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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龙耐不住性子,问:“那丫和那破钟都让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现在又想不起来了,但是……”胡熵皱着眉,努力回想着。
“江风来你房间时,是不是快吃午饭的时候?”阿芒问。
“中午……”胡熵眼睛闪过一道光,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对啊!就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十一点!我记得!是十一点!十一点……”
“十一点怎么了?”陈龙越发糊涂了,不知道胡熵到底要说什么。
“你那晚……记得那晚你突然大声喊……”阿芒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晚也是十一点!”
“对!就是十一点!”胡熵兴奋地喊,“十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是十一点?”
“也许这和你的同学江风有关……”陈龙略有所思地说。
“有什么关系?”阿芒迷惑地问。
“我不清楚……”陈龙摇摇头——他并不觉得自己很聪明,他想也许平时超市里没活干的时候,他看的小说太多了,想起了些莫名其妙的事吧。
“算了,别再想这事了。老芒,陈龙,我们今天就要……”胡熵又沉静下来,眼里不再那么兴奋地闪着光了。他想这几个月来,在这个超市能认识阿芒和陈龙真的很不容易,但眼下又要说再见了……
“唉!说啥呢?高兴点,以后等你另找了工作,有空没空的,就给我们打打电话,嘿——嘿!”陈龙努力笑笑。
阿芒只是沉着脸,不说一句话。
这就是胡熵离开西江超市的那个早晨,在他提着包走出房间时,他又再回过头,看了最后一眼那灰蓝色的钟:一切都在无声中悄悄变化、流逝,而时间是不会流逝的,流逝的只是我们。
在西江路口挥手告别了送行的阿芒和陈龙,胡熵一头钻进茫茫人海中,向下一个站台赶去……
“他老家在哪呢?”当胡熵从他们视线中消失后,陈龙轻声问阿芒。
“不知道,他记不起来了。”阿芒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向胡熵消失的那个路口望去,“从我见他第一眼啊——,我就知道他将来一定会走的,他不属于这里,他家不会是在这啊……”
陈龙转头看了看阿芒,他不明白阿芒话里的意思;但他猜胡熵以前一定是个读过书的人,不是干体力活的那种人。
在回超市的路上,陈龙问阿芒:“你知道那个叫江风的人是干什么的吗?”
“啊——,是西江医院的医生。”
“医生……”陈龙吞了一口唾沫,他不喜欢这个词。
那以后,陈龙再不去对面宿舍了,那里又新来了一个员工,陈龙和他不大合得来。
CHAPTER 8
西江超市的日子还是那样,日复一日、没有变化地从单调的滴答的钟声中溜走,陈龙渐渐厌倦了这种生活。
而阿芒还是在钟表的滴答声中细数着剩下的岁月。
在胡熵走后第四个月的一天早上,陈龙敲响了在超市仓库旁边的值班室的小门。
阿芒咳嗽着打开门,见是陈龙,笑着让他进来。
快到冬天了,阿芒的屋子里冷得够呛。
“老芒,我给你买了一个取暖炉……”陈龙笑着拿出一个小型的电热取暖器。
阿芒察觉到陈龙脸上不自然的笑,猜到了这一天不会是平常的日子。但他还是笑着握住陈龙的手说:“小龙啊——,我这后半生,无儿无女,就你对我最好,跟我亲儿子一样啊!” 说着说着,老人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陈龙心里也流着泪,但他的脸上灿烂地微笑着:“老芒,别这样,我不就是买一个取暖炉嘛!犯得着你这样吗?”但他脸上难过的表情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声音也渐渐被咽到喉咙里的泪哽住了,“我刚来的时候,别人欺负我,是你,一直帮我……”
陈龙呵呵地笑着,但泪还是不停地从他眼里无声地淌下。
这是陈龙离开西江超市,同阿芒告别的日子。除了阿芒,这个超市里没有多少值得陈龙留恋的东西。
在那个他们一起送别胡熵的十字路口,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卷着阿芒枯瘦如落叶的身子。
阿芒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地抖着,恍惚如隔世梦里的风影,无声地从追梦人的脑海深处流过。
“老芒,你要保重啊!”一路上沉默不语的陈龙这时候转过身对阿芒说。
“嗯,你也一样!小龙!”阿芒挤出一丝干枯的笑容,像一片落叶挤出最后的一滴汁液。
陈龙也笑了笑,手一挥,一转身,大步朝前走去;他有太多话想跟阿芒说,又不知该怎么说;他只能抱怨自己没有读过多少书,找不到什么词让这沉默的告别不那么尴尬。
阿芒看着陈龙消失在滚滚红尘、茫茫人海中,举起的手半天停在空中没有落下——他又想起了胡熵走那天的情景——他对着陈龙的背影轻轻挥手,他知道这个背影将永远定格在他的一生的记忆里。
