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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莫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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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人的传说,说有一个大闺女夜晚在河堤上乘凉,不知不觉中睡着,梦中与一身着翠衣的青年男子交合,醒来后即怀孕,后来竟生出了一堆小青蛙。姑姑说,想到此她一跃而起,极大的恐惧使她爆发出神力。她看到那些伏在她身上的青蛙像泥巴一样纷纷地落在地上。而还有很多的青蛙牢牢地抓住她的衣服、头发,有两只用嘴巴咬住她的耳垂,好像两个可怕的耳饰。姑姑往前奔跑,地面的吸附力不知为何突然消逝。姑姑说她一边跑一边抖动身体,同时还用双手在身上撕扯着。每抓住一只青蛙时她都会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将它们猛地摔出去。她说从耳朵上往下撕那两只青蛙时,几乎把耳朵撕裂。它们牢牢地叼住耳垂,像饥饿的娃娃叼着母亲的奶头。 
  姑姑一边嚎叫一边奔跑,但身后那些紧紧追逼的青蛙却难以摆脱。姑姑在奔跑中回头观看,那景象令她魂飞魄散:千万只青蛙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叫着,跳着,碰撞着,拥挤着,像一股浊流,快速地往前涌动。而且,路边还不时有青蛙跳出,有的在姑姑面前排成阵势,试图拦截姑姑的去路,有的则从路边的草丛中猛然跳起来,对姑姑发起突然袭击。姑姑说那天晚上她原本穿着一条肥大的黑色绸裙,但那裙子,被那些偷袭的青蛙一条一条地撕去了。姑姑说那些撕得了一长条绸裙的青蛙,便一口口吞食下去,直噎得举前爪挠腮,打滚露出了白肚皮。 
  姑姑说她奔跑到河边,看到那座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的石头小桥时,身上的裙子已经被青蛙们撕扯干净。姑姑几乎是赤身裸体跑到了小桥上,与郝大手相逢。 
  我那时根本顾不上什么羞耻,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几乎是光着屁股,姑姑说,我看到一个披着大蓑衣、戴着大斗笠的人坐在小桥中央,手里团弄着一块银光闪闪的东西——后来才知道,他团弄的是一块泥巴。制作月光娃娃,必用月光泥巴。——那时我根本没看清他是谁,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是个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姑说她扑到那人怀里,使劲地往他蓑衣里钻,前胸感受到那人胸膛的温度,背后是青蛙的那种腥臭逼人的湿凉,姑姑说她喊了一声:大哥,救命,便昏了过去。 
  姑姑的长篇讲述,让我们感同身受,脑海里浮动着那成群的青蛙,脊梁上泛起阵阵凉意。摄像机给了郝大手一个镜头,他还是那样泥塑般静坐不动,又穿插着出现了几个泥娃娃的特写,和那座河上小桥的远景,镜头又对准了姑姑的脸,姑姑的嘴巴。姑姑说: 
  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郝大手的航上。身上穿着男人的衣服。他双手捧来一碗绿豆汤给我喝,绿豆的香气使我恢复了理智。喝了一碗汤,我出了一身汗,身上许多地方灼热痛疼,但那种冰冷黏腻让人忍不住要嚎叫的感觉逐渐消失。我身上起了一层疱疹,又刺又痒又痛,随即是发高烧,说胡话。我喝着郝大手的绿豆汤闯过了这一关,身上褪了一层皮,骨头也隐隐作痛。我听说过脱皮换骨的故事,知道自己已经被脱皮换骨了。病好之后,我对郝大手说:大哥,咱们结婚吧。 
  讲到此处,姑姑已是满脸泪水。 
  接下来,节目里展示了姑姑与郝大手携手制作泥娃娃的内容。姑姑闭着眼睛,对同样闭着眼睛、手握一团泥巴的郝大手讲述:这个娃娃,姓关名小熊,他的爹身高一米七九,长方脸,宽下巴,单眼皮,大耳朵,鼻头肥,鼻梁塌;他的娘,身高一米七三,长脖颈,尖下巴,高颧骨,双眼皮,大眼睛,鼻头尖,鼻梁高。这孩子三分像爹,七分像娘……在姑姑的讲述声中,那个名叫关小熊的男孩从郝大手手中诞生了。镜头给了这孩子一个特写。我看着这个面目清新、但带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悲凉表情的孩子,不觉中泪如泉涌…… 
   
