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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他们回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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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成笑了,“会看中文报头条吗?” 
 他顺手取过报纸,“办好世贸,有助经济。” 
 大家都笑起来。 
 加路示意子成告辞。 
 子成意犹未尽,但是,那毕竟是老人,需要休息,他们告辞。 
 女子送到门口,子成向她鞠躬。 
 加路在车上说:“杜准将可说享着晚年福。” 

承受不了 
 子成侧头想一想,“他是美军,我不知美军曾到马来半岛作战。” 
 “当时他置身英军队中。” 
 “呵,我明白了,那么,他因何得到最高荣誉?” 
 “他带着俘虏营内四十七名同胞逃亡,一人格杀日军,直至盟军救架。” 
 子成沉默一会,然后轻轻说:“像一套战争电影。” 
 “而且题材不见得新鲜。” 
 “他很低调。” 
 “真正做出成绩的人多数如此。” 
 子成忽然说:“路,你也十分谦虚。” 
 加路大笑,“我,我是老几?” 
 子成感慨,“至少你已领有正是营业执照,不知多少无牌小贩,把一车货物推出阻街便大喊大嚷。” 
 加路说:“你放心,公众十分聪敏。” 
 子成问:“准将在日俘虏营中曾经写信?” 
 “日军不人道,不允许俘虏与外通讯。他暗藏一本日记,被日军发现,受到严刑拷打,日记是一本不寄的信,寄给他妻子。” 
 子成用双手掩着胸口。 
 “其实该时他妻子已经不在人世。” 
 子成大叫出来:“不公平,不公平!” 
 “那些信……”连加路这样的彪形大汉都哽咽。 
 子成深深呼吸,“现在他有紫屏,紫屏好似侨民。” 
 “是,她是马来西亚华侨。” 
 “难怪如此美丽,若穿上纱笼,必定像仙子。” 
 “有时她耳畔别数枚栀子花,给人感觉像是置身热带园林。” 
 子成承认:“准将总算捡回一些幸福。” 
 加路把机车停好,“来,我带你看战争遗迹。” 
 一条小小山路通往树林,站在山岗,可以看到海港另一边以及碑林似的大厦。 
 子成脱口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西摩山,那是伶仃洋。” 
 “我家地点名称反而要问洋客。” 
 加路笑,“看到这块牌子没有?” 
 只见杂草中一块水泥牌上刻着剥落字样:“一九四二年……英军第……队”。 
 “英联邦盟军在香港集合,以为三两下手势就可以打发东洋人,他们先在湾仔一带寻欢作乐,然后操练,建战壕,安排兵器,谁知就在圣诞前夕,被日军一夜之间攻陷。”  
 加路带着子成拨开杂草,看到用铁栏遮住的小小战壕入口。 
 子成忽然像是听到将领吆喝下命令的叫声,子弹呼啸,炮火轰轰,军士受伤惨叫呻吟,愁云密布…… 
 子成用两手掩着双耳,蹲倒在地。加路将她拥在怀中,把她头抱在胸前,“对不起,我不知你会受不了。” 
 过一会,子成呛咳,深呼吸,“我没事。” 
 他扶她站起来,“可以乘机车吗?” 
 子成点点头,但是觉得手软脚软。 
 他们自山顶回到市中心,只见一片繁荣热闹,精神飒飒的年轻人衣着时髦整齐步操着过马路,哪里有半丝战争迹象,历史早已被人遗忘,恍如隔世。 
 子成不胜唏嘘。 
 “你回家休息吧,明早我再找你。” 
 子成点点头,在门口加路再拥抱她一下。 

