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是母鹿双生的”,是不再惊疑不再躲避的羚羊了。
他们很自然也很小心地品尝爱的升华的结晶。
“愿你的两乳,好像葡萄累累下垂,你鼻子的气味香如苹果,你的口如上好的
酒”。“我的新妇,你的嘴唇滴蜜,好像蜂房滴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你的衣服
的香气如黎巴嫩的香气”。
山本承认,在所有的爱情诗歌中,都没有比这《雅歌》更美的了。
灵儿明白,她这样对待山本,是想把对表哥的爱转移到山本身上。
外婆在离开日本之前对灵儿说:“我看你并不是完全地爱着山本啊。灵儿,你
要珍惜上帝给你的。”
这话深深刺进了灵儿的心,的确,灵儿在任何男人面前总要为她的表哥保留一
点儿东西,想起来是多么徒劳和毫无意义。
这一份的爱是多么可怜,甚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灵儿还能分担外婆的
一份重负,灵儿的爱却只有自己背负。这爱只在灵儿的灵魂中蔓延,像密密麻麻的
藤蔓缠满了灵儿心灵的每一个空间。
如果不回国,也许岁月的流逝,可以让灵儿忘记伴随着她童年和少女时代生长
起来的最美的爱。可是她又回来了,一看到表哥的身影,她的心就消融了。只有这
个人能激起灵儿生命的热情,使她从几俗的世界中脱开,进入晴空万里的精神领域。
灵儿需要有这样一片心灵的晴空,她不能像那些完全活在肉体情欲和物质利益
中的人,一辈子没有生活的目标,只有跟随世俗的潮流。而她的表哥就是她的晴空。
外婆经历了二次大战的苦难,奇迹般地活下来,还保留着童贞的身体,从欧洲
来到中国,找到了一生所爱的丈夫,恩爱甜蜜地活到外公去世。这个几乎是神话一
样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灵儿的家里,对灵儿精神的影响太大了。
她从小就希望成为像外婆这样幸福的女人。
她也喜欢她的外公。在同居一座小楼的古家和宋家的后代中,最像外公的人就
是表哥古恩义了。
在福永县这个小城里,再也没有像表哥这样内心美好、外貌俊美的优秀人材了。
即使在日本。她也没有见到过能比得上表哥的年轻人。山本美雄是最像表哥的人了,
但他是缺乏精神生活的人,他的爱是非常注重肉体的感觉的。灵儿从小所处的生活
环境恰恰相反,也许从小生活在一个清心寡欲的家庭中,造成了灵儿独特的感情世
界吧。
灵儿在医院的楼梯旁看着郑家的亲友拥挤着,哭喊着,跟着老太太的遗体下楼。
她却沉湎在自己家族的往事中,沉湎在她的感情世界中。
她甚至没有感到表哥已经站在她的身边。
虽然古恩义知道老太太是必死的,但看到从小尊敬的长辈一夜之间离开了人世,
内心还是很受震动。作为医生,他看过太多的死亡,已经很难动情了,可是郑家老
太太的死还是令他非常伤感的。
古家、宋家与郑家的关系是非同一般的。
在几十年的生活中,郑家多次保护了“番仔厝”的古家和宋家,其中的感情是
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他们的情谊贯穿了三代人。
一直到郑家的一大堆人走完了,灵儿才看见表哥站在自己身边。
非常难得,灵儿和表哥一同沿着清晨的小街往家走。
灵儿说:“表哥,我是第一次这么早和你一起走路。”
“是吗?”古恩义想了想,说,“小时候总在一起走过的吧?”
“没有。小时候,你从来不和女孩子一起走路的。”灵儿说,“后来,你跟你
爸爸到福州去读中学,再后来,你又留在福州读大学,回来以后,你就忙着工作。
你哪有时间和我一起走路呢?”
