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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月喝了一大杯凉水,然后说,这世上没有推不倒的墙。
老莫却有些担忧,老皮不是一个善碴儿,他会就此甘休?
可很长一段时间,老皮没露面。
春节过后,是生意最淡的季节。老莫没让乔月帮忙,他一个人守着鱼行,偶尔看看别人杀棋。老莫没什么特殊的爱好,乔月已经学会了打麻将,老莫却瞅都不瞅。观棋也仅为消磨时光。
那天,老莫回家取东西,结果将乔月和老皮堵在卧室里。老皮一边慌乱地穿衣服一边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甭说好话了,脏话老莫都说不出口。老莫青着脸,哆嗦不止。老皮趁机溜了出去。
乔月扑过来,抱住老莫,一脸的凄楚和无奈。
不要脸的东西,老莫骂了一句,一脚踹开她。
乔月再次扑过来,老莫呀,谁让咱求人呢。
老莫甩开她,踉踉跄跄跑出来。老莫没地方去,他只能去鱼行。老莫以为离开村庄就割断了屈辱,谁知还是没有躲开。乔月是一个制造屈辱的女人。老莫甩不开她,就甩不开屈辱。这个该杀的。
晚上,老莫就宿在鱼行。乔月喊老莫回去,老莫不回,她也留在了鱼行。鱼行没床,只有一把椅子。老莫靠在椅子上不理乔月,在乔月的抽泣中,老莫闭上眼。半夜里,老莫蓦然惊醒。乔月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的头靠着墙,前额触到的地方恰有几片脏兮兮的鱼鳞,给人的感觉是她刚从水里挣扎出来,而她的怀里却抱着老莫的脚。那一刻,老莫的眼里弥漫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他伏下去,将乔月抱起来。乔月呢喃一声,勾住了老莫的脖子。
老莫和乔月的冷战迅速而短暂,他再一次投降了。
乔月垂泪。乔月赌誓。可老莫却不再心动,他的心已长出了厚厚的茧子。老莫多么怀念那个丑陋、出进罩着头巾的乔月,那时的乔月是属于老莫的,而现在的乔月离老莫越来越远了,虽然她一再说自己是无辜的,她一再表白自己对老莫的感情。老莫感到了压抑。
老莫没再发现乔月和老皮的蛛丝马迹。没被发现而已,天晓得乔月搞了什么?因为很长时间,老莫享受着特殊待遇:竟没人来上他的税。老莫为这种待遇恼火,他不需要照顾,这是一种肮脏的交易。
一年后,老皮因经济问题被开除了公职。可是老莫却兴奋不起来。老皮是敌人,却不是惟一的敌人。工商、检疫、卫生,包括街上的混混都可以找老莫的麻烦。老莫应付不了,乔月就出面。乔月账不会算,字没识几个,每次都能替老莫摆平。当然,乔月不完全靠色相和肉体。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会在色相和肉体前坍塌。可乔月总有搞掂男人的办法。
老皮之后,管老莫鱼行这一片的税务员姓马,是个小伙子。马税务刚出校门不久,血气方刚。他把自己管辖的税点摸了一遍,发现了老莫鱼行的漏税问题。老莫没有主动缴税是怕碰见老皮,时间一久,也就淡忘了。其实,老莫是多么想缴税呀。老莫以为补缴就没事了,可马税务按照有关规定,要罚款。无论怎么说,马税务没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老莫认了。乔月让老莫缓一缓,她有办法。老莫一听办法两字,被蛇咬了一样,脸都扭曲了。乔月说,不该花的钱绝对不能花,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老莫冷笑,心说,你靠什么?
摆平马税务员是乔月十分得意的一件事。乔月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认识了马税务的女朋友。乔月送给马税务女朋友一支口红,马税务便不再提缴税的事,更不用说罚款。那支口红仅仅一百八十块钱。在这方面,乔月永远比老莫能干,就像在房事上一样,乔月有着惊人的天赋。她知道自己对马税务没有吸引力了,可她借助了另一女人的力量,她对男人的弱点摸得一清二楚。哪个男人没有弱点呢?