容光焕发 
 女佣打开门,看到应小姐浑身汗湿,形容憔悴,不禁吃惊,她不动声色,“应先生太太出去了,我替你准备茶点。” 
 “我会自己动手。”子成不惯给人服侍。 
 她沐浴更衣,倒在床上睡着,她做了噩梦,只见整间医院都是损手烂脚的军人,有的失去四肢,有的失去双眼,都在辗转呻吟。 
 忽然之间她认出曾大品,他浑身鲜血,她扑过去,刹那间大品变了一个样子,呵那是加路,红棕发上血迹斑斑,子成大声惨叫起来,“不!不!” 
 “子成,子成,醒醒。” 
 子成睁开双眼,看到母亲在她床边。 
 “子成,怎么了,做噩梦?喝碗绿豆粥降降火气。” 
 子成不能抽离,十分苦恼。 
 她喝一口清甜薄粥,定下神来。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见什么朋友?” 
 子成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时才看到床边大包小包全是名牌衣物,光是鞋盒都十多个。 
 “这些都是你的行头,入乡随俗,在罗马依照罗马规矩,你那些烂球鞋不能穿了。” 
 “我绝对不穿有损健康的高跟鞋。”  
 “女儿,平跟鞋也有极之漂亮的选择。” 
 母亲变了,她容光焕发,化妆明艳,穿着小腰身套装,在家也穿半跟鞋。 
 “子成,接着一个星期我每晚都需跟你爸外出应酬,他像是要重新介绍我给社交界认识,我不可令他失望,我下午就得开始妆扮,我是他的面子,子成,你——” 
 子成打断母亲:“我不是任何人的面子里子,我是我。” 
 “子成,他供你读到大学。” 
 “那是他的责任。” 
 应太太诧异,“你们这一代毫无包袱。” 
 子成却说:“我感激他,但我不会牺牲自我。” 
 应太太说:“你来看看哪些晚装适合我。” 
 “我听苏银说过:如有疑惑,穿上旗袍。” 
 “那太老气了。” 
 “你的确已是老人家,妈妈,若你出了事,新闻版上会刊登:五十余岁老妇食物中毒,该名老妇……” 
 应太太“啐”一声走出女儿房间。 
 子成用冷水洗脸。 
 空气中湿气已经够重,再加上沿海,鼻端似有股盐花味,这亚热带都会真叫子成迷惑。(十四) 

十五 

前文提要:跟杜准将告辞后,加路带子成看战争遗迹。子成像回到战斗当中,听到炮火轰轰,她承受不了,加路即送她回家。子成发着恶梦,后来被妈妈叫醒。应太太化妆明艳,说要陪丈夫出外应酬,子成觉得妈妈变了,但她自己不会牺牲自我,大家话不投机,应太太离开子成房间。 

 范朋有电邮找她,子成不由得向他申诉:“市声嘈杂,耳畔永远有嗡嗡声音,起码廿余分贝,人们讲话声音也相应提高,有种茶楼一走进去便会头痛,许多公众场所仍未禁烟,有些卫生间情况骇人。。。。。。” 

 范朋答:“你受到文化冲击。” 
  
 子成说下去:“有种肉食市场,动物实体血淋淋在钩子上展览,又随时宰杀禽鸟,弃桶内挣扎,我看得目定口呆。” 

 “中东市场也如是,毫不虚伪,实事求是,你以为家乡鸡及汉堡肉从何而来?” 

 “0幼。” 

 不同效果 

 范朋笑,“真羡慕你,处处有家。” 

 “我若真不习惯,回到北美,就得住宿舍,自己动手洗衣服煮杯面。” 

 “很好呀,同每个人一样,对不起,我没像其他人那样宠你。” 

 “真正宠爱我的,只有家母一人。” 

 “我盼望认识这一位慈母。” 

 子成想起,“范朋,传一张照片给我。” 

 “我并不高大英俊。” 

 “0出,你把我看得太过肤浅。” 

 这时应太太推门进来,“子成,这件晚服可好? ” 

 子成一看,惨叫一声,“妈妈,快脱下,你像六十年代中式夜总会三线歌星。” 

 “衣服是你爸挑的。” 

 “他陷害你。” 

 子成对范朋说:“我有事,我要救妈妈,改时再聊。” 

 她走到母亲衣橱,打开,挑出一件银灰旗袍,及一串珍珠项链。 

 然后替母亲头上喷水,按低两鬓,再用化妆棉拭掉过红胭脂。 

 “太素了。” 

 子成找到一枝大红唇膏,替母亲擦上。 

 “啊,起死回生。” 

 母女百无禁忌,相拥而笑。 

 应钜容刚好回来听到,不禁感染,也微微牵动嘴角,这年头不易听见银铃般欢畅笑声,多数是奸笑,苦笑,皮笑肉不笑,又有人笑得比哭难看。 
  
 他问:“笑什么?” 