阿芒知道陈龙和胡熵一样,迟早要走的。只是那以后,他总是梦见胡熵,梦见他骑三轮车过马路时滑稽的样子,每当他醒来,他总是会想胡熵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否找到他的家人。他也会想陈龙——他第一次见到陈龙时,“小龙”还是个黄毛小孩,不到十五岁,而他走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长成大男孩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并不担心陈龙,他相信坚强乐观的陈龙在这个社会上总能找到立足之地;他但心的是胡熵,无依无靠、弱不禁风的胡熵。阿芒不知道胡熵有多大了,从他的外貌看,他早己过了四十不惑的年纪。
江风很久没再去过西江超市,直到2006年元旦那天,他想起了中学时的元旦晚会,便背着妻子去了西江超市。
当从超市员工那得知胡熵已经不在这里工作时,江风立即大步走进陈经理的办公室。陈经理头也不抬地说胡熵不在这工作了。江风瞪着眼问他胡熵去哪了,超市经理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那以后,江风常梦见胡熵,梦里总是同一个场景:江风走在一个长长的走廊上,走得很累,一直找不到出口,在走廊的尽头,他看见一扇门,他轻轻推开门,看见胡熵的背影,胡熵正坐在桌前写字,江风悄悄走过去,想看清他写的是什么,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响了,时针指在“11”上,胡熵站起来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根铁棒,江风来不及反应,那根铁棒就打在了江风的头上——
“啊——”
在一个夜晚,江风又从梦中惊醒,浑身冒着冷汗。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时,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梦乡中的妻子,便轻声走进了他的书房。
他打开台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书本,从书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他慢慢俯下身将它捡起。
那是他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里在老家瑞金拍的照片。照片上,十几个高中同学手挽手站在一起;胡熵挽着江风站在前排中间,口里咬着一个……(江风记得好像是李子吧),江风正哈哈地笑着;在他们身后是家乡的李子林和澄清的绵江河。
江风看着手里的照片,深深地叹一口气,一滴泪悄悄落在老照片上,这一滴泪在这张照片舀起的一瓢流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江风想起他十六岁那年时,高中同学一起去爬山,他的脚扭了,是胡熵背他下来的。
那时他们都还没有成年,而如今他己经四十三岁了;胡熵比他小一岁,高中时江风是班长,他总笑着喊胡熵管他叫大哥。高中毕业以后,同学们大都考上了大学,像被打碎的水珠,溅到了天涯海角。江风去了北京的医科大学读脑外科专业,胡熵则在武汉的华中师范学教育学。那时通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一个电话,就能听见地球另一边的声音,他们只能在假期回家时才能见面。
大学四年里,江风每次放假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胡熵家找胡熵,但每次胡熵的父母(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总阴沉着脸说胡熵还在学校里——胡熵大学四年从没有回过家。
一连四年,江风都没有见到胡熵,毕业后为工作一忙,就再也没有时间联系胡熵了。江风毕业后分到西江市医院上班,不能说自己很富有,但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以前从老家瑞金出来的中学同学都很少再有空相互联系了,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过年时回老家的时候同学们偶尔能碰面,但他没有遇见胡熵,每次给他老家打电话,他的父母都说胡熵还在大学里。
江风听说胡熵毕业后选择了留校,他一直以为胡熵在大学里当讲师。
那时江风正年青,意气风发,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
直到他在西江市遇到王凤英,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被这个倔强的女人迷住了,认识她不到三个月,他们就结婚了,求婚出乎意料的容易——不过他没有多想,他相信:像他这样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的男人,找一个漂亮的妻子并不是难事。
举行婚礼前的那天,他忽然想起了胡熵,小时候,他们约好一定要参加对方的婚礼。江风不知道胡熵有没有忘记这个约定,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很希望他的好兄弟能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度过这一天,共度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节日。
