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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不是我,我是技术干部,临时在指挥部帮忙。”小刘挺自谦。
“先喝酒。”我加紧灌他,小刘是个红脸汉子,几杯庆阳大曲下肚,连脖子都红彤彤了。“指挥部人事关系特复杂,来头大的吃香,升得快。我来头小,只能做个办事员。”
“那八家公司的背景是不是都挺硬的,我回去也得有个交代。”我必须得从他嘴里套出点儿东西来。
第四部分边城(9)
“硬!”小刘嘴唇使劲向前弩,眼珠子几乎掉到桌上了。“大领导都在指挥部给一个公司打过招呼,你能争得过人家?”他嘿嘿笑着,“别在这小地方白扔差旅费了,你们是业务费包干吧?那不是跟自己的钱较劲吗?”
“是啊。可下周一就开招标会,我不参加能跟公司交代吗?”我又替小刘满上酒,“国营企业都分帮分派,指挥部怎么样?”
“你是外地人,跟你说也无所谓。庆阳这破地方,当权的历来分成两派,土生派和南下派。南下派就是当年军队南下留下的部队干部,他们是谁也不服谁,文革时猪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了。这回百年不遇地赶上个省重点工程,组建工程指挥部的时候,都打红眼啦。”小刘喝得眼珠子也红了。
“肥差!”
“当然是肥差?谁不想卡点油?将来组建管理公司时也能捞个好位置。最后主管基建的副市长不得不亲自挂帅、点将,才把关系摆平了。”
“你是南下派的?”
“我爹当年是吹号的,能做多大官?咱算个屁呀!”
“徐总为人怎么样?”
“他以前是市建委的总工,别的不清楚。”小刘看样子还没喝多。
“来了八家公司,可你们的工作量到底多大?”我一直无法看到技术资料,心里没底,别白费了半天劲捞条小虾米。
“我们做过预算,最少也得使用三、四百万元的使用量。哼!哪个工程不超预算?不超预算对得起谁?”
我心道:对得起你们自己就行!三、四百万的合同的确令人兴奋,我的脚指头不自觉地扣紧了地面,浑身关节有种要膨胀的感觉。我手指使劲敲了敲桌子:“周一的招标会,我必须参加。我们公司有技术优势,价格也有竞争力。”
“没用,早内定了。”
“哪家?”
“哈哈……”小刘推开酒杯,两手撑着桌角,“兄弟,咱就是个小办事员,那事论不到我操心。”他站起来,身子有点晃。
第四部分白与黑(1)
回到招待所闲极无聊,我又想起孟殊了,于是打了个电话,但孟殊不在家。有位中年妇女审贼似的把我问了个底儿掉,小城市的半大老太太又奈我何?没废几话就让她相信我是孟殊的同学了。
三点多钟,于建来了。下楼时他提醒我:“咱们应该去买些礼品。”
“买东西?给谁?”
