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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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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打了你的耳光?看你象头猪似的!”
  “谁打了我的耳光,除了你经理先生,谁也不敢打我的耳光,要不我就要打他的耳光,打断他的脊梁,我已经完事大吉……妈的!”
  博罗维耶茨基看到和这个醉汉谈不投机,便拿来了一杯水,紧紧抓住马泰乌什的一只手,把水全洒在他的头上。
  马泰乌什扭了扭身子,伸了几下懒腰,感到稍微清醒点了,两只手擦着他那沾满了血的发紫的面孔,他的那双痴呆呆的眼睛则依然不断瞅着博罗维耶茨基。
  “莫雷茨先生在吗?”博罗维耶茨基仍旧耐心地问。
  “曾经在。”
  “到哪儿去了?”
  “他好象牵走了那只小黑猴子,他要去格兰德。”
  这是说去格兰德旅馆。
  “这儿还有谁来过?”
  “什么人都有,贝伊恩先生,赫尔兹先生,还有其他的犹太人。我和工程师先生那儿来的那个阿加达一起做了晚饭。”
  “你象蠢猪一样地喝醉了,谁打你啦?”
  “没有人打过我。”
  马泰乌什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脸和头,痛苦地呻吟着。
  “那么你头上的窟窿是哪儿来的?”
  “这是,或者……莫雷茨先生在这儿,这个黑猴子、这个驼肯和这些犹太人也在。”
  “你马上说,你在什么地方酗酒了,是谁打了你?”博罗维耶茨基愤怒地吼叫起来。
  “我既没有喝酒,也没有人打我!我去酒店给老爷们买啤酒时,在那儿遇到了一些法国人,他们在压宝,我也参加了。真走运啦,他们压一次,我也压一次。后来我们厂漂白车间的人来了,他们都是一些很好的波兰人,他们站在我的一边,也参加了压宝,我们真走运啦。我没有喝醉,经理先生!天主保佑,我很清醒,经理先生你看,我已经瘦了,经理先生可以检查。”
  他躬着身子,闭上眼睛,把背紧靠在壁炉上,冲房里呼哧呼哧地只管吹气。
  博罗维耶茨基在换衣服,没有听他的;马泰乌什却继续唠叨个不停。
  “后来又来了一些老巴乌姆先生厂里的纺织工和漂白工人。他们和我们一起喝酒、压宝,可这时候因为来了一些卑鄙的德国人,我们就不想再玩了。我不过用指头向他们弹了一颗小石子,一个德国人就把我推倒在地,第二个还用酒杯打我的脑袋,其他的就都来抓我的衣领了。我没有跟他们打架,因为我知道,经理先生不喜欢这样,我听老爷的,没有跟他们打。可是一个德国人却抓住了我的头发,其他的也抓着我的衣领不放,还有一个人堵我的嘴巴。我想我的这件短袄可糟了呀!它是经理先生给我的。我给他们讲好话,叫他们放了我,可他们还用刀子捅我的肋骨。我于是抓住了一个德国人的脑袋往墙上碰去,我的同伴也早就有准备①,他们帮了我的忙。我没有跟他们打架,只不过用指头冲他们弹了一颗小石子,这个家伙就动不得了,象头猪一样地躺倒了。这个民族的脚杆子并不硬,经理先生!这些德国人一点也不硬。我只不过用指头冲他们弹了一颗石子,他们就躺倒在地了。”
  他象大梦不醒似地不停唠叨着,把手伸了出来,做了一个用指头弹小石子的样子。
  
  ①原文是法文。
  “睡觉去吧!”博罗维耶茨基喊着便灭了灯,把他带到了厨房里,然后去找莫雷茨。
  “胜利”餐厅已经关门,格兰德旅馆也关闭了。
  “库罗夫斯基已经睡了吗?”他问服务员道。
  “他今天不在。客厅布置好了,他没有来。”
  “韦尔特先生晚上到过你们这儿吗?”
