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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张洁沉重的翅膀-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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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捣不了鬼去。成品是多少,废品是多少,成品率是多少,都很准确。这不但加强了每个人的责任感,而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每天是否完成了任务。” 
  郑子云点头。又问:“你们这里,对奖金问题怎么处理呢? ” 
  “我们的体会是,搞好奖励,根本问题在于管理。自从一九七八年七月上级批准可以发放奖金以后,大家很高兴。因为过去中层干部一点权也没有,光靠政治动员行不通。随之而来,又出现了新问题,奖金得评,怎么才能评得合理呢? 那时候,管理还没跟上,谁完成了多少生产任务? 质量如何? 没有标准,没有数字出来讲话,只能靠印象。因而一评奖就吵架,闹得不团结,人人心里不服气。‘你一等,我二等,我比你差在哪儿? 咱们得说道说道。’班组长月月为评奖伤脑筋。所以奖励办法一执行,也逼着我们搞管理,班组长必须说得出来,谁比谁好,好在哪儿。我们搞了一个奖励标准,月底把各项数字一公布,自己能算出来该不该得奖.用数字说话。这么一来,奖也不用评了,会也不用开了,架也不用吵了。” 
  郑子云问:“对不愿意拿奖的人怎么办呢? ” 
  “有些家庭经济情况好的,一开始不愿意拿奖金,他们觉得何必为五元钱累死累活呢。针对这种情况,我们修改奖励办法,同时也进行教育:作为一个工人,完成任务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奖金是分配的再分配。你拿工资就应该完成任务,你完不成任务,不但不能得奖,连工资也不应该全拿。我们规定,确实无故,比如不是床子坏,料也有,没有病……完不成任务的,扣工资百分之五,由于个人完不成任务影响班组的,扣百分之十,影响车间的扣百分之十五。” 
  “没有人提抗议? ” 
  “有过。说:‘罚我不行,有这规定吗? ’我问:‘我规定你可以不完成任务吗? … 
  “工厂怎么敢批准这个办法? ”郑子云着实为陈咏明的大胆而惊讶了。 
  “因为我们有一套办法跟上来,确实可以证明他是无故完不成任务。比如床子不好,设备维修组应在‘设备维修报告单’上签字,证明床子确实有问题。病了?有大夫的病假条。刀不好? 有刀具组签字:‘他要的那个刀,我没供给他,停车多少小时。’都是板上钉钉,死的。扣他一分钱、一角钱也叫扣。他是没完成任务的,不光彩的。到现在,还没有找党委吵闹的,因为他说不出话来,他自己还得在一切必要的报告单上签字。这是不留情面的。当然,也有一些补救的办法。比如,我们规定,废品率超过指标两倍要扣工资。每个工种的废品率不一样,如果规定是百分之一,那么到百分之三就要扣工资。而废品率是按工时计算的,虽然达到百分之三,要是想办法加班加点多干,相应的,废品率就又会降下来。损失歙又挽回了。” 
  “对后方班组,比如电工、刀具、维修、科室管理人员怎么办呢? ” 
  陈咏明感到郑子云问得很在行,而且看出他很有兴趣,便耐心地说个仔细:“过去,工人床子坏了不着急。有些人还说:‘停床子才好呢。停两天,我溜达两天。’这套奖惩办法订出来之后,一停床子,他急了,影响他完成任务。虽然扣不了工资,可拿不上奖了。 
  现在,他积极找设备维修组修床子了。由于我们过去对设备维修组没有考核办法,修床子可去可不去,床子一停两天过去了,人们得‘三请三邀’,大家叫他们‘设备大爷’。刀具组也是这样,人家没刀了,他们也不想法子。于是,我们搞了一个‘每月全车间所有设备平均停台不超过两小时’和‘每月单机停台不超过十二小时’的规定,超过两小时和十二小时,扣设备维修组全组的奖金。一个月没出现设备停台,每人给加二元钱。刀具组如果没出现因刀停台,也给每人加两元钱。这样,维修组每人每月可得奖金十八九元,国家和个人利益结合起来了。过去他们没事就溜溜达达,现在马上就修,为了把维修时间缩短,他们把设备分配到人,哪几台由哪个人负责,出了事,停台时间长就找他。他们还抓紧时问对易损件搞配件制造,利用休息时问搞二级保养,搞预防工作,不让床子出问题。当然,对工人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集体荣誉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影响大家。有的人不愿意拿奖金,班组长还帮助他拿,拽着他拿。“ 
