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万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原野上的羊群-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是说她是故意给自己设计陷阱了?”我说。 

  “开始会是这样的。可是到了后来,她会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本身可能就是一个事实,于是她相信了这个莫须有的事实。” 

  “可你说过,她小时候特别受到娇纵,没有人会件送她的意愿。如果不让她自幼就那么随心所欲,也许她长大后会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可芦苇不一样。”林阿姨说,“他还不到一周岁。” 

  “可他却知道拒绝他本能该接受的东西。他那时是多么饿呀,他想吃奶,可是奶送来得稍稍迟了,他就会动手打翻奶瓶,这无论如何不是好兆头。”我忧心忡忡地说。 

  林阿姨一时语塞了,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依稀分辨出脸的轮廓,但是从她的不均匀的呼吸声中我能感觉出她的激动。 

  “你不用担心——”林阿姨说,“我不会把芦苇的事情说出去。他其实已经是你们的孩子了,你不要往别处想。”林阿姨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于伟对你太好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体贴妻子的丈夫,他要是话说重了。你别计较了,何况他也认错了。” 

  我没有回答她什么,林阿姨起身离开了。我陷在黑暗中觉得头昏脑涨。我打芦苇这还是第一次,我打他时是那么心安理得,其实我已经把他看成自己的孩子了。我下手是否重了一些?他明天是否会拒绝我抱他? 

  天还没亮我就悄悄离开家。冬天太阳出来得很晚,街面上的路灯惨淡地亮着。很少有行人,车辆也稀稀落落,我朝长途汽车站走去。我很想一个人去鱼塔镇苍茫的原野上走上一刻,也许那上面奔跑的羊群会给我信心和温暖。 

  只有去楚天坝的长途汽车才路过鱼塔镇,而那班汽车要八点以后才能发车。我瑟瑟发抖地钻进汽车站旁一家私人餐馆。里面光线黯淡,桌和椅都不干净,几个早起的民工正在喝热气腾腾的豆腐脑。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婆娘,因为起了大早,她面色疲惫,呵欠连天。她见了我并没有现出很热情的样子,仿佛她的生意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坐下来,问她有没有豆浆和油条,她肿着眼泡无精打采地回答说: “没有。” 

  “那有米粥和酥饼呢?”我说,“鸡蛋羹也可以。” 

  “没——有——”她拉长了声调说。 

  “那有什么?”我接着问下去。 

  她懒得再和我说话,而是抬起浑圆的胳膊指了一下那几个吃饭的民工,意思是说他们吃的就是餐馆有的。 

  豆腐脑、馒头、花生米和威菜挺经典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恶作剧般地大声吆喝:“来碗豆腐脑!” 

  老板娘被吓得激灵一下,起身为我去端豆腐脑,待她转身的时候我又大喊一声: “外加一个白面馒头!” 

  几个民工发出窃窃的笑声。 

  老板娘端来了豆腐脑和白面馒头,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然后她歪着身子挑衅地看着我。 

  “再给我来碟花生米和咸菜!”我仍然大声说。 

  “我耳朵不聋。”她摇摆着身子说,“你一大早晨跟我喊什么呀?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大家客气一些不好吗?” 

  我装做浑然不觉地继续大声说:“我说话真有那么大的声音吗了!不会吧?!我怎么没觉得?!你们说我刚才的说话声吓着你们了吗?!”我转向那几个民工,他们笑得嘴中喷出白花花的豆腐脑。 

  老板娘终于被我给气精神了,对待下面进来的客人就不那么蔫头蔫脑的了。我心下想:这才像个老板娘的样子。而我自己也因为大声说了一通话神清气爽,我吃光了豆腐脑和馒头。花生米卤得时间过久,味道和颜色都不好,使我联想到死人的脚指头,所以全部剩下了。 

  吃过饭,天蒙蒙亮了。我走出餐馆,发现做小买卖的人已经出现在各个街角了。有人吆喝馅饼,也有人吆喝瓜果糖茶,还有人在卖热气腾腾的包子。我进售票处买了一张票,然后来到长途车前。司机正钻在车下用炭火烤车,跟车的女孩子因为穿着单薄而冻得哆哆嗦嗦的。我是第一个上车的人。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霜花,我用指甲轻轻刮着霜花,不觉刮透出一个婴儿的轮廓。晨曦就透过晶莹的划痕朝我涌来,那婴儿呈现出金黄色,毛茸茸的,分外可爱。立时我想起芦苇,眼睛便湿了。 

