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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地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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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命的日子是难熬的,于是,徐寅初就带着乔天朝一次次去军统局天津站和总局联络他们这些人的安置问题。现在的东北站不复存在,电台也留在了东北,他们收、发电报只能通过天津站的电台来完成。徐寅初真切地体尝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的滋味。

  来到天津后的乔天朝一直惦记王晓凤的下落,到天津的第二天,他便得知东北站的家属们暂被安置到了南京。他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松了下来。这段日子里,他最不放心的就是王晓凤,毕竟她还没有适应这种地下生活,他担心她有什么意外闪失。随着一天天过去,并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他纷乱的心才渐渐地安定下来。

  在天津待命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上级来了命令,让他们东北站的原班人马重组济南站。原先的济南站在一个月前出了事——隐藏在济南站的地下党被敌人抓住,由此少将站长和所有与此事有瓜葛的人都被撤职查办。整个济南站一时处于瘫痪状态。也就在这当口上,徐寅初所率领的东北站临危受命。

  徐寅初刚到济南不久,便命人把滞留在南京的家属们接到了济南。他没有忘记马天成和尚品的夫人,也一同将她们接了过来。他答应过马天成和尚品,要照顾好他们的家人,而此时的马天成和尚品,在东北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他要信守自己的承诺。他知道,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他要做给这些人看,他是有情有义的。

  乔天朝和王晓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了。






  
二十




  一个多月不见,王晓凤似乎瘦了,也似乎更成熟了。这些日子,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煎熬。和乔天朝在一起时,她可以发牢骚,表达不满,因为那是她的战友;可到了南京,四面都是敌人,连个交流的对象都没有,这让她愈发地思念组织,怀念和战友们在一起的日子。她甚至会突然想起乔天朝,自从离开东北,便和东北失了音讯,有关东北的情况南京总部是清楚的,但不会和她们这些女人通报。后来,她还是在街头的报纸上看到东北陷落的消息,对国民党来说那是陷落,但对共产党而言那叫解放。为了这一条消息,她高兴了好几天。她不知道乔天朝的命运如何,也许乔天朝就此投入到了解放大军的怀抱,或者被国民党派到别的地方去了。她越是这么想,就越发感到孤单。但她明白,就是见不到乔天朝,组织也不会扔下她不管,通过这段时间的地下工作,她坚信组织无处不在。别看南京是国民党的大本营,表面上一派歌舞升平的样子,但那些陌生的面孔中,说不定哪个人就是自己人呢。

  她在孤独中一天天煎熬着自己,终于等来了去济南的日子,这时她的一颗心才落了地。直到乔天朝领着她走进济南那个属于他们的“家”,她再也忍不住,靠在门背后,一行眼泪流了下来。乔天朝望着她,不知所措地说:怎么了,你我都平安,老家的人也很好,你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望着眼前的“家”,喃喃道:这里可真好。

  乔天朝望着她,长吁了一口气。

  刘半脚和尚品的夫人是在到了济南后,才知道她们的丈夫并没有从东北出来,两个女人一下子没了男人,悲伤的心情可想而知。刘半脚披头散发地坐在院子里,仰着脸,一边喊着一边说:老天爷呀,你让俺没了男人,俺这下半辈子可咋活啊。老天爷你咋不睁开眼睛看看,俺刘半脚有多可怜啊。

  乔天朝只能在一边做安抚工作,刚劝过刘半脚,尚品的夫人又痛哭流涕起来。乔天朝站在那里,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他被女人的泣嚎弄得心里也不好受。如果抛开阶级感情,眼前的两个女人的确是够可怜的。军统站能管她们一时,却未必能管她们一世。

  沈丽娜看到眼前的场景,站着说话腰不疼地说:这有什么可哭的,你们的丈夫留在东北,等国军再把东北夺回来时,你们的夫君可就是头等功臣哪,日后还不由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我们想巴结你们怕还巴结不上呢。