  “没遇到什么阻力吗? ” 
  “哪儿能没阻力? 刚开始执行的时候,一个维修组长找我们吵了七次架。他说:‘你去访问访问全国、全市的工厂,有没有对维修、刀具、后勤组下工作量的。要是有,你罚我,我认头。要是没有,你罚不着我。’我说:‘你们是愿意干不干都一个样、每人每月五元钱基本奖呢,还是愿意多劳多得? 你能代表全组的工人说,就是愿意干不干都一个样吗? ’他没词儿了。” 

  这一切,都和陈咏明上任之前大不一样了。郑子云还记得陈咏明上任前,他和陈咏明那次交底的谈话。郑子云笑眯眯地想:还好,陈咏明没让他吓倒。 
  郑子云还想问些什么,但他看出,陈咏明很累、很累,干燥的嘴唇上,还爆裂着一层干皮。 
  “嘭”地,一个篮球从球场上飞了过来,直捣郑子云的脚后跟,差点绊了他一跤。只听见篮球场上发出几声带着歉意的“哎哟” 
  声。这些年,“对不起”这样的字眼,在人们的词汇里已经很难找到。也有哧哧笑的,自然是笑他的笨拙。郑子云回头,正好和跑来捡球的吴宾打了个照面。吴宾站住了,感到意外和突然地咧着嘴巴。他打量了一下陈咏明和郑子云的神态,立刻猜到了郑子云大致的身份。 
  郑子云笑着伸过手去:“你好,还认识吗? ” 
  吴宾用那只沾着泥土、被汗水濡湿了的大手和郑子云紧紧相握:“当然认识。”并且回过头去,朝球场上吹了一声口哨,那伙人立刻跑了过来。原来都是在“新风饭店”吃饭时见过的。 
  陈咏明奇怪:“你们认识? ” 
  郑子云简单地说了个大概。然后对杨小东说:“正好,我要找你。” 
  “找我? ”杨小东根本不明白他和郑子云之间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对,找你。过些日子,部里准备开一个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我想请你参加,谈谈你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体会。” 
  陈咏明大笑:“你真找对人了。” 
  杨小东诚惶诚恐:“您别开玩笑了。我连党员都不是,还谈什么做思想政治工作。您还是找我们的车间主任吴国栋去吧。” 
  “就是你们背地里骂的那个车间主任? ” 
  吴宾说:“对,开会就得找那号主儿。部里召开第一批工业学大庆先进单位大会的时候,他就参加了。还在首都体育馆作过报告,讲过学习体会。四菜一汤吃了,高级宾馆住了,中央领导同志也接见了,厂里给他吹了个够。他一张嘴就是现成的,还保险不会给您捅娄子。” 
  郑子云对陈咏明说:“你昕听,这是批评你呢。” 
  陈咏明也不相让:“不也是批评部里吗? ” 
  杨小东说:“再说,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郑子云说:“就把你们那天在饭桌上说的事,再说一遍就行。 
  吴国栋同志嘛,也请他参加。“他转向陈咏明,”采各家之长嘛。“ 
  郑子云说罢,便朝停着一排新汽车的停车场走去。杨小东一伙人不由得跟着他向前走。郑子云对他们已不陌生,在“新风饭店”的邂逅,彼此留下的好感,超越了地位、等级的界限。 
  郑子云随手拉开第一辆汽车的车门,用手指头抹了一下司机的座位,车座上立刻现出一条清晰的指痕。“密封性还不大好啊。 
  耗油量多大? “他问陈咏明。 
  “一百公里耗油十五到十六公升。” 
  “日本同样型号的车一百公里耗油量是十二到十三公升。”郑子云不是提出批评,他只是信口比较一下。他知道,这不一定是陈咏明厂里的问题。一辆汽车,许多部件的配套产品是由协作厂供应的,并非所有的部件都由本厂生产。现在各厂的情况是长短不一,协作厂不一定都能按你的质量要求提供配件。mpanel(1); 
