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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吃得挺多,吸溜着鼻涕吃了有半锅饺子。一边吃着,她一边偷看着顺子,以为这个瘦子就是她的丈夫了。
走的时候,顺子悄悄地塞给小姑娘两块钱,说,买块手绢擦鼻涕吧。
陈成独自一人下山,他要去找王星敏。
当晚,他又在独户农家的茅檐下看星星。乌云已经散尽了,整个天宇间一片星光。再看东方,天际间的那颗小星星已经隐没在群星之中,再也找不到它的踪影。
星敏,你在哪里呢?你好吗?
5
陈成对妹妹们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也许三天以后就回来;也许,永远也不回家了。说完,他掖上刀子走了。
田建国交了一个女朋友。她长得漂亮,爱写些风花雪月的诗,一天到晚地蛾眉微蹙、莺喉娇嗔,被朋友们称为“黛玉”。
田建国爱黛玉,几乎每天都和她词诗唱和、书简往来。有时在花前月下,两个人还会长吁短叹、多愁善感一番,感情非常缠绵。
从山上回家的第二天,黛玉来找他,发现他瘦下去一圈,眼窝都黑了。黛玉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用小手绢轻揩着面颊上的泪痕,哽咽着问:“建国,你这是怎么了?”
田建国怔怔地看着黛玉,说:“我从昨天晚上一直想到现在,决定和你分手,永远不再往来。我们这种关系,没意思透了。”
黛玉吃惊地望着田建国:“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分手,就必须答应找一个条件。”田建国向黛玉走近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说。
黛玉又哭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我不愿意,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愿意分手?那咱们就不分手,不过,”田建国严肃地说,“你必须立刻把衣服脱了,全脱光。”他几乎是喊着说这句话的。
黛玉吓得浑身颤抖,缩进床上的被套堆里。田建国全然没有了诗人才子的气质,就像一个醉酒的嫖客,从容而又急迫地剥光了黛玉,又剥光了自己。
事后,黛玉娇羞地偎依在田建国的怀里,嗔怪地说:“建国,你怎么那么不含蓄呢?”
“含蓄,那是衣服,挡别人眼的东西。脱了衣服。才能看至本质。”
睡到半夜,黛玉醒了,发现田建国紧紧地搂着自己。他好像哭了。
“建国,你怎么了?”
“我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田建国大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那无尽的黑夜,痛苦地说。
“别这样说,建国,我喜欢这样,早就喜欢了,没好意思跟你说。”
第二天晚上,田建国和黛玉在莫斯科餐厅吃了一顿私订终身的“婚宴”,回家时已经九点钟了。
在门外的暗影处,闪出一个人影挡住他们。那人手上握着刀,眼睛里喷着火。
黛玉吓得惊叫一声,扑进田建国的怀里。田建国倒很镇静,他左手抱着黛玉,右手偷偷地去摸腰里别着的刀子。不过,当他看清来人是陈成时,他的手又缩了回来。
“田建国,到底是谁干的?”