  刘半脚听了,呆呆地停了足有五秒钟,一旁的人们以为她听进去了,正暗自庆幸,没想到,刘半脚猛地一头扑向沈丽娜,嚎叫着:俺男人不想吃香的,喝辣的,你男人咋不留在东北?你有男人搂着,就在这儿说风凉话。

  如果说男人在时,这些女人还会顾及上下级的关系,沈丽娜毕竟是站长的夫人,但现在男人没有了,还讲什么上级下级的。两个女人全然不顾了,她们要向沈丽娜讨个说法,于是疯了似的向沈丽娜扑过去。沈丽娜“嗷呦”一声,便向外跑去。

  从那以后,人们经常可以听到刘半脚和尚品的夫人哭天喊地的声音,对她们来说,失去男人,天便塌了。

  乔天朝和王晓凤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济南,一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他们迫切地希望尽快和组织取得联系。

  夜晚,两个人都睡不着,王晓凤蹑手蹑脚地把里屋的门推开一条缝,小声地问:喂,睡着了吗?

  乔天朝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点了支烟。王晓凤从里屋走出来,两个人便借着暗影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她问:组织上不会忘了我们吧?

  他说:怎么会。现在没有联系我们,可能还不是时候吧。

  她又在黑暗里问:你说老家那些战友们现在会做什么呢?

  他思量了一下道:也许是行军,也许在打仗,说不定也正在休息。

  一说起这些,两个人就都有些兴奋了。于是,她就一遍遍地讲打游击时的趣事,有些事她已经说过许多遍了,但还是忍不住要说,每说一遍都有一种新鲜感。他也喋喋不休地讲他在侦察连“抓舌头”,搞侦察。两个人说这些时,似乎就是两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和组织失去联系的日子里,他们就是靠着记忆打发漫漫长夜。






  
二十一




  第十章 组织

  那天早晨,乔天朝和往常一样到军统局济南站上班。门口的卫兵递给他一封信,信封很薄,连口都没有封。他疑惑地打开了信封。说是信,还不如说是一张便笺更准确,一张纸上,只留有一行隽秀的小字:表哥,老家来人了,想见你,住在巷民路28号。落款是表妹。

  他看完信,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这是组织向他发出的信号,他随口向卫兵问道:是什么人来送信?

  卫兵告诉他,是一位穿红色旗袍的女士。

  那一天,他都是在兴奋与不安中度过的,这是他来到济南后最高兴的一天,其间还忍不住吹了几声口哨。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他便向徐寅初请假,说自己的表妹来济南了,他要过去看看。此时,济南站刚成立不久,除了从东北撤出的人,军统局又补充了一些人员,徐寅初在工作时就亲疏远近分得很清楚,用他的话说,东北站过来的弟兄们是经过考验的,他是信得过的。那些新分到军统局济南站的,要想被徐寅初从认知到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徐寅初关切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讲,济南地面上的事,咱们军统的人还是能摆平的。

  谢谢站长。乔天朝向徐寅初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乔天朝和王晓凤几乎是怀着迫切的心情来到巷民路28号。他们是坐着车过来的,既然向徐寅初请了假,他就要明目张胆一些,地下工作的经验告诉他,某些时候越是明目张胆,越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怀疑。

  车开到巷口时,就停下了,他和王晓凤步行往里走,终于看到了巷民路28号,发现这里是个茶馆。屋里的光线有些暗,乔天朝一边往里走,一边适应着,王晓凤紧随在他身后,突然听到一个女声喊道:表哥,你来了。

  接着他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款款地从一只茶座后站了起来,果然是一身红旗袍,他忙应了声:表妹——

  女子伸出手,引领着他们来到雅间,这里的光线比外面亮多了,临街,透过窗子能看见外面的行人。三人落座后,女子先自我介绍道:我是山东省委的交通员,叫我李露好了,以后由我负责和你们联络。

  乔天朝激动地说:太好了。这段时间一直没人与我们联系,我们都急死了。

  李露解释道:前一段时间,我们的一个交通站被敌人破坏了,这是老家刚建起来的一个点儿。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就到这里来找我,我不在,找姨妈也行。

  说完,李露朝外面喊:姨妈,你来一下。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走进来,亲切地冲二人点头。李露交待道:就是这两位同志,乔天朝和王晓凤。

  到这儿就是到家了,欢迎常来做客,你们以后就叫我姨妈吧。

  王晓凤忙说:要是以后我没事,经常过来坐一坐,说说话行吗?

