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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嘴子脑袋发胀,眼睛发呆,全身失去平衡,直到看见范克明又干起活来,他才站稳。范克明的话,在他心里翻腾着.一字一句地掂着分量。
二十二初试锋芒
高大泉朝前走着。他虽然空着两只手,却好像挑着二百斤的担子,步伐显得特别沉重,那双半新的胶鞋,在他的脚掌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周永振颠颠地小跑,追上了他:“哎,哎,大泉,你忙匆匆地往哪儿去呀?”
高大泉的急剧思索,被喊声打断,回头看周永振一眼,说:“到拆墙的那地方去。”
周永振说:“你知道啦?我一进门,我爸爸就对我说了,我正要找你呢。唉,村长这件事情办得不怎么好吧?”
高大泉用很重的语气说:“很不好,是非常错误的!” 周永振惋惜地说:“他是个明白人,怎么干这号事儿呢?” 高大泉说:“不奇怪.他让个人发家奔日子迷住心,不是明白的人了。搞发家竞赛那会儿,他就迈到斜坡上,这会儿正在往下溜。”:
周永振说:“你得使把劲,劝劝他,别让他摔到深沟底下去.” 高大泉摇摇头:“我仔细地想过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容易拉回来了。”
周永振说;“跟他拚命也得拉!”
高大泉沉思地说:“乍一听到这个事情,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左右一琢磨,觉得硬拚不行。对复杂的任务,得用复杂的办法对
付,才能办成。要是硬干,干不成还算便宜.捅个大漏子那就麻烦了。”
周永振不解地眨眨眼:“有这么复杂吗了”
高大泉爪低声音说:“你想想如今在芳草地正推行的工作,看.看满墙上的大标语,再品品一些人的心气,就明白啦.张金发这么干,是顺着风的.咱们不让他干.是顶着风的。咱们要是不管三七二{一,硬干一场,张金发不能听,有些人不会服,区里也不会支持咱们;结果呢,没治服歪风邪气,还得让他们钻了空子。
周永振听到这儿,这才有些吃惊:” “哎呀,真这么复杂!” 高大泉说:“放心吧,这会儿,不是年前啦,不是开那个窝囊的群众会的时候了,决不会让歪的邪的得逞!”
周永振点点头:“那倒是。换成过去,我也不会把它当成大事情。你就按你想的办法干吧,我先在旁边给你助威;用我的时候,你喊一声就行。”
他们往前走,谁也没再说什么;沉重急速的脚步声,惊跑了几只找食吃的母鸡。
一脸病态的秦文庆站在路旁,一边打量他们,一边说:“大泉哥,你可回来了,我得找你谈谈心。”
高大泉看着他那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又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就温和地笑笑,说:“好嘛,找个时间,咱们从容地谈谈。这会儿我有点事情。”
秦文庆说:“行,你先办要紧的事儿,我等等。可要早一点,越早越好,快把我憋闷死了。”他说完,见高大泉和周水振两个人往东北边的一个胡同拐了进去,心里打个转,暗想:他们的神色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吧?于是,他也跟在后边。等他拐出小胡同日的时候.瞧见了那边拆墙的人群,瞧见高大泉已经跟那个满身灰土、一脸汗污的张金发站到对面了。
张金发停住手里的镐头,先招呼高大泉。本来,他想说:“我估计你们一定留在工厂当工人,不会回芳草地来了。”声音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我估计你们得种地的时候回来呢,提前啦?”
高大泉一边在烂砖头里找脚窝,往张金发跟前走,一边回答说:“我觉得这就回来晚了。”
张金发说:“这回开眼了吧?”
