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师跟我要书钱,我还当他认错了别人家的孩子。快把书给人家送回去吧。”
“不,我要念… … ”
“咱念不起。给我吧。”
她的书终于被爸爸夺走了。她哭了一天一夜,病倒了半个多月,从此她打消了念书的念头,也打消了逃脱一般女人那种命运的幻想。
全国解放了。接着,土改工作队来到芳草地。她家住着工作队。一个女同志跟她住在一个屋子里。当那个女同志第一次问她念过几年书的时候,她没回答,又哭了。
她说:“我的书让我爸爸给夺走了,要不,这会儿跟你一样,搞搞工作多好。”
女同志给她解释说:“你手里那书不是你爸爸夺走的,是封建剥削,是贫穷给夺走的。”
当时她没有听懂。心想,那书明明是爸爸夺走的,怎么偏偏说不是爸爸夺走的呢?后来她参加了工作、斗争,才明白了这个并不复杂的普通真理,从而也使她看清了妇女解放的道路。周丽平想着这一切,看看那冒了芽的小树苗,看看可爱的小春禧。她忍不住地弯下腰,在春禧那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小声嘱咐着。“到学校要好好念书。”
“暖。”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想念书,可惜念不起。”“你没念过书?”
“没有。”
“那你怎么会唱戏呢?”
“是党教给我唱的;没有共产党,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哭都哭不成声,哪能唱呢。”
“我会写“中国共产党万岁夕。”
“对,要写在心坎上。春禧,你知道吗?眼下,又有人要从你手里把书本夺过去。”
“我不给他!”
“就是不能给他。”
“我一定好好念书。”
下午的第一堂课刚上完,成群的孩子在操场上跑着,跳着,唱着,笑着。
小春禧多日不来学校,有点陌生了,、一进门就胆怯地紧紧抓住周丽平的手。
周丽平想把她带到教员宿舍,亲自把春禧交给姜老师。刚转过墙角,就瞧见高大泉跟姜老师正在房间门口说话儿。她心里立刻明白了:这位细心的党员早她一步来到这儿,正为春禧安排着前途。
高大泉先朝她惊喜地喊着;“你真先进哪」”
周丽平走过来说:“我怎么先进,还能追上你吗?” 高大泉说:“我的想法跟你一比,显着很不高明了。我只想求姜老师抽空到家里,给春禧补补课,没有你这个办法彻底。”姜老师,一个从北京城里分配下来的青年教师,名叫姜波。他对工作十分热情,对村子里的工作也很关心,和这两个青年农民经常打交道。他接着他们的话音说:“春禧妈妈病着,需要她照顾小弟弟,我就按照大泉同志意见,每天抽空到她家去补补课吧。我想抓紧一些,效果不会差。”
高大泉说:“丽平把春禧一送来,那就是说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周丽平笑了,很感激地笑了。还有比同志间真挚的信任、透彻的了解更使人心里痛快的事情吗!
正追抢皮球的小燕见了姑姑,跑了过来。
周丽平对她说:“你知道这个同学是谁吗?”
“刘春禧.”
“你们是好朋友吗?”
“不是。”
“应当是。我们是一个互助组的,你们也要互助。往后从家里
下一厂
带来东西,要分给春禧吃;刀子、蜡笔要借她用,用坏了也不许嗯嘴,可以吗?”
“暖。”
“好孩子,过来,拉拉手。”
两个小女孩走到一块,两只小手拉到一起。
这祥一点小事情,竟使高大泉心头猛然一热,两只眼睛发潮了。
他们两个回到刘家门口的时候,又瞧见大个子刘祥拉着周忠的手,正说着感激不尽的话,两只眼睛也是潮湿的。
高大泉走过来,拍着他的肩头说:“刘样叔,直起腰来,有我们大伙儿,有了互助组,什么也不用怕!”
四十我们连着心
高家的晚饭,吃了三席还没有吃完。
小龙等他爸爸和他叔不回来,吵着闹着要先吃,吃完就躺在坑上睡着了。高二林夭黑进门,又累义饿,不声不响地吃了几碗,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高大泉在收工的路上又张罗别的事儿,到家已经掌了灯。
吕瑞芬见男人喝了一碗粥,放下碗筷又要走,就说:“今晚上你不要去了。”
高大泉很奇怪地看着媳妇:“你怎么啦?”