  我到达鱼塔镇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我是长途车上最早下来的乘客。汽车像甩一个弃儿似的将我丢在远离镇子的路口,就加大马力朝楚天坝去了。我像落了群的孤单的羊一样东张西望地朝鱼塔镇走去。天色寡白寡白的,太阳呈现着贫血的憔悴姿态,不远处的鱼塔镇在原野上像块补丁似的贴在那。我没有碰见任何行人和牲畜。当我走进镇子,也没有看见炊烟升起,只有老羊倌的家散发出烟火气息。那头牛仍然在厕所旁垂头站着,它的身上沾满霜雪。我一直朝那片静悄悄的原野走去,我太想在此时见到那个神秘的牧羊人了。 

  冬日的天空因为与大地苍茫的色调相近而没有太大的反差,所以天与地之间分野不明,天也就显得低了许多,这使得原野相对获得了一种视野上的开阔。我一眼便望见了原野上那缕炫目的黑色,他被周围翻涌的白色包围着。那便是羊群中的牧羊人了。 

  我一直朝他走去,朝羊群走去。我的到来使羊群一阵骚动,它们发出咩咩咩的叫声。 

  牧羊人消瘦了许多,他的神情似乎更为阴郁。他甩了一下鞭子,羊群便撒了欢似的朝前方奔跑。 

  “你一个人来的?”他沙哑地问。 

  我点点头。 

  “你们两个人生气了?”他又问。 

  我摇摇头。 

  “你在骗我。”牧羊人的神色有些紧张,“你们一定是生了气了,这我能看出来。你们为了什么生气?” 

  我只能如实说了:“为了孩子。” 

  他倒噎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焦急地等待下文。 

  “孩子睡醒后饿了,保姆为他沏奶,只是迟了一些,他便拍保姆的脸,并且把奶瓶打翻在地。”我盯着牧羊人的眼睛说,“我打了他。” 

  “你打了他?”牧羊人轻声说,“你打了他……”跟着他又问,“你打了他哪里?” 

  “屁股。”我说,“我知道不能打小孩子的脑袋。” 

  “这就对。”牧羊人艰涩地笑了,“不能打脑袋。” 

  “孩子他爸爸因为我打孩子跟我吵了起来。”我摊开双手,“他从来没和我吵过架,他太溺爱孩子了,昨晚我们吵得很凶。” 

  “小孩子不能太惯着了。”牧羊人看了一眼说,“不能不承认棍棒出孝子,可也不能从这么小就体罚他。” 

  “我想从小时就注意对他教育。”我说。 

  “你们都没有错。”半晌,他才说出一句总结式的话,然后问我,“你是偷偷溜出来的?” 

  “是的。”我说,“我一大早就出来了,我坐的去楚天坝的长途汽车。” 

  “你男人一会准来接你。”他说。 

  “不会的。”我说,“他根本不知道我来这。” 

  “他会猜到的。”牧羊人咧嘴笑笑。 

  我和他在原野上散着步,他的目光追寻着前方的羊群,而我的目光则放在脚下的白雪上。我问他上个礼拜为什么没有来?他叹口气说:“我家姑娘病了,病得不轻,我不能来。” 

  “她得的什么病?”我问。 

  “她不吃东西,连水都不想喝。”牧羊人忽然蹲下身子,扔下羊鞭子,用双手抱住脑袋。“大夫说她得了厌食症,她瘦得不成人样,恐怕活不长了!”他抽泣起来。 

  “她几岁了?” 

  “刚过六岁。”他呜咽着说,“她生日小,其实还不到六整岁。” 

  “她怎么会得了厌食症?”我想起了得这种病早逝的美国乡村女歌手卡伦·卡彭特。 

  “她想事……”他号陶一声道,“她想——”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心事?”我有些不信地说,“这怎么可能?” 

  “她想……”他只能悲伤地吐出这两个字。 

  “厌食症不是不可以治的。”我说,“带她进城看过了吗?” 

