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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作品集 作者 博尔赫斯-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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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守护的宝剑已经铸成。那把剑的名字叫格拉姆①。故事以越来越曲折的笔调赞美了剑的光亮和坚韧;其中一段还漫不经心地提到鳞甲;另一段则说他守护的宝藏是闪闪发光的金子和红色的指环。我们最后才明白,苦行僧是一条名叫法夫尼尔②的龙,守护的是尼贝龙根人的宝藏。西古尔德③的出场使故事戛然而止。


  ①格拉姆,斯堪的纳维亚传说《沃尔松萨伽》中主神奥丁刺入树干的宝剑,被齐格弗里德的父亲西格蒙德拔出。


  ②法夫尼尔,北欧传说中守护安德瓦里宝藏的毒龙,为齐格弗里德所杀。


  ③西古尔德,北欧传说《尼贝龙根人之歌》里的遍身鳞甲、刀剑不入的英雄,即《沃尔松萨伽》里的齐格弗里德。


  刚才说过,我写那篇无聊的东西时(其中还卖弄学问地插进《法夫尼尔之歌》的一些诗句),暂时忘了那枚钱币。有几晚,我十拿九稳地认为能把它忘掉,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它。可以肯定的是,我糟蹋了那些时间;开头要比收尾难。我徒劳地重复说那枚可恨的镍币和手手相传的无数一模一样的别的镍币没有区别。在那种念头的驱使下,我试图把思想转移到别的钱币上去,但也不成。我用智利的五分和十分钱币以及乌拉圭的铜币做试验都失败了。6月16日,我弄到一枚英镑;白天没有瞧,那天(和以后几天)晚上,在强力的电灯光下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随后又把它放在一张纸底下,用铅笔拓出来。闪电、龙和圣乔治①的形象对我都不起作用;我无法改变固定的念头。


  ①圣乔治,英国的守护神;传说他杀了利比亚西伦湖中的毒龙,救出埃及公主。


  8月份,我决定去看心理医生。我没有向他和盘托出我的可笑的故事;只说我受到失眠的困扰,脑子里老是浮现任何一件物品,比如说一个筹码或者一枚钱币的模样……不久后,我在萨缅托街的一家书店发现—册尤利乌斯·巴拉赫汇编的《扎伊尔传说发展史有关文献》(布雷斯劳,1899)。


  那本书里指出了我的病根。作者在前言里说,他“试图把全部涉及扎伊尔的迷信的文献收集在一卷便于阅读的大八开本的书里,包括属于哈比希特档案的四篇文章和菲利普·梅多斯·泰勒报告的原稿”。似乎早在18世纪伊斯兰教就相信扎伊尔一说。(巴拉赫驳斥了佐登伯格认定是阿布菲达写的文字。)“扎伊尔”一词在阿拉伯文里是“显而易见”的意思;也就是神的九十九个名字之一;在穆斯林国家里是指那些“具有令人难以忘怀的特点的人或物,其形象最后能使人发疯”。第一个不容置疑的证词是波斯人卢特弗·阿里·阿祖尔作出的。在一部名为《火庙》的传记百科全书里,那个学贯古今的托钵僧叙说没拉子的一所学校里有一个铜制的星盘,“谁看了一眼后就不想任何别的东西,于是国王吩咐把它扔到海底,以免人们连宇宙都忘了”。曾在海得拉巴任土司幕僚、写过著名小说《杀手忏悔录》的梅多斯·泰勒的报告更为详尽。1832年前后,泰勒在布季城郊听到一种奇怪的说法:说谁“看到了老虎”,就是说那人疯了或者成了圣人。人们指的是一头有魔法的老虎,见到它的人,不论相距多么远,统统都完蛋,因为他从此以后到死为止除了那头虎以外什么都不想了。据说有一个倒霉的人逃到迈索尔,在一座宫殿里画虎。几年后,泰勒参观那个邦的监狱;总督带他看尼特胡尔监狱的一间四室,地上、墙上和顶上是一个穆斯林托钵僧画的虎(色彩非但没有由于年代久远而消退,反而更加鲜艳)。那头老虎由无数虎组成,教人看了眼花缭乱;虎皮的花纹里有许多小虎,甚至海洋、喜马拉雅山和军队仿佛也是虎形构成。画家多年前死在这个囚室;据说他来自信德或者古吉拉特,当初打算画一幅世界地图。至今仍有那幅庞大的作品的痕迹。泰勒把这件事告诉威廉堡的穆哈默德·阿尔·耶梅尼时,他对泰勒说,世上没有不偏爱扎希尔①的生物,但是仁慈的主不允许两个扎希尔同时存在,因为一个就能倾倒众生了。他还说,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扎希尔,愚昧时代的扎希尔是名叫亚乌克的偶像,后来是一个来自乔拉桑的、蒙着石珠缀成的面幕或者带着金面具的先知②。他又说神是神秘莫测的。