“到别人家里做客,总不能空着手吧?”于建看傻子似的瞧了我好几眼。
“谁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三百六十个不乐意,却无可奈何,不得不跑进商店,弄了两瓶好酒,两条塔山,八百多块!没准就会扔井里了,他妈的连响儿都听不着。自从上班后我逐渐发现,外地人的排场比北京大多了,没几个不抽塔山,不喝好酒的。真闹不清他们平时挣多少钱,反正我现在自己也不敢充那个大头。于建把我领进一辆捷达车。湖南的捷达车非常少见,不过在庆阳坑凹不平的山路上,捷达的稳定性的确比桑塔那强。司机开车很野,在市区里三拐两绕如入无人之境。每到路口,司机都会恰倒好处地放慢车速,伸手和警察打个招呼。“你们行啊!官面上的事是不是全吃开了?”我无限感慨。北京太大,警察也太多,在崇文呼风唤雨,换在海淀就成孙子了,还是小地方好。“方先生不会还以为我们是黑道人物呢吧?”于建自以为幽默地笑了,马竿似的小细腰使劲拔了拔,但还是比我矮半头。
捷达车驶出喧闹的市区,前面是片小广场,绿树葱葱,环境幽静。车子放慢速度,径直向一个大院开去。我不自觉地倒吸口凉气,面前大院的门框挂着庆阳市委、市政府的大白牌子。车绕过办公大楼,在一片安静的住宅区里停下。“我们去拜访王副市长,也是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你只要说是我的同学就行,千万别提王权……。”于建唠里唠叨地嘟噜了一大堆,而我仅仅弄明白了一个事实。王权是王副市长的大衙内,王副市长主管这项工程。
“您就省点儿唾沫吧。我从北京来,见过当官的,你们的正市长也就局级吧?”我十分不耐烦,瞧于建的样子好象是带我去见美国总统。
“那就好。”
“这回放心了吧?”回到车里,于建象在自言自语。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了几口,鬓角上有几颗小汗珠渗出来。
“放心了。”我知道自己在这场戏中不过是配角,做配角是件很轻松的事。“其实昨天我就相信了。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光凭嘴说,什么事也不行。”现在咱们去哪儿?“
“找王权。”
王权是个虚荣透顶的家伙,小别墅门口居然还挂了个公司的牌子。别墅在市郊,周围是数百米的树林,空气清新,芳草怡人。门前的石狮子似乎也知道主人的身份,龇牙咧嘴,甚是吓人。‘要是有盗贼来抢东西,肯定不会有人听见。’我真盼着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秘书小姐笑吟吟地为我们端来香茶。她款款转身时,我便断定这女子没穿内衣,春光无限的笑意自然不是给我方路准备的,临出门时小姐的杏眼还勾得沙发里就坐的王经理不住咳嗽。王权见小姐走了才开口。“具体情况你应该清楚了?听说方先生请指挥部的人吃了顿饭?”王权起身坐到古铜色的老板桌后面,桌子巨大而敦实,桌面太宽,坐在他对面,空洞的距离感让人很不舒服。当然,桌子的大小本身就是人于人之间距离的反映,而距离往往又是与生俱来的。
“消息真灵通。”
“吃顿饭倒也没什么,不过我不希望你和指挥部的人接触太频繁,搞乱了关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记住,只有你和王经理的合作才有实际意义。”于建突然象条狗似的变了脸。
“我们的合作还没有开始呢。”我不阴不阳地回他一句,王权是大公子,你不过是个溜腿儿的。
王权对我们的争论显然没兴趣:“庆阳百年不遇赶上个省重点工程,市里头头儿们对这个项目特别重视。我和你们星达公司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关系,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过去以后,你我也从不认识,根本没见过面,懂吗?”
我翻翻白眼儿,车船店脚衙,无罪都该杀。王权不就是个小衙内吗?要不是看在三、四百万的面子上,方爷才不跟你玩儿呢。“明白!保证天衣无缝。”
“对,天衣无缝!方先生是明白人。”王权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方步,双手半举在胸前,指甲灰白,手掌间歇性地抖着。这家伙有点儿神经质,他眼珠子象过了电似地烁烁放光。突然王权停下来,“我的公司提取总销售额的百分之六,完事后,大家两清。你看呢?”
“六个点?太多了!”李丽给的销售费用只有八个点,给他六个点,自己岂不成学雷锋了?这么大一笔款项,叫李丽怎么出帐?弄出点事来大家全完蛋。
“百分之六,一个点也不能少。我们并不发愁没人愿意出这笔钱。”王权手指咚地在桌上敲了一下。
“你们让我为难啦。”我端起茶杯,苦思良策。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沉默象一张弓,随着弓弦的收紧,气氛越来越紧张。
“开动脑筋,想想办法嘛。”于建终于打破沉寂。这小子脑子比王权好使,我一直怀疑此事是他的主谋。
第四部分白与黑(2)
回到招待所闲极无聊,我又想起孟殊了,于是打了个电话,但孟殊不在家。有位中年妇女审贼似的把我问了个底儿掉,小城市的半大老太太又奈我何?没废几话就让她相信我是孟殊的同学了。
三点多钟,于建来了。下楼时他提醒我:“咱们应该去买些礼品。”
“买东西?给谁?”