  “和太太们以及科恩先生一起来过,到‘阿尔卡吉亚’去了。”
  博罗维耶茨基来到了孔斯坦蒂诺夫斯卡街的阿尔卡吉亚,可是那儿连一个人也没有。
  他再走了几家饭馆,这里是罗兹青年经常娱乐的地方,但也没有找到莫雷茨。
  “这个猴子藏在什么地方?”他很生气地想着,突然对驭者说:“吃蜂蜜去,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如果那儿没有,就找不到他了。”
  “我们马上就会到那儿的,先生!”马因为老是踩在一些坑坑洼洼里,走得很慢,驭者于是狠劲扯了一下缰绳,马车也随之跳起来了,然后摇摇晃晃行驶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就象海浪上的小船一样。
  博罗维耶茨基一边咒骂,一边咬紧牙关忍受着那折磨着他的烦恼,他手里的那支烟已被折断,没法抽了,因此他便开始想着这棉花的事。
  “巴乌埃尔的这份电报给楚克尔送得好!一个奇怪的女人呀!”他又想起了露茜,又沉醉于对她的回忆中。
  他认识她已有两年多,但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她,因为他爱的是利基耶尔托娃,后来有人议论她,说她非常愚蠢,说她的愚蠢就和她的漂亮一样。
  “这是什么样的个性呀!”他喃喃地说着,可是他每想到这个,全身似乎就要发抖。
  他早知道她已经注意他了。她还常常通过眼睛示意,竭力请他到她那儿去,但他从来也没有去过。而她只要是知道他会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
  男人们以全部热情和高度的技巧造出来的罗兹谣言悄悄地传开了,这些谣言在事务所和工厂里都可以听到。可是由于博罗维耶茨基近来和她保持了远远的距离,在最近几个月,他全神贯注于制订开办工厂的计划,它们也就很快销声匿迹了。
  博罗维耶茨基了解楚克尔这个原来十分贫穷、穿粗布衣,在近十年已经变成一个百万富翁——工厂老板的老犹太,他的飞黄腾达是从购买一些工厂已经毫无用处而别处可用的棉花团,碎纸和棉花屑开始的,这些东西在纺织和裁剪车间总是到处都有的。
  他认为楚克尔在生产时只知道从表面上模仿布霍尔茨公司产品的花色是不行的,因为楚克尔的产品实际上是最劣等的,卖得很贱,不能参加竞争。
  他知道楚克罗娃没有情夫,第一,因为她是一个犹太女人;第二,在一个城市里,如果说大家开始于百万富翁,最后都成了一台大机器上的螺丝钉,那么人们必须劳动,必须全力以赴地参加劳动,这里职业骗子很少,也很少有人可能去争夺和侮辱女人。
  如果这样,就会有人知道,并且肯定会说出来。
  “这个女人有没有灵魂?”他在这样想时,开始对她那富于野性的、无法控制的感情冲动进行分析。“我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呢?特别是现在,当我要借钱办工厂时,这不是把子弹踩在自己脚下吗?见她的鬼去吧!可是……”
  他在考虑着这些时,又想起了他对她的爱,他对她的表示是完全真心诚意的,他爱她,爱情使他冲动。这是一种不寻常的爱,是一个健康人、一个精力无比旺盛的人的情欲的爆发。
  “不管怎样,这里的所得可以补偿损失。”他继续想着。
  马车转过弯后,不一会就到了斯帕策罗瓦街口,停在一座犹太教堂前。




第 五 章

  在这座犹太教堂的后面,有一个餐厅,博罗维耶茨基为了找莫雷茨,来到了这里。餐厅座落在一个形似石盒的院子里。院子的三面都耸立着四层楼的房子,第四面有一个用绿色的木栏杆围起来的小花园,花园紧挨在一个工厂的光秃秃的大红墙背后。
  再往前去,在墙的下面,还有一间小平房,它的窗子被灯火照得亮堂堂的,里面可以听见象大声吵架一样的喧闹。
  “哎呀!这是一帮强盗。”博罗维耶茨基一边儿想,一边儿走进了这间被烟雾熏黑了的、虽然长可是不高的房子里。里面由于被一盏汽灯的金黄色光圈所照亮的青烟遮住了视线,他进来后,乍看谁也认不出来。
  几十个人挤在一张长桌子旁边,在叫喊,在大声说话,在笑,在唱歌,而这又混杂着一些碗碟的磕碰声以及玻璃被打碎的刺耳的咔嚓声,形成了一片乱七八糟的喧闹,连墙壁也震动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稍微安静了点,在桌子的一头,一个醉汉的嘶哑的嗓门唱起来了:
    阿加塔!你的生意不错,阿加塔!
    阿加塔!我亲你的脸,阿加塔!
    阿加塔!你给我酒,阿加塔!”
  “阿加塔!”接着所有的人都放开嗓门唱了起来,甚至把这个古怪和愚蠢的领唱布姆—布姆的嗓音也盖住了。当布姆开始唱这支歌的第二段时,就没有人听他的了,因为大家都叫着:
  “阿加塔!阿加塔!布姆—布姆!啦!啦!啦!阿加塔!