古恩义推着自行车,低着头,笑了笑说:“真的,我是没有和你一同走过路呢。”
灵儿含着眼泪说:“表哥,我们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走路了。”
古恩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灵儿,说:“灵儿,你变了。这两年在日本你到
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和过去不一样了。”
灵儿看着表哥清澈单纯的眼睛,世上的万事都在变化,只有她的表哥依然如旧,
什么也没有变。
他们走到!临海的码头街,银色的海水正在退潮,灰白的天空中聚集着厚厚的
云彩,天色渐亮,海风阵阵。
“表哥,我回来几天,办些事,还要再回日本去,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表哥,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恩义觉得很难回答表妹的问题,他羞涩的模样是包括山本美雄在内的血气方
刚的年轻人所没有的。表哥的谦和与宽容是最让灵儿难以忘怀的。
古恩义说:“灵儿,很对不起,我平时在家的时间不多,我们家里女孩子多,
我的妹妹恩爱,叔叔的两个女儿思全和恩惠,再加上你,我觉得你们好像都差不多。”
灵儿心里像刀割一样,脸上却微笑着。
“灵儿,我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变了很多。”
“那当然,我已经结婚了嘛。”
“不,这次看到你,我感觉很不安。从外表来看,你是越来越美丽了,我平时
在医院里见到的都是些愁眉苦脸的病人,昨天我见到你简直吓了一跳,上帝怎么造
出你这样完美的女人呢?我的心感到很不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
是咱们家的人了。”
灵儿心里虽然难过,但她知道像表哥这样清心的人的直觉是太敏锐了。
“表哥,我也觉得我不该生在我们这样圣洁的家庭里。我总是给家里人丢脸。”
“你是说你结婚的事吧?凡事都是主的美意啊,你走了以后,于志成有了非常
大的改变,他现在已成为一个很好的基督徒了。”
灵儿惊呆了。
“没想到吧?他是我们的弟兄了。不但是他信了上帝,连他的家里人都信了。
要是没有你当初冒失的举动,他和他的全家到现在还在罪中沉沦呢。”
灵儿在清晨的海风中微微发抖。
在她结婚的夜晚,在于家的新房里,她被于志成毒打,绑在床架上,她拼命叫
喊踢打,于家没有一个人出声。于志成用钢制的台灯座砸在灵儿头上,将她去昏,
撕光她的衣眼,占有了她。
那时候,于家的人似乎在黑暗中哧哧地偷笑呢。
想到这些,灵儿的脸色就苍白了。
“灵儿,不要怨恨,总要宽恕。现在他真的变了,他在我们面前认过罪,我相
信他的悔过是真诚的。他说他愿意用他的一生来弥补对你的伤害。”
灵儿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善良的表哥,她真想对表哥说: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你能明白我是多么爱你,我怎么会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表哥还是误会了灵儿的意思,他说:
“我从来没和一位姐妹谈论过婚事,小于使我很受感动,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希望你不要计较他过去对你的伤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你也不要说去日本不回
来的话,既然当初决定要和他结婚,凡事要有始有终才好。”
灵儿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无声地流着泪。
这就是她所热爱的男人!一个对灵儿的一切都没有感觉的人。
“表哥,你走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灵儿,是我不好。我是一个弟兄,不该和你谈这些事。不过我会为你祷告的,
求上帝帮助你。”
古恩义停好自行车,坐在灵儿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他不知怎样安慰灵儿才好的
表情让灵儿更加难过。这就是表哥这个人的长处,他绝不会抛下人在难处中而不管。
“灵儿,你昨天晚上说,你外婆到日本去看过你?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灵儿叹了口气,说:“外婆现在和你爷爷住在一起。她不想回来是因为她忘不
掉外公,住在这儿只有痛苦。”
“其实我们信靠主的人有什么事不能放下呢?”