高大泉说:“收获挺大。”
张金发搓了搓手,表示他要继续千活,说;“好哇,等有工夫,听你们拉拉,也长长见识。”
高大泉好不容易走到张金发跟前,站稳,拉开一个长谈的架势,说:“有个事儿,我现在就得跟你说说。”
张金发看高大泉一眼,推脱说:“这地方不方便,离开又不行,就等晚上收了工再说吧。”
高大泉固执地说:犷你的时间要是这么贵重,我可以把话说简短一点儿。”
张金发只好放下镐头。
在场的人,有的继续干活,有的跟周永振打听北京的新闻,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都不住地朝芳草地两个重要人物这边瞧,猜测要谈什么。他初从高大泉的神态里看出事儿重要。他离开家几个月,进村先找张金发,能不是重要事情吗?有些摸一点底细的人,肯定高大泉来找张金发是为买砖拆墙的问题。范克明就是这样想的口
两个党员蹲在烂砖头里,正在一边卷纸烟,一边说一些闲话。这是交锋前的准备。
张金发把高大泉的来意作了估计。他想:你高大泉有来言,我张金发有去语;你来大的,我就大对付,你来小的,我就小对付;吵翻就吵翻,打到区里去,我也有理有靠,怕不着;谁要安心找
我的麻烦,只能自己碰一鼻子灰,闹一肚子气,什么东西也扮不到手里。
高大泉没有仔细掂量过,实际上是匆忙上阵的;虽然想了一些办法,觉着把握都不大。这会儿 ,他见到这个拆墙的阵势,见到拆墙已成事实,见到张金发对他那种戒备森严的神态,反而使他拿定了主意。
苦辣的烟抽到半截,没有味道的闲话也说尽了口
张金发着急地催促高大泉:“有啥事,你说吧。”
高大泉朝拆墙的人群扫了一眼,见他们都在伸着耳朵偷听,就按照自己的计划,很从容地开口说:“我给你提个重要的意见,这墙… … ”
张金发听到“墙”字,像触了电似地浑身一震,眼睛一立,急忙抢着问:“墙怎么着?”
高大泉接着说:“墙上的标语,不妥当。”
张金发又一楞:“你说什么,标语?”
高大泉说。“满街满墙刷写那么多,起码不全面。”张金发嘘了一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高大泉浑身盔甲地奔他来,发出这样的第一枪,提出这样一个跟拆墙毫无关系的问题.心里边反而七上八下够不着底儿,随口问;“你说怎么不妥当,怎么不全面呢?”
高大泉回答说:“内容,政治内容。党和政府号召农民增加生产.多种棉花,不单单是让农民个人闹发家… … ”
一“新鲜。不为发家为啥呢?”
“主要是为了让农民支援国家恢复发展工业,为支援志愿军,保卫祖国,为巩固工农联盟,”
“有这个意思… … ”
“不是有这个意思,主要是这个,这是根本。咱们应当宣传这些内容,让芳草地的农民都有爱国主义思想,都为这个目标增加 兮
,了一
生产.多种棉花。这样才能一步一步地引着他们往前走。”张金发听到这里,就说。“这些大道理,你说的也是对的,以后再讨论吧。标语是区里发的,咱们只能照着办。”
高大泉不管张金发打什么主意,仍然揪住不放.他说:“区里发下来的,有不妥当、不全面的地方,就不能改一改,补充补充吗?”
张金发不高兴了一:“我认为一条一条,一字一字,挺妥当,挺全面。”
高大泉不客气地指出:“因为你思想已经落后,一脑瓜子奔个人小日子的巧打算,钻到音晃里出不来,才这样认为.” 张金发讽刺地笑笑:“我是没有你高明嘛。”
高大泉认真地说:“不是高明不高明,要看谁正确谁不正确。金发,你在芳草地一骨脑鼓吹的许多看法,实在应当改变改变了.跟你摊开了说吧,去年你开的那个群众会,你整夭唱的那个发家竟赛,都是不正确的.”
张金发绷起脸来:“喝,你可真会记账呀,去年的事还想往回找。我唱了发家竟赛,这不假,我问你,这是我张金发肚子里生出的、长出的吗?”
“它在你肚子里扎了根儿… … ”
“当然要扎根儿,我还让它开个大花,结个大果哪!为啥呢?因为这是王书记、谷县长布置的任务。大泉哪,我真替你捏一把汗。你也太胆子大了,敢在背后跟上级唱反调。你这是啥性质的问题,自己掂掂分量! ”
“我认为,咱们的最高的上级应当是党中央,党章上明文规定,要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你也宣过誓;宣誓完了,扔在脖子后边,再也不提,鼓动老百姓你争我斗地闹个人发家。你说,咱们谁胆子大,谁跟上级唱反调,你说呀!”
“这… … 这个呀,你难不住我,眼下还不到那一步。”
。 “到哪一步呢?到了发家竞赛这一步吗?”
“当然啦!”
“好吧,你拿来。”
“拿什么?”