“我们大家干的。我自己,现在已经知道错了。”田建国沉着地说,“我准备承受你的一切报复。”
“你准备承受什么样的报复?”陈成冷冷地问。
“我用眼睛污辱了她,你可以剜掉我的眼睛。或者,”田建国一下子把黛玉推给了陈成,“我们刚刚喝过订婚酒,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可以在她身上报复。”
“我会报复的。”陈成的眼睛紧盯着田建国,一只手抱紧黛玉,一只手把刀子伸进了她的外衣下边。
黛玉惊叫着挣扎,两只手拼命护着自己的裤腰带。但是,她的手很快地就抽了回来,手指被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粘糊糊的都是血。
“你叫吧,大声点儿,我需要更多的眼睛。”陈成仍然紧盯着田建国,手下一使劲,刀子把内裤、衬裤、毛裤和外裤连同皮腰带都豁开了。
陈成一松手,黛玉软软地跌坐在地上,裸露的那块肚皮在暗中显得很白。
“田建国,我们两清了。”陈成转身走了。走出不远,他又回过头来说:“不过,要是你把她甩了,我会重新找你算账的。”
他看了黛玉一眼,这是他看她的第一眼,他忽然觉得,在那瘦弱的身子,有点儿像自己的妹妹。
第二天早晨,刘南征挤进一家早点铺。他买好一份豆浆油条,刚刚把碗放在桌子上时,桌子对面有一个人把两碗油茶也放在了桌子上。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怔住了,是陈成。
刘南征想转身走开,又想说些什么话,还想掏出刀子。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两碗滚烫的油茶都扣在他的脸上。
脸上的极度的灼痛使他弯了一下腰,用手捧住脸。这个动作使他侥幸地躲过了那柄正直刺向他胸口的刀子。刀尖划破衣袖,刺进了左小臂。他摔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6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光,也是瞬息万变的季节。
经过近两年社会动乱的涵养,到一九六八年的春天,北京的玩儿主们已彻底地恢复了元气。
也就在这时,他们内部的摩擦也在悄悄地加剧,终于酿成一场大火并。
春暖花开了,周奉天约集了二十几个有头有脸的玩儿主一起去香山春游。
刚上路时大家兴致极高,有说有笑,但很快就出了一件令人不快的事。
二十几个人乘一辆公共汽车到达香山公园站以后,正要进公园门时,黑子突然惊叫了一声:“谁把我的钱捅走了,别闹,快还给我!”
没人吭声。热闹的谈笑一下子冷了场,很明显,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家贼!
谁都可能是家贼,谁都有权任意怀疑哪个人是家贼。结果,每个人都成了诚。真是扫兴到了极点。
“多少钱?”周奉天同黑子。
“二百。”
周奉天扫了大家一眼,笑了,说:“黑子,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过二百块钱呀!别在各位老大面前充大头绪万,你没有二百块钱!”他说着,狠狠地瞪了黑子一眼。
达亚军也打趣地说:“黑子,是不是昨天夜里塞到哪个圈子的裤裆里了,忘了拿出来吧!”
大伙全笑了,纷纷拿黑子打趣,笑呵呵地进了公园。
笑是笑,但是家贼没有找出来,事情总不会到此就算完了。大家都是街面上混的主儿,谁也不愿背上这口黑锅。
果然,刚拐过眼睛湖,来到佛牙舍利塔下的僻静处,周奉天就板起了脸。
他先是逐个地审视了一下每个人的脸,然后突然走到顺子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拿了黑子的钱。”
“怎么是我呢?我为什么要拿他的钱?我又不是没有钱!”
顺子强挤出一付笑来,但是看得出,他有点儿慌,神色全变了。
“是你!”周奉天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在拿出来,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不拿出来,”他霍地一声拔出了匕首,“我的刀子可不讲交情。”
“不是我!”顺子镇静下来,毫不示弱地与周奉天对视着。
周奉天一把揪住顺子的衣领,用刀子一挑,割断了他的腰带。掖在衬衣里的一大卷钞票掉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钞票,谁都没有说话,静待着事态的发展。
边亚军捅了黑子一下。黑子蹲到地上,把钱默默地捡起来,退到一边去了。周奉天仍然紧握着刀子。过了很久,他低声问道:“顺子,你说应该怎么办吧!”
顺子的头低垂着,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地说:“照规矩吧!
周奉天阴沉着脸,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凶狠的杀机。他冷笑一声,向顺子逼近过去。
“奉天,你给我个面子,放过顺子这一回。”边亚军急忙拉住周奉天,替顺子求情。“不行!”周奉天推开边亚军,向围在四周的玩儿主们放声说,“对不住各位老大了,今天,我是谁的面子也不能给。这小子坏了规矩,我就不得不照规矩办。”
话音刚落,他就唆地一刀向顺子的小腹刺去。顺子本能地闪身一躲,手臂被刺中,血水顺着袖子淌了出来。
周奉天再要刺第二刀时,陈成横身挡住了他。陈成把顺子掩在自己的身后,怒视着周奉天。他的手里,也紧握着一把刀。“奉天,什么规矩?”
“废了他!”