“到别人家里做客,总不能空着手吧?”于建看傻子似的瞧了我好几眼。
“谁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三百六十个不乐意,却无可奈何,不得不跑进商店,弄了两瓶好酒,两条塔山,八百多块!没准就会扔井里了,他妈的连响儿都听不着。自从上班后我逐渐发现,外地人的排场比北京大多了,没几个不抽塔山,不喝好酒的。真闹不清他们平时挣多少钱,反正我现在自己也不敢充那个大头。于建把我领进一辆捷达车。湖南的捷达车非常少见,不过在庆阳坑凹不平的山路上,捷达的稳定性的确比桑塔那强。司机开车很野,在市区里三拐两绕如入无人之境。每到路口,司机都会恰倒好处地放慢车速,伸手和警察打个招呼。“你们行啊!官面上的事是不是全吃开了?”我无限感慨。北京太大,警察也太多,在崇文呼风唤雨,换在海淀就成孙子了,还是小地方好。“方先生不会还以为我们是黑道人物呢吧?”于建自以为幽默地笑了,马竿似的小细腰使劲拔了拔,但还是比我矮半头。
捷达车驶出喧闹的市区,前面是片小广场,绿树葱葱,环境幽静。车子放慢速度,径直向一个大院开去。我不自觉地倒吸口凉气,面前大院的门框挂着庆阳市委、市政府的大白牌子。车绕过办公大楼,在一片安静的住宅区里停下。“我们去拜访王副市长,也是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你只要说是我的同学就行,千万别提王权……。”于建唠里唠叨地嘟噜了一大堆,而我仅仅弄明白了一个事实。王权是王副市长的大衙内,王副市长主管这项工程。
“您就省点儿唾沫吧。我从北京来,见过当官的,你们的正市长也就局级吧?”我十分不耐烦,瞧于建的样子好象是带我去见美国总统。
“那就好。”
“这回放心了吧?”回到车里,于建象在自言自语。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了几口,鬓角上有几颗小汗珠渗出来。
“放心了。”我知道自己在这场戏中不过是配角,做配角是件很轻松的事。“其实昨天我就相信了。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光凭嘴说,什么事也不行。”现在咱们去哪儿?“
“找王权。”
王权是个虚荣透顶的家伙,小别墅门口居然还挂了个公司的牌子。别墅在市郊,周围是数百米的树林,空气清新,芳草怡人。门前的石狮子似乎也知道主人的身份,龇牙咧嘴,甚是吓人。‘要是有盗贼来抢东西,肯定不会有人听见。’我真盼着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秘书小姐笑吟吟地为我们端来香茶。她款款转身时,我便断定这女子没穿内衣,春光无限的笑意自然不是给我方路准备的,临出门时小姐的杏眼还勾得沙发里就坐的王经理不住咳嗽。王权见小姐走了才开口。“具体情况你应该清楚了?听说方先生请指挥部的人吃了顿饭?”王权起身坐到古铜色的老板桌后面,桌子巨大而敦实,桌面太宽,坐在他对面,空洞的距离感让人很不舒服。当然,桌子的大小本身就是人于人之间距离的反映,而距离往往又是与生俱来的。
“消息真灵通。”
“吃顿饭倒也没什么,不过我不希望你和指挥部的人接触太频繁,搞乱了关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记住,只有你和王经理的合作才有实际意义。”于建突然象条狗似的变了脸。
“我们的合作还没有开始呢。”我不阴不阳地回他一句,王权是大公子,你不过是个溜腿儿的。
王权对我们的争论显然没兴趣:“庆阳百年不遇赶上个省重点工程,市里头头儿们对这个项目特别重视。我和你们星达公司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关系,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过去以后,你我也从不认识,根本没见过面,懂吗?”