 他看到风韵犹存的妻子皎白脸容以及大红唇膏,站在妻子深厚的是与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女儿。 

 他忽然觉得亏欠了她们,不禁低声下气的说:“子成,你也一起来。” 

 子成忙不迭推却,“我有约。” 

 应钜容追究:“约的是谁? ” 

 子成无奈:“功课。” 

 “我取了清华章程,你参阅后可考虑是否转校。” 

 “我中文程度十分不妥。” 

 “你是国际学生,可努力练好中文。” 

 应太太相求:“子成,陪妈妈一起去。” 

 “我没有衣服鞋子。” 

 “店家犹未打烊,马上选购还来得及。” 

 子成拾起母亲刚才脱下的歌星粉红亮片裙子,“我穿这件好了。” 

 同一件俗艳的裙子,穿在年轻苗条的身上,效果完全不同,子成把头发打平往后梳贴,因不会穿高跟鞋走路,改穿芭蕾式平跟鞋,她不戴任何首饰,双手放在背后,观光客模样,随父母到宴会。 

 子成看到众宾客穿戴上亿珠宝,百万华服,但是太多脂粉,太少灵魂。 

 可幸菜式鲜美绝妙,子成吃完自己那份,意犹未尽,连母亲那份也报销掉。 

 然后,她同母亲说:“我想早退。” 

 应先生替女儿打电话叫司机到楼下接她。 

 她一离席,立刻有三两名年轻男子跟着站起尾随。 

 子成转身投以冰冷目光,他们只好讪讪往酒吧方向走去。 

 只有一人鼓起勇气护送她到楼下。 

 择偶条件 

 他不说话,子成也不出声。 

 司机把车驶近,那年轻男子替她开车门。 

 “应小姐”他说。 

 子成已经关上车门。 

 她的心在什么地方?在坎大哈的灰紫色沙漠。 

 她同范朋这样说:“人造,全部人造。” 

 范朋报她以笑声。 

 第二天应太太喜滋滋对她说:“昨晚许多人问那冷冷的漂亮女孩是谁。” 

 子成把手臂枕在颈后,只要母亲高兴就好。 

 “你爸爸觉得很有面子,他介绍你叫ZZ ZiZhen。” 

 子成比上双眼,装出鼻鼾声。 

 母亲忍不住笑,“子成,你自小天生顽皮。” 

 母亲又低声说:“有个漂亮女儿多好,告诉妈妈,你择偶条件如何。” 

 子成不说话,她喜欢魁梧男子,像加路那样,不修边幅的时候像个雪人,随时可以保护她,或者像范朋,在战场也可以存活,又或者像周曙博士,具专业学问,他们都是雄性动物,性格鲜明。 

 自小她看惯男同学打冰曲棍球、英式足球、滑雪、 划独木舟。。。。。。她认为男子应有大量睾丸素。 

 都会男子伸出双手,十指纤纤比女子还修起,子成实在受不了。 

 她听见母亲对亲友絮絮说:“是,回来了,用到这个回字仿佛不应该,但又不知怎样说好,是呵,见风驶哩(巾里)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她自我检讨,一边笑嘻嘻。 

 但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从前每周一送大量罐头食物到食物仓库救济有需要的人,又每年在感恩节及圣诞节到救世军厨房挥汗做免费晚餐。 

 但是嫁鸡随鸡,她必须变形跟着丈夫方向走。 

 这时佣人请子成听电话。 

 子成没说两句就欢呼起来。 

 应钜容好不诧异,这女儿连吃到一只鸡蛋都会开心大叫,晴天她雀跃,下雨她又欢喜,他若像她就好了,难怪人人乐意亲近她。 

 应太太问:“什么事?” 

 “苏银在楼下!” 

 应太太欢喜得跳起来,“快迎上来。” 

 应钜容莫名其妙,“谁,谁叫你们这样高兴? ” 

 欢愉会得传染,忽然连他也觉开心。  

 门一打开,只见一个标致年轻女子穿牛仔靴提着大背囊张大双手踏进,她一边笑一边嚷:“群抱。” 

 应家母女与她抱成一堆。 

 应钜容摇头,这是北美习俗,笑或苦动辄抱在一起,快乐和失意都拥成一堆互赊力量 

十六 

 “你怎么来了,无任欢迎。” 

 “我来度假,子成你要热情招呼。” 

 应太太说:“你同子成一样浑身臭汗,速去淋浴休息。” 

 她介绍苏银给丈夫认识。 

 两个女孩搭着肩膀进房去。 

 应钜容发呆,这个叫苏银的女孩像一道金色阳光,年轻真好,他想起当年他在大学里偷偷看班里美女感觉也相似。 

 特地来访 

 苏银站在莲蓬头下说:“子成,投你所好,我带一首诗给你。” 

 “诗我的所好呵苏银,我想起来了。” 

 “记得吗,十五岁读高中一,由伊云斯太太教授,当年不甚留意,强记背诵,考试后搁置脑后,前些日子忽然灵光闪现,想了起来。” 

 “人脑胜于电脑就是我们毋须顺序抽取记忆,我知道这是奥云在一九一八年写的‘甘心与正确是’,啊肯定是第一首反战诗呢。” 

