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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腿,就跺在薛昆肋下,“哎哟”一声,“噗咚”躺倒在地,“噹啷啷”舒手扔刀。张豹这才看见,倒觉吓了一跳,摆
刀就剁。薛昆使了鲤鱼打挺,闪开这一刀,分开打手,自己逃命去了。二爷要追,早教李霸截住,二人动手。
原来乔宾不是跑了,杀开一条道路出去。他看出来了,有艾虎一人,这些群贼那个也不能逃命,他找仇人来了。直
奔南边拦柜。柜里头伙计瞧着事头不好,就都跑了,净剩了廖货一个人了。也是造就了的,这小子恶贯满盈,两个眼睛
直直的瞧着东家动手呢,旁边喝彩。他舍不得走,知道柜内有银子;又知掌柜的人多,不能够甘拜下风,大肚子往前里
一挺,正靠着柜往那边瞧。乔宾到他眼前,他会没看见。乔宾用自己的刀,顺着柜面对准了他的肚子,就听见“噗哧”
的一声,就正中在肚腹之上,说:“我给你放了泡罢!”“噗咚”,死尸腔躺倒。乔爷一扶柜,就蹿将进去,见“一篓
油”大开膛,心肝肠肺流将出来,又剁了他几刀。也是他出主意,用加一平、使顶银种种的恶事,这算报应临头。
乔爷给哥哥报了仇,一转脸把天平桌的抽屉拉开,里头许多的银子。看见自己小黄口袋倒在地下扔着,把口袋拿起,
把里头的碎铜烂铁,俱都倒将出来,把天平桌里头一包一包的银子,俱都装在口袋里头。自己把纱包解下来,把口袋嘴
儿抽上,裹在纱包之内,从新紧捆好,提了刀蹿出柜外,正遇见打手,往两旁一闪。胡大爷追杀赵盛、孙青,乔二爷挡
住正要截杀,两个人一歪身,听“嗖”的全都蹿上房去。连胡小记带乔二爷,全都不会蹿房跳脊,干着急,无法施。转
身回来,复又动手,乔宾与张豹两个人围裹的李霸动手。胡小记帮着艾虎拿崔龙。
李霸一瞧事头不好,三十六招,走为上策,虚砍一刀,撒腿就跑。后边追赶,见他一跺脚,贼人已然上房去了。二
人也不能追赶。二人对叫:“小子,咱们拿那个去。”二人反回来,崔龙不容二人动手,早就跑了,也就蹿上房去。除
非艾虎一人会高来高去。张豹说:“老兄弟,除非你会上房,别人都不会,你去追罢。”
艾虎本不愿意追,想着又不是自己的事,何苦与他们作对?并且又有了几条人命,早走的为是。被张二爷一说,又
不能不迫,只得蹿上房去。追了不多时,复反归回,蹿下房来,大叫一声:“住手!看你们这些打手,俱是安善良民、
雇工人氏,如今恶人一跑,我们也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扔了兵器,才算安善良民。那一个不服,来来来,咱们较量
较量。”众人俱都抛了兵器,跪了一片,苦苦的哀求说:“我们俱是雇工人氏,谁敢违背他们的言语?”艾虎说:“既
然这样,饶恕尔等去逃命去罢。”打手听见此言,如同见了赦旨一般,大家一哄而散。满地上也有带轻伤的,也有带重
伤的,也有死于非命的,横躺竖卧,哼咳不止。
胡小记过来说:“我们两个不是他们的对手,看看落于下风,若非二位恩公前来助拳,我们二人就有性命之忧。请
问二位贵姓高名?仙乡何处?”意欲跪下磕头。艾虎一把拉住说:“此地不是讲话之处,有话随我来说。”艾虎在前,
三人在后。走够多时,只见后边有几个跟下来了。你道是谁?原来是绮春园的伙计,瞧着事情不好,预先就出了绮春园,
远远的望着,见掌柜的出来告诉说:“他们若是出来,蓦地里跟着,看他往那里去,逃在何处,回头好告诉我。我先上
县衙门里去告,你们去找地方。”故此艾虎出来,他们就跟下来,又被艾虎看见,说:“你们前头走着,我在后边断后。”
即把刀亮将出来,说:“呔!你们这些人们,打算不要命了?谁跟着我们,一个不留,全杀你们。”大家回头就跑。大
家跑,屡次回头,看着艾虎仍在那里看着,这个意思难以跟着看他下落,连地方也不敢跟着了,当个小差使,谁肯卖命?
