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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等大道理,一开口就说实际的事。往日动员穷人参加独立大队时就说好了,
有朝一日让他们在天门日过一种受人羡慕、受人尊敬的好日子,从没说过要他们
跑到千里之外去打仗。独立大队打仗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消灭马鹞子和自卫队。
常守义越说火气越足,下这种命令的人一定被政府军围剿怕了,所以才觉得身边
的人越多越好。说穿了,是他们没能耐,所以,不要说是张主席下命令,往后若
有赵主席、钱主席、孙主席和李主席下同样的命令,也是不能听的!否则,莫说
马鹞子的自卫队,就连帮富人看家护院的打手也会更加嚣张。常守义还说,杭天
甲和杭九枫也是不愿意去的,不是他们不喜欢工农红军主力的运动战,一天一夜
不睡觉,走上两百多里路,马上投入战斗,这都没什么。可是,他们离开了天门
口,阿彩怎么办?丝丝怎么办?抗家惨遭灭门的仇恨由谁来报?常守义态度刁蛮
地表示,任何人都不能将独立大队调离天门口,而他自己,哪怕死了也会托生成
一棵树,长在天堂上,望着山下的一举一动。
不等傅朗西点名,杭天甲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昔日封建王朝大军进京勤王,
原因是皇帝怕死,怕别人取了自己的江山。张主席派交通员来调独立大队北上,
恐怕是因为初来乍到,看到四处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国民政府军,担心个人安危,
才发出这种不顾地方群众死活的命令。
所有人都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傅朗西才批评常守义和杭天甲,说他们时至
今日还不清楚革命成功的关键不在于个人和地方,而在于组织与全局。傅朗西不
许别人再说话,他独断地决定,先找一个靠得住的地方,自己留下养病,其余的
人全部跟上交通员走。
风高月黑的时候,麦香熬好一碗鸡汤,照顾着傅朗西喝下去。两个人脱光衣
服不问生死地上了床,一直闹到所有鸡汤全部化作汗水冒出来,麦香才将傅朗西
放开,由他去宣布那个异乎寻常的决定:拂晓之前,独立大队向天门口发动一次
佯攻,有战果更好,没有战果,只要将马鹞子的自卫队全部赶进小教堂里,也是
胜利。独立大队开始往山下运动,傅朗西站在路口摆出一副给大家送行的样子。
等到大队人马走远了,他才扔下一向出行必坐的黑布抬椅,在返回来接应的杭九
枫和董重里的照应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大队人马后面。
天门口的公鸡叫完第三遍,杭天甲瞄准小教堂顶上放哨的人影果断地打响第
一枪。占着小教堂的自卫队仗着一挺机枪和一支冲锋枪,与既有夜幕之机可乘、
又有新缴获的十几支冲锋枪可使的独立大队打了个平手。独立大队的人只有缴来
的那点子弹,舍不得一下子打光。打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一声声喊着要马鹞子开
门投降,到时候保证会留一个全尸,交给线线。马鹞子不多说话,哪里有声音,
就让机枪往哪里扫。
天快亮时,喊话的人变成了杭天甲,他质问马鹞子为何将杭家的骨肉藏进小
教堂,若是还没苕透顶,赶紧将一镇送出来,否则就要放火烧房子。马鹞子让哇
哇大哭的一镇在窗口上露了露脸。
“要烧你就烧吧,我们父子都在这里!”
“一镇的老子在这儿!马鹞子你是他的一个屁!”
“等到一镇开口说话了,你就明白谁是老子谁是屁!”