  五 
  我陪着小狮子,去中美合资家宝妇婴医院参观。小狮子一直想到这里工作,但苦于找不到门路。 
  一进大堂,我感到这里不太像医院,倒像一座高级的会员俱乐部。虽是盛夏,但大堂里冷气飕飕,凉爽宜人。耳边飘荡着优美轻柔的背景音乐,空气中散发着新鲜花朵的清香。大堂迎面的墙壁上,镶贴着这所医院浅蓝色的院徽和八个粉红色的大字:一生承诺,满怀信任。两个身穿白色大褂、头戴白色小帽的漂亮女子,正在那里接待顾客。她们笑容可掬。声调温柔。 
  一个身穿白大褂、戴一副白边眼镜的中年女子,走到我们身边,亲切地问我们:先生,女士。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我说:没什么,随便看看。 
  那女子把我们引领到大堂右侧的休闲区,那里摆放着宽大的藤编座椅,椅旁的简易书架上插满了与妇婴有关的豪华杂志,桌前茶几上,摆放着印刷精美的医院简介图册。 
  那中年女子从饮水机里为我们接来两杯冰水。便微笑着离开了。 
  我翻开资料,看到一位额头明亮、双眉修长、目光和蔼、鼻架无边眼镜、牙齿洁白整齐、笑容慈祥的中年女医生形象。她的胸前佩戴着印有照片的胸卡。她的左肩上印着:中美家宝妇婴医院是一座您理想中的新型妇婴医院,这里不会有冰冷的感觉。这里洋溢着温暖、和睦、真诚、家庭的氛围,您体验到的将是一种真正的贵族化服务……她的右肩上印着:我们将严格遵守世界医学协会一九四八年日内瓦宣言,我们凭良心和尊严行医,我们首先考虑的是病人的健康,我们保守所知道的病人的一切秘密,我们将全力维护医务界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 
  我偷眼看了一眼小狮子,发现她一边翻看医院的画册,一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我翻开了下一页,看到一个给人稳重可靠感觉的妇科医生,正用一根皮尺,量着一个孕妇高高隆起看上去十分光滑的肚皮。那孕妇长睫毛高鼻梁,双唇饱满娇艳,面色红润,无一丝孕妇的疲惫与憔悴。一行文字,越过医生的手臂,铺展在孕妇的肚皮上:我们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 
  一个中等身材、头发稀疏、身穿名牌休闲服装的男子,步履轻快地走进大堂,从他充满了自信的脸部神情和他微微腆起的肚子上,我知道这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如果不是高官,那就一定是大款,当然,也可能既是高官又是大款。他的左手,轻轻地揽着一位年轻姑娘。那姑娘细高挑儿身材,柔软的腰肢在飘逸的鹅黄色绸裙里摇摆。我的心微微一颤,认出了她是在袁腮和我小表弟的牛蛙公司当办公室主任的小毕,那个多才多艺的小毕。我慌忙低下头,用手中的画册遮住大半个脸。 
  翻开画册又一页,在一个隆起的漂亮肚皮的右下角空白处,有五个光屁股的婴儿并排而坐。他们都往左侧着脑袋,仿佛有人在那个方向逗引着他们。他们的圆圆的额头和腮部,构成一条令人喜爱的弧线。尽管看不到他们的面部表情,但这条弧线是一条天真无邪地笑着的弧线。他们的头发,有三个比较稀疏,两个比较浓密,有两个是黑色的,有一个是金黄色的,有两个是淡黄色的。他们的耳朵都很大。耳大有福。能把照片登在这画册上的,都是洪福齐天的骄子。他们大概有五个月的样子,刚刚会坐,但坐不很好,腰都有些弯,都胖得像小猪崽儿,圆滚滚的,从胳膊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鼓凸的小肚皮。他们的屁股都被挤平了,两瓣屁股中间那条缝儿,十分地可爱。在他们左侧的空白处,印着十几行文字:以家庭为中心的产科服务非常注重孕、产妇与高素质的医疗团队的交流,并强调对孕、产妇的医学教育。 
  那中年男子与小毕到前台那儿与接待人员交谈了一会儿,便在一个优雅女子的引领下到大堂左侧就坐,那儿是贵宾等候区,摆着一套砖红色的高背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瓶紫红的玫瑰。他们在那儿坐下来,那男子打了一个喷嚏,这一声喷嚏,让我几乎跳起来。这怪声怪气、非常有个性的喷嚏如同一颗雷管爆炸,激活了我的记忆。难道是他? 