艾虎看不见他们,这才前来追赶大众。
天色已晚,前面黑忽忽一片苇塘。艾虎说:“瞧瞧,这是旱苇呀水苇?”胡小记说:“旱苇。”艾虎说:“咱们里
边讲话,倒是个幽密的所在。”众人分苇塘,到得里面,大家用脚踹平一片地方。胡小记过来与艾虎、张豹行礼。乔宾
也过来与艾虎行礼,冲着张豹说:“小子!方才难为你,爷爷给你行个礼罢。”张豹说:“起来罢,好小子!不用与爷
爷磕头了。方才要不是二太爷,你早就没了命了。”艾虎瞪了二爷一眼。胡小记说:“未曾领教二位恩公尊姓大名?仙
乡何处?”艾虎说:“小可姓艾,单名一个虎字,匪号人称小义士。这是我盟兄,行二,姓张名豹,匪号人称勇金刚。”
胡小记说:“贤弟,你原籍莫非杭州?”艾虎说:“你怎么知道?我正是杭州霸王庄人氏。”
列公,你道艾虎就打开封府出首,六堂会审,认真假马朝贤,发配大名府之后,无论谁问,总不爱说出他是杭州的
人氏来。自打到了卧虎沟,见沙伯父之后,再有人问,就说卧虎沟人氏。不然怎么到了娃娃谷,说是卧虎沟的?艾虎险
些没教甘妈妈要了性命。
如今教人指实了杭州,也不能不说了,点头说:“是。尊公怎么知道小可?”
胡小记说:“我说个人,你可认识?”艾虎说:“看是谁咧。”胡小记说:“卖茶糖的胡老。”艾虎说:“那是我
舅舅。”胡小记说:“那是我天伦。哎哟!表弟呀。”不觉大哭起来了。
艾虎说:“你就是小记哥哥么?”原来艾虎四岁,父母相继而亡,跟着舅舅度日。那时表兄过继他舅舅家,为是日
后不丢鱼行秤上的经纪买卖。胡老故去,艾虎年方六岁,又在叔伯舅舅之家。长到十三岁,在霸王庄当茶童,知道有小
记哥哥,就是不识认。如今一见,彼此全都伤心,复又与表兄行礼。将要问他们缘由,就见外边灯火齐明,人喊马嘶,
说:“在苇塘里哪!”这一进苇塘搜寻儿位,毕竟不知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众好汉分手岔路小英雄自奔西东
且说胡小记与艾虎认着表亲,悲喜交加。两个浑人听着发怔。张爷说:
“人家是亲戚,咱们也算亲戚。”乔爷说:“算什么亲戚?”张爷说:“你算我的小子。”答道:“你算我的小子。”
胡、艾二位一拦说:“使不得了,都不是外人,别开玩笑了。”艾虎问:“与他们花园子里有什么仇?”胡小记将自己
的事学说了一回,就将乔爷叫将过来,与艾虎、张豹见礼,说了名姓住处。艾虎又将张豹叫将过来,也就将名姓住处说
了。
就听外边一阵大乱。俱都操家伙出,被艾虎拦住:“等他们进来时节,再与他们动手。”
就听外边说:“准在里头哪,进去找去。”内中有人说:“不能。六条人命,十二个带伤的,他们在此处不定跑出
多远去了。”那人说:“依我说,进去瞧瞧的为是。”那人说:“你们要愿意进去,你们就进去。依我说,咱们往下赶
赶罢。”
大家竟自去了。
四位又等了半天,外面没有声音,方才说话。艾虎说:“你们意欲何往?”