“你留在家睡觉,我替你给刘祥大叔干活去。”
“小龙醒了找你,我可没办法对付他。”
“你在家他找我干什么?你就不用想走.我要把你锁在屋里。”“这怎么行呢?互助组刚干起来,我是党员,别人在那儿拚命干.我在家躺得住吗?”
吕瑞芬心情沉重地瞧着男人的脸。男人的眼窝已经有些下陷,两腮也抽了进去,黑胡子茬跟两鬓的头发连在、一块儿,脖子也似乎变得有些细长;说话、动作明显地露出劳累过度的那种气力不佳的样子。她想:男人日夜操劳了这么多日子,昨天白日跟兄弟耕地,夜间给刘祥捣炕土,今天又耕地,这晚上还要去送粪.整天整夜身不沾炕,两眼不合,就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可是“我是党员”这句话.就如同钢板上的钉子,不容有分毫的移动。
她最熟悉男人的心境.熟悉男人在什么情况厂会说出这句话,这句话的后边又有多少翻江滚浪般的思想。
她说:“你要非去不可,我再给你做一点东西吃.” 高大泉笑笑说:“我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吃。别急,等种完地,多给我做I! 顿。”
吕瑞芬说:“我不是拉你的后腿,我怕你把身子累垮,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高大泉伸伸胳膊,抖抖精神,说;“放心吧,垮不了,我浑身.上下的劲头足着哪。”
男人这样说着,拿起水瑕子,到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用手掌抹抹嘴,就走出去了。
吕瑞芬望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轻轻地叹息一声,转回屋。她收拾了碗筷桌子,堵了鸡窝,关了屋门,挨着儿子躺下.她睡不着,眼也不想合.夜很黑,也很静,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想了好多的事情。
她五岁那一年,闯关东的远房大伯死在兴安岭,害痊病的大娘死在观音堂的供桌下。一个要饭吃的瞎老汉摸进了庙门,摸检她的头说:“我是你爹,穷人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跟我走吧。”他们走东庄,串西庄,要一块悖悖耕两半儿,嘴苦肚子饿,心里是甜的。
她九岁那一年,要饭的老汉失踪了.她在风雪里呼号。从芳草地回到故乡的大泉娘,找到她,把她搂在怀里,眼泪簌簌往下掉:“闺女,叫我娘,我是你娘、,你是我闺女,咱们是一条根上的苦瓜。”一个破被子三个人扯着盖,身上虽冷,心里是暖的.她在穷苦里长到二十二岁,想像不出模样的男人突然地出现在她的跟前。洞房之夜,本来是喜事儿,可是她哭了。男人撰着她的手,说:“别哭,别怕,我不会欺负你,咱们是在一个穷窝里长大的兄妹。· · 一”这些话又一次让她尝到了甜和暖“成亲的第
三天,男人要奔赴前线,对她说。“旧社会把我们害得家败人亡,受尽了人间的苦难,不消灭蒋介石,穷人手里没有印把子,没法儿活。就是对付活着,也是在地狱里。· … ”后来,在斗争地主歪嘴子的大会上,男人跳上戏台,吼吼喊:“你逼死了多少人,你害了多少命了今天要跟你讨还血债。不打倒你们这些狗地主,穷人就没有活路! ”男人的这些话使吕瑞芬进一步懂得了仇与恨,亲眼看到了啥叫革命、啥叫斗争。
解放后,有一个使她特别难忘的时刻。那是男人参加入党仪式回来的深夜。他们在一块儿谈了好多知心话。谈到过去的一切,谈到死去的爹娘,还有爹娘一代所走过的路。男人第一次那么详细地把他跟乐二叔共同生活的一切,告诉了媳妇;使得吕瑞芬对自己那个等于没有见过面的亲爹,产生一种抑制不住的强烈怀念。男人说;“活到今夭,我才算找到了亲爹娘,找到了家,找到了活着的道儿;从今以后,我这一百多斤交给党了之… … ”他们日夜相处三年,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坚强汉子流下了热泪。