  ①泰勒写的原文如此。——原注


  ②巴拉赫指出亚乌克见于《古兰经》(七十一章二十三节),先知是阿尔·莫坎纳(蒙面者),除了语出惊人的记者菲利普·梅多斯·泰勒以外,谁也没有把他们同扎伊尔联系起来。——原注


  我把巴拉赫的专著看了好多遍,却琢磨不出自己有什么感受;只记得当我明白什么都救不了我时,我感到绝望;当我知道我的不幸不能由自己负责时,又感到宽慰;那些人的扎伊尔不是一枚钱币而是一块大理石或者一只老虎,让我妒忌。我认为不去想老虎该是何等容易的事。我还记得我看到这段话时感到特别不安:“《古尔珊》的一个评论家说,看到扎伊尔后很快就能看到玫瑰,他还援引了阿塔尔的《阿丝拉尔·那玛》(《未知事物之书》)里的一句诗:扎伊尔是玫瑰的影子和面幕的裂缝。”


  为特奥德利纳守灵的那个晚上,我没有见到她的妹妹,阿瓦斯卡尔夫人,感到奇怪。10月份,她的一个朋友对我说:


  “可怜的胡利塔,她变得古怪极了,已送进了博什医院。护士们喂她吃饭被她折腾得够呛。她念念不忘那枚钱币,说它和莫雷纳·萨克曼的汽车司机一模一样。”


  时间冲淡了记忆,却加深了扎伊尔的印象。以前我想像它的正面,后来是反面;如今我两面都看到了。不是说那枚扎伊尔仿佛是透明的,两面并不重叠;而是景象似乎成了球形,扎伊尔出现在球中央。我看到一个不是扎伊尔的透明而遥远的形象:特奥德利纳的轻蔑的模样,肉体的痛苦。丁尼生①说过,假如我们能了解一朵花,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些什么人,世界是什么了。他或许想说,事物不论多么细微,都涉及宇宙的历史及其无穷的因果关系。他或许想说,可见的世界每一个形象都是完整的,正如叔本华所说,每个人的意志都是完整的。神秘哲学家认为人是微观宇宙,是宇宙的一面象征性的镜子;按照了尼生的说法,一切事物都如此。一切事物,甚至那枚令人难以容忍的扎伊尔。


  ①丁尼生(1809—1892),英国桂冠诗人,重视诗的形式的完美,辞藻绮丽,音调铿锵,名篇有《食荷花人》、《尤利西斯》、《国王叙事诗》、《伊诺克·阿登》等。


  1948年前,胡利塔的命运也可能落到我身上。人们不得不喂我吃饭,帮我穿衣,我分不清下午和早晨,我不知道博尔赫斯是何许人。把那种前景说成可怖是虚假的,因为它的任何一种情况对我都不起作用。正如说一个上了麻醉接受开颅手术的病人的疼痛十分可怕一样。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不能感知宇宙,不能感知扎伊尔。唯心主义者说,浮生着梦,“生”和“梦”严格说来是同一个词;我将从千百个表面现象归为一个表面现象,从一个极其复杂的梦归为一个十分简单的梦。别人也许会梦见我发了疯,而我却梦见扎伊尔,当世界上所有的人日日夜夜都在想扎伊尔,那么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是世界还是扎伊尔?


  在阒寂的夜晚,我仍能在街上行走。拂晓时分,我往往坐在加来伊广场的长凳上思考(试图思考)《阿丝拉尔·那玛》里那段关于扎伊尔是玫瑰的影子和面幕的裂缝的话。我把那种见解和下面的说法联系起来:为了和神融为一体,泛神论神秘主义者一再重复他们自己的名字或者神的九十九个名字,直到那些名字没有任何意义为止。我渴望走上那条路。也许我由于反复思考,终于会花掉那枚扎伊尔;也许上帝就在那枚钱币后面。


                           献给沃利·岑纳


 


  

  








