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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荣誉而战… 瞿新华
第1节：为荣誉而战（1）
2001年，深秋的一个傍晚。
省政府会议室正在召开一个工业会议，会议由黄观德副省长主持，与会者都是各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由于会议已进行了四个多小时，一种浅浅的疲倦不经意地显现在了不少人的脸上。黄副省长在慢慢收起眼前的文件时，善解人意地说道：〃会开累了吧，好吧，最后再提醒各位一件事。明天下午两点钟的全省再就业工程先进表彰会准时进行，省里全套班子的领导都将出席，电台和电视台作实况转播，所以请大家要予以特别重视，十个表彰单位的发言不能出任何差错，有什么问题吗？〃
与会者纷纷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似乎对黄副省长例行公事般的打招呼都给予了默认，只等宣布散会了。黄副省长扫了一眼大家，准备起身了。不料，有人突然开了一个横炮：〃我说一个意见，也许太晚了，但是我不得不说。大家可能都已耳闻，中州市天地药业集团的总裁励天是个虔诚的道教陡，平时口不离《道德经》，又是道家寺庙的常客。把天地药业集团列入全省的先进单位，实际上也宣传肯定了励天，我觉得这在导向上有些问题。〃
另有人立即呼应道：〃如果把天地药业集团放在市先进，这还算恰当，放到省先进，确实规格过高了，不把握好这个度，恐怕容易产生负面影响。〃
马上又有人提出了更直接的意见：〃天地药业集团下了，我建议让宁湖市的宁刚集团上。〃
人们的情绪一下子重新振奋了起来，接二连三地抛出了后选名单，争议很快演变成了争夺。黄副省长看了一眼中州市的副市长钱公南，似乎想说什么，却拿起杯子喝起了茶。钱副市长心领神会，马上插上话说道：〃我想提请大家注意，第一，这是省再就业工程先进表彰会，而不是先进党员表彰会；第二，天地药业集团光是今年就为社会增加了五百多个就业机会，而全集团除了励天，至今还没有诞生第二个道教陡。我们更应该注重什么呢？〃
黄副省长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说道：〃各位，全省十个再就业工程先进集体的名单是经省委常委会审核通过的，不再讨论。〃
一锤定音，会议就此在夜幕降临前结束了。
西南山区位于青藏高原的东边，冬暖夏凉，眼下则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清晨，山区是宁静的，美丽的。旭日初现，熹微的晨曦将群山环抱里氤氲缭绕的薄雾点缀得闪闪烁烁，影影焯焯。
一辆小车象蚂蚁一样地在峰回路转的盘山公路上匍匐前进，车轮辗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惊飞了一群又一群的鸟儿，叽叽喳喳，百啭千声，大自然终于在沉睡中不情愿地醒来了。
小车的后排座上仰靠着一位五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熨烫得有楞有角的中山装，虽然简朴随意，却不失整齐端庄。只见他闭目养神，两腮略微鼓起的圆润脸庞上，明明白白透着一付慈目善眉的神态。年轻的驾驶员偏过脸轻声地问道：〃励总，过了梅岭山去哪儿？〃
被唤作励总的中年人正是中州市天地药业集团的总裁励天，此时，他似睡非睡，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顺着山路一直开，走到尽头就到了。〃
驾驶员憋了一会提醒道：〃励总，今天下午你不是要去省里开会？再往下走，恐怕就赶不回来了。〃
励天毫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驾驶员没敢再吱声，只是望着莽莽的群山，不为人察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踩在油门上的脚偷偷松了一点，小车不自不觉地慢了下来。励天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一声，驾驶员忙又紧踩油门，小车一抖擞，重新飞驰而去。