“我替他了,你冲着我来。”
“可以!‘’周奉天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他挺刀向陈成刺过去。陈成侧身闪开了。接着,周奉天又刺过来第二刀,被陈成用刀架住了。
两把刀互相啃咬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两只手在拼命较力,谁也不肯退让;两双闪着怒火的眼睛只碰撞了一下,又迅即躲开了。他们,不敢看到对方的眼睛。
边亚军和宝安急忙扑上去,一人拉住一个,强行把他们分开了。
中午在饭店吃饭时,气氛更加紧张。大家分座两张圆桌,周和陈各据一桌,相向而坐。他们都沉着脸。不说话、不动筷子、不喝酒。大家也都陪着干坐着。
边亚军的座位挨着陈成,他劝陈成:“奉天为了星敏的事,一直不肯饶了顺子。今天顺子做出这种事,让他逮住机会了。为了星敏,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陈成默默地点点头。
边亚军又走到周奉天的身旁,低声说。
〃 四个月了,星敏一点音讯都没有,陈成的心情不好。为了星敏,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周奉天叹了一口气,也点了点头。
“顺子的事,我来处理吧。”边亚军又说。
周奉天倒了一杯酒,站着走到陈成的身边,说:‘陈成,今天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太过分了。你把这杯酒,喝了吧?“
陈成站起身,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
周奉天轻轻地拍拍陈成的肩膀,又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走了。
在陈成的另一边,坐着顺子。他哭了,哭出了声。
边亚军给顺子倒了一杯酒,安慰他说:“顺子,别哭了,喝酒吧!”然后,他又端起了一杯酒,高声对在座的所有玩儿主们说:“这杯酒,是顺子的告别酒。从今以后,顺子金盆洗手,不在街面上混了。谁和他有怨有仇,今天也就一笔勾销了。以后,谁再找顺子的麻烦,我、奉天和陈成给他做主!大家把酒干了。”众人们都喝了酒。
边亚军看了陈成一眼,又厉声地对顺子说:“顺子,以后在家里多帮你娘干点儿家务活,好好地和柴火妞过日子。钱要是不够,大伙儿给你凑凑。不过,如果我再在街面上看见你,可就别怪我边亚军不讲交情了。”
玩儿主们轮番走过来和顺子碰杯,喝告别酒,顺子流着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去,大醉。
黑子把一卷钱塞进顺子的怀里,搀着他走了。临走出饭店大门,他挣扎着站住了,号啕大哭着说:“奉天、亚军、陈成,还有……各位老大,以后如果再有用得着我顺子的时候,你们,说句话……”
他说不下去了,哭着走的。
在进城的路上,陈成对周奉天说:“让顺子洗手收山,是个好主意,对他有好处。”
周奉夭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上贼船容易不赋船难啊!顺子能够收山,但是不会收心的。边亚军这是害了顺子,以后的麻烦事多了。”他轻轻地摇摇头,又说:“不说顺子了,随他去吧!陈成,星过到底有没有消息?”
“没有,他家里人也不知道她的信儿,挺着急的,我真担心,她会不会……寻死?”
“不会。星敏这个人,比我们都坚强。她有自己的生活目标,任何东西都不会干扰她对这个目标的追求。”
沉吟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也许,也许…。。她到那儿去了?”