  咯!咯!咯!阿加塔!”
  人们随着歌声的节拍,开始用小棍敲着桌子,把酒杯摔在墙上,把酒洒在炉子上,歌声也越发大了。一些人并不因此满足,他们把椅子往地上乱碰,好象把什么都忘了,好象闭上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阿加塔!阿加塔!”
  “先生门,发发慈悲吧!你们这样叫喊,是要把警察叫来吧!”被吓慌了的主人开始哀求道。
  “你要安静吗?可是我们给你付了钱的!女人!给我来一杯啤酒!”
  “喂!布姆—布姆!你唱呀!”有人对站在小吃部前的第二间房里用手托着夹鼻眼镜的布姆叫了一声。
  “布姆,布姆!你大声唱吧,我听不见。”一个躺在桌上睡眼惺忪的人唠叨着。这张桌上还摆着许多酒瓶、咖啡壶、黑啤酒、杯子和碎玻璃。
  “阿加塔!阿加塔!”一个喝醉了的事务员闭上了眼睛,低声地叫着,还用一根小棍在桌上乱敲。
  “好啊!真是①罗兹式的娱乐呀!”卡罗尔唠叨起来,他的两只眼在到处搜寻莫雷茨。
  
  ①原文是德文。
  “经理!先生们,还有布霍尔茨·海尔曼的股份公司!我们是一个社团。女人,送杯酒来!”一个又高又胖的德国人用半通不通的波兰话叫道。
  博罗维耶茨基向周围不停地打手势,他想说话,可是由于脚抽筋,只好躺倒在他身后的一张长沙发上。
  “照我看,这是一帮吃喝玩乐的土匪头。”
  “我们是一个大学生社团。”
  “我们经常是这样,如果喝酒,大家都凑在一起,如果干活,就会象狗一样地死去。”
  “是的,就象他说的,大家要团结一致。喏!还有一个叫什么的曾说:‘嗨!我们要肩并着肩,可以用一根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
  “应该消消我们的肚子,减少一些我们衣上的服饰品。”站在一旁的一个人插嘴道。
  “住口!流浪者、狗和莎亚的人不准进来!编辑先生!请你记下这句话。”有人冲着一个愁眉苦脸地坐在房间中央的瘦高个子、黄头发的人叫道,可是这个黄头发的人却一直在用他那大得好象从哪儿借来的一双眼睛漫看着贴满了油画石印画的墙壁。
  “莫雷茨,我有要紧的事找你!”卡罗尔说着便在韦尔特和列昂·科恩跟前坐下。这两个人只有喝酒才在一起。
  “你要钱吗?钱包在这里。”莫雷茨说着便把礼服里的口袋露了出来,“或者你再等一等,我们到小吃部去。见他妈的鬼,我已经喝醉了。”他嘟囔着,想把身子挺直一点,但却未能如愿。
  “经理先生请坐,我们一起喝吧!烧酒有,白兰地酒也有!
  哈哈!”
  “给我点吃的,我饿得象只狼了。”
  堂倌送来了热灌肠,小吃部里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博罗维耶茨基开始吃着,也没有注意他的那些分散成一群群的喝酒和聊天的伙伴们。
  他们差不多都是罗兹的青年,一些典型的坐办公室和守仓库的年轻人,他们有的是工厂里的技术员,有的是其他行业的专门家,在这里混到了一起。
  布姆—布姆虽然已经喝醉,却仍在房子里踱步,时而拍着手掌,时而理理夹鼻眼镜。过了一会,他又和所有的人一起喝起来了,有时还走到一个被挤在一张低矮的沙发上、用一块桌布包身的小伙子跟前,冲他的耳朵叫道:
  “表弟,不要睡啦!”
  “时间就是金钱①,谁付账?”小伙子闭着眼睛说,无意识地敲了敲桌上的酒杯,然后又睡了。
  
  ①原文是德文。
  “女人吗?算了吧!会赚钱的不要女人,谈女人这是浪费时间。”费卢希·菲什宾这个罗兹的知名人士笑着说。
  “我是人,先生,一个真正的人。”有人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叫道。
  “你不要自我夸耀,你只不过戴上了一个人的假面具。”费卢希鄙夷地说。
  “菲什宾先生,你大概是鲸鱼的胡须①吧!可是你的生意连稻草也不值。”
  “温格伯先生,你是……得啦!你知道,我们也知道,你是什么,哈!哈!哈!”