乔月身上有一种磁性,一方面,她摧残着老莫的自信和自尊,另一方面却用她母性的力量浸泡着老莫,让老莫不知如何是好。老莫曾做过阑尾手术,住院期间,乔月一直陪着他。乔月的表现得到了同室病人一致的称赞,他们说老莫有这样一个女人,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老莫无言,只是苦涩地笑着。
老莫和乔月生活这么多年,一直没走进乔月的内心,它遥远而陌生。
6
老莫人聪明,他会双手打算盘,很早就会油归篓篓归罐、鸡兔同笼的数学题。这些年,老莫凭着这份聪明挣下几十万家产。在皮县,也算是富人阶层了。可老莫从来没有成功的喜悦,他总是一个失败者,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乔月。老莫完全有条件背着乔月、甚至抛开她寻找一种刺激的活法,和乔月扯平。钱不是主要因素,就是没成为老板之前,老莫也有过“红杏出墙”的机会,比如和刘万年女人。
刘万年女人在场院里将老莫羞辱了一番之后,并不甘心。只要和老莫照面,她就堵住老莫,一遍一遍责骂老莫,骂他不是男人,为什么不把乔月一刀捅了。案犯是刘万年和乔月,她却把火撒到老莫身上,弄得老莫一出门,总是东瞅西瞧,生怕刘万年女人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而刘万年女人就像鬼魂,总能给老莫个措手不及。
有一天,老莫起了个大早,他想割些柳条编个筐。他在树林间穿梭,割得差不多了,坐下来抽烟。他庆幸刘万年女人没跟来,这个娘们儿,赶上刘万年可恨了。一支烟没抽完,老莫闻见一股奇异的味道。他一回头,吓了一跳,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刘万年女人。她的神情得意而挑衅,如果不是她嘴角浅红色的痣,老莫还以为遇见了鬼。不,她已经是魔鬼了。老莫想站起来,刘万年女人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着。
老莫横下心,她能怎么着?
刘万年女人反而笑了,老莫,你躲着我干吗?
老莫瞥了她一眼,谁躲你来?
刘万年女人温和地说,你别嘴硬,你就是躲着我了。
老莫折了节柳条塞进嘴里嚼着,我惹不起,躲还不行?
刘万年女人说,我今儿不和你闹,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你的心也太好了。
老莫受了愚弄似的,脸涨红了。
刘万年女人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乔月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不是你,就她那猪头芥疙瘩,到今儿还在家里老着呢。脸盘子一光就给你戴帽子,你咋咽得下这口气?换了我,我早杀了她。
老莫硬邦邦地顶回去,你咋不把刘万年杀了?
刘万年女人的表情跳了几下,绷成一张变形的弓,你真上不了台盘,到了这个分上,还护着她,她能和刘万年比?刘万年是她勾引坏的,过去,刘万年没这毛病。
老莫说,都不是好东西。
刘万年女人的声音大起来,你说得没错,都不是好东西,可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怎么就不耍点儿横的?说着刘万年女人就控制不住了,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出蹦。你为啥不杀了乔月?你舍不得她?你是不是侍候不了她?你肯定侍候不了,要不她咋狗一样乱窜?你肯定阳痿,你的东西是泥捏的,是废物!
老莫终于被她激怒了,他像一只怪兽,张着大嘴扑过去,将刘万年女人扑倒在地上。
老莫想把这个女人撕碎、咬烂。可突然之间,老莫僵在那儿,刘万年女人将他抱住了,她的鼻孔几乎挨住了他的脸,热烘烘的气息扑过来,熏着老莫的眼睛。老莫的思维凝固了,老莫第一次和乔月以外的异性如此亲近地挨着。老莫探出手,刘万年女人眼里充满了热望和鼓励。可是,老莫胆怯了,他松开刘万年女人,慌慌张张站起来,狼狈不堪地逃了。
刘万年女人在身后吼,你占我便宜,我和你没完。
老莫跑回家,心依然狂跳不止。老莫等待刘万年女人上门算账,可刘万年女人一直没来。奇怪的是,自此以后,刘万年女人不再纠缠。偶然碰面,不是老莫躲她,而是她躲老莫。
局面就这样发生了变化。
十几年后,老莫在夜幕的掩护下将数目不多的一卷钱塞给刘万年女人时,他常想起多年前那片树林里的事。刘万年女人凶是凶了些,可她也够可怜的。老莫用他的自卑和胆怯赢了她。不可否认,老莫的善举含着旧年的一份歉意。
可老莫并不后悔,以老莫当时的身份和地位,谁晓得会有什么后果?村子里,没一个人把老莫放在眼里,他怎么可能放纵自己的欲望。
老莫就像一粒灰尘,总是被人忽视,甚至包括他的儿子莫小有。作为一个父亲,老莫一直努力改变着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老莫的努力像是堆砌肥皂泡,看起来山一样高,可轻轻一吹,便化为乌有。