小车身后的这座城市已彻底醒过来了，象一架庞大的机器，又日复一日地运转了起来。此刻，省政府办公厅年轻的女秘书李晓走进了黄观德副省长的办公室里汇报道：〃黄省长，会场已按你的要求差不多都布置好了，电视台的直播设备已安装到位，下午两点准时开会，国务院办公厅也十分关心我省的这次表彰会，国办的陈秘书二十分钟前又来过一次电话，询问会议的有关情况，中央领导对我省充分发挥民营企业在再就业工程中的作用表示了积极的肯定，希望我们会后认真总结这方面的情况，及时上报国办。〃
小老头式的黄副省长钭倚在椅子里，微闭双眼倾听着汇报，这时突然睁开眼睛说道：〃请立即告诉大会秘书处，将天地药业集团的总裁励天同志的发言调整到第一个，会后请组织部门的同志抓紧和励天总裁好好谈一次，争取他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这符合江总书记的〃七一〃讲话精神。〃
李晓埋头认真记录着，黄副省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会后你可按排励天同志见我一下，我请他吃顿便饭，就放在省委小食堂。〃
第2节：为荣誉而战（2）
李晓翻着笔记本问道：〃黄省长，晚上你不是要招待老家来的亲戚？〃
黄副省长挥了挥手：〃你帮我马上去调整一下……〃
李晓合起笔记本边走边说：〃好，我马上去办。〃
一晃已是中午12点钟，被黄副省长提到的天地药业集团的会议室里已是济济一堂，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三三两两地喝着茶，抽着烟，聊着天，唯有正中的桌前空着，显然大家都在等待主人的到来。电视机里正在播送着新闻，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嘈杂热闹的会议室只有一个人在悄无声息地忙碌着，那就是总裁办秘书程功。只见他连连拔打着手机，并毫无表情地不时走进走出。电视机里的播音员开始播一条本市的新闻：〃本台消息，今天下午，省委省政府将在省人民会堂召开全省再就业工程先进表彰会，届时，省电视台通过卫星向全国实况转播会议的情况，省市主要领导将出席会议，并作重要讲话……〃
会议室里的人一子被吸引到了电视机的屏幕上，纷纷聆听着播音员的讲话：〃天地药业集团等三十家企业将受到表彰，有关会议的详情，我们将作及时的报道……〃
随着播音员的话语，电视机的屏幕里出现了省人民会堂门口彩旗飘扬，鲜花蔟拥的画面，会议室里的人顿时兴奋地议论起来_____
〃这次天地药业出大名了，电视一转播，等于给我们在全国做了一个大广告。〃
〃励总裁要给各位发奖金了，等着数钱吧！〃
〃今天晚上先让励总裁在锦江宾馆朗格斯西餐厅宴请大家一顿。〃
大家呼应着，说着，叫着，起哄着，一个个涨红着脸，好象马上召开的是一个发奖金的大会。与此同时，在省政府办公厅秘书处的办公室里，李晓也正为大会的事给中州市的副市长钱公南打着电话：〃钱市长，由你市报上来的天地药业集团将在今天下午的表彰会上代表民营企业作重要发言，大会秘书处已根据黄省长的指示，将励天总裁的发言调整到了第一位，请你马上通知励天总裁，务必提前半小时向大会秘书处报到……〃
作为一个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天地药业集团正是钱公南的掌上明珠，所以当他接到省政府秘书处李晓的电话后，一面满面春风地看着表，一面关照着秘书：〃王秘书，立即通知天地药业集团的励天总裁，请他务必在下午一点半前赶到省人民会堂，向大会秘书处报到……〃
大会安排上的重要调整，使得天地药业集团励天总裁的发言成了大会的重头戏，而作为重要人物的励天却迟迟没有现身。天地药业集团会议室里的时钟此刻正指向12点45分的位置，会议室似乎成了一个临时的军事指挥所，几乎每个人都在用手机联系着励天总裁。已急出一头冷汗的程秘书联系上了励总裁夫人的电话：〃师母，励总裁还没有消息？他的手机怎么一直关着……〃
集团办公室主任魏继海也在同时打着电话：〃请接医药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王总吗？我是〃天地药业〃的魏继海，你好你好，王总啊，我们励总裁在你这儿吗……〃
一位中年女同志几乎在手机里叫喊着：〃舅舅，你别问这问那了，快到我们励总裁弟弟的家门口走一趟，看看他的那辆小车在不在门口……〃