“拿出上级的文件我看看,哪一篇,哪“页,有“谁富了谁光荣.谁穷了谁狗熊’这样的话?”
“你,你,你不用跟我咬文嚼字儿!”
你就是咬嚼着这些文和字儿在大会上鼓吹,又变成了你这个,一村之长’的行动啊。你还说为我们捏一把汗,事实上,我们才真正为你捏… 把汗哪!”
张金发感到一阵脊背发凉,故意皱起眉头,拉着长声说:“算了,算了,扯这些空话有啥用呢?还是说写标语那事儿吧。一句话说到家,不能改,也不能添,上级让怎么写,咱们就怎么写。你讲的那一套支援工业,抗美援朝,工农联盟,的确都是重要的事儿。可是,你也知道,庄稼人就是吃饭、睡觉,脑袋里哪有这些东西呀。”
高大泉也缓缓口气说:“是哪些个庄稼人脑袋里没有这些?这要讲究讲究,分析分析。再说,对这样的人,咱们党员应该向他宣传,让他们开窍。… … ”
张金发又摇摇脑袋你想让庄稼人懂得这些道理,不是容易的事儿… … ,;
高大泉立刻揭穿:“要我看,不是庄稼人不能懂.许是你不想让他们懂.”
张金发又急了:“什么,我不让他们懂?我反对抗美援朝?我反对工农联盟?你还有什么大帽子,扣吧,我不怕!” 高大泉说:“这方面的事儿,我们也给你记着功劳。美帝国主义一边攻朝鲜,你宣传工作搞得很积极,一天开四个会,嗓子都喊哑了;你用日本鬼子大“扫荡’和美国鬼子乱轰炸的罪恶事实,
干布
说明庄稼人为什么应当积极投入抗美援朝的活动,你做得很对,得很好。去年夏天,北京工人访问农村代表团给咱们带来药品、
匹、救济衣服,你一边给大家发东西,一边高唱工农联盟,道理和实际事儿结合得挺好.这是过去,你再用眼下的行动比一比吧。你不搞抗美援朝竞赛,也不搞工农联盟竞赛,偏偏搞奔自已小日子的竞赛,带头敌不分,友不辨,扯着帮帮,互相比赛.这会有个啥结果呢?”
张金发再也耐不住了,说:“你不用跟我绕弯子啦.说一千,道一万,庄稼人不发家,不比着劲儿多打粮食,什么这个那个的,我看全是空话.这会儿我听了你的,等到秋后,收不上公粮来,谁听我的?告诉你说,这一程子,我们好不容易才把群众发动起来;你现在回来了,别任着自己那」座子,说话办事儿.掂掂分量,注意点影响!”
高大泉也火了:“我也告诉你,这回呀,跟去年冬天不一样啦,你想任着性子干,我就是要影响影响你!”
张金发说:“我再告诉你,眼下,咱们区正批判各种错误思潮,我们前天开的会,咱芳草地已经有人捅了这个漏子,正反省哪。”高大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看,给群众宣传爱国主义,绝对没有错。县委梁书记就有这个指示,等志愿军归国代表团来咱们县的时候,还要搞一个轰轰烈烈的宣传活动。我的思想,跟他是一个样的。”
张金发站起身来,跺着蹲麻了的腿,说:。 “上级下来啥指示,咱们就忠实地执行;还没下来,也不能乱出风头瞎胡搞。我要干活了,反正标语不能改不能添。”
高大泉也站起来,说:“好吧,你不让改,我也要改! 写不写在墙上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一定让芳草地的庄稼人把这些全都写在自己的心上。你就瞧着吧军”
张金发慌乱地拿起镐头走出几步,又转过脸来,故意大声说:
“有胆子、你就干吧!”
高大泉喊他:“等等,还有一个事少映”
张金发转回身,怒气冲冲地看着高大泉。
高大泉说:裕我离开家好几个月了,咱们党小组得赶快开会,摆摆问题,亮亮思想.”