莫小有是老莫最得意的成果。如果不是莫小有的个子蹿到一米七五,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老莫。除了个子,莫小有的脸盘、眉眼、牙齿,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和老莫一模一样。当然,莫小有的性格和老莫截然相反,莫小有不管不顾,野性十足。如果不是相貌的相像,没人相信这是老莫的孩子。莫小有总算给老莫撑了回腰。
老莫最初意识到莫小有的威胁还是他刚懂事的时候。有一天,莫小有玩耍回来,说孩子们叫老莫泥头,他问老莫泥头是什么意思。老莫脸红了。他无法回答莫小有,而是勒令莫小有少出去玩。老莫不可能把莫小有拴在家里,莫小有像猴子一样,能从窗户蹿到墙头上。莫小有很快知道了那两个字的含义,他渴望老莫替他出口气,哪怕找人干一架。老莫摆着父亲的架子,黑着脸教训莫小有好好读书,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不久,莫小有和一个孩子干了一架,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孩子的家长找上门,老莫赔了许多不是。老莫没问莫小有为什么打架,将对方打成这样,总是理亏。等人走了,老莫才回过头。莫小有冷冷地望着他,满眼的轻蔑。老莫极不舒服地抽了一下,他黑着脸说,打坏了,就得给人家花钱,你咋这么野?莫小有呸地吐了一口,大声说,我看不起你,你个泥头。呼的一声,血液冲上了老莫的头顶,他扬手给了莫小有一个嘴巴。莫小有并不躲避,更加大声地喊,我看不起你。老莫没有再打下去。莫小有是个倔犟的孩子,老莫无法改变他。从那个时候起,莫小有和老莫的关系就淡了。
老莫想,错的是乔月,莫小有应该把矛头对准乔月,可莫小有和乔月一直很好。
进城不久,老莫第二次提出离婚。乔月没像上次那样以死威胁,她搬出了莫小有。
那时,莫小有已是高中生了,唇上生出了淡淡的绒须。
莫小有替母亲与老莫谈判。
莫小有问,为什么离婚?
老莫说,你问你妈,她清楚。
莫小有说,我问的是你,你是男人,这个问题你应该回答。
老莫火了,“男人”这个词他听得太多,都过敏了。老莫说,你凭什么和我这么说话?
莫小有说,你别当我是你儿子,我现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调解你们的事。
老莫说,你甭调解,我受够了。
莫小有说,那就说出你的理由吧。
老莫怎么能说理由呢,这是打自己的耳刮子。老莫说,你又不是不清楚。
莫小有咄咄逼人地说,我就是不清楚,你不说我怎么会清楚。
老莫说,我没得说。
莫小有问,没得说?没得说就要离婚,玩潇洒啊?
老莫生气了,你审问我呀。
莫小有说,你不是没得说,是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说明你心里有愧。
老莫冷冷地将脸扭开。
莫小有却教训起老莫来,这么大岁数了,你折腾啥?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十年前就知道。一个男人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却将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可笑!这算什么男人?为什么你过去不离?不就是有了点儿钱吗?你也就是有俩钱,时髦不是谁都能赶的。
瞧瞧,这就是儿子和父亲的对话。
莫小有说话的腔调和口吻就像是训斥一个拙劣的学生。老莫撑不住了,心说你吃老子,花老子,还口口声声教训老子,他陡地站起来,说,我离定了。
老莫当然没离成。莫小有的威胁起了作用,他说他要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不管莫小有怎么瞧不起他,老莫却是疼爱他的,这毕竟是老莫惟一的成绩。
莫小有大学毕业,分到了市里。参加工作后,莫小有和老莫的关系有所改善,他眼里的冷淡和轻蔑少多了,看老莫的眼神也温和了。可内心深处,莫小有和老莫还是有隔阂的。比如分配的事,比如谈女朋友的事,比如买房子的事,他只跟乔月说。需要钱也不向老莫开口,钱都乔月管着,老莫成了纯粹的挣钱机器。
有一件特别堵心的事,老莫至今羞于跟人提起。
莫小有刚结婚时,住了单位一间宿舍。老莫去市里办事,在那儿住了一夜。莫小有妻子和莫小有一个单位,都是搞统计工作的。莫小有妻子还算热情,炒了几个不错的菜。老莫喝酒时,她不时地拿起酒瓶,给老莫斟酒。受这样的礼遇,老莫有些受宠若惊。
由于天晚,老莫没法回皮县。吃完饭,老莫站起来。屋子里就一张床,老莫得找个住处。莫小有妻子却让老莫在家里住,说有一张钢丝床。外面住肯定自在些,只是莫小有妻子一再挽留,老莫也就不好硬坚持。
睡下没多久,一阵轻微的声音传到老莫耳里。老莫闭着眼,可老莫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脸顿时烧红了。老莫生气地想,他们就这么急,一夜工夫都等不及了。老莫真想起来,摔门离开。可他们不顾及老莫的面子,老莫却不能不顾他们的面子。老莫还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莫小有的妻子问,睡着了吗?