“表哥,有很多事你不懂得,外婆是犹太人,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家去。”
灵儿觉得无法和表哥这样单纯的人谈到外公和外婆的秘密。她在经历了许多事
之后,觉得世界上还能有表哥这样透明如水晶的人存在,真是一个奇迹。对这样的
人,爱和恨都是多余的。
灵儿用伤心的目光看着表哥,在阴云密布的早上,表哥显得格外的漂亮,在灵
儿的眼里,表哥胜过那清晨的太阳。
这种超越俗世的气质是山本美雄身上所没有的。如果说表哥是天空的话,山本
是地上的高山,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
灵儿的内心深处又涌上和山本做爱时的欲望,那身体接触时肌肤的美感。
灵儿紧紧抑制住这些黑潮的涌动。每当面对表哥的时候,她都被强烈的罪恶感
所压倒。她深深感到自己是个活在污泥中不可自拔的罪人,一个不干净的女人。
她再次想到最初的失贞,想到那些为她的美色所动心的男人们,怎样千方百计
地要把她弄到手。她也想到她的那个丈夫,她这个有夫之妇又在日本和情人同床共
枕了两年之久。这一切都是她和表哥之间的鸿沟,表哥就是结婚也不会找她这样的
女人的。
也许将来会有一个并不美丽的,但是非常圣洁的主内姐妹嫁给表哥。她一定是
朴素得像开水一样的女人,灵儿甚至想像那是个性冷淡的女人,是个永远不和丈夫
吵架的、凡事一定祷告。每天要读《圣经》的女人,他们将在东院的小楼里朝朝暮
暮,白头到老。想到这一切灵儿就无法再忍受——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和表哥相爱呢?
三代行医的家庭,早就明白近亲结婚的危害,光是这一条就成为灵儿最大的阻
力。不要说家里人不肯,就是表哥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天地之大,灵儿为什么就迷上了表哥呢?
现在,什么也不会有了。只有这最后的一点儿时间,灵儿还能和表哥坐在一起。
灵儿又做出她那圣洁的表情,虔诚地对表哥谈起他在以色列的爷爷。这是表哥
最愿意知道的事。
灵儿说:“我外婆在日本告诉我好多往事,她和你爷爷在中国的时候很少谈起
当年逃亡的事情。现在回到祖国了,人也老了,他们常在一起细细地回想过去。”
1943年的冬天,一艘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西班牙货轮,靠在了中国上海黄浦江上
的十六铺码头。船上躲藏着二十多个从欧洲逃亡出来的犹太难民。
整整两个多月的海上漂泊,饥饿、寒冷和疾病已经夺去了船上二十几位犹太同
胞的生命。死者的尸体没有经过任何宗教仪式,就被抛进了大海。
这些面黄肌瘦的犹太人本来就在欧洲各地逃亡,经历了无法想像的痛苦,从无
数犹太人尸骨中爬出来,用他们最后的金子和钻石买通船长,上了这条开往中国上
海的货轮。
在沿途的海港,没有哪个国家肯接受这些半死不活的犹太人。
船长对这些犹太人吼叫说:“要是上海港也不要你们,我就把你们扔进大海去!
你们这些犹太瘟疫!”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有人来叫他们从货舱底下爬上来。
这些已经分不清是男是女的犹太人摇摇晃晃地走上甲板,他们身上的恶臭让中
国海关的官员逃之夭夭。
当这些劫后余生的犹太人搀扶着踏上陆地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比哭
还要可怕。这个陌生的国家,到处是乞丐的码头,干瘦的车夫拉着人力车在眼前跑
来跑去。黄皮肤的中国人,穿长衫的男人和梳髻子的女人全在他们眼前摇晃。
正是这个东方的落后国家向犹太人打开了拯救之门。
当他们看到穿着犹太教长袍的教长带着一些犹太人向他们走来时,他们全都放
声大哭起来。
在获得拯救的喜悦中,这二十来个九死一生活下来的犹太人并不知道中国是在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接受犹太难民最多的国家,当时中国对犹太人发出这样的一个声
明:犹太人可以不用签证,直接进入中国避难。
中国收留犹太难民的人数是世界各国收留人数的总和。
从这一天起,尤素夫和他的妹妹阿尔梅蒂开始了在中国的漫长生涯。
当时他们没有想得太多,尤素夫·古里安被严重的肺结核折磨得奄奄一息,他
用最后的力量上了卡车。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破旧的码头叫“十六铺码头”。