 苏银兴奋地说:“那是Dulee et Decorum est。” 

 子成黯然背诵:“他首先描述战场惨况,年轻士兵吸入毒气,喉咙发出遇溺般可怕声音,泣出血来,倒地死亡。。。。。。最后四句,他写:‘我友,你不会再兴奋地歌颂,对寻求绝望荣誉的孩子们说这个古老谎言:为国捐躯,甘心与正确:Dule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 

 “是,是,你记忆完全正确。” 

 “谁以拉丁文鼓励为国捐躯? ” 

 “我查过了,那时公园八世纪前古诗人贺瑞士,他这几句诗文在一次大战被广泛用作宣传用途。” 

 她裹着毛巾自浴室出来,“子成,我是你,会用这诗名做报告题目。” 

 子成想起:“一次大战德军可曾采用芥子毒气? ” 

 “也可能是氯化碳硫,诗人形容得如此逼真。。。。。。真残忍,开头他就没把军队写成雄赳赳气昂昂,他说他们像老丐般疲乏麻木,衣破鞋甩,全身是血。” 


 两个女生静默。 

 稍后苏银换上子成的内衣外衣。 

 “我要出去一下,我约了人谈生意。” 

 “你不是来度假? ” 

 “我有朋友的朋友在铜锣湾开设二楼咖啡店,一共三十个座位,我与他洽商筹办极速约会,我负责宣传及主持,三七分账。” 

 “你要当心,外边有许多人狼。” 

 苏银哈哈大笑,“我亦不是小红帽。” 

 应太太听到拉住她:“苏银,找陌生人合作危险,不如与我合办,我也有朋友开茶室。”她与苏银密斟。  

 女佣进来说:“小姐的电话。” 

 啊,连子成都诧异,“这么忙。” 

 只听见对方轻轻说:“你猜猜我是谁。” 

 子成立刻认出他的声音,笑答:“你是阿里士多德,我是亚历山大帝,你有何忠告,周曙师傅? ” 

 对方可不就是周曙,他继续轻轻说:“阿里士多德是个浑人, 他至死不愿承认世上最小元素是原子,又同亚历山大帝说:除却罗马人,其余都是蛮族。” 

 子成大笑,“你在何处? ” 

 “我也回来探亲,我住在表姑家里。” 

 “啊,”子成开怀,“我太想念你,我们几时可以见面? ” 

 “我每天都有空。” 

 这时,子成的手提电话响起,她一听,却是加路,她想一想,“我介绍你们认识,请你们一小时后到我家来吃茶。” 

 她吩咐女佣做云吞面鸡粥及春卷。 

 周曙先到,应伯母最高兴,立刻问:“周博士你是顺路,还是特地来访子成?” 

 “本市大学没接收我,我特地来看子成。” 

 他脸上的雀斑雀跃,看上去十分兴奋。 

 应钜容正要回公司,一看这么多人如此热闹,便说:“下午六时我请吃饭。” 

 大家欢呼。 

 接着加路也来了 

 有第三者 

 他长得高大,一个人占一张三座位沙发,子成便坐在扶手上。 

 周曙立刻知道这人是他的假想敌,心中咕囔:远道来访伊人,谁知还有第三者。 

 那边应太太正在与苏银研究合作极速约会,她把茶座主人也叫来,开会,三人在书房谈得津津有味。 

 “一星期举行一次,当然是星期五傍晚六至七时,五分钟换一个对象,谈几句,合眼缘可与主持登记号码,收费,每人五百,女子两百,可减少无聊客人。” 

 加路对云吞面赞不绝口:“为这些小食便可留在本市一辈子,请问可有普洱茶? ” 

 周曙忽然问他:“你觉得子成有什么优点?” 

 子成愣住:“喂喂喂。” 

 加路不慌不忙呷一口浓茶,不徐不疾地答:“我已爱上应子成,你说呢? ” 

 子成连忙说:“我也爱你,好了,我们谈别的吧。” 

 可是周曙不愿放弃,“三人之中,谁的年纪最大?” 

 加路说:“ 我三十一,肯定我最大,所以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子成答:“我二十一,我也不小了。” 

 周曙说:“我二十七。” 

 子成急得暗暗流汗。 

 幸亏这时苏银出来吃春卷。 

 子成取笑她:“苏银应读商科。” 

 苏银叹口气,“读历史没意思,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 

 子成说:“据说凯撒大帝知晓亚历山大帝在他那岁数已征服的疆土范围时,痛苦失声,人类永不满足。” 

 苏银问:“为什么他们都称大帝,因杀人最多? ” 

 大家纷纷议论:“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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