张金发没吭声,拿起镐来,刨几下子,觉着不是味儿,回头一看,高大泉已经走到墙外边的北街上,正跟周永振嘀咕什么。他一边擦着脸上的虚汗,一边后悔不迭地想;今天自己表现得太软,在众人面前灭了威风,吃了亏;最后应当给高大泉来一点厉害的,大道理、大帽子一齐上,压压他的锐气,不应该让他这样白白地拣了便宜、捞了资本走。
滚刀肉正在那几满嘴不干不净地骂着:“高大泉这小子,怎么越来越不地道啦。他住着小土屋,盖不起大瓦房,看着人家买了砖,要兴工,气得难受。哼,不用神气,早晚我得治治他!” 范克明阻拦他说:“你别吵吵了。他们都是干部、他们犯口角,咱们只能往一块儿捏,可不能往两下瓣。要不然,金发以后还怎么领导全村的工作呀。”
张金发抡起镐头.牙齿咬得“咯吱”响.
忽然,秦文吉喊了一声:“快看,找歪嘴子去了!” 滚刀肉说:“喝,两个人一齐出马!”
张金发抬头一看,见高大泉和周永振两个人已经停在歪嘴子的屋门口。
秦文吉朝那边看着说:“估计他们要整歪嘴子。”
滚刀肉骂道:“妈的,到那儿找出气的包啦。”
这工夫,高大泉和周永振像押解俘虏一般,让歪嘴子走在前边,从南边的旁门上了前街。歪嘴子往那边走着,斜着眼朝这边瞧瞧,那张歪嘴巴故装可怜地咧了几下。
张金发扔下镐头,就奔过去了。
范克明见势不妙,赶紧在后边追。
秦恺着急地搓着手,对他的小侄秦文庆说:“糟,糟,这一闹非乱套不可户
愁苦缠身的秦文庆听了一堂非常重要的政治课,心里的疙瘩解开了,眉眼己经舒展,他回答叔叔说:“不,我这回一切一切都比过去清楚了。您就看着吧。”
这当儿,张金发正气呼呼地朝着走出门口的人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啊!”
周永振从门外边把脑袋伸进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我们治安组开展活动,让地丰、反革命分子,这些鸟七八糟的东西:挨个地汇报思想,要对他们专政,要改造他们。村长,你有什么指示吗?”
张金发闹个倒憋气。
周永振又很俏皮地挤了挤眼,说:“你要有工夫,也参加吧,我们欢迎啊!”
张金发心里火冒三丈,嘴说不出。
周水振明知把村长的嘴给堵住了,还是不放松:“那你追我们要干什么呢?”
跟上来的范克明忙给村长解围,冲着周永振一摆手说:“去吧,没别的事,村长让你们给他多讲党的政策。”
周永振“哼”一声,一蹿一跳地走了,
范克明对发呆的村长说.“金发,你呀,从这件小事情上看,你还欠火候哇。往后比这棘手的事儿还多着哪,这么沉不住气还行吗?”
张金发肚子里的火气开始下降,也觉出刚才的做法太过于莽撞。他自己也挺奇怪:那一连串的行动,好像没有用脑袋想,也不是自己要这么做,却不知不觉地这样行动了;听到范克明的抱怨,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低声说:“让高大泉这么一闹腾,把我气
糊涂了。,; .… ,
范克明说:“可不能糊涂,多好的心,一不清醒就会办坏了事口”他说着,朝那南边的小门瞥了一眼,用一种很有眼力的口气告诫张金发,“大泉跟你讲的那一大篇话,我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真有两下子。他明明是为了你买砖的事儿来的,偏偏借题发挥,绕个大弯子。”
张金发说:“他要为这砖跟我这么干,我敢拉他一块儿上区找王书记去。”
范克明接着自已的思路说:“他估计到这一步了,看到生米做成了熟饭,你全占着理,就跟你使开了战术。这比直来直往更厉害.看样子,他进了一趟北京,好像铡刀在沪子里又加了钢,这回不过是跟你试试刃子呀!” ”
二十三弄清是非
要从拆墙的场地,当着张金发和众人的面把歪嘴子带走,是周永振凭着气愤,灵机一动提出来的.高大泉早有考虑,正合心意,所以热情地支持他,立刻就行动。
这会儿,他们已经把这个地主分子押出院子,走出一截路程;下一步要怎么进行,搞到什么程度,掌握什么火候,必须周密地安排一下。
周永振故意放慢步子,跟前边的歪嘴子拉开一点距离,用胳膊肘捅捅高大泉,小声问:“喂喂,领导同志,快下指示,咱们怎么干?”
高大泉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