杭天甲真的弄来许多稻草,烧起铺天盖地的烟。趁着烟雾弥漫,傅朗西一行
悄悄地摸进紫阳阁。将傅朗西放在雪家养病的计划,只有几个人知道。
枪一响,梅外婆就将雪柠搂在怀里。傅朗西进来时,雪柠只是换了一种姿势,
仍旧守在梅外婆身边。按照事先商定,先由董重里说点客套软话,再由杭九枫将
利害关系声明。董重里在雪家住过,他很怀念那段日子,并对因此给雪家带来的
伤害深表歉意,哪天独立大队回来而且不走了,一定会很好地报答。董重里相信,
梅外婆先前能留自己住在家里,后来又救了丝丝和线线所生的孩子,肯定也能够
保证傅朗西的安全,治好傅朗西的病。董重里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外看,以为杨
桃在那里站着。随后,杭九枫说,这一年来的斗争实践,让他明白,千道理万道
理,只有保住人头和保不住人头才是最大的道理,从今日起,傅朗西就是雪家的
命根子,傅朗西不出问题,雪家也就安全,若是傅朗西身上的毫毛少了,雪家就
会有人要掉皮,如此类推,不用细说。到最后,杭九枫还用上了董重里说时书的
文词儿,天下男人都一样,莫看平时怜香惜玉,真要辣手摧花,哪怕要用太阳做
斧头,月亮当弯刀,也不会有人犹豫。杭九枫没能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梅外婆
一挥手就将他的话驱散了。
梅外婆对雪柠说:“你是雪家人,这事由你做主。”
雪柠指了一下傅朗西:“让他留下,别人都可以走了。”
董重里憋得满脸通红,心里有话想说又没说出来。
梅外婆说:“董先生放心,傅先生就住在白雀园里。阿彩走后,院门一直上
着锁,没人进去过。傅先生在里面住着,外面的锁照旧不去。雪大爹生前留下不
少书,等傅先生看完这些书,身上病估计也该好了。至于日常起居,我们会让杨
桃来招呼,以她和董先生的关系,肯定不会走漏风声的!”
傅朗西说:“既然这样,就让杨桃来和董先生见一面。”
杨桃来后,董重里脸色更红了。杨桃痴望着董重里,嘴里对梅外婆和傅朗西
说的话,完全不是心里所想。如果董重里和杨桃没有见面,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两个人的心情可能会好些。董重里对杨桃说:“你瘦了!”杨桃想也没想就回答:
“你也瘦了!”寥寥数语,让杨桃在董重里离去时,哭成了泪人。董重里也伤心
得好久说不出话来,半痴半呆地,攥着杨桃塞在手心里的一块手帕,直到跟着队
伍撤过西河,才想起来打开看看。
小街上的烟雾还没散尽,撤过西河的独立大队没有马上回到莽莽苍苍的天堂。
站在独木桥头清点人数的董重里,担心有人趁机回家看看,没有赶上队伍,数到
最后才发现交通员失踪了。他让队伍停下来,重新清点后,还是没有见到交通员。
为了保持与张主席的联系,替代傅朗西的董重里一声令下,独立大队在天亮时分
再次杀人天门口。不明底细的马鹞子,连忙带着正沿小街搜索的自卫队士兵退回
小教堂。董重里一点周折也没费,就找到了已经死去的交通员。他趴在杭家废墟
中,后脑勺上有只圆圆的枪眼。
杭九枫不肯抬那已经僵硬的尸体,在他看来,交通员毫无疑义是个逃兵,只
有当逃兵的人才会将后脑勺朝向敌人的枪口。一旁的杭天甲没听完就发起火来,
斥责杭九枫是在胡言乱语,马鹞子的人躲在小教堂里不敢出来,这样的时候用得
着当逃兵吗?杭天甲肯定交通员是个了不起的孤胆英雄,独立大队成立以来,所
有上级的消息都是他来传达的,一次事也没误过,只有这一次,上级的命令太不
得人心了,如果照着命令去做,那会耽误独立大队的大事。
人生如灯,不管东风、西风、南风、北风,都能让它熄灭。在杭天甲的命令
下,杭九枫背起交通员的尸体,一溜烟地跑到西河右岸,挖了一坑,草草埋葬起
来。堆完最后一抔黄土,杭九枫才问杭天甲有没有注意,交通员后脑勺上弹孔是
手枪打的。从小教堂到杭家废墟,自卫队的子弹要想击中交通员,除非它会拐弯
抹角。既然这事与自卫队无关,事情就不好往下说了。交通员死的地方并不开阔,
如果是步枪,一枪打上去,会有前后两个窟窿,像这样只打出一个窟窿的惟有手
枪。杭九枫进一步扳着手指掐算,独立大队有四支手枪,傅朗西和董重里一直没
露面,剩下的就只有杭天甲和常守义了。
杭九枫说话时,没有注意到董重里就在身后站着。
独立大队刚刚撤回天堂,董重里就主持开了一个会。在会上,常守义说:
“我是有明活从不暗说的人。回头我还要对傅政委这样说。交通员的死看上去是
一个损失,但对于独立大队,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杭天甲也说:“上级命令我带人跟着交通员走。今日交通员死了,若是我也
死了,独立大队不就可以继续留在天堂吗!”