  “布姆,布姆!唱一唱马约费斯②吧,因为犹太人在吵嘴了。”
  
  ①“菲什宾”的波兰文意即鲸鱼的胡须。
  ②犹太人习惯在星期六午宴时演唱的歌舞曲。
  “克尼,你是我的朋友,可是我很遗憾地看到你越来越蠢了,你的脑袋已经钻进肚皮里去了,我很为你担扰。先生们!他吃得这么多,过不多久他的皮也会包他不下了,哈!哈!”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克尼没有回答。他喝完酒后,用他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灯光,然后脱掉外衣坐了下来,解开了衬衫领。
  “大夫,我们再来谈谈女人吧!”费卢希对坐在他近旁的一个胸前挂着一把淡黄色胡须,将它不厌其烦地卷来卷去的人说。这个大胡子有时还神经质地把他的大衣在坐下时被折叠的地方不停地抖动,或者将他那非常肮脏的衣袖套在手套里。
  “好,这即使从社会心理学的观点来说也是个重要问题。”
  “这不是什么问题。你能知道哪怕一个正经的女人吗?”
  “费利克斯先生,你喝醉了,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在罗兹可以给你数出千百个最好、最正派和最聪明的女人。”那个改变了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的大夫叫起来了,他跳到了椅子上,迅速地翻动着他大衣上的褶皱。
  “这些一定都是你的病人,你应当夸她们一番。”
  “从社会心理学观点来说,你说得不错。”
  “从四边形的每一边来看都是对的,因此就有四次是对的。”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这不过是说闲话,我要的是事实!维索茨基先生!我是一个讲实际的人,一个实证主义者!姑娘,拿咖啡壶和甜酒来!”
  “好!好!我马上给你举例:博罗夫斯卡、阿姆泽洛娃、皮布雷霍娃,怎么样?”
  “哈!哈!哈!你再数几个吧!这真是妙极了。”
  “你不要笑,这些都是正派女人。”大夫红着脸叫道。
  “你怎么知道,她们都在你的代销店里?”费卢希厚着脸皮说。
  “象楚克罗娃和沃尔克曼诺娃这些最高尚的女人我还没有说哩!”
  “这两个就甭提了,一个被丈夫关在家里,另一个整天没空出来,因为她在三年中就有四个孩子了。”
  “那么凯什泰尔的妻子,这难道是印花布?格罗斯吕克的妻子,难道是棉花絮?你怎么看?”
  “我什么也不想说。”
  “你看你。”大夫的脸烧得通红,他一边儿呼叫,一边捋着小胡子。
  “我是一个讲实际的人,所以我什么也不想说,在这里举这些次女人干吗?这些次品就是什么都要的列昂·科恩的代销店也不会要。”
  “我就是要说她们,把她们放在第一位。她们除具备一般的出于她们本性的正直品格外,还懂得伦理学。”
  “伦理学,这是什么货色?谁会干这个?”费卢希笑了起来。
  “费卢希,你说得真滑稽。”坐在桌子那边的列昂·科恩拍手叫道。
  大夫没有回答。他喝完费卢希给他倒上的热咖啡后,重又开始捋他的胡须,抖着他大衣上的褶皱,不断地将袖口往手套里插,同时望着他身旁一个默不作声、只管喝酒,不时还用一块红绸手绢擦着眼镜的人。
  “律师,你对女人的看法和费卢希先生一样吗?”
  “是的,好心的先生,你要这么说就说吧!反正说话就象随便剥果皮一样,嗨!”律师挥了挥手说,他喝完啤酒后,便注意瞅着他那划燃了的火柴,不断看着他那根快要灭了的纸烟。
  “我是问,律师你对女人是怎么想的?”大夫一定要问,他的表现意味着要为女人的荣誉进行新的斗争。
  “好心的先生可以这么看,可我是什么也不想的,我要喝酒。”律师鄙夷地把手一挥。他的面孔便冲着堂倌摆在他跟前的一杯新斟的酒。
  他喝了很久。然后用手指头弹了弹沾在他那稀疏胡须上的白色的酒泡沫,这些胡须就象一排红色和黄色的屋檐似的挂在他的嘴唇上。
  “你给我举出一个正直的女人吧,我一定送给她施米特和菲茨公司的丝绸、马戴姆·古斯塔夫公司的帽子和一张经格罗斯吕克签署的支票,然后我还可以对你说说关于她的一些有趣的故事。”费利克斯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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