尤素夫躺在他妹妹的怀抱里,高烧使得他目光迷乱,但他还记得藏在那件分不
出颜色的衣服里的犊皮古卷的《摩西五经》的残卷,据说是从尼希米时代传下来的
珍贵的古卷。
这是一个传统的犹太教祭司在前往全世界都为之震惊的奥斯威辛死亡营之前,
把这卷随身携带的犊皮古经交给了尤素夫。
当时尤素夫在奥斯威辛外围的一个处理犹太人的临时集中营里当劳工,专门负
责到达这儿之前就死在车上的犹太人的尸体,以及掩埋在这个铁道交汇处被党卫军
就地正法的犹太反抗者。
纳粹分子对犹太教的祭司和教长是格杀勿论的。那位白发凌乱的老人来自意大
利,他在火车刚到的混乱中,看到穿着劳工因服的尤素夫,从这个年轻人的阴沉的
目光中,他看见了犹太人的顽强的求生精神。
他把尤素夫拉到一边,简短地说明了他必死的身份,迅速地将一个小皮包交给
了这位他认为是能活到战争结束的年轻人,包里有他视为比生命更宝贵的这些古经
卷,还有他从犹太教堂带出来的几个金杯和一些属于他私人的金戒指、金怀表等小
东西。他紧紧抓着尤素夫的手,用希伯来语对这个年轻人说:
“这是我们利未支派传下来的古经,世世代代没有离开过祭司的家。现在我就
要到我们的祖宗亚伯拉罕那儿去了,我一路祷告以色列的上帝,找到一个能够把这
卷古经带回耶路撒冷的人。我知道你必能活着回到耶路撒冷。年轻人,我们的上帝
在呼召我们回到他应许给我们的迦南美地。答应我,你一定要把这些经文带回耶路
撒冷。”
在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的日子里,居然有一个肮脏邋遢的老人对尤素夫说要回
到耶路撒冷,并且用毫不怀疑的口气说:“你必能活着回到耶路撒冷。”这对生命
已经不抱多少希望的尤素夫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他坚信这是上帝在对他说话,他是
能够活下来的少数的犹太幸运者!
生命之光在他的眼中燃起明亮的火焰。
老人对他说:“这点儿金器给你逃命用。你还有亲人在这儿吗?”
“我有一个妹妹也关在这儿。”
“带上她一起走吧,愿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神与你们同在。”
老人用绝对不容怀疑的口吻说着,好像尤素夫要逃离的不过是一个幼儿园。
老人被叫去排队,他回过头来问尤素夫:
“你知道你的祖先是以色列哪一个支派的吗?”
“便雅悯。”
老人放心地点点头,说:“好,便雅悯是忠信的支派。”
从那一天起,尤素夫的生活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他和几个年轻人成功地策划
了逃出集中营的行动。
现在上帝把他带到了中国,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城市——上海。
尤素夫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摸到了缝在衣服里的古经,他的已被高烧煎熬得迷
糊的意识不断提醒他:只要拥有这些经卷就拥有了生命的保障。
卡车开到了一家犹太人办的旅馆门口。阿尔梅蒂扶着哥哥下车,走上大门口的
石阶。
尤素夫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金光,他看见金色的光芒像洪流一样从高耸的门里倾
泻出来,从他身上流过。
那门是何等庄严美丽,门扇包着精金,敞开着,门扉上满是用金子雕刻出来的
棕树枝和初开的花,拱形的门楣上一串串金子的链条垂挂下来……
尤素夫站在旅馆门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辉灿烂的景象。
他以为回到了耶路撒冷,来到了圣殿的大门前。
这就是在公元70年被罗马太子提多率军队烧毁的圣殿吗?
这就是犹太人渴望为上帝重建的圣殿吗?
尤素夫昏倒在旅馆的门前,他的身体向前,手伸得很长,好像要竭力爬进那扇
门里去。
第四章 “哈佛”特务和“德国法西斯”
灵儿和表哥古恩义回到宋家大院时,新修的黑漆大门上已经贴上了报丧的白纸。
两扇大门上对仗贴着的白纸上写着:
本宅头进郑府先妣郑林依妹丧事
在白纸黑字上用蓝色的墨水画了几笔,表示郑家的这位老人已经除名人间。
前院里人头济济,闻讯而来的亲友都送来吊唁的物品:色彩鲜艳的毛毯和踏花
被,用长竹竿挑着挂满了院子。
头进厅堂的四对排扇门全部打开,雕花的门扇上已经贴了白纸,用蓝色的墨水
画了些不规则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