他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分别多年的好兄弟,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按胡熵老家地址寄了请帖。
那晚,胡熵出现在他的婚礼时,江风又喜又惊,喜的是他终于见到了和他从小一起滚大的兄弟,惊的是胡熵已经憔悴的变了样;但江风还是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他。
那天江风很开心,但觉得胡熵不仅变得憔悴了,而且也不像从前那样乐观开朗了,整个婚礼都没见他笑过。江风原想和胡熵好好叙叙旧,但婚礼结束后,胡熵就匆匆走了。
后面的事他不敢再回忆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事会发生在我头上?如果换了别人,他又该怎么做?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想到这,江风在昏黄的灯光下喃喃自语。
胡熵并没有在大学里当讲师,而是一直在做着一项不为人知的研究……
江风不知道胡熵在研究什么,但他希望他的研究能帮他出人头地。——“难道这也有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CHAPTER 9.
1995年.西江市
十一年前,那个春天暖和的下午,下班回家的江风开车到西江市中心的图书馆里看书,在那他发现了一本名为《时间的秘密》的书。
那是一本刚上市的书,平时他并不对这种标题的书感兴趣,让他感兴趣的是这本书封面上的作者头像,那头像让他想起一个人。
当他翻到扉页时,“胡熵”两个字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一开始,江风感到有点意外;很快,他想起了中学时擅长写作的胡熵,难道……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匆匆浏览了几页。但江风越往下看,越发觉得湖涂。
“不对!这不是小说!这到底写的是什么?”江风不禁失声对自己说。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他将这本书借回了家。
等不及吃晚饭,江风就打开书一页一页一句一句仔细地研读。
没错,是胡熵的文字风格!他在这本书里谈到的好像……是:人脑中记忆和意识产生的问题。这和江风的专业有关,江风把这书借了回去。
“脑科学家们一直以为能贮藏美国国会图书馆所有图书的信息的人脑只被我们利用了不到1%,他们一直为此感到遗憾。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科学家认为没被利用的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大脑空间里装着的是我们先人几万年时间里累积的集体无意识。真正应该感到遗憾的是我们落后的教育方式将这些包含的知识比一个美国国会图书馆还多的资料弃之不用。”
读到这的时候,江风想起胡熵中学时对学校教育很排斥,经常迟到旷课。他带着极大的兴趣继续往下读。
“时间从人短暂的生命中流逝,在人的头脑中留下的不止是属于个人的记忆,还有属于自我的意识,但刚出生的婴儿是没有关于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的世界里的记忆的,以往很多心理学家和哲学家都认为刚出生的个体不能称作一个“社会人”。但卡尔·荣格的研究表明,刚出生的不仅是一个完整的社会人,而且他所处的社会是属于几千年甚至几万年间高度集合的社会。而精神分析学家荣格所指的集体无意识其实就是产生于这个时间长达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社会。所以婴儿不仅是有完整自我意识的个体,而且是高度社会化的人,他拥有的智慧甚至要比我们这些只是从短短几十年时间里的社会阅历中获取经验记忆之类的意识材料的成人丰富得多。因为婴儿的意识中保留着人类祖先从远古走来数百万年时间里熔铸的集体无意识。康德一直相信“回忆”说,认为人的学习其实是一个回忆灵魂在前世的保有的知识的过程;他差一点就领悟了时间的秘密,但因为那个时代科学落后,他没有能力明白:的确,人从一出生就拥有极为丰富的知识,但人在一生的经历中学习到的东西却不是从这些遗忘的知识中记起的。从前脑科学家们一直弄不明白‘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胎儿为什么会做梦,答案就是胎儿不仅有社会阅历而且极为丰富,遗憾的是我们在学习成长过程中,在我们从十几年的人生阅历中获取信息时,我们把原本头脑中拥有的那些人类社会几万年留存下来的社会阅历压抑到潜意识中去了,不能再被我们的意识知觉。但有一些人能够从这些丰富的社会阅历中获取灵感,比如一些文学家和艺术家,但他们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进入冥想的状态时能够从头脑中冒出这么多深奥的东西,其实这些创作灵感就是源于我们先人为我们留下的几万年的社会阅历中。”
江风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心里豁然开朗:很多大科学家做出的惊人的发现也是在冥想状态中抓住灵感得来的,甚至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头脑里会冒出这些猜想。
这时从厨房里传来江风妻子王凤英的声音:“风子,吃晚饭了!”