从那个时候起,她发觉男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越来越热情,越来越有使不完的劲头,也越来越深沉难测。她永远都摸不透男人那宽广“的胸襟。如今男人到底为什么奔波,为什么拚命,她说不完全,可是她坚信男人的行动是重要的,,二行一动都是为了穷人的甜和暖,都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他们这一代人曾经受过的苦与寒。她要跟男人同心协力,不让家里的事情给男人增加一点累赘和烦恼,让男人随心所愿地干自己热心干的大事情。她望着灰色的窗权,想啊想啊,好像听到了铁锨的响声,看到了车轮的转动。她翻身坐起来,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帮着互助组的男人们干点活计去,比这更安生一些。她下了炕,打开了门,抱起熟睡的儿子往外走。她打算把孩子送到高二林那屋去,让叔叔带着他,
高二林那屋子的窗户上亮着,有两个人影清楚地照在上边一
男,是高二林,一女,像钱彩凤。屋里传出他们很激动的说话声:“你住两夭再走吧。我们明天下种,以后就有工夫了。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把事情定下来。”
“不行。我是抽空来的,跟你说一声,也就踏实了。真的,你把这事忘了吧,成不了… … ””
“这是啥话呢?你我愿意,谁也管不着。”
“算了吧,你心里边没有我,我们没有连着心。”
“我这几天实在忙得没空出门。”
两个人影凑到了一块。接着传出钱彩凤抽抽嗒嗒的低声哭泣。吕瑞芬觉着这两个搞对象的人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三天臭两天,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玩。她这工夫不能进那屋子去,去了不好插嘴,大家都不方便;院子里有点凉,怕冻着儿子,赶紧又回到自己屋里.
她决心要去找男人,帮刘祥去送粪。凡是想要做的事情,她一定要做到。在这一点上,她的性情跟男人一祥。她把儿子放到炕里边横卧着,把几只枕头摆在炕沿上,象垒了一道墙,吹熄灯,拿着锨往外走。
夜色漆黑,街上很静,忙碌了一夭的庄稼人早就睡着,消乏养神,天明好接着忙碌。
吕瑞芬走到离刘祥家不远的地方,看不清人,倒听见刘祥和男人说话.
“大泉哪,过半夜了,回去睡一会儿去吧,”
“还有两三车,我们两个很快就推完了。”
“你们这样,我可怎么忍心哪?”
“说这个千什么,全是应当的.”
分大泉… … ”
“别耽误工夫了,您赶快回去歇着;养好了病,咱们好一块儿干。”
又听到拉扯衣裳和杂乱的脚步响,接着是排子门响和院子里屋门上的铁钉锦儿响。
“大泉,你别把门给扣上啊。”
“扣上保险,您踏实养病吧。”
吕瑞芬走到大门口外边,刚摸到那个没有装上粪的小排子车,就见男人的身影子从院子里闪出来口
高大泉问一声:“谁?”
吕瑞芬回答一句:“我。”
他们站在排子车的两边,再没说什么.就你一锨我一锨地往车上装粪,在这静夜间,那“嚓嚓”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很好听,传老远。
月亮升起来了,清新,鲜亮。
车子装满,高大泉把铁锨放在尖尖的粪土上,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跺跺脚上的灰土.到车前边.把拌绳套在肩上。同时两只大手抓住攘木,腰一弯,腿一弓,一用劲,轮子转起来,小车移动了。
出了村口,高大泉边走边问:“小龙还睡着?”
吕瑞芬在后边帮着推车“嗯”了一声。
“不会掉到地下吧?” ;
“不会… … ”
车轮在春天松软的路上转动前进。月光把车形人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田埂地边的小草上。路旁的坑子里,苇锥子钻出来了。一洼一块的清水闪耀着,冒着泡,那是睡着的鱼儿在呼气。远处正在伸展叶子的树丛子里边,大雁叫了几声。
他们拉着车,推着车,不声不响地往前走着。
高大泉突然停住了,喊几声“铁汉”,就丢下车子,空着手朝前边跑过去。
吕瑞芬跟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边停着一辆空车,路旁躺着
一个人。她猜到那是朱铁汉.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胸口猛烈地跳了起来。
高大泉把朱铁汉抱在怀里,摸摸头,不十分热;摸摸他的手,一只谋着一盒火柴,另一只的手指头上还捏着一根火柴根;低头一看,一只短杆烟袋扔在地下。
吕瑞芬惊慌地问:“他这是怎么啦?”
高大泉尽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告诉媳妇:“不要紧,他是累的,困的。”
“别是急症吧?”