躲在会议室角落里的一位男青年悄悄地用手机对女朋友轻声细语地说着：〃喂，兰兰，今天下午一定要收看电视，我们天地药业这次面子大了……到时励老板给我们发奖金，我给你发红包……哎，别急嘛，现在先请你帮个忙，马上去你们隔壁的市图书馆阅览室，看看我们的励老板在不在，谁都知道他平时喜欢躲在那里翻资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励天总裁就象从这个城市里蒸发了一样，急得李晓六神无主，只能十万火急地再次跑向黄副省长的办公室，那皮鞋跟敲击地面的雨点般的声音在封闭的走廊里清晰地回响着，一直延续到了黄副省长办公室的门口才戛然而止，进了门，来不及缓口气便迫不及待地汇报道：〃黄省长，天地药业集团的励总裁失踪了。〃
黄副省长摘下正在看文件的老花镜平静地问道：〃你说什么？〃
李晓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天地药业集团的励天总裁失踪了。〃
黄副省长看了一下表，似乎有些怔住，紧紧盯着李晓，半晌没有说话，把李晓吓得象根钉子一样，被突然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被吓了一大跳的当然首选中州市的副市长钱公南，一得到励天总裁失踪的消息后，没容多想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天地药业集团而去，他不敢想象，这会造成何等严重的政治后果。在钱副市长赶来的时间里，天地药业集团的会议室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喧闹，每个人正襟危坐，悄然无声，会议室里那只钟的时针已毫不留情地指向了〃一点钟〃
。门外传来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都跳到了嗓门口，谁也不敢出一声大气，问题的严重性已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办公室主任魏继海和程秘书领着钱公南副市长进了门。在与会者不约而同地起身迎接中，钱副市长还没在留给励总裁的座位上坐定，便铁青着脸问魏继海：〃原来是说好中午十二点钟开会的？〃
第3节：为荣誉而战（3）
魏继海难掩胆战心惊的神情，小心地答道：〃是的，这时间是励总裁定的，十二点钟开个中层干部的短会议，然后下午随他一起出席省表彰会。〃
钱副市长扫视着每一位与会者，突然又发问：〃你们那一位外方副总裁言云格先生呢？〃
魏继海不明钱副市长的意图，略微放慢了回话的语速：〃作为新加坡外商，言副总裁平时主要参与集团的大政方针的决策，遇到一些大的事件，励总裁主内，言副总裁主外，所以平时一般这样的会议言副总裁不会参加。〃
钱副市长沉思片刻后冷不丁地起身说道：〃马上把言副总裁找来！〃
说完即刻走出会议室用手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黄副省长的办公室：〃黄省长，我正在天地药业集团，关于励天总裁失踪一事我另行汇报和检讨，为了保证下午的表彰会顺利进行，我建议天地药业集团的外方副总裁言云格先生代替励天作大会发言，言先生是个新加坡华侨企业家，在我国有多处投资，信誉良好，他父亲曾是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初期病逝。所以言先生是个在政治上较可靠、在国内外又有一定影响的企业家，请他作大会发言，可能会成为今天表彰会的一个新的特色和亮点，请黄省长定夺……〃
钱副市长的手机里传来了黄副省长的不温不火的声音：〃钱市长，看来我一面要处分你一面要表扬你……〃
钱副市长关上手机，略微松了口气。魏继海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钱副市长面前报告道：〃钱市长，言副总裁的手机铃响没人接。〃
钱副市长又是一惊：〃一个关机，一个不接电话，〃天地药业〃正是个出故事的地方啊。〃
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了，钱副市长回到了会议室里还是没有坐下，而是焦躁地在会议室里踱着步。钟的嘀嗒声和脚步声变得异常沉重，似乎要把会议室都穿透。程秘书三步并作两步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直接来到钱副市长面前说道：〃钱市长，我们集团公关部的副主任殷红可能知道言副总裁的去处，因为她同时是言副总裁的秘书。刚才我没打通殷红的手机，就直接打到她家里去了，她妈妈说，殷红白天陪言副总裁去KK俱乐部歌厅了，言副总裁好像有客人……〃