  郑子云这句话,引得陈咏明又一次升起那个欲望——成立一个联合汽车公司,把所有的协作厂组织起来,大家在管理上取长补短,统一管理、组织生产,使散兵游勇式的生产具有更强大的生命力、竞争力。也许,我们会超过日本。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呢? 郑子云坐进驾驶室,问道:“谁要不怕死,就上来跟我兜一圈。” 
  陈咏明并不阻拦郑子云。他听说过,郑子云会开汽车,有时在偏远的山区,交通警查得不太严的地方,还和司机轮换开车。 
  吴宾跳了上去。他喜欢郑子云,觉得他通情达理、实实在在,大概不只坐在办公室里划圈。吴宾心里,还有一丝自谴:他过去对部长们下的定义未免绝对了一点。同时他想,万一老头不行,可以帮他一把。 
  吴宾斜眼瞟着,郑子云那只穿着棕色袜子,千层底布鞋的脚,沉着地踏下去了。启动了。“行! 老头子还真有两下。”吴宾看着郑子云转动方向盘,倒车,拐弯,驶出停车场,沿着工厂里的柏油马路兜圈子。 
  “那个姓吕的小伙子怎么没见着? ”郑子云问吴宾。 
  “盖房子的时候摔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呢。” 
  郑子云显然受了震动,把车子停在路边。侧过头来,严肃地盯着吴宾的眼睛。气氛显得紧张起来。 
  “情况怎么样? 危险吗? ” 
  “肝破裂。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会留下残疾吗? ” 
  “医生说不会。” 
  郑子云缓缓地转过头去,看着前方。“为什么? 安全措施不够,还是安全教育不够? ” 
  “工程快完了,大概心里有点急。” 
  郑子云说:“这种事总是有征候的。八成事先应该看出来,工程快完的时候,每班班前讲话要特别强调安全,加强检查。” 
  “厂长一直盯在医院里,到小吕脱离危险期才走开。” 
  “这件事,群众有什么反应吗? ”郑子云这才把车子重新启动起来。 
  吴宾警觉地看了郑子云一眼,有一会儿工夫没说话。郑子云立刻感到一种疏远的气氛从吴宾那儿冒出来,并且在他们之中漫开来。他微笑了,他感到吴宾很爱护他们的厂长。即使吴宾不说什么,郑子云也明白了群众对这件事的态度。 
  “不一样。有幸灾乐祸的,这多半是几个带点官衔的人。一般群众都能谅解。”吴宾还是照实说了。 
  “这车,加速过程还是太长。”郑子云转了话题。 
  直到亮起灯盏的时分,陈咏明才送郑子云回城。两个人都累了,谁也不再说什么,车子里,气氛显得很沉闷。陈咏明随手打开了放在右手座位上的录音机,音乐响起来了。 
  郑子云随口说出:“肖邦的《f 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陈咏明也不回头,眼睛盯着黑黝黝的前方,悠悠地说:“念中学的时候,我拉提琴拉得废寝忘食。我爱音乐,它是艺术王冠上的宝石,我也曾想过当物理学博士……可是我却当了厂长。”接着,他轻轻地笑了笑,那种有点苦涩的回味的笑。 
  郑子云默然。 
  他的一生,也像闪电一般在记忆里迅速地闪过……不知怎么,想起了精卫填海的故事。 
  陈咏明忽然把车子打到马路边停下,打开车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地复苏的气息,让人想到,树枝上,芽苞正在拱出表皮;青草正在冒出地面;小虫子从冬眠的洞穴里伸出自己的触须……很快就会有雷声和雨点。 
  陈咏明和郑子云走出汽车,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没有月亮,夜是漆黑的。 
  陈咏明说:“冬天,星星好像离我们远一些,而夏天,星星就显得近得多,也亮得多。有月亮的时候,就看不见星星,有星星的时候,就看不见月亮。” 
  “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呢? ” 
  “月光下,即使穷凶极恶的东西也显得温柔了,而且还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而星空却给人一种孤独感。你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你和那无垠的苍穹是相通的。” 
  郑子云体味得到,人所害怕的不是受到伤害,而是受伤之后的荒凉孤寂之感。他自己呢,有多少次也是这样仰望过寒冷而寂寞的星空啊。 
