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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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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大白狗要死了!大白狗被猫咬死了!”波斯猫在苦楝树上欢叫着,尾巴
翘成一杆大旗迎风招展。雪柠再次将双手伸向波斯猫。正在雪地里打滚的大白狗
突然蹿起来,咧着老大的嘴扑向雪柠和常天亮。大白狗的眼睛看不清楚了,两个
活人站在面前,它偏偏要往人缝里扑。扑了空的大白狗,更加凶猛,回过头来一
下子扑到雪柠肩上。就在这时,波斯猫从树上飞身跳下,准确地落在大白狗的头
上,四只锋利的爪子借着惯性在大白狗头上猛抓一把。大白狗在雪柠耳边惨烈地
叫了一声,落地后连翻了几个跟头,再爬起来,身上已裹满了雪。
    雪球般的波斯猫,在远处屋顶上迈着悠悠的猫步。
    天门口的狗齐声叫着。细细听过就能分辨出,除了一只狗吠是有来由的,别
的狗都是跟着打野。大白狗在镇外十分遥远地叫着,声音顺着白雪覆盖着的西河
淌出很远。波斯猫打架赢了,常天亮却很伤心,他劝雪柠趁着白天将波斯猫找回
来。猫狗打架,最终都要将主人牵扯进来。常天亮说,没眼睛也有没眼睛的好处,
别人用眼睛看事情,不是被云挡住了,就是被山挡住了,还有隔墙隔布的。他没
眼睛,看东西时用的是心,只要自己不糊涂,什么遮挡也没有。雪柠不让常天亮
说这些,她也不愿意看猫狗打斗,她要常天亮说书给自己听。
    黄昏一到,被太阳晒化了的雪,飞快地上了冻。上街下街硬邦邦的脚步声,
比白天更响了。除了大白狗,另一个蹿上蹿下的就是段三国。段三国嘴里说是在
找那两个贪玩的女儿丝丝和线线,眼睛里看的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一次段三
国还借故进到雪家门里,掏出心里的话说,雪大爹再不回来同他一起拿个主意,
天门口就要出大乱子。段三国猜测,所谓的驴子狼根本就不存在。杭天甲他们积
极地将野猪队拉起来,不可能干好事。雪大奶不想过问这些,他要段三国去县城,
对那些更关心这些事的人去说。段三国想去又拿不定主意,虽说他已经代理镇长
了,实际上还是个打更的,别人一两天不露面没事,一夜没有他的锣响,没有他
的声音,天门口人人都能晓得。万一惹得杭天甲他们疑心,也不是好事。
    相比段三国,大白狗更疯狂。一会儿在上街口,一会儿又到下街口。偶尔也
能听到波斯猫的叫声。波斯猫叫得不紧不慢,仿佛与大白狗毫无关系,就像董重
里说书时轻敲鼓慢击板一板一眼地散唱着的水词儿。阳光快没有了,剩下的少许
抹在山尖上。乘着落日余晖,波斯猫满不在乎地走上小街。碰上它的人忍不住都
要多看几眼:“富人家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好看!”一个人开口,附和的接二连
三。波斯猫没有理会街上的人,伸出前爪去那小溪里掬起一些水。大白狗顺街寻
过来。波斯猫不慌不忙地洗完最后一把,转身往前走时,那些看不惯它的人,已
将去路拦死了。大白狗扑上来,转眼问两只畜生打得不可开交。最激烈时,分不
清地上哪是雪球,哪是猫狗。闻讯赶过来的爱栀不停地呼唤着波斯猫。
    “让它们闹去,要过年了,总有一些热热闹闹的事情。”说话的是杭大爹,
那种仗势恃强的意思非常明白。
    爱栀没有生气,挑了心里的实话说:“世界上不见得总是狗欺侮猫,说不定
哪天局面就变了。”
    话刚说完,波斯猫就被大白狗一口叼住。它将波斯猫按在雪地上正要撕咬,
波斯猫一伸爪子,抠住它的眼眶,随后便跳上街边的窗台,一边歇息,一边看着
痛苦不堪的大白狗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打了许多滚的大白狗终于爬了起来,没待
