冯飙坐在后面。他们似乎都很疲惫,一言不发。车子在山路上颠簸着,暮色也跟着颠簸着。黑眉从来没觉得眼前的路这样难行过。等车子终于驶上相对平坦的长林公路时,黑眉吁了一口气。
森林起雾了,路面轻纱笼罩,好像他们正行驶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上。黑眉的心,跟眼前的路一样迷蒙。他打开车灯,试图让光明驱散迷雾。两道锐利的光束一射向雾中,雾气就变成了橙黄色的,呈现一派云蒸霞蔚的气象,让黑眉觉得自己又从水路上了天路,他无限伤感。正在此时,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滴滴响了,黑眉这才有回到人间的感觉。原来野炊地没有信号,手机等于哑巴了一天。现在接近了居民区,它又要开口说话了。黑眉停下车,看信息。一条是女友中午发来的:我想你,晚上来我这儿吧,我给你包你最爱吃的牛肉白菜馅饺子。另一条是林场办公室副主任在午后两点发来的:黑眉,早点回吧,领导不上咱这视察了,白他*的忙活了一场,捉来的草蛇都让我放了!你路上小心点儿啊。
黑眉真是哭笑不得,他关掉手机,重新上路。也许是快到家的缘故吧,包大牙在一旁一会儿扯扯衣襟,一会儿欠着屁股拽拽裙子,一会儿又用手蘸着唾沫整理头发。她每动一下,黑眉的心都要抽搐一下。
顺路的缘故,黑眉先把冯飙送回家,然后去送苏建和。待他们都下车后,他才去送包大牙。车上只剩下他们俩时,黑眉的心怦怦乱跳着,脸颊发烫。车子到了包大牙家门口后,他刚要说上一句“忘了吧,我今天醉了”,不料这话被包大牙抢先说了,这让黑眉颤抖了一下。她在打开车门的时候,湿着眼睛看了一眼黑眉,用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说:黑眉,等你结婚时,婶子帮你缝被子啊。
原刊责编 杨志广
【作者简介】迟子建,女,毕业于北京鲁迅文学院。1983年开始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茫茫前程》、《热鸟》、《满洲国》,小说集《北极村童话》、《向着白夜旅行》、《白雪的墓园》、《逝川》、《白银那》、《朋友们来看雪吧》、《当代作家选集丛书——迟子建卷》,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听时光飞舞》、《迟子建影记》、《女人的手》及《迟子建文集》(四卷)等。短篇小说《亲亲土豆》获本刊第七届百花奖,《清水洗尘》获鲁迅文学奖,《花瓣饭》、《踏着月光的行板》、《采浆果的人》分获本刊第十、十一届百花奖。现为黑龙江省作协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07…1…20 20:21:01举报帖子
使用道具
黑眼睛
等级:版主
文章:234
积分:1424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23 楼
吉祥如意
郭文斌
五月是被香醒的。娘一把揭过捂在炕角瓦盆上的草锅盖,一股香气就向五月的鼻子里钻去。五月就醒了。五月一醒,六月也就醒了。五月和六月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甜醅子。娘的左手里是一个蓝花瓷碗,右手里是一把木锅铲。娘说,你看今年这甜醅发的,就像是好日子一样。六月看看五月,五月看看六月,用目光传递着这一喜讯。五月把舌头伸给娘,说,让我尝一下,看是真发还是假发。娘说,还没供呢,端午吃东西可是要供的。五月和六月就呼地一下子从被窝里翻出来。
到院里,天还没有大亮。爹正在往上房门框上插柳枝。出大门一看,家家的大门上都插上了柳枝,让人觉得整个巷子是活的。五月和六月跑到巷道尽头,又飞快地跑回。长长的巷道里,散发着柳枝的清香味,还散发着一种让他们说不清的东西。雾很大,站在巷子的这头,可以勉强看到那头。来回跑的时候,六月觉得有无数的秘密和自己擦肩而过,嚓嚓响。等他们停下来。他又分明看到那秘密就在交错的柳枝间大摇大摆。再次跑到巷道的尽头时,六月问,姐你觉到啥了吗?五月说,觉到啥?六月说,说不明白,但我觉到了。五月说,你是说雾?六月失望地摇了摇头。五月说,那就是柳枝嘛,再能有啥?六月还是摇了摇头。突然,五月说,我知道了,你是说美?这次轮到六月吃惊了,他没有想到姐姐说出了这么一个词,平时常挂在嘴上,但姐把它派在这个用场上时还是让他很意外,又十分的佩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它呢?随之,他又觉得自己没有想到这个词是对的。因为它不能完全代表他感觉到的东西。或者说,这美,只是他感觉到的东西中的一小点儿。