莫小有说,肯定睡着了。
莫小有妻子说,小声点儿。
先前,声音还小些,可很快声音就大了,一浪一浪地撞过来。老莫被这声音煎熬着,痛苦万分。说穿了,这并不是莫小有控制不住,而是他无视老莫的存在。五更时分,老莫悄悄地离开了。
老莫是父亲,虽然儿子不拿他当回事儿,他却舍不得儿子。莫小有把他和乔月紧紧地绑在一起。
7
老莫定在那儿,目光死死咬着马旺和秦天国。两人点了烟,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扭了几下,很快消逝了。老莫依然在昏暗的路灯下站着。冬夜的寒气袭上来,老莫觉得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僵硬,麻木。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是马旺一手策划的,秦天国做了马旺的帮凶。这个混混,竟然和警察搞到了一起。老莫惊愕、愤怒,马旺这是要将老莫彻底击垮。没想到乔月一出门,老莫就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难道乔月的话是谶语,他真的离不开她吗?
这时,老莫听得扑通一声。老莫惊了一跳,扭头四顾,什么也没有。又一声在老莫耳边炸开,就在突然之间,老莫明白了声音是从心底传出来的。老莫一直有一个念头,甩开乔月,自己痛痛快快地摆平一回。现在,这个念头跳了出来,它硬邦邦的,落地有声。老莫兴奋起来,觉得这是老天赏给他的机会。
那就试试看吧,老莫恨恨地想。
老莫的肌肉几乎跳起来了,他按捺不住。老莫想找个人把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当然这个人应该是朵枝。老莫拨通了朵枝的电话,响了好几下,朵枝才接。朵枝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也听不清。老莫大声喊,我现在想过去。朵枝的声音清晰了,不行,我儿子回来了。她还嘱咐老莫不要随便打电话。老莫唔了一声,觉得很扫兴。朵枝的儿子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偷盗、抢劫、强奸什么都干,应该多关几年,怎么提前就放了?这想法有些损,可老莫现在就是想和朵枝在一起。朵枝是一面镜子,他能在她那儿照见自己的男人本色。他不能对乔月说的话,却能对朵枝说。他对朵枝一直是精神上的依恋,昨天,他和她的关系取得了突破,他不找朵枝,找谁?谁能倾听他的诉说?谁能理解他?可是,朵枝不让他过去。老莫明白自己不能过去,朵枝是对的,可老莫还是感到忧伤和失望。
老莫在大街上飘着。他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如果在白天,他可以找钉鞋匠孟大。孟大是鳏夫,每日靠钉鞋维持生计。如果哪天不出来,他就得饿着。可孟大很快乐。没事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放肆地盯着街头来来往往、花花绿绿的女人。对于孟大,这就满足了。以老莫的身份,和孟大交朋友,实在是件奇事。只有老莫自己明白,他是羡慕孟大的,他有的,孟大不屑,他没有的,孟大却有。
找刘万年女人吗?老莫吓了一跳。和一个被自己可怜的人是没法交流的。就是说出来,她懂吗?她现在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识。真是疯了,竟然想和她说。如果刘万年知道了,那不是伸过脸让他打吗?老莫绝对不能让他们晓得他的心思。无论老莫心里怎么憋屈,他还是一个老板。他必须在刘万年和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