它站稳,波斯猫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吊在它脖子上,张开利齿,咬住了它的喉
咙。杭大爹丝毫不为濒危的大白狗着急。那些打野的人鼓噪着想上前撵开抱在一
起的猫狗。杭大爹还嘲笑他们不如大白狗,没见过世面,还以为卵子真的能打破
人的头。
    “怕什么,我就等着看太阳从西边出来!”杭大爹底气十足地说完这话不久,
大白狗突然像断了轴的门板那样倒在雪地里。刚倒下时,两腿还能动弹,一会儿,
就只会抽搐了。见情况不妙,杭大爹刚要上前,波斯猫气势汹汹地咆哮起来。四
周打野的人发出一阵哄笑,恼羞成怒的杭大爹飞起一脚将波斯猫踢出老远。波斯
猫露怯地蹿进紫阳阁时,雄赳赳的大白狗已经死了,庞大的身子成了一件软不拉
叽的皮货搭在杭大爹的臂弯上。不知是谁带头,打野的人整齐地亮开嗓门大笑起
来,不仅笑大白狗和杭大爹,还笑杭九枫:如果不是波斯猫让他们长了见识,还
以为世上只有杭九枫杀狗的手艺最好。
    杭大爹的脸色变得比杭家老二死时还难看,他一连几次冲着爱栀将拳头挥得
老高。爱栀有些怕,又没有可以退缩的地方。打野的人喊叫,杭大爹的拳头敢打
雪家女人,才是天下无敌。但杭大爹的拳头终归没有落在爱栀身上,只恨恨地说
女人只配吃卵子。杭大爹推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只身闯进紫阳阁。他不知道
波斯猫躲在哪问屋里,踢开第一扇房门,就撞上正在脱光衣服擦洗身子的雪大奶。
不管雪大奶如何絮絮叨叨地咒骂,杭大爹还是硬着头皮在雪大奶的睡房里搜了一
通,又经东月门闯进白雀园,钻进阿彩的睡房里。衣着整齐的阿彩叫得更响亮,
然后凑在杭大爹的耳边小声说,从西月门进紫阳阁,正对着天堂的那间屋子,是
爱栀住的,也是波斯猫住的。照着阿彩说的,杭大爹一点弯路没走,径直钻进爱
栀的睡房。
    雪柠生气地坐在火盆边,不去理睬在她裤腿上蹭来蹭去不断谄媚的波斯猫。
雪柠对波斯猫说了许多责备的话。她让波斯猫走,去外面的荒山野岭里过日子。
波斯猫委屈地匍匐在雪柠的脚背上,嘴上长长的胡须没有动静,肚子却在不停地
起伏,呼呼出气。
    杭大爹的动作非常敏捷,他伸手之际,雪柠只来得及从空中抱住波斯猫的后
半身。杭大爹只顾用力,眼看着波斯猫被扯成了一张皮,雪柠只好放了手。杭大
爹双手拎着波斯猫使劲一扯,那浑圆的脖子差点撕断了。雪柠尖叫着要杭大爹别
这样,猫有九条命,害死一只猫,人死后要投八次畜生胎,才能转世为人。杭大
爹微微发怔时,波斯猫趁机叫了一声。杭大爹冷冷一笑,大声问:“大白狗有几
条命?”雪柠答得上来,却没有回答。若说大白狗只有一条命,肯定会激怒杭大
爹。杭大爹逼问了几次,胡须一抖又要撕那波斯猫。雪柠想起一个人,连忙指着
门口说:“杭九枫来了!”趁杭大爹回头看时,她上前去抢波斯猫。得到帮助的
波斯猫,四只爪子在空中拼命乱抓。为了将波斯猫拖住,杭大爹的手背被它抓出
几道深深的血痕。他不再理会任何人,高声叫雪大奶快出来,他不想只当着雪柠
一人的面弄死波斯猫。雪大奶躲在屋里,还在骂杭大爹无理无耻,害得自己再也
没脸在天门口露面了。杭大爹不在乎雪大奶的骂,倒退三十年,雪大奶还可以在
男人面前撒撒娇,可如今,那抹了粉搽了雪花膏的脸,配着上了菜油的纠巴还能
看看;真的脱个精光,胸前吊着两只讨米袋,裆里露着几根癞痢毛,中间的肚脐
瘪成了,猪屁眼,盘在洗澡盆里的两条腿,又黑又皱,比木梓树皮还不如,看什
么恶心什么。杭大爹还想说雪柠,他将雪柠看了好几遍,嘴唇哆嗦了好几遍,还
是没有说出口。
    雪柠再次伸手指向门口:“杭天甲来了!”
    这一次是真的。杭天甲站在门外说:“放了那猫!”
    雪柠高兴地说:“只有狗仗人势,哪有人仗狗势的!”
    杭天甲没有觉得雪柠的话难听:“猫是雪家的,但雪家人不是猫。狗是杭家
的,杭家人也不是狗!”
    杭大爹瞪大了眼睛:“猫狗通人性。”
    雪柠说:“所以人更要时时防着自己心中杀性!”
    “先是老二,今日又是大白狗,再不露点杀气,人人都可以爬到杭家屋脊上
屙屎屙尿了!”杭大爹喊了三遍,杭天甲都不改口。杭大爹明白了,“我的儿,
还是你看得远,男子汉大丈夫,心里要容得下人和事!”