  姨妈笑眯眯地说:当然行,咱们不是亲戚嘛,你们在济南有了这么一门亲戚,哪有不走动的道理。你们坐,我去包饺子,晚上咱们一起吃饺子。

  两个人许久没有和自己的同志面对面放松地说话了,几个人分析了眼前形势,国民党在东北落败后,便忙着在华北和华中调集兵力,想阻止四野大军向南方推进的速度,最后只能把宝押在了长江以南。现在的长江沿线在大批地修工事,这是国民党的最后底线。济南地处不南不北的地界,这也是国民党力保的地盘,因此,在济南周围囤积了大量的兵力。组织上精心建立起来的交通站,被敌人破坏了大半,巷民路28号的建立,组织上是有考虑的,首先要保证联络的畅通,尤其是和乔天朝的联络。建这个交通站时,组织就没有想过保密,反而需要利用乔天朝的特殊身份,对这个交通站进行保护,于是由李露亲自出面,以表妹的身份去找乔天朝,并以公开的形式给他留下联络信函。






  
二十二




  乔天朝和王晓凤对组织的这一决定,既感到亲切,又感到意外。

  最高兴的还是王晓凤了,她拉着乔天朝的胳膊说:以后,我们也有家了。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茶馆里一起吃了饺子,表哥、表妹、姨妈地叫着,亲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吃完饭后,李露陪着乔天朝和王晓凤在街上走了走。李露一只手挽着乔天朝,一只手挎着王晓凤,她冲乔天朝道:表哥,你下次来时穿上军服,也让人们知道你是军统的人,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显得很夸张。恰巧,他们的身边正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走过。

  乔天朝也大着声音说:表妹你放心,在济南没有军统局办不了的事,以后生意上有什么困难,就找表哥。

  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其乐融融的亲戚关系。

  待走到没人处时,李露突然放低声音说:你们为什么还不打报告啊?

  她唐突的问话,让两个人一时摸不到头脑,怔怔地一齐望向她,乔天朝终于问道:什么报告?

  结婚报告啊!别人有的在一起工作几个月就打了报告,这样有利于工作啊。

  两个人一下子噤了声。从东北到济南,他们相处快一年了,李露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两个人真的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工作就是工作,况且他们也一直是以同志的关系相处的。李露的手放开了乔天朝的胳膊,在王晓凤耳边嘀咕起来。乔天朝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但还是红了脸。

  那天,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望着车窗外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进了屋,他们依然沉默着。乔天朝随手打开了灯,突然而至的光明,让两个人都觉得非常刺眼。

  对王晓凤来说,她隔三岔五地就会想起李志。在南京和刚到济南时与组织失去联系的日子里,她一直在想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志,另一个就是乔天朝。想起李志时,是那种温馨和浪漫的感觉,两个人在打游击时,一个是队长,一个是政委,常因为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是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后来,因为工作的变动,李志去团里当了政委,她则在野战医院做了教导员,分开了,却多了份思念。那时,李志经常骑着马到野战医院来看她,当时她也没想太多,总觉得这就是友谊,是那种战友情,相互间看看也很正常。后来,也许是战友们的玩笑开得多了,她开始发现几天不见李志,心里竟空落落的,直到李志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在南京时,她一面担心着乔天朝的安危,一面想念着李志。两个男人始终交叠着在她的眼前闪现着,但那种感觉是如此的不一样。