  陈咏明的语气里,带着冷峻的固执:“有人要查我的账,说我胆子太大了,一定是扣了应该上交的利润给工人盖房子、盖养鸡场、挖鱼塘。我没底儿的话,胆子大得起来吗? 汽车厂过去的账乱透了,几任厂长,投有一个查过账。我一本本地查了,三项基金根本就没有动用过。这个底儿,没有一任领导知道,连财务也不知道。 
  现在,国家不是允许三项基金捆起来用吗? 退一步说,就算我用二百万元钱给大家盖房子,算得了什么? 有些项目上下马一浪费就是几个亿,谁也不负经济责任。要打官司就打吧,我不相信我打不过。就算我摊人了成本又怎么样,现在哪个厂不这么干? 要查大家都查。如果不让这么办,国家就拿出个解决的办法来。我给国家上交的利润一个不少,还超额了呢,能犯多大的法? 在现行体制下,采取一些‘变通’办法,解决厂里的主要矛盾,有什么不可以呢? “ 
  郑子云并不答腔。他知道,像陈咏明这样的人,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理解和支持。为这样的人担心是多余的,对他能不能坚持下去,不应该怀疑。 
  “您还记得我进厂之前,您和我的那次谈话吗? ” 
  “记得,当然记得。” 
  “当时厂子里的情况,您比我清楚。刚来头一个月,我收到几百封群众来信。其中百分之七十是呼吁厂领导给职工解决生活问题,百分之二十是其他问题。有关生产方面的只有百分之十…… 
  这不能怪群众,生活问题不解决,他能有多少心思用在生产上? 谁能一扑心思跟你走,你算老几? 你再有能耐生产也上不去。生产上不去,工人生活安排不好,企业管理不好,我这个厂长要负责任的呀! “ 
  “群众来信你都看吗? ”郑子云插问。 
  “当然看。因为你可以从这些信里看出群众在想什么。一个厂长,不知道自己的工人想什么,怎么能管好工人,又怎么能管好自己的工厂呢? ” 
  郑子云微微地怔了一下。这样认真对待群众来信的领导有多少呢? 虽然郑子云并不一定赞成每位领导同志都这么做。领导嘛,就是领而导之。太具体的事,可由经办同志去解决。但他又觉得陈咏明这样做,极其难能可贵。一个好厂长,那是没有白天黑夜、没有上下班之说的。到班上,就像上了战场,除了生产上的种种问题需要及时处理,几千名职工以及他们家属的吃、喝、拉、撒、睡全得管。哪有时间读这些信呢? 除非不睡。这不要累坏人吗? “工人的要求并不高,咱们国家的工人是有觉悟的。我头一次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时候,在会上宣布了三个目标:一是生产要上去;二是企业整顿要高标准地达到验收水平;三是生活上要为职工办十件好事,低标准地还上‘四人帮’时欠下的账……职工们很高兴,又担心困难太大,完成不了。他们对我说,‘只要把房子这一件事办成,其他九件也算办成了。这可不是吹糖葫芦,房子的事,顶难了。’您听听,我们的工人多好,我能不受感动吗?我能不从这里头受到教育吗? ” 
  郑子云觉得喉头发紧。有些人,干社会主义的本事不大,整人的本事可是大得很。他要是养着、歇着也好。不,他不干,也不让别人干。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共产主义理想了呢? 陈咏明接着自管自地说下去:“说我笼络人心,叫我福利厂长,我觉得很光荣。说这种话的人真是蠢到了极点。谁要想把生产搞上去,不抓生活是做梦。我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生产。部里批评我只抓生活不抓生产。为什么我月月、季季超产? 就是因为抓了生活,调动了职工的积极性。你说我抓生活不好,可是别的厂还来学习。说明厂长们已经注意到了生产和生活的辩证关系。 
  “说我撤消大庆办、政工组,是路线性错误。全国三十六万个企业,各行各业千差万别,都按大庆一个模子去搞,然后按大庆那六条验收,那么我的厂子生产上不去,工人没饭吃谁管?!”陈咏明把手里的半截香烟狠狠地向脚下丢去,烟头上的火星,在漆黑的夜色里飞溅开去。他一收方才那种愤然的情绪,对郑子云说:“净听我在这儿发牢骚了,你一定饿了吧,上我家吃晚饭去,我好像还有一点泸州大曲。” 
  “发吧,人有时是需要发发牢骚的,不然我们也太委屈自己了。 
  不过老陈,我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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