我翻翻白眼儿,车船店脚衙,无罪都该杀。王权不就是个小衙内吗?要不是看在三、四百万的面子上,方爷才不跟你玩儿呢。“明白!保证天衣无缝。”
“对,天衣无缝!方先生是明白人。”王权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方步,双手半举在胸前,指甲灰白,手掌间歇性地抖着。这家伙有点儿神经质,他眼珠子象过了电似地烁烁放光。突然王权停下来,“我的公司提取总销售额的百分之六,完事后,大家两清。你看呢?”
“六个点?太多了!”李丽给的销售费用只有八个点,给他六个点,自己岂不成学雷锋了?这么大一笔款项,叫李丽怎么出帐?弄出点事来大家全完蛋。
“百分之六,一个点也不能少。我们并不发愁没人愿意出这笔钱。”王权手指咚地在桌上敲了一下。
“你们让我为难啦。”我端起茶杯,苦思良策。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沉默象一张弓,随着弓弦的收紧,气氛越来越紧张。
“开动脑筋,想想办法嘛。”于建终于打破沉寂。这小子脑子比王权好使,我一直怀疑此事是他的主谋。
第四部分白与黑(3)
“说起来容易,兄弟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把产品单价提高一点,不就什么都有了?”于建说。
“价格我都报给徐总了。”
“那就得看你的了,几百万的订单总不能指望它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于建又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周一才开招标会,时间够用。”
“能不能把徐总家的地址给我找来?”于建嘿嘿笑着掏出个笔记本,撕了张纸给我。收起地址,我几乎是苦笑着转向王权。“用一下你的电话。”
我在电话里,并未提及六个点个具体数额,只是把与王权的背景与合作方式告诉李丽,女强人在电话那头沉吟良久。“真有三、四百万?”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李丽认可我们的方案,并在千里之外再三叮咛,注意安全。
“有一个条件。”放下电话,我直接来到王权桌前,这小子比于建好对付。“如果你们同意,咱们就这么定了。”
“说。”
“用汇票结帐,还得给我们公司弄张发票来,证明我们公司在湖南进过一批货,财务上得有个交代。”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于建就站在我身后,我瞥眼看去,发现他暗地里攥了攥拳头。
晚上,为祝贺达成协议,王权在一家火爆的饭店包了个单间。酒过数巡,王权兴致颇高,嘀嘀咕咕地和于建侃起来没完没了。我怕他们用当地话算计自己,便立起耳朵来使劲听。逐渐也凑合着能听懂几句,其实不过是某某老子又升迁了,某某儿子在什么地方惹了事,某某又通过哪个头头开了个公司之类,这帮公子衙内又能有什么新鲜的?
“北京副市长王宝森到底是怎么死的?”于建突然凑过来问我。
“这事还真不好说,陈希同还没来得及跟我汇报就也给抓起来了。”我打着哈哈,实际上那时我还在监狱里糊纸盒呢。
“我们可听说不是自杀的,是让人打死的。”王权把条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胳膊交叉着放在脑后。
“传闻太多,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说不清楚。”每人都有幸灾乐祸的癖,看着眼前的二位公子,我突然产生了由衷的快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两个臭小子早晚得跟王宝森就伴儿去,到了那时,咱岂不成了他们的催命鬼?“听说为这笔业务来了八家公司,为什么选中我?”这是我一直在冥思苦想的。
“你们公司口碑好,质量也过得硬,出不了大事。”于建的瞎话张嘴就来。
“质量好的企业很多。”
于建和王权对望一眼,会心地笑起来。“你心眼挺多,做成生意不就完了?其实你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来得晚,公司也离得远。”
“这话从何谈起?”我咧着嘴,哭笑不得,明明是劣势啊。
“方先生想不通?”于建不失时机地打击我的自信,看到我愣头呆脑的不言语,他才得意洋洋地向我解释:“离的远说明你们在庆阳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来得晚,说明你们信息滞后,没有内线,星达公司也来不及在庆阳瞎折腾。对我们来说跟你们打交道保险,分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