    杭大爹一松手,憋急了的波斯猫猛地蹿了几下,顺着屋檐跑得无影无踪。
    杭大爹不再同雪柠说话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叫着雪大奶:“今日事今
日了,明日谁还记在心里,就是小人,就是王八蛋!”
    杭大爹的样子,让那些站在街上打野的人一时回不过神来。杭大爹也不多说,
伸出剑指对准杭天甲。杭大爹要他将大白狗扛回去,交给杭九枫剥了。狗肉留着
自己吃,狗皮风干了,来年夏天,好好地替他硝成皮子。到时候,再找来西河上
下最好的裁缝,用爱栀穿的雪狐皮大衣当样子,做一件更好的狗皮大衣。杭大爹
相信只有大白狗的皮毛才是天下最好的,雪狐皮大衣也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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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二五
    落在天门口的雪所剩无几了。驴子狼的事很少有人提起。通往东边的道路上
传来的消息,比驴子狼更让人不安:六安一带的乡村出现暴动,虽然只是星星点
点,却有渐成席卷之势。野猪队的人,一改只在夜里活动的习惯,大白天也在天
门口通往各村的路上忙碌。就在这时,柳子墨的信到了天门口。信是由回六安过
年的鄂东保安团冯团长带来的。从武汉将信带到黄州的人是前来巡视防务的省国
民政府的王参议。冯团长骑着马,后面跟着一个骑兵班。十几匹马卷着几丈高的
尘土猛地出现在天门口,着实把野猪队的人吓得不轻。最先发现情况的人去小教
堂报告,傅朗西却不在。有人依稀看见傅朗西去了麦香的饭店。董重里不让野猪
队的人过去找,说那是别人看花了眼。瞒着优柔寡断的董重里,常守义和杭天甲
暗中发布命令,将铁沙炮的火捻都插好了。冯团长只喝了一杯茶,便赶路去了,
再晚一点,说不准就会出事。
    柳子墨信中所写大都与气象有关。
    武汉的冬天本来就不好过,今年表现更糟。伴随高空大气环流的变化,鄂东
大别山区将从最近开始,越来越成为各种坏气候的始发地或中心带。经由西伯利
亚刮来的寒流,总爱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碰上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暖湿气流,今日落
雨明日落雪,年前年后肯定不会给大家太平日子过。从目前的趋势来看,不仅降
雨量要超过往年冬天,降雪量也要超过往年。未来一个月,前一段的天气主要为
雨夹雪,后一段天气多为雪夹雨。又湿又冻的日子一来,就要伤人筋骨。
    在信的后半部分,柳子墨说大别山区到目前为止,连一座测候所都没有,如
果不嫌麻烦,请雪茄组织读书甚多的爱栀和雪柠,多多留意日常天气,并逐一记
载下来。
    柳子墨的请求让雪柠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冯团长的马队沿着大路往东走后不久,雪大爹和雪茄就在这条大路的西端露
面了。两个人费尽心机也只弄到不足十匹红布,外加一些红绸,还有十几床已经
做好了的红被面。算在一起,也不过十二匹多一点。雪茄有经验,额外买了些红
纸。真要暴动,红纸也能派上用场。不暴动也不要紧,过年时,将红纸裁开,写
成春联送人,给别人家添个吉利,自家也能落个好名声。一路上小心谨慎,眼见
着就要到天门口了,波斯猫不知从哪儿蹦出来,蹲在路当中喵喵地叫个不停。雪
茄让轿子停了下来,走上前去正要抚摸,波斯猫咧着嘴大叫一声,尾巴一扬,一
路蹿进右边的山冲里。雪茄正在奇怪,路旁看茯苓的草棚里突然冒出傅朗西。傅
朗西带着几个人,冲着心惊肉跳的雪大爹道了一声谢。结账时,傅朗西给足了货
款,一厘赊欠也没有。只是那些红纸出了点麻烦。傅朗西不肯领情,还问雪茄,
为什么觉得他们用得着红纸。雪茄说,他是随心所欲想到的,傅朗西不要也没关
系。傅朗西不要红纸的样子很坚决。雪茄不多说了,转而请他过年时上家里坐坐。
傅朗西笑得很灿烂,看上去像接受邀请了,还说雪茄离家这么多年,猛地回来恐
怕也不习惯。三言两语叙完旧后,各自走了一程,傅朗西又转回来将红纸要了去。
傅朗西还是称董重里为表哥,他说董表哥一向喜欢给别人写春联,这些红纸给他
用正好。