等他们从大门外回来,爹和娘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供桌。等他们洗完脸,娘已经把甜醅子和花馍馍端到桌子上了。还有新下来的梨、大枣。在蒙蒙夜色里,有一种神秘的味道,仿佛真有无数的神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等着享用这眼前的美味呢。
爹向天点了一炷香,往地上奠了米酒,无比庄严地说:
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吉祥/那儿吉祥/处处都吉祥……
接着说了些什么,五月和六月听不懂,也没有记住。爹念叨完。领着他们磕头。六月不知道这头是磕给谁的。想问爹,但看爹那虔诚的样子,又觉得现在打扰有些不妥。但六月觉得跪在地上磕头的这种感觉特别的美好。下过雨的地皮湿漉漉的,膝盖和额头挨到上面凉津津的,有种让人骨头过电的爽。
供完,娘一边往上房收供品,一边说,先垫点底,赶快上山采艾。说着给他们每人取了一碗底儿。然后拿过来花馍馍,先从中间的绿线上掰开,再从掰开的那半牙中间的红线上掰开,再从掰开的那牙上的黄线上掰开,给五月和六月每人一牙儿。他们拿在手上,却舍不得吃。这么好看的花馍馍,让人怎么忍心下口啊。可是娘说这是有讲究的,上山时必须吃一点供品。五月问为什么。娘说,讲究嘛,一定要问个子丑寅卯来。六月说,我就是想知道嘛。娘说,这供品是神度过的,能抵挡邪门歪道呢。六月说真的?娘说当然是真的。六月说,那我们每天吃饭都供啊。娘说,好啊,你奶奶活着时每天吃饭就是要先供的。
甜醅子是莜麦酵的,不用吃,光闻着就能让人醉。花馍馍当然不同于平常的馍馍了,是娘用干面打成的,里面放了鸡蛋和清油,父亲用面杖压了一百次,娘用手团了一百次,又在盆里饧了一夜,才放到锅里炆火烙的。一年才能吃一次,嚼在口里面津津的,柔筋筋的,有些甜,又有些淡淡的咸。让人不忍心一下子咽到肚里去。
接着,娘给他们绑花绳,说这样蛇就绕着他们走了。六月问为什么。娘说蛇怕花绳。六月就觉得绑了花绳的胳膊上像是布下了百万雄兵,任蛇多么厉害老子都不怕了。绑好花绳后,娘又给他们每人的口袋里插了一根柳枝。有点全副武装的味道,让六月心里生出一种使命感。
五月和六月在端午的雾里走着。六月不停地把手腕上的花绳亮出来看。六月手腕上是一根三色花绳,在蒙蒙夜色里,若隐若现,让人觉得那手腕不再是一个手腕。是什么呢,他又一时想不清楚。六月想请教姐姐五月。可当他看见姐姐时,就把要问的问题给忘了。因为姐姐在摆弄手里的香包。六月一下子就崩溃了。他把香包给忘在枕头下面了。六月看着姐姐五月手里的香包,眼里直放光。六月的手就出去了。五月发现手里的香包不见了,一看,在六月手上。六月看见姐姐的脸上起了烟。忙把香包举在鼻子上,狠命地闻。五月看见,香气成群结队地往六月的鼻孔里钻,心疼得要死,伸手去夺,不想就在她的手还没有变成一个“夺”时,六月把香包送到她手上。五月盯着六月的鼻孔,看见香气像蜜蜂一样在六月的鼻孔里嗡嗡嗡地飞。五月把香包举在鼻子前面闻,果然不像刚才那么香。再看六月,六月的鼻孔一张一张,蜂阵只剩下一个尾巴在外面了。五月想骂一句什么话,但看着弟弟可怜的样子,又忍住了。就在这时,香包再次到了六月手里。六月一边往后跳,一边把香包举在鼻子前面使劲地闻,鼻孔一下一下张得更大了,窑洞一样。五月被激怒了,一跃到了六月的面前,不想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到六月的手时,香包又回到她手里。