神的文字





  石牢很深;几乎是完美的半球形,地面也是石砌,面积比球体最大的截面稍小一些,因而加深了压抑和空旷感。半球中间有一堵墙;虽然极高,还没有砌到圆形拱顶;墙的一边是我,齐那坎,也就是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①焚毁的卡霍隆金字塔的巫师;另一边是头美洲豹,它悄悄地、不紧不慢地踱来踱去,消磨囚禁生活的时间和空间。中央隔墙靠近地面处有一道铁栅长窗。中午太阳直射时,牢顶打开一扇门,一个被岁月遗忘的狱卒摆弄铁滑车,用绳索给我们垂下水罐和肉块。光线射进圆拱顶;在那一刻我才能看到美洲豹。


  ①阿尔瓦拉多(148—1541),西班牙军人,征服者埃尔南·科尔特斯的副手。


  我躺在暗处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我以前年纪还轻,可以在牢里踱步,如今离死不远,干等神道为我安排的下场。以前我用隧石制科尔特斯攻克墨西哥首都特诺奇蒂特兰后去外地作战,委托阿尔瓦拉多留守,阿尔瓦拉多残暴屠杀阿兹将克土著,激起反抗,西班牙殖民军大败,曾被迫撤出首都。的长刀剜开牺牲者的胸膛,如今失去法力,从尘埃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


  金字塔焚毁的前夕,那些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的人用烧红的金属烙我,逼我说出宝藏埋藏的地点。他们当着我的面打碎了神像,但是神没有抛弃我,我虽受酷刑折磨,仍一言不发。他们把我搞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我苏醒过来时已经躺在这个石牢里,休想活着出去了。


  我必须做些什么,想办法打发时间,于是我在黑暗中试着回忆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整夜不睡使劲回忆石头纹理的次序和数目,或者一株有药效的树的形状。我就用这种方式来抗拒年月,逐渐恢复了我原先的功力。一晚,我觉得自己接近了清晰的回忆;旅行者在望见海洋之前就已感到自己血液里的激动。几小时后,我开始眺望到记忆中的事情;那是神的传统之一。神预见到天地终极时将会发生许多灾难和毁灭,于是他在混饨初开的第一天写下一句能够防止不幸的有魔力的句子。他之所以写下来是为了让它流传到最遥远的后代,不至泯灭。谁都不知道他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字母,但是我们知道那句话一直秘密地存在,将由一个被神选中的人看到。我认为我们一直处于天地终极的时期,我作为神的最后一名祭师,将会获得直觉那些文字的特权。我身陷石牢的事实阻止不了我存这一希望;也许我千百次看过卡霍隆的铭文,只是还不理解而已。


  这个想法使我精神一振,接着使我产生了近乎眩晕的感觉。世界范围内有古老的、不会毁坏的、永恒的形式;其中任一个都可能是寻求的象征。一座山、一条河、一个帝国、星辰的形状都可能是神的话语。但是在世纪的过程中,山岭会夷平,河流往往改道,帝国遭到变故和破坏,星辰改变形状。苍穹也有变迁。山和星辰是个体,个体是会衰变的。我寻找某些更坚韧不拔、更不受损害的东西。我想到谷物、牧草、禽鸟和人的世世代代。也许我的脸上记录着魔法,也许我自己就是我寻找的目标。我正苦苦思索时,忽然想到美洲豹就是神的特点之一。


  我心里顿时充满虔敬之情。我设想混沌初开的第一天早晨的情景,设想我的神把讯息传递给虎豹的鲜艳的毛皮,虎豹在岩洞里、芦苇丛中、岛上交配繁衍,生生不息,以便和最后的人类共存。我设想那虎豹织成的网和热的迷宫,给草原和牲畜群带来恐怖,以便保存一种花纹图案。石牢的另一边有头美洲豹;近在咫尺的我发觉我的推测得到证实,我得到了秘密的恩惠。


  我用了漫长的年月研究花纹的次序和形状。每个黑暗的日于只有片刻亮光,但我一点一点地记住了黄色毛皮上黑色花纹的形状。有的花纹包含斑点;另一些形成腿脚内侧的横道;再有一些环形花纹重复出现。也许它们代表同一个语音或同一个词。不少花纹有红色边缘。