脸色铁青的杭天甲继续说:“家仇没报,我不会死。我可以受伤,不能走路。”
说话之间,杭天甲已经拔出手枪,对着自己的大腿扣了一下扳机。枪响之际,
杭天甲下身猛地向上飞腾一下,险些踢着坐在对面的董重里。没有挨枪的那只脚
在前,挨了枪的那只脚在后,将火塘上的吊罐踢落进火塘里,溅起来的火星险些
将旁边的柴草引燃。子弹击穿了杭天甲的大腿,上下都有窟窿。董重里很生气,
又没有别的办法。当了卫生员的麦香进屋,将杭天甲的一条裤腿脱下来,用盐水
洗了洗伤口表面,刚要包扎,杭天甲拦住她们,伸手要过一根筷子,缠上一根用
盐水泡过的布条,塞进枪眼里,若无其事地来回拖了几下。
会议继续开下去一既然傅朗西将独立大队的事全都托给了董重里,允许董重
里可以结合上级命令相机行事,董重里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经过刚才的刺激,
董重里突然变迟疑了。交通员已死,杭天甲伤了,自己若是真的带着独立大队的
全部精锐离开天堂,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两手空空。一想到向北行军路上,数不
清的陌生山谷河流背后都有可能埋伏着装备精良的政府军,董重里的意志就动摇
起来。又想到马鹞子完全有可能趁机将独立大队的游击区翻个底朝天,拼死拼活
积累起来的革命本钱都丢失殆尽,董重里就觉得连头皮都在发麻。
犹豫当中的董重里随手拿了一只筷子,往吊罐里插了几下,翻出一块腊肉看
了看。“可以吃了吧!”他说这话时,心里已有向大家求和的意思。常守义伸手
抓过筷子上的腊肉,猛嚼一阵,快要吞完了才点了点头。董重里拿过早就备好的
几只碗,盛了一碗递给杭天甲,第二碗递给常守义。
第三碗盛好了,杭九枫却不接:“这一碗应该给麦香。”
董重里还以为他是惦记阿彩不好明说:“也给阿彩一碗。”
杭九枫摇摇头:“我们记着麦香,就是记着不在身边的傅政委!”
杭九枫的话让董重里由衷地问:“你说说,对事业来说,革命感情与革命道
理,哪一点更重要?”
杭九枫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是感情更重要!没有感情,谁会跟着一个无
亲无故的人出生入死呀!”
一时问,火塘边除了吃肉喝汤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董重里一直在盯着杭
天甲头上的汗珠看。那些汗珠比平常大一倍还不止,不管是就近掉进碗里,还是
掉入更远的火塘里,都能听到那畅快的声响。
杭天甲像是忘了上级命令带来的不快:“再吃上十碗肉,老子就可以打仗了!”
趁着大家高兴,董重里咬着牙宣布了内心刚刚做出的决定:独立大队暂时留
在天堂一带活动,让阿彩带上他的亲笔信,往北去找上级组织,请求下一步的行
动指示。董重里随即写了一封给张主席的汇报信,着重解释交通员之死。在说明
交通员头部中弹时,董重里用意外二字给其死因的解释留下了余地。只有常守义
表示反对,在他看来意外二字分明是画蛇添足。会议为此拖延到半夜时,常守义
竟然掏出手枪,使劲地往桌上一拍。董重里当然不怕他,也将手枪掏出来同样拍
了一下。常守义再拍,董重里也跟着再拍。拍到第三次,常守义的手枪走火了,
射出一颗子弹,正好击中桌上的茶壶,溅出来的水碰到哪块肉,哪里就觉得生痛。
董重里心软了:“你的枪太老了,我不会误会你。”
常守义也软下来:“说意外,意外就来了。”
当着常守义的面,董重里将信中意外二字做了修改。
睡到三更,董重里又爬起来,以个人名义,另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将自
己对常守义的怀疑表达得更加完整和彻底。
阿彩走的时候,天堂到处是没融化的雪和冰,人人脚上都缠着防滑的草绳。
阿彩脱下军装,换上好久没穿的女子装束,再配上那块花一样的包头巾,顿时让
黄叶枯枝的林木焕发出早来的春意。跟在后面送行的董重里被阿彩细瓷净瓶一样
的腰身迷住了,不知不觉中多走了两里山路,还同也为阿彩送行的杭九枫谈了几
句女人。董重里盼着红区事业能够在三五年内取得胜利,自己也好日日夜夜同杨
桃在一起了。杭九枫劝董重里,天下男女都一样,一旦尝到脱光衣服睡在一起的
滋味,就会相互想到死,与其这样,不如学阿彩和麦香,也让杨桃到独立大队来。