‘哪儿“是什么地方,陈成一再追问,他也没说。
7
树倒猢狲散,顺子倒了,手下的佛爷们立刻就忙着寻找新的靠山。
王福总投靠陈成。顺子说,陈成对于底下的人特别仁义,从不强人所难。再说,他的名气也大,跟着他不受欺负。
三福必须找个又仁义又硬实的靠山,因为他拄着个漂亮得出了名的圈子,这个圈子叫大丫头,是好多玩儿主都眼馋心想的美人儿。有一回同奉天见了她,大吃一惊地说,这姑娘长得水灵,活脱就是当年的小燕。
大丫头和三福住在一条胡同里。她九岁时,母亲改嫁给一个送煤球的工人,她跟了过去。继父好喝酒,好唱京戏,对她们娘)烦也不坏。
十三岁时,大丫头出落成个小麦人,继父的脾气也改了,喝了酒就骂街方人。他也不打别人,专打大丫头地娘,往死地给你个老野猪花钱。“说着,她抄起切菜刀,一下子砍下自己两个手指头。
三福也是来看热闹的,看见大丫头砍了自己的手指头,他不知怎么的意流出了眼泪。他抱起昏了过去的大丫头,跑着把她送进了医院。
从此,三福挂上了大丫头。不仅是挂上了,而且还动了真情。大丫头模样使,心也细,会疼人。没多久,他们两个人就整天形影不离了,半真半假地成了小两口。
小两口在一起也没别的,就是紧紧地搂在一起,亲嘴地。
流眼泪。
不怪他们流眼泪,家有美人胎,没病也招灾。玩儿主们三天两头地来找大丫头,当着三福的面就动手动脚的。全仗着顺子的保护,小两口总算是没被人欺负惨了。
顺子倒了,以后靠谁呢?小两口哭了一晚上,决定找陈成。
三福提着一份见面礼去拜陈成。陈成没有在家,他妹妹说,陈成上山了,去看星星。
找不到陈成,三福就想找大丫头商量一下,先到郊区三福的姨家躲几天,等到陈成正式收了三福,大丫头也就算安全了。
回到家,小两口正商量的时候,黑子来了。
“三福,顺子收山了,你就跟着我吧!大哥我错待不了你。”他手里玩着一把刀子,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斜着眼睛瞅大丫头。
“顺子不玩了,我也想洗手。”三幅嗫嚅地说。
“那好啊!你洗了手,大丫头可就算是没主儿的人了。”黑子奸笑了两声,对大丫头说:“大丫头,跟了哥哥吧?我可比三福会伺候人。”
“陈成,他说收我当兄弟了。”三福又说。
“陈成?他算老几?奉天说了,让你跟着我。”提到陈成,黑子就有气。“告诉你,三福,三天之内,你给我送去一个整数,奉天有急用。如果拿不出来,”黑子掂了掂手中的刀子,“就把大丫头给我送去。我不嫌寒碜,破鞋也照样儿能穿。”
说完,他朝大丫头打了个响指,走了。
当晚,三福去找顺子,顺子又找了周奉天。周奉天笑着说:“顺子,你现在是良民百姓了,少管这些街面上的事,管好你的柴禾妞就行了。那丫头跟着你吃了两天大米白面,越长越俏了。以后要是耐不住贫寒,闹不好也会另择高枝呢!”
接着,周奉天派人把黑子找来,甩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陈成算老几?他算你的爷爷!你是一只狗,他是一条龙!”
黑子捂着脸,恨恨地瞪了顺子一眼。
8
王星敏给父母写来一封信。她现在住在长城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还在教小学。
星敏的母亲兴冲冲地找到陈成,给他看了信。陈成又告诉了周奉天。
周奉天很严肃地对陈成说:“老太太相中了你,你现在必须要下决心了。”
陈成说:“我下了决心,上山。”
周奉天默默地看了陈成一眼,说:“下了决心,你还必须要有思想准备,王星敏的很多想法是很超凡脱俗的,没有一点儿神胎仙骨的人,是很难和她相伴终生的。”
陈成说:“那我就修炼吧!”
周奉天又看了陈成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最后,他说:“你上山去吧!我和陈北疆的帐,也该了结一下了。”
坐了一天汽车,又走了两天的山路才到达那个小山村c 这里的景色真美。村子在半山坡上,抬头往上看,在苍凉巍峨的群山之巅,一道残破的长城边墙绵延不绝地伸向极远方,消失在雾气蒸腾的大山腹部。脚下,是一潭深黑色的碧水,潭水深邃而幽暗,好像从这里可以一直通向地层的深处。
王星敏还是笑吟吟地迎接了陈成。
“陈成,谢谢你来看我。”
“大家伙儿托我来看望你,顺便捎来点儿东西。另外,我自己,也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终身大事?”
“是。终身大事。”
“这个问题我不和你谈。”
“那和谁谈呢?”
王星敏抬头仰望着群山以及山脊上那道长蛇般的边墙,说:“它们。”
陈成说:“我愿意终身与它们为伴。”王星敏定定地盯视着陈成,好一会儿,她笑了:“你凡缘未了,终难修成正果,不必自寻烦恼了。”
“我父亲也是肉体凡胎,他搞政治,也搞女人;拿梭镖捅死过无数敌人,最后用刀子捅死了自己,但是,他最终还是把自己溶化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