“好——”江风应了一声又低下头看手中的书。
“两千年来基督教徒为什么会一直相信:‘上帝就在你心中,在危难时倾听他的声音,你就会发现走出困境的方法。’呢?就是因为,当你让自己脱离所处现实世界的干扰,进入冥想状态倾听你心里的声音时,你就很有可能从祖先留给我们的那几十万年的社会阅历和丰富的智慧中发现真理,发现让你走出困境的办法。”
江风将手上的书放下,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和答案走进厨房。
那以后他又将书仔细翻看了几遍,发现里面句句听来都像是真理,但每一个观点都让人不可思议。胡熵在书中提出用生物学手段培养子女的方法更是与当下社会的教育理念格格不入。胡熵认为现在的教育,尤其是在中国的教育只注重应试,只强迫学生记忆问题死板片面甚至是错误的答案,而不是鼓励学生通过冥想,从自己本来拥有的“前社会知识和阅历”中思索答案。
江风觉得胡熵的教育和记忆理论只停留在猜想阶段,还需要实验的进一步验证。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实验竟差点让他身败名裂。
CHAPTER 10
再说说陈龙吧!他离开西江超市后去了德江市,托他在那认识的一个老乡的关系,在一个华侨捐款修建的图书馆里找了份工作。图书馆里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图书馆管理员,叫张国工,是一个和善的小老头,红润的脸上有着一双深隧的眼睛,以前他是德江中学的语文老师,退休后向当地文教局申请到这里做图书管理员。
他是一个爱笑的小老头。陈龙在告诉张老师他的名字是陈龙时,他乐呵呵地笑了:“呵——呵——!陈龙(成龙)鼻子眼儿挺像的,身材也一样,你会武功吗?”
陈龙只是憨憨地笑着摇摇头。
到图书馆里来看书的人一般都是退了休的老人,来的最多的就是退休的老师,还有一些学生会在放学后跑这儿看书,当然也有少数年青人,有一个和陈龙年纪相仿的女大学生偶尔会来这看书,陈龙猜她是大学生是从她借的书的书名判断的——这儿借书的人不多,因为这要交租金。图书馆没有独立的经费,只能靠收取些许租金维持经营,偶尔也有一些商人、企业家捐点钱,在图书馆一进门的阅览室的墙上挂个名号。但商人和企业家一般很少出现在这个图书馆里。
陈龙并不对摆在桌子上的386台式电脑感兴趣,因为他学不会用它玩电子游戏——其实那不过是个摆设,标志这个图书馆进入了信息时代,而书刊借阅的记录还是要陈龙用笔记在表格上。
总之,这里的工作并不是很有趣,他留下来也许是为了在图书馆里安心看些书报杂志——小的时候没钱买书看,长大了有点钱了,又没多少时间看,他爱看的小说,现在总算有时间看了。时间一长他认识的字词越来越多,最后竟能将整本白话版的《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