只有这样才能在打仗和女人之间,做到两不耽误。没有女人在身边,打的胜仗再
多,也像是在喝白开水。董重里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杨桃跟着自己今
日钻山洞,明日睡柴棚,后日冒着大雨像棵大树站一整夜。
“阿彩和麦香是让人逼上梁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杨桃不一样,她的身份
还没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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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四六
由于交通员不同寻常的死,还没到碰头时间,董重里就抓住仍在打更的段三
国,让段三国趁着夜幕将自己带到雪家。段三国卜分配合,一个字也不多问。傅
朗西不高兴董重里如此冒险,就算独立大队全军覆灭了,也不要这样做,否则连
最后的火种都难以保存。这时候的董重里已经完全判断清楚,交通员是常守义杀
害的,只要傅朗西同意,回去后他就设立一个军事法庭,对常守义进行审判。傅
朗西当即问他是不是已将此事向张主席作了汇报。董重里没有再隐瞒,他觉得这
样做是必要的。傅朗西不停地摇头,董重里这样做的后果如何,用不了多久就会
显示出来。傅朗西希望一切如董重里所想像的,借此机会让革命队伍变得更加纯
净。然而!然而!然而!傅朗西一连说了三次,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所思所想。眼
看着要分手了,傅朗西才像突然记起往事一样,从张主席离开共产国际来到大别
山区,说到自己早年见到的那个受共产国际委派来到武汉绰号叫乌拉的俄国人。
这些年,乌拉的同乡们越来越崇尚列宁思想,喜欢从肉体上彻底消灭潜在的敌人,
像乌拉这种托洛茨基的拥护者,回到莫斯科后肯定难逃一死。按照傅朗西的估计,
有着共产国际背景的张主席,完全有可能将正在席卷俄罗斯乌克兰和遥远的高加
索地区的肃反运动带回来。至此傅朗西再也没有往下说。
对傅朗西的担心,董重里并不认同。
董重里太愉快了。他又能与杨桃在一起,重新品尝好久以来一直盼望的床第
之欢。临分手时,杨桃恋恋不舍地说,若是有一天董重里不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
日子,哪怕还像往日那样,摆上鼓架,夜夜说书,她也会幸福得要死。董重里也
随口说,早一年杨桃像今日这样迷人,他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了。将这种短暂的欢
聚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潮,得益于那封信。至于傅朗西想的是什么,董重里不想深
究。有两次,董重里似乎意识到傅朗西可能想借梅外婆也认识的俄国人乌拉暗示
什么,但他还是不想深究。如果在革命的背景下,还有许多阴谋发生,他觉得,
那就太不可思议和不可想像了。
每到接头时间,傅朗西都会写一封或长或短的信一在信中,他从不提自己吃
什么药,只说梅外婆的做法不无道理,没有盘尼西林,梅外婆能想出这些招数治
病已经很不错了。每一次,董重里和常守义都要反复研究傅朗西所写的每一个字,
从中了解傅朗西对独立大队的指示。斗争越来越残酷,领导着近两百人的独立大
队,董重里甚感力不从心。遗憾的是,傅朗西从来不写这方面的内容,偶尔写些
与它期盼的东西沾亲带故的话,也无非是勉励大家,综合常守义的斗争艺术和杭
天甲的英勇精神,只要做到了这一点,独立大队就会所向无敌。类似的意思出现
几次后,常守义首先说出内心的奇怪,傅朗西暂时离开指挥岗位时,清楚地表示
过,军政事宜全权委托给董重里,如今为何不说一切行动听董重里的指挥呢?杭
天甲也有同感,他还觉得傅朗西好像不再信任董重里了。可是,只要有信到达,
信封上必定有“董重里亲启”的字样。而董重里想将这些当成傅朗西病情恶化的
征兆。
事实与此完全相反,自从躲进雪家,傅朗西的病情就不再向坏的方面发展。
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