    雪茄回到天门口,引起的动静并不大。街上走的人,雪茄差不多全认识。见
面时有人说,雪茄长阔气了。也有人说,雪茄真有本事,要么一个老婆也不要,
要么一下子娶两个。放在往日,雪茄也许会打哈哈说,就算自己娶三个老婆也不
关他们的事。但在武汉生活久了,雪茄已想不起那些在天门口耳熟能详的话。雪
茄的归来,使做母亲的雪大奶感情波澜起伏。若不是雪柠提醒,她都忘了让跪在
地上很久了的雪茄站起来。与阿彩相比,雪大奶的忘情又是微不足道了。雪茄第
一次与阿彩单独相处时,阿彩便流着眼泪泣诉,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雪茄的念头
全部加到一块,也不如她心里对雪茄日日夜夜没完没了的想念。雪茄回到天门口
引发的动静大部分都出自阿彩。
    雪茄是下午到家的。
    那天上午,阿彩正在火盆边无聊地拨弄着烧得很旺的白炭,杨桃进来传信,
说雪大奶让她到门口去见一见杭九枫。阿彩不肯去,以为其中藏着某种阴谋。杨
桃不得已说了实话:杭九枫有关于雪家的消息,他只肯对阿彩说。在门口见到杭
九枫,阿彩怦然心动。养了十来天的伤,黑不溜秋的杭九枫居然露出些许白净。
隔着一条小溪,杭九枫告诉阿彩,雪茄真的要回来了,下午就能到家。然后,杭
九枫趾高气扬地说:“雪茄是回来送死的!”他不满意阿彩眼里流露出来的柔光,
说了这句狠话。没想到阿彩却比他更凶:“你敢动雪家人的一根头发,看我如何
抽你的筋!”阿彩回屋转述了杭九枫的话,雪大奶还不敢相信。阿彩一点也不怀
疑,她将火盆烧得旺旺的,脱光身子惊天动地地洗了个干净,并在所有衣服里,
挑了一套最合意的穿上。雪茄进门之前,阿彩讪讪地去爱栀屋里坐了一会儿,说
到希望爱栀能原谅自己时,眼窝都湿了。阿彩要雪茄上自己屋里睡三夜。三夜不
行,两夜也可以,再不然,一夜也行。爱栀没有回答阿彩,她要阿彩当面和雪茄
说。
    雪茄带回久违的动静,让阿彩听得地动山摇。更让她惊心动魄的是,雪大奶
当着大家的面一遍遍地摸着雪茄的脸。阿彩两颊绯红。垂在大腿旁的手不由自主
地抓着旗袍的丝绣镶边。雪茄同所有人打过招呼,包括雪柠,最后才对阿彩说了
句:“你在家辛苦了。”两人再次说话,已是夜深时分。那时雪茄跨进白雀园,
在花园里就大声说:“为什么这样香呀,是腊梅开了吧?”阿彩不记得自己回答
了些什么。雪茄跨过门槛向前走了两步:“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
也没变!”阿彩站在屋子当中,一会儿低眉落眼,一会儿二目传情,一心等着雪
茄上来拦腰抱起自己。雪茄向侧旁走了几步,用手推了推那扇早被钉死的后门:
“夜里睡觉就别烧火盆了,小心让烟闷着。你睡吧,不用等了。这次回来要住很
久,有我们说话的时候。”雪茄离开时,顺手将门关得严严的。阿彩不知道自己
叫出声来没有,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对雪茄说清楚了:她不想浪费雪茄的时间,也
不会做与雪茄共度良宵的美梦。只要雪茄宽衣解带往她身子里喷一颗种子,她就
有把握替雪家生出一个续香火的男丁。只要有一个如同雪柠那样可人的骨肉,别
的东西她都不在乎。雪茄将一阵有声有响的北风留给阿彩,无声无息地走了。打
更的声音一起,阿彩也悄悄地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天上星星很多,透过花园和天井照得见院内高低不一的门槛与台阶。阿彩一
声不响地进了紫阳阁,摸到爱栀门前,刚好听到爱栀在屋里轻松地笑着。爱栀的
笑声与白天里不一样,阿彩能听出其中百般柔情,千般快乐。换了男人来听,那
滋味必定会十倍地往上翻。屋里女人的笑声越来越细,男人的笑声越来越粗。爱
栀笑过之后的头一声呻吟,恰似报信的春风扫过冰封之地。是山是水的,立刻澎
湃起来;是草是木的,立刻张扬起来。秋风萧瑟,北风呼啸,这些都不对,一定
是春风,也只能是春风。细微之声激发出浩荡之势,天门口的夜空,转眼之间就
只剩下旷阔的男女之情。
    这一夜阿彩一刻也没睡。再熬过白天,天又黑了,看着雪大奶藏着深深笑意
吩咐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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