“不像。这几天他心里边有火,加上两夜没睡觉,干得又猛了一点,把他撂倒了。你看,他这是想坐下喘口气,抽袋烟,没点着,就倒下了。”
“快送回家让他睡吧。”
高大泉让吕瑞芬把那空车子顺在路上,他自己把褂子脱下来,铺在车厢里,接着抱起朱铁汉的腰,让吕瑞芬抱着腿,把朱铁汉抬上排子车。最后他们一个前边拉,一个在后边推,急忙往村子里走。
从村口走来两个人,近不才看清,一个是周永振,一个是秦文庆。
周永振没到跟前就说:“我想躺一会儿再来替换你们,一下子睡过站了。”
秦文庆也说:“我醒得倒早。没想到,我爸爸把二门上了锁。吵了半天,气得我要砸锁,我哥哥才从他手里要出钥匙,放我出来T 。”
到了跟前,他们瞧见车子上的朱铁汉,都吓了一跳。高大泉给他们说宽心话:“保证他没事,几睡一觉准好。”周永振接替高大泉拉车子,』 说:“要那祥,你们两口子也回去睡吧,那点粪,我跟文庆包圆了。”
进了村二高大泉说:“咱们不能把铁汉送回家里去。”周永振说:“那倒是。他妈一看,非吓坏不可。”
高大泉说:“也不能让刘样知道。”
周永振说;“是呀,那更得给他增加心病。”
这时候的吕瑞芬和秦文庆是最没办法的,几乎连说点什么都不会了。
高大泉说:“这么办吧,把他拉到我家去。让他在老二那屋睡上半天再说。”
大家都觉着这个办法好。于是,他们绕道奔高家。进了院,周永振不管不顾,先敲窗子砸门,把高二林喊了起来。
高二林送走钱彩凤,好久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香甜。他被吵醒之后.开始挺烦,一见人们往屋抬进个昏昏迷迷的朱铁汉,一阵惊怕,困劲儿赶跑了。
高大泉和周永振把朱铁汉抬到炕上口
高二林赶忙拉过自己的枕头,给朱铁汉垫在脑袋下边。吕瑞芬替朱铁汉扒掉鞋子。
高二林赶忙又扯过自己的棉被,给朱铁汉盖在身上口秦文庆赶紧从外边打来一盆凉水,要给朱铁汉擦擦脸上的汗水和泥土。
高二林帮他端着盆子.忍不住担心地问:“这是怎么闹的,得找个医生看看吧?”
秦文庆拧着手巾,脸色苍白地说:“他刚才送粪,昏倒在地里了。大泉哥说他是困的,睡一觉就好。”
高二林奇怪地说:“他家的地都耕了种了,还送什么粪?” 秦文庆说:“互助组打夜班,帮刘祥大叔送粪… … ”高二林听罢,“唉”了一声,把水盆子送到外边;返回来,楞了片刻,一步迈上炕,蹲在朱铁汉身边,慢慢地抽着烟。他看着
朱铁汉那熟睡的脸,心里边非常不痛快。他想,哥哥和嫂子像发了疯一样,从早到晚为别人奔波,不把这个家和他这个兄弟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一h ;还拉上朱铁汉,把人家累成这样,长此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大家在朱铁汉身边守候了一阵子,见他呼呼大睡,没有别的异常变化,也就略微放点心。
高大泉对吕瑞芬说:“你留家吧,有什么动静,给我们传传信儿;我和永振、文庆把那几车粪送出去。”
高二林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把烟袋往窗台上一磕,说:“还送什么粪上不要命啦?”
高大泉说:“还有几趟.一会儿就完… … ”
高二林说:“一趟也别干了I ”
高大泉说:“明夭就凑上套给他耕地… … ”
高二林说:“耕地!耕地茸我真不明白你们图他什么,这么卖命丁”
高大泉两眼惊呆地盯着兄弟的脸,为他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话来,十分恼火;忍了好久,才一字一句地说:“你要问图他什么为他卖命,这很简单,因为我们都是穷人,我们连着心j ” 周永振也觉着高二林的态度和这几句话不是味儿,怕这弟兄俩争吵起来,就赶紧和稀泥.“二林是心疼哥哥,怕把大泉也累坏了。这两天也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