  我工作的劳累一言难尽。我不止一次地朝圆拱顶大喊,破译那篇文章是不可能的。盘踞我心头的具体的谜逐渐失去了它的神秘,更困扰我的是神写的一句话的共性的谜。我自问,一个绝对的心理会写出什么样的句子呢?我想,即使在人类的语言里,没有不牵涉到整个宇宙的命题;说起“老虎”这个词就是说生它的老虎,它吞食的鹿和乌龟,鹿觅食的草地,草地之母的地球,给地球光亮的天空。我想在神的语言里,任何一个词都阐述了一串无穷的事实,阐述的方式不是含蓄的,而是直言不讳的;不是循序渐进,而是开门见山。时间一久,我觉得神的一句话的概念有点幼稚或者亵渎。我认为神只应讲一个词,而这个词应兼容并包。神说出的任何词不能次于宇宙,少于时间的总和。这个词等于一种语言和语言包含的一切,人们狂妄而又贫乏的词,诸如整体、世界、宇宙等等都是这个词的影子或表象。


  有一天或者一晚——在我的日日夜夜中,白天或晚上有什么区别?——我梦见石牢的地上有一粒沙子。我又漠然睡去;梦见自己醒来,地上有两粒沙子。我再次入睡;梦见沙粒的数目是三个。沙子就这样倍增,充斥石牢,我在半球形的沙堆下死去。我明白自己是在做梦:我使尽全力让自己醒来。醒来也没用;无数的沙粒压得我透不过气。有人对我说:你的醒并不是回到不眠状态,而是回到先前一个梦。一梦套一梦,直至无穷,正像是沙粒的数目。你将走的回头路没完没了,等你真正清醒时你已经死了。


  我觉得自己完蛋了。沙子压破了我的嘴,但我还是嚷道:我梦见的沙子不能置我于死地,也没有套在梦里的梦。一片亮光使我醒来。上方的黑暗里有一圈光线。我看到狱卒的脸和手、滑车、绳索、肉和水罐。


  人会逐渐同他的遭遇混为一体;从长远来说,人也就是他的处境。我与其说是一个识天意的人或复仇者,与其说是神的祭师,不如说是一个束手无策的囚徒。我每次从无休无止的梦的迷宫中醒来,就像回家似的回到严峻的石牢。我祝福牢里的潮湿、老虎、光洞、祝福我疼痛的老骨头,祝福黑暗和石头。


  接着发生了我既忘不了,也不能言宣的事。发生了我同神、同宇宙的结合(我不知道这两个词有没有区别)。心醉神迷的感觉无法复述它的象征;有人在光亮中见到神,有人在剑或一朵玫瑰花中见到神。我见到的是一个极高的轮子,不在我的前后左右,而是同时在所有的地方。那个轮子是水,但也是火,虽然有边缘,却是无穷尽的。它由一切将来、现在、过去的事物交织组成,我则是这块巨大织物中的一缕,而折磨我的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是另一缕。一切因果都在这里,我看到那个轮子什么都明白了。啊,领悟的幸福远远超过想像或感觉!我看到了宇宙和宇宙隐秘的意图。我看到了圣书记述的万物的起源。我看到水中涌出的山岳,看到最早的木头人,看到朝人们罩来的大瓮,看到撕碎人们脸的狗。我看到众神背后那个没有面目的神。我看到形成幸福的无限过程,一切都明白之后,我也明白了虎纹文字的含义。


  那是一个由十四组偶然(看来偶然)的字凑成的口诀,我只要大声念出口诀就无所不能。我只要念出来就能摧毁这座石牢,让白天进入我的黑夜,我就能返老还童,长生不死,就能让老虎撕碎阿尔瓦拉多,就能用圣刀刺进西班牙人的胸膛,重建金字塔,重建帝国。四十个字母,十四组字,我,齐那坎,就能统治莫克特苏马①统治过的国度。但是我知道我永远念不出这些字,因为我记不起齐那坎了。


  ①这里指莫克特苏马二世(1466—1520),阿兹特克皇帝,在位期间通过征战扩大了治下的版图。1519年,西班牙征服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到墨西哥,莫克特苏马二世投降,当了傀儡。1520年,阿兹特克人起义反抗西班牙殖民者,莫克特苏马被乱石砸伤而死。


  让写在虎皮上的神秘和我一起消亡吧。见过宇宙、见过宇宙鲜明意图的人,不会考虑到一个人和他微不足道的幸福和灾难,尽管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那个人曾经是他,但现在无关重要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那另一个人的命运,那另一个人的国家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我不念出那句口诀;因此,我躺在暗地里,让岁月把我忘记。


                   献给埃玛·里索·普拉特罗


 


  

  








死于自己的迷宫的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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