胡小记说:“我在此处也住不了啦。”乔宾说:“上我们湘阴县罢。”张豹说:“我哪?”说:“你回家,离着不
远。可有一件,夜间走,白日住店。这本地面好几条人命,必要派人四下里拿凶手。白日走,倘若遇上拿回来,就得与
他们抵偿。我若知道还好,我若不知道,与他们抵了偿,实在太冤。”张豹点头说:“我多加小心。可有一件,我舍不
得咱们大家分手,这得何日才能见面呢?”乔宾说:“我也是舍不得。不然,咱们大家拜回把子,然后分手,日后见面
也多亲近。可就他们又是亲戚,也不好拜。”艾虎说:“这也无妨,就是亲戚,再拜回把子,古人也是常有的。”胡小
记说:“咱们就拜。”说毕序齿:胡小记是大爷,乔宾行二,张豹居三,艾虎是老兄弟。插了三根苇子当香,冲北磕了
头,又大家按着次序磕了头。胡大爷问:“老兄弟,你意欲何往?”艾虎说:“我上娃娃谷。”
大爷说:“什么事?”艾虎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细说了一遍。乔宾说:“要不然,咱们一路走,遇不见官人便
罢;倘若遇见,就说不上不算了,大家拒捕。”
艾虎说:“不好办。若是一两位还可,若是三四个人同行,久讲究办案的,他就疑心。
单走着,留点神就有了。是公门应役的,难道咱们看不出他的打扮来?出了他这个境界,就好办制了。连我上娃娃
谷,还得绕路哪。“乔宾说:”既是单走,我给你们盘缠。“
张豹说:“我的银子在复盛店,也不好回去取去了。”乔宾说:“我这有的是银子。”
就将纱包解开,口袋拿出。张豹说:“那个银子我们不要,净是碎铜烂铁。”
艾虎也笑说:“除非是二哥你要,我们不使那个。”乔宾说:“你当还是碎铜烂铁哪?早换了。”
打开一瞧,果然是一包一包好银。说起来怎么开了廖廷贵的膛,怎么拿的银子。艾虎说:“既然是这样,咱们大家
带点。”说毕分手。作别之时,再三嘱咐。
乔宾说:“老兄弟,你上娃娃谷也得绕路,何妨先在一路走呢。”小爷点头。
再说张豹单走,到了第二日天明,找店住下,吃用早饭,吃饮了个沉醉东风。
晚间又用了晚饭,给了店钱,起身就走。晚间走路,都得多加小心。倒好,倒未有遇上什么祸患。那日到家,先找
的是马龙。见着马爷,就将绮春园的事细说一番。这马爷一听,说:“你看看,够多么险!你先在家里多待几日,别出
门,小心外边有什么风声。”张爷也就依着他的主意。
焉知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风声就到了岳州府了。岳州府的知府是个贪官,姓沈名叫沈洁,人给他起外
号叫审不清。他有个妻弟姓怀,叫怀忠,叫白了,都管他叫坏种。倚仗着他姐夫是个知府,如同他坐着一样。在外边养
着许多闲汉,任意胡为,抢掳人家少妇长女,重利盘剥,折算人口,占人家田地,夺人买卖。讲文的打官司,不是他的
对手;讲武的打架,没他人多。打一年前,他上张家庄去,就看上了这处宅子:前后瓦房够五六百间,后花园借进去外
头的活水,一言难尽这个好法子。当时就要讹他。
手下人告诉他:“这家可不好办,银钱、势力、人情全有,可不是当玩的。”
这如今有一个坏鬼与他出主意,说:“现时华容县绮春园六条命案,四个弃凶逃走。内中有两个有姓的,有两个无
姓的——一个黑脸,一个蓝脸。明天大爷去拜他去,先与他讲好,借他的房子一住,教他搬家,这教明借暗要。他必不
肯给,可就说绮春园黑脸的就是他,他必害怕,就算得了。他若不答应,就把他锁来,就说是他房子内存贼。这房可垂
手而得。”坏种一听大喜,说:“此计甚妙,明天去拜。”
可巧坏种家有个家人姓张,叫张有益,家里不宽容,两三辈子都受过张百万家里的好处。他听见这件事,赶紧着上
张家庄,往张豹家中送信。张豹给了来人二两银子,嘱咐千万秘密。来人走了,派人与马爷送信,立刻把马爷请到,如
此如彼,跟马爷说了一遍。马爷说:“坏种来了,我见他,说翻了,就给这一方除了害,就了结他的性命。”
张爷说:“我见他。”马爷说:“不用你见他,你太粗鲁。”主意定妥,净等次日。
到了第二天晌午的光景,坏种果然的带许多人来。有人进来回话,马爷说:“请!”