  “该看的都看了,就是不行,她就是不吃东西,连水也不想喝。大夫只能给她推葡萄糖维持着。”他忽然分开双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她老是想……”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我说可以想办法为他引荐一位城里的医生,我还可以到他家去看看那个孩子,问她究竟想要什么,尽量满足她。 

  “谁也满足不了她,”他又重复说,“她想——” 

  “她不至于想要天上的月亮吧?” 

  “她想——”他只能喃喃说出这两个字。 

  他的悲伤使我觉得天气分外寒冷。羊群已经脱离了我们的视野。一股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他哭过后倒显得平静多了,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说:“你看——你看——”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车声。吉普车正经过鱼塔镇朝原野驶来。 

  “我没说错。”他喃喃地说,“我得去看看羊群了。” 

  牧羊人告别我,有气无力地朝鱼塔镇走去。 

  吉普车一摇一晃地向我驶来,车轮搅起的雪粉纷纷扬扬,我对自己说,芦苇他爸爸来接我回家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于伟停下车,打开车门,他歪着头笑望着我:“嗨,一夜不同床就委屈了?” 说着,朝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 



寂静


  芦苇能扶着墙壁磕磕绊绊地走几步路了。每当他能多走几步而不至于摔倒时,他就得意洋洋地别过头来冲我们咿哇叫着,仿佛在欢呼他的胜利。而当他不慎摇晃着跌倒时,这小男子汉一点也没有英雄气概,他会马上撇着嘴放声大哭,直到大人把他扶起为止。过了春节,天气一天天转暖,不知不觉之中,大地上封存的积雪开始消融,一些小巷子就泥泞不堪了。天色转蓝,云彩也开始洁白地呈现,树木的枝条变得舒展柔软,总之春天正在无声地来临。 

  林阿姨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从家里带回了桑桑的死讯。她回去取换季的衣服,发现邮筒里有一封来自美国的信。林阿姨一看陌生的字体便明白是有人在报告桑桑的死讯了。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信,是桑桑的一位华人朋友写来的,她告知桑桑死于一个礼拜日的傍晚,死时极其平静,脸上还挂着笑意。现在桑桑已经被安葬了。她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喝一大口甘美的红葡萄酒,结果她如愿以偿了。 

  “临死还恶习不改,还要喝酒!”林阿姨颤抖地说。 

  “她没有给你留下任何遗言?”我问。 

  “没有。”林阿姨说,“她只是托她的朋友告诉我她的死讯,她连一个字都不给我留。” 

  “桑桑是很彻底的人。”我说,“她大概是不想让你为她难过。” 

  “她死了对她也许是一件幸福的事。”林阿姨缓缓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无牵无挂了。” 

  “别这么说,林阿姨。”我说,“还有芦苇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林阿姨没有说什么,她转身进了厨房。我悄悄地跟过去,发现她一边给芦苇沏奶一边悄悄垂泪。 

  “等于伟忙过这一段,天气转暖了,我们一起到鱼塔镇的原野上写生。”我说, “我们还带上芦苇。” 

  她在点头的一瞬我的眼前忽然现出一朵苍老的浮云,那是林阿姨满头灰白的头发,我是第一次感觉到她的衰老。 

  四月末的一个礼拜日,天清气朗,我们一大早就驱车从城里出发了。林阿姨抱着芦苇,芦苇的怀中则抱着牧羊人为他做的木头熊。芦苇穿着一套雪白的毛衣毛裤,神情活泼,像只淘气的小羊羔。 

  出城以后太阳升得高了一些,雪亮的阳光照耀着起伏的原野,由于百草萌发,那种生机勃勃广阔的绿色格外令人赏心悦目。我不由哼起了一首美国乡村歌曲《昔日重来》。这首充满伤感怀旧情绪的歌常常把我打动。它的歌唱者卡伦·卡彭特就是那个因为得了厌食症而离去的天才歌唱家。唱完歌,我蓦然想起了牧羊人,我们已有一个多月没来鱼塔镇了,不知他的女儿的病怎样了? 