  今晚李露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警醒起来,他们开始重新审视对方了。李志的形象在那天晚上竟顽固地出现在王晓凤的脑海中,要不是突然而至的特殊任务,她是不会离开他的。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李志打马扬鞭地向自己奔来,一边跑一边喊:王队长,我来看你了。

  作为乔天朝来说,此前他也没有考虑过婚姻问题,从入伍到担任侦察连长,他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因为年轻,也因为没完没了的战斗,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恋爱和婚姻,就是有那个想法,当时也没有这个条件。打入敌人内部后,整日都在适应这种特殊的环境,他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扮演自己的角色上,同时还要完成组织交给他的种种任务。东北战局结束得如此顺利,和他提供的机密情报不无关系。

  此时,身处济南的乔天朝在那一晚有了心事,他开始留意起近在咫尺的王晓凤了。以前,两个人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从没真正地关注过她,只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战友,在配合着完成一项任务。

  中共地下山东省德州区委书记李良同志被敌人秘密逮捕了。李良是在去接头的路上被敌人抓获的,他伪装的身份是百货行的老板,但行踪还是被中统局的人给盯上了。敌人逮捕李良后,又秘密地押解到了济南。

  地下交通员李露带给乔天朝的指示是,要全力营救李良同志。因为敌人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李良就是共产党,目前也只是怀疑,想利用酷刑让其招供。





  
二十三




  乔天朝是认识李良的,三师在山东开辟根据地时,李良正是德州地区的游击队长。李良的游击队当时负责给侦察连带路,绕到了鬼子的据点身后。那一次,游击队配合五团一起端掉了鬼子的据点。战后缴获的一批武器,奉上级指示送给了游击队。乔天朝亲自带着侦察连把这批精良的武器送到李良手中,当时李良和游击队员们激动得手舞足蹈。当晚,李良请乔天朝喝了“地瓜酒”,也就是在那次的交谈中,乔天朝知道,李良很羡慕他们三师这支正规军,他一直希望三师能够把他们收编了。以后,乔天朝也向组织申请过几次,但由于斗争的需要,游击队成为正规军的想法一直没有能够实现。三师北上后,李良的工作也转入了地下。

  这是乔天朝第一次领受营救战友的任务。做这件事之前,他综合考虑了一番眼前的局势,通过在东北站的工作,徐寅初已经比较相信他这个副官了,患难识知己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要想救出李良,凭他单枪匹马地抛头露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要以军统局的名义出面营救李良,只有这样,才能有几分希望。可要以军统局的名义,就不能绕过徐寅初这一关,那样的话,将适得其反。他决定先和徐寅初谈谈。

  那天傍晚,他带着王晓凤来到徐寅初的家。自从到济南后,徐寅初就住进了军统局济南站院内的一栋二层小楼,日本人在时,这栋楼里住过一位日本大佐,房间里的摆设依稀可以看出日本人住过的痕迹。

  乔天朝和王晓凤的突然造访,让徐寅初和沈丽娜看起来很高兴。沈丽娜一定是寂寞难熬了,她亲热地拉着王晓凤的手,把她带到了楼上。

  乔天朝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徐寅初说了几句站里的事,徐寅初话锋一转:乔副官,你今天来,不是和我说工作上的事吧?

  乔天朝为难地笑了笑,然后才说出实情。他把李良称做表哥,这段时间他经常去巷民路28号,军统站的人几乎都知道乔天朝在济南有个姨妈和表妹开茶馆,做生意。现在从乔天朝的嘴里冒出个表哥来,徐寅初并不感到意外,他盯着乔天朝半晌道:乔副官,我相信你的人品,这事其实你自己就能办,别忘了你是我的副官,可你却还主动来找我,不错!你是个有头脑的人,这个忙我帮了。说完,他又重重地在乔天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徐寅初当即拿起电话,先接通了中统局,毕竟这个案子是中统局的人办的。接着,又打通了守备区的电话,把李良的情况说了,对方对军统局的来电不敢怠慢,答应马上查出李良的下落。

  徐寅初放下电话,轻描淡写地说:小乔,虽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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