  医生会围绕怀孕现阶段之母体情况、胎儿情况、孕妇营养和运动等内容与孕妇及家属进行详细交流。 
  我很想把我的发现与小狮子交流,但她匆匆地翻动着画册,嘴里嘟嘟哝哝:这哪里是医院……什么人住得起这样的医院……她背对着小毕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 
  似乎嫌那座位太过显眼似的,他站起来,牵着小毕,向大厅深处的咖啡厅走去。那儿与大厅之间有一个简易的隔断,中央有几盆叶子碧绿的龟背竹,还有一棵枝叶繁茂几乎顶着天花板的盆栽榕树。那里的墙壁用红砖纹壁纸镶贴,墙上有一个壁炉。有一个吧台,吧台后的墙上,有好多格子,格子里全是名酒。有一个扎着黑色蝴蝶结的英俊少年,在那儿煮咖啡。高级咖啡的香味儿,与鲜花的清香交融在一起飘过来,让我们受到熏陶。 
  除此之外,医院还设计了孕晚期的分娩预演,医护人员将根据您的情况,与您共同制定分娩计划、准妈妈课堂等一系列旨在加强沟通的细节,让孕、产妇有充分表达自身需求、顾虑、疑问的机会…… 
  他坐在那里,捧着一杯咖啡,与小毕亲切交谈着。是的,果然是他,一个人可以改变说话的腔调,但他无法改变下意识地打出的喷嚏的声音。一个人可以将他的单眼皮改成双眼皮,但无论多么高明的手术也无法改变他的眼神。在距离我二十米处,他悠闲自如地说着、笑着,完全想不到有一个少时的朋友在关注着他。于是,那个单眼皮的、心狠手辣的肖下唇,便渐渐地从这个贵人的形体里脱出来。 
  没戏了,小狮子将画册扔到茶几上,身体往后一仰,沮丧地说:什么留美博士、留法硕士、医科大学教授……全国顶尖的医疗团队……我来这里,大概只能到卫生间洗马桶了…… 
  虽是同乡,虽是长期同住北京,但我从没见过他。想当初他从大学毕业后,他父亲在大街上喊叫:我儿子分配到国务院里去了!后来听说,他在国务院里蹲了几年办公室,后来给一位部长做了秘书,后来听说他到某地挂职当副书记去了,后来又听说他下海当了大老板,开发房地产,成了身价数十亿的大富翁…… 
  那个引领过他们的优雅女子找到了他们,引领着他们,向大堂后侧走去。我合上画册,看到封底上,一个医生的手,与一个孕妇的手,亲切地叠放在孕妇隆起的肚子上。图案上方的文字是:我们把孕妇和婴儿视为自己的亲人,把周到细致的服务做到极致。在我们这里,能够让您体验到最温馨的氛围,感受到最体贴的呵护和最完善的照顾。 
  走出医院后,小狮子情绪低落,不停地用充满了政治色彩的陈旧观点咒骂着新生事物。我心中有事,不想理她。但她的车轱辘话没完没了,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说:好了,夫人,别酸葡萄了! 
  她例外地没有翻脸,只是苦笑一声,说:像我这样的土医生,只能到袁腮的公司里养牛蛙了。 
  我说:我们是回来养老休闲的,不是回来工作的。 
  她说:总要找点事儿做,要不我给人家当月嫂去? 
  行了,我说,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 
  肖下唇,我说,肖夏春,他虽然整了容,但我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不可能吧?小狮子道,他那样的大款,回来干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的眼睛能认错人,但我的耳朵听不错人,我说,他那种喷嚏,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打出来,另外,还有他那眼神、他那笑声,都无法改变。 
  他也许是回来投资开发的吧?小狮子道,听说我们这地方很快就要划归青岛,一旦划归青岛,地价、房价岂不是都要大涨? 
  我说:你猜猜他跟谁在一起? 
  我怎么能猜得出?小狮子道。 
  他跟小毕在一起。 
  谁? 
  小毕,袁腮那个牛蛙公司的小毕。 
  噢,小狮子道,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个骚货!她跟你那小表弟和袁腮也干净不了。 
   
  六 
  小狮子对牛蛙公司充满了厌恶,对袁腮与我的小表弟也无丝毫好感,但我们参观过中美合资家宝妇婴医院不久后的一天,她却突然对我说:小跑,我要到牛蛙公司上班去了。 
  我吃了一惊,看着她那张洋溢着笑容的大脸。 
  真的,我不是开玩笑,她收敛笑容,严肃地说。 
  那些玩意儿,我努力排斥着执拗地出现在脑海里的牛蛙形象——看过姑姑那集电视节目后,我也几乎得了蛙类恐惧症——你去养那些玩意儿? 