  “也许已经好了。”于伟试图打消我的担忧,“说不定一会便能见到羊群、牧羊人和他的女儿。” 

  “但愿如此。”我说。 

  芦苇因为在居室里蜷缩了一冬,所以他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不停变幻的景色兴奋得咿呀乱叫,活泼得像只兔子。他已经长了四颗雪亮的白牙,他能喝粥和吃鱼片了。他的头发在二月二被剪了之后,的确再发出的头发就密实和黑亮了许多。他在林阿姨怀中蹦跳着,林阿姨将双手捺在他的腋下,由着他蹦跳欢叫。 

  春忙时节了。鱼塔镇却没有播种的迹象。我们进入小镇时感觉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寂静。炊烟疏淡,少见人影,只有一些窗前经冬而变得发脆破烂的塑料布在春风中飘动着。 

  “农民不在地里,而在屋里猫着,还能富起来吗?”林阿姨说。 

  我觉得心情有些压抑。鱼塔镇颓败的气象与周围滚滚而来的春色是那么不谐调。 

  我们经过老羊倌的家门口一直把车开到原野上。 

  春天的原野袒露在我们面前。我们三个大人都为它的美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芦苇一下了车踏上毛茸茸的草地,便扯着林阿姨的手叫个不休。草已经长出一寸多高了,最早知春的小黄花已经点点簇簇地绽开了。远方靠近江水的那一侧,羊群在缓缓移动,它们的毛发一定干净了许多,因为它们是雪白的羊群了。只是没有看到牧羊人的影子,这使我有些失落和担忧。 

  “看来他的女儿还没有好。”我对于伟说。 

  “也许好了。”于伟安慰我,“今天他遇到了别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来。” 

  羊群在初春的原野上像朵巨大的云彩优雅地拂动着。 

  林阿姨神色分外开朗,当她发现芦苇因为急着朝前走而摔倒在地做出要哭的样子时, 她并不像以往一样迅疾地扶他, 而是也“唉哟”一声故意摔倒在地,并且 “哎哟”叫着,做出痛苦不已的表情,芦苇便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咯咯地嬉笑起来。 

  我们关照林阿姨让她先带着芦苇在这玩,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牧羊人的近况,于伟陪我返回鱼塔镇的老羊倌家。 

  老人的孙媳妇正领着孩子在园子里翻地,见了我们热情地打招呼,并且将我们迎进屋里端水递烟。 

  老羊倌穿上了夹袄,正盘腿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烟。他边抽边咬着,他抱怨他的气管炎犯了。 

  “那就少抽两袋烟。”于伟说。 

  老人一撇嘴,咽了口唾沫:“犯了瘾就忍不住。” 

  “这跟赌钱是一回事。”我开了句玩笑。老人一抖肩膀,没有做声。 

  “您孙子呢?”于伟问。 

  “一大早就进城买水壶去了。”老人的孙媳妇殷勤地代为答复,“家里的水壶烧了十几年了,烧漏了。” 

  我们又问老人他的干儿子怎么没来?他的女儿的厌食症好了没有?老人抬起头哀怨地看了我们一眼,拼命吸了一口烟,颇为踌躇地看着我们。 

  我有些紧张了。 

  老人的孙媳妇扯着孩子又去翻地了。 

  “他以后不会再来这放羊了。”老人平静地说,“你们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出了事还是他女儿出了事?”我心急如焚地问。 

  “他那丫头死了。”老人又吧嗒一口烟,“才六岁的孩子,多让人心疼。” 

  “什么时候死的?”于伟问。 

  “半个月前吧。”老人说,“那会儿草才发出小芽。” 

  “这么快! ” 我说,“他一定很伤心。”我想起了牧羊人那双忧郁的眼睛, “他说他女儿老是想着什么事,她究竟是想什么做下了病?” 

  老人扔下烟袋锅,呆呆地看着我们,颤抖着嗓音说:“她想她的小弟弟,她喜欢她的小弟弟,可她小弟弟七个月时就让人给抱走了。从那天起她就不跟爸妈说话,她也不吃饭,她就想要她的小弟弟。”老人的眼里涌上泪花。 

  我和于伟大惊失色地互相对望着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们应该能想到,我那干儿子就是八方台镇的王吉成。”老人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们说,“你们去抱孩子时,他躲在外面悄悄记住了你们的车号。他想你们永远不会去八方台镇了,他便来找我,说是你们礼拜天喜欢开车出来玩,离城里最近的两个镇子除了八方台,就是鱼塔镇了。他料定你们会来鱼塔镇,就把你们的车号给了我,让我帮着认一认。” 

  我想起了第一次来鱼塔镇时老人和他的孙子察看车牌号的怪异举止。 

  “我最恨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