家人出去,不多一时,坏种进来。马爷往外迎接,彼此两人见面。马爷细看此人的面目,实为可恼。怎见得?有赞
为证:马大爷,到外边儿,见恶霸,至门前儿,勉强着身施一礼,长笑颜儿:有失远迎,大爷海涵儿。这奸贼,便开言
儿:我是特意前来问好,请请安儿。看品貌,讨人嫌儿:带一顶软梁巾儿,是蓝倭缎儿,金线边,莲花瓣儿,镶美玉,
是豆腐块儿;脑袋后,飘绣带儿。真是一团的奸诈,更有些个难看儿。穿一件,大领衫儿,看颜色,是天蓝儿。
袖儿宽,皂锦边儿,上边镶,绣牡丹儿。湛湛新,颜色鲜儿。又不长,又不短,正可身躯,别名叫雨过天晴玉色蓝
儿。葱心绿,是衬衫儿,系丝绦,在腰间儿;蝴蝶扣,风飘摆儿。足下鞋,是大红缎儿,窄后跟,宽脑盖儿,露着些,
白袜脸儿;一寸底,青缎边儿,正在那福字履的旁边,有些个串枝莲儿。瞧面上,骨拐脸儿,生就的黄酱色儿。两道眉,
不大点儿,是一对,迷缝眼儿。断山根,鼻子尖儿。见了人,就乍八眼儿。极薄的嘴,露牙尖儿,天生就,黄牙板儿。
一张口就由如放屁一般,臭气烘烘讨人嫌。两个耳,像锤把儿。黄胡子,八根半儿。
细脖子,小脑袋儿。未从说话先就一嗞牙,外带拱拱肩儿。惯害礼,惯伤天儿。
抢妇女,只当是玩儿。什么叫王法,那又叫官儿,依势仗势,就爱的是银钱儿。
马爷勉强着身打一躬,说:“怀大爷,小可有礼。”坏种说:“罢了。”请到书房,落坐献茶。坏种问道:“尊公
贵姓?”马爷答道:“小可正是马龙。”
坏种说:“咱们两个素不相识,你把姓张的给我叫出来。”马龙说:“不敢相瞒,姓张的是我个拜弟,实没在家。”
坏种说:“不见我不行,见我倒好办。”马爷说:“有什么话,只管你留下,回来我对他学说。”坏种说:“告诉你说
罢,他的事犯了。他要出来见我呀,俺两个相好,我还可以给你拨弄拨弄;要是不出来见我呢,他祸至临头,悔之晚矣。
还有一节,他住的这房子是我的,我两个人相好,从前也不好意思的说。他已经住了二十多年了,我家里房子窄狭,住
不开,该叫他还我房子了。”马爷说:“他这房子,我准知道他是祖遗。依我相劝,你要打算生事,你可要把眼睛长住
了;你要讹人,你要打听打听。
你若欺负到我们这里来了,坏种,你不打算出去了?“坏种说:”咱们说不着。“往外就跑。跑到门外,叫打手上。
马龙将他一把抓住,举起来头朝下往下一摔。若问生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空有银钱难买命寻找拜弟救残生
且说坏种一瞧马龙神色不好,掰了个智儿,往外就跑,马爷追去,叫打手上呀。马爷抓住胸膛,一手操腿,举将起来,头颅冲下,只听坏种杀猪的相似,苦苦的求饶。马爷说:“要打,尔等
们一齐上。”俱拿着些短棍、铁尺,冲着马爷就打。马爷也会就举着人迎接他们的兵器,急得坏种说:“别打!别打!
马大哥,你饶了我罢。”众人谁敢向前?一齐说道:“你撒开我们大爷罢。”马爷问:“坏种!你还要我们的房子不要?”
回答:“不要了。”又问:“当真不要?绮春园的事,你还讹我兄弟不讹?”
回答:“不讹了。”马爷说:“空口无凭,写给我一张字样。”恶贼说:“我甘愿意写给你们一张字样,永远无事。”
马爷说:“既然如此,叫家人取纸笔墨砚来。你会写字吗?”
回答:“会写。”马爷就把坏种“淜”的一声摔在地上,又“淜”的一声往他身上一坐。
又兼着坏种朝朝暮暮眠花宿柳,气脉虚弱,马爷往他身上一坐,身子又沉,又用了点气力,这小子如何禁受的住,
就呜呼哀哉了。马爷还不知道哪。打手看见坏种唇如靛叶,嗞着牙,翻着眼,一丝儿不动,就知是死了。大众也就溜之
乎也了。马爷等着取纸笔墨砚来,叫道:“坏种!你可写的清清楚楚的。坏种说话呀!说话呀,你别是又要反复罢?”
又一叫:“坏种!”这才低头一看,见他四肢直挺,浑身冰冷,用手一摸,胸膛一丝柔气皆无,这才知道他是死了。自
己心中暗暗忖度:“我结果人家的性命,待二弟出来,准是他不教我出首。我结果的性命,怎么好叫他偿命。有了,我
背着尸首去报官去。”将坏种往肩背上一放,直奔岳州府而来。
这一路上,幼童老叟全围拥来看,说:“可好了!给咱们除了害了。”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百个传千个,一
时间城里关外全嚷遍了。将进城门,离衙门不远,就听见后边嚷道:“哥哥!给我坏种。”马爷一听不好了,说:“张
贤弟,你回去罢,不必前来。”张爷并不言语,身临切近,伸手把坏种的腿往下一拉,“噗咚”摔倒在地。马爷转头往
肋一挟,说:“这是我坐死的,你抢的什么?”
张爷把双腿抱住,往肋下一挟,说:“这是我坐死的,你抢什么呀?两人彼此对着争论。也对着二位那个膂力也真
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