哈哈。五月被六月惹笑了。这时的六月整个儿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鼻子,贪在那里,一张一合。五月的心里又生起怜悯来。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要不就让他再闻闻吧。就把香包伸给弟弟。不想弟弟却摇头。五月说,生姐姐气了?六月说,没有,香气已经到我肚子里了。五月说,真的?六月说真的。五月说,到了肚子里多浪费。六月想想,也是,一个装屎的地方,怎么能够让香委屈在那儿呢。要不呵出来?五月说,呵出来也浪费了。
我可以呵到你鼻子里啊。六月为这一发明兴奋不已。五月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就把嘴大张了,蹲在六月的面前。六月就肚皮用力。把香气一下一下往姐姐鼻孔里挤。
但六月却突然停了下来。六月看见,姐姐闭着眼睛往肚里咽气的样子迷人极了。那香气就变成一条舌头,在五月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妈哟,蛇。姐姐跳起来。六月向四周看了看,说,没有啊。姐姐说,刚才明明有个蛇信子在我头上舔了一下。六月说,大概是蛇仙。五月说。你看见是蛇仙?六月点了点头。五月问,蛇仙长什么样儿?六月说,就像香包。五月看了看手里的香包,说,难怪你这么喜欢它,原来它成仙了。
做香包讲究用香料。五月和六月专门到集上去买香料。五月说她要选最香最香的那种。要把六月的鼻子香炸。六月说把我的鼻子香炸有啥用,我又不是你女婿。五月说,反正香炸再说。二人乐颠颠地向集上走去。
集上的香料可多了。五月到一个摊上拿起一种闻闻,到另一个摊上拿起一种闻闻,从东头闻到西头,又从西头闻到东头。把整个街都闻遍了,还是确定不下来到底哪一个最香。五月犯愁了。这时,过来了一个比五月大的女子选香料,五月的眼睛就跟在她的手上。五月问六月,你看这个人像不像是新媳妇?六月看了看,屁股圆圆的,辫子长长的,像。五月说,那她买的,肯定是最香的。五月就按刚才那个新媳妇买的买了。
然后他们去挑花绳儿。街上到处都是花绳儿,这儿一绺那儿一绺的,让人觉得这街是谁的一个大手腕。六月和五月每人手里攥着两角钱,蜜蜂一样在这儿嗅嗅,在那儿闻闻,就是舍不得花。直到集快散了,他们才不得不把那两角钱花出去。他们的手里各拿着五根花绳儿。那个美啊,简直能把人美死。
山上有了人声,却看不见人。五月和六月被罩在雾里,就像还没有出生。六月觉得今天的雾是香的。不知为何,六月想起了娘。你说娘现在干啥子呢?六月问。五月想了想说,大概做甜糕呢。六月说,我咋看见娘在睡觉呢。五月说你还日能,还千里眼不成,怎么就看见娘在睡觉呢。六月说,真的,我就看见娘在睡觉呢。五月说那你说爹在干啥呢?六月说,爹也在睡觉呢。五月说,我们走时他们明明起来了,怎么又睡觉呢。六月说,爹像是正在给娘呵香气呢。五月说,难道爹也把娘的香包给叼去了?六月说,大概是吧。
突然,六月说,那是我的香包。说着往回跑。五月一跃,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六月抓在手里,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六月说,我拿了香包就回来。五月看了看六月,解下脖子上的香包给六月,说,我把我的给你。六月犹豫着,没有动手。五月就亲自给六月戴上。六月看见,胸前没有了香包的五月一下子暗淡下来,就像是一个被人摘掉了花的花秆儿。但他又没有力量把它还给五月。六月想,人怎么就这么喜欢香呢?是鼻子喜欢还是人喜欢呢?
雾仍然像影子一样随着他们。六月的目光使劲用力,把雾往开顶。雾的罩子就像气球一样被撑开。在罩子的边儿上,六月看见了星星点点的人。六月给姐说,你看,他们早已经上山了。五月说,这些扫店猴,还扇得早得很。说着,二人加快了脚步,几乎跑起来。
到了一个地埂下,六月说,这不是艾吗?五月上前一看,果然是艾。一株株艾上沾着露水豆儿,如同一个个悄悄睁着的眼睛。五月看了看山头,说,他们怎么就没有看见?六月说,他们是没有往脚下看。五月说,他们为什么就不往脚下看?六月说,他们没有想起往脚下看。五月觉得六月说得对,欣赏地看着六月说,你就怎么想起往脚下看?六月说,我本来也想着山顶呢,我也不知道咋就往脚下看了一下。五月说,山上那些人多冤枉。六月说,但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