  其实,她说,蛙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人跟蛙是同一祖先,她说,蝌蚪和人的精子形状相当,人的卵子与蛙的卵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还有,你看没看过三个月内的婴儿标本?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与变态期的蛙类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我更加惊愕地看着她。 
  她像背诵似地说:为什么“蛙”与“娃”同音?为什么婴儿刚出母腹时哭声与蛙的叫声十分相似?为什么我们东北乡的泥娃娃塑像中,有许多怀抱着一只蛙?为什么人类的始祖叫女娲?“娲”与“蛙”同音,这说明人类的始祖是一只大母蛙,这说明人类就是由蛙进化而来,那种人由猿进化而来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我从她的话语中,渐渐听出了袁腮和我小表弟的言谈风格,于是我知道她一定是被这两个巧舌如簧的家伙给煽晕了。 
  好吧,我说,你要是在家闲得无聊,当然可以到那里去散散心,不过,我笑着说,我估计用不了一个星期,你就会不辞而别。 
  七 
  先生,虽然我口头上对小狮子到牛蛙公司工作表示反对,但我心中暗暗高兴。我其实是一个喜欢独往独来的人,我喜欢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一边逛一边回忆往事;如果无往事可忆,我便想入非非。陪着小狮子散步是我的职责,履行职责是痛苦的,但我必须伪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现在好了,她一大早就去牛蛙公司上班,骑着那辆据说是我小表弟为她购买的电动自行车。我隔着窗户,看到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电动自行车上,沿着河边那条道路,无声无息地、十分流畅地向前滑行。当她的背影消失之后,我也匆匆下楼。 
  我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逛遍了河北岸的几个小区。树林、花园、大小超市、盲人按摩院、公共健身场所、美容院、药店、彩票出售点、商场、家具店、河边的农产品贸易市场,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每到一地儿,我都用数码相机拍照,就像公狗每到一地都会翘起后腿撒尿一样。我还穿越那些尚未开发的农田,去参观了那些正在大兴土木的工地。那些工地有的主体建筑已成,显示出标新立异的风貌;有的正在挖坑打桩,猜不出未来模样。 
  河北岸基本逛遍后,我便往河南岸转移。我可以从那座凌空展翅造型的斜拉桥上过去,也可以乘坐竹筏,顺流而下,到达十几里外的艾家码头。我一直走桥,怕竹筏不安全。有一天,桥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交通堵塞,我决定乘一次竹筏,重温一下当年的情景。 
  撑筏的是一个身穿对襟布扣上衣的年轻人,满口乡音,但吐出的全是时髦词语。他的竹筏是用二十根碗口粗的毛竹制成,前头翘起,安装了一个木雕彩绘龙首。竹筏中央,固定着两个红色的塑料小凳。他递给我两只塑料袋,让我套到脚上,以防鞋袜被水溅湿。他笑着说,许多城里人,都喜欢脱掉鞋袜。城里女人的小脚,白得像银鱼儿,泡在水里,呱唧呱唧踩着,好玩极了。我脱掉鞋袜,递给他。他将我的鞋袜放在一只铁皮箱里,半真半假地说:要收一块钱保管费哦!我说,随你吧。他扔给我一件砖红色救生衣,说:大叔,这个您可一定要穿上。否则,我的老板要扣我的奖金呢。 
  年轻人将筏子从河边码头撑出时,那几个蹲在岸边的筏工喊叫着:扁头,祝你好运,掉到河里淹死! 
  年轻火麻利地撑着篙,说:那是不行的,我要淹死,你妹妹岂不是要守寡? 
  筏入中流,疾驰而下。我掏出相机,拍了那座大桥,又拍两岸风景。 
  大叔是从哪里来的? 
  你说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用乡音说。 
  您是本地人? 
  也许,你爹还是我的同学呢!我看着他那颗扁长的脑袋,想起了谭家村一个外号“扁头”的同学。 
  可是,我不认识您啊,他说,您老是哪个村的? 
  好好撑筏,我说,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只要我认识你爹和你娘就行了。 
  年轻人熟练地挥舞着竹篙,不时地盯我一眼,显然是想把我辨认出来。我掏出一枝烟,点燃。他翕着鼻子,说:大叔,如果我没猜错,您抽的是软包“中华”。 
  我抽的确是软包“中华”,这烟是小狮子带给我的。小狮子说是袁腮让她带给我的。小狮子说,袁总说这烟是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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