钱副市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啊，故事越来越精彩了，走，马上去KK俱乐部歌厅！〃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实属无法预料，一干人直冲KK俱乐部而去，虽然有些滑稽，却也别无选择。在中州市，KK俱乐部是颇负盛名的，一是所处的地理位置好，实至名归的钻石地段；二是俱乐部的老板据说是台湾娱乐业的大鳄，连锁的俱乐部横跨港、台、大陆地区，少说也有二十来家。具备了这两个前提条件，KK俱乐部的奢华和品位就不言而语了。年近六十的言云格自然是KK俱乐部的常客，他的七系列的宝马座驾往往还没到门口，俱乐部门口负责泊车的BOY便早已闻声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迎候，按常规笑纳了言云格递上的100元票面的小费后，承载着主人荣耀的宝马车就会在言云格踏上俱乐部门口的红地毯时，轻轻响起一声喇叭由BOY优雅地驾驶而去。此刻，在KK俱乐部的歌厅小舞台上，言云格浑然不知天地药业集团所发生的火烧眉毛的大事，一件淡粉红的衬衣把脸庞映衬得更加神采奕奕，食指和姆指轻握着麦克风，正风度翩翩地唱着三十年代的老歌《秋水伊人》，深沉浑厚的嗓音在柔美音乐的伴奏下，深深感染了歌厅里的听客。一曲未完，年轻漂亮的殷红便情不自禁地带头鼓起掌来，两个外商模样的华裔客人也如梦初醒般地送上了掌声，歌厅的女服务员则不失时机地献上了歌厅常备的花篮。言云格没有停下歌声，只是非常娴熟地将一张百元
人民币潇洒地递给了女服务员，同时不忘向殷红投去深情的一瞥，而殷红只是报以蕴藏着欣赏美意的浅浅笑容，把言云格撩拨得愈加如醉如痴，迷人的气氛顿时溢满了光影柔和的歌厅里。这时，没人会注意到歌厅一角的沙发上，一只手机上的信号灯不停地在闪烁着，显然有电话进入到这只手机。可是手机微弱的声音和信号光早已被歌厅的彩灯和音乐淹没了，吞噬了。当言云格自我陶醉般地将歌声推向最后的高潮时刻，歌厅的门忽然被打开，钱副市长等一干人长驱直入，当言云格毫无知觉地双目微合，感情投入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尾音时，钱副市长略显夸张地鼓起掌来，一脸朦胧的言云格很自然地向钱副市长一鞠躬：〃谢谢，谢谢捧场！〃
钱副市长仍重重地鼓着掌，言云格定晴一看是钱副市长，不觉万分惊讶：〃是钱市长？！啊呀，献丑，献丑了。〃
钱副市长一把拉住言云格边往外走边说：〃言副总裁，我改日再欣赏你的歌声，今天你先帮着去救个场……〃
第4节：为荣誉而战（4）
言云格从殷红手里接过了一件暗紫色的休闲西装，一边穿着，一边不解地插上话：〃钱市长大驾光临歌厅，就为了让我去救个什么场，这是演得哪出戏啊？〃
钱副市长继续拉着言云格往外走：〃演一出好戏呢，你是绝对的主角。〃
程秘书对跟上来的殷红吩咐道：〃你回去替言副总裁继续陪客人。〃
殷红直接了当地问道：〃什么事啊？〃
程秘书已无心回答：〃三言两语说不清。〃
殷红仍不依不挠地追问：〃好事还是坏事？〃
程秘书一甩手扔下了两个字：〃好事。〃
殷红似乎放了心停住了脚步：〃那好。〃
钱副市长的座驾是市领导的专车，交警从牌照号上就能加以识别，所以打着双跳灯的小车一路无阻地向人民会堂飞快地驶去。钱副市长和言云格并肩坐在后排，魏继海则有些受宠若惊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成了被钱副市长临时征用来〃羁押〃言云格的特殊保安。钱副市长不失时机地开导言云格道：〃言副总裁，今天对你来讲，也真是天赐良机，过不了多久，你就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当然〃天地药业〃也争了光，中州市的民营企业一块争了光，这是个三全其美的大好事啊。〃
言云格好象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另一种兴奋中回过神来：〃多谢钱市长的关照，只是时间太紧，怕是说不好。〃
钱副市长安慰道：〃不必紧张，发言稿是市里帮着早弄好了，励总裁来也是照稿子念，你是在海内外久经沙场的人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握好这种大场面。噢，今天电视台实况转播，要是出席一场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