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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手内喝了几口,急急的把珠粉吞下去了。
“珠粉这一样东西的分量是很重的!”有一次,伊曾经告诉过我关于服食珠粉的功用。“如其稍稍服食几许,那是很能帮助我们留驻我们的青春的,它的功效纯粹在皮肤上透露,可以使人的皮肤永远十分柔滑有光,年老的人可以和年轻的人一般无二;只是服食的分量千万要少一些,而且每两次之间,一定要隔着相当的日子,或其服食的分量太多了,或是没有规定的时间,随便隔几天就服食一次,那末非但对于人体无益,简直还有大大的有害咧!”
伊老人家虽是这样说了,但珠粉是否真有驻颜的功用,在我们不曾把它化验过以前,我也不敢如何肯定;便是太后的容貌能够维持得比寻常的老年人都轻嫩一些,是否确是常服珠粉的结果,我也不能切实代为证明。只知道一直到我出宫为止,太后服食珠粉的习惯是始终没有间断过,而且伊对于这件事似乎总是看很郑重的样子。
除却每晚搽抹鸡子清,以阻止伊脸上的皱纹继续展长或扩大之外,太后还有许多的方法,专是为着要对付那些皱纹的。有一种是非常别致的,原来伊的梳妆台上还安着两根约摸二三寸长的玉棍,两头有金子镶的柄,每天早上,伊必须用它们来在伊自己的脸上或上或下的滚着。这个东西是很滑而很冷的,上面也并不涂着什么药粉,真不知有何作用,太后却总是很有耐性地坐在梳妆台前,一面不住的把它在脸上滚个不休,一面定神朝镜子内望着,仿佛滚几滚马上就有功效的样子。我瞧得很诧异,有一次凑伊不在的时候,竟大着胆取起一根玉棍来,试用了一会,不料太后恰巧就走了进来,一见很不快,可是伊的不快倒不是因为我偷用了老人家的东西,乃是明知我对于伊这根玉棍的功用有些怀疑,故而不高兴。
“这东西对于你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伊立即很严肃地发话道:“象你们这样年轻的人,什么鸡子清,珠粉,脂汕等等都是用不到的!这种玉棍是格外无需了!”
“求太后宽恕!”我忙着给伊叩头,并谢罪道:“奴才并不敢胡乱偷用太后的东西,只是瞧这玉棍光滑得太可爱了,想试试看,不知道滚在皮肤上是怎样的舒服?但下次是一定不敢了!”
这样一说,伊倒笑起来了。
“你既然爱它,你就拿了去吧!”伊老人家爽快又给我一个特殊的恩典,于是我的囊橐中便又多了一件值得夸耀的御赐品了。不过伊这一次的赏这玉棍给我,却决非因为我做了什么好的事情,而以此为奖,更不是忽然高兴而有此赏赉,实在是为了这玉棍已给我偷过用了一次,伊老人家心中有所厌恶,不愿再使用的缘故。然而不管它,我终于又到手了一件宝玩!我自恨在宫中的时候,每逢见到什么可爱的东西,心上虽极羡慕,但总竭力耐着,不轻易流露出来,否则在我二年半的服务期间内,象太后那样专好把东西赏人的脾气,再加伊又特别的重视我,我必能弄到许多的东西了,而且其中尽多值价极巨的宝物,正可使我终生享用不尽咧!
还有一件东西也是太后信以为极能增美人的容色的。我想太后之所以要那样的注重伊的容色,也许多半是受了我们这些女官的影响;因为太后生平有一种很坏的脾气,就是专爱以貌取人。伊对于伊的廷臣尚且如此,那末伊对于我们自然更注意了!所以我们八个人中,委实是没有一个可以给人称为“丑陋”的,太后既逐日在我们这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官中厮混着,虽不致有什么妒忌心发生,但相形之下,总不象使伊觉得自己的容色是太老了,是太憔悴了,于是便不惜千方百计的设法要保留伊那快将去尽的美色。另外一件东西伊所信为具此功效的,但是人的乳汁,因此伊每天总得喝大半茶碗的人乳。
宫里面即没有人生孩子,又不曾养着半个未离哺乳时期的婴儿,每天哪里去弄这些人乳呢?
原来太后也有乳母雇着咧!太后的乳母乃是很谨慎地从那些旗丁的妻子中选进来的。伊们自然都是才生产过的少妇,选的时候非常谨慎;体格,面貌,以及身上洁净不洁净,都是很重要的条件。有时候也许选到了一个特别满意的妇人,伊的面貌又长得极好看,太后就一定要长期的将伊雇用下来,并分外多把些钱给伊,让伊好去另雇一个乳母,喂养伊自己的孩子。可是这种情形是极难得的,通常总是同时雇着两三个,教伊们带着孩子一起住进宫来,每天早上轮流着挤乳出来,给太后服食。这些乳母一进了宫,便也算是太后的侍从的一部分了,并且特别优异地款侍着,吃的东西简真和我们所吃的完全相同。一切用具衣服等,无不力求洁净,真象是伊们进宫来做客人一样;只是每天早上挤乳的时候,太后却还不敢信任伊们,总得在我们中间派一个出去监视着。
不料太后这一种因求驻颜而服食人乳的习惯,结果竟引起了许多偶然进宫来的外人的重大误会:因为宫里既是常用两三个乳母雇用着,而这些乳母又各自随带着伊们的孩子,于是孩子的啼哭声便不时可以在宫内听到了。本来在哺乳期内的孩子,哪里会有什么知识?只知道哭是用以表示各种需求的唯一妙法,而在稍感不适的时候,也只把哭作为声诉;因此无论他们的母亲如何努力于设法止住他们的哭,却仍无结果,连太后那样伟大的威灵,对他们也无所施其技。
就为这样的缘故,以致一般王公大臣,以及命妇贵戚,偶尔走进宫来,很有几次会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阵的小儿啼哭之声,更不幸的是他们虽因听到了这种奇怪的声音而心上很觉诧异,但无论怎样,总不敢向太后询问;便是在我们面前,他们也十分谨慎地从不肯轻易道及,于是误会便发生了!他们既那样的讳莫如深,不发一问,而太后和我们也从没有功夫自动的给他们解释,因此这重误会,不但无从解除,简直是久而弥深,甚至当他们隐约听到有小孩啼声的时候,便互相以目示意,仿佛是说“这就是那话儿啊!”要是没有人和他们在一起时,他们还要彼此点一点头,意思就是说:“我们所猜度的果然不曾错啊!”
太后这种服食人乳的习惯,并不是人老年以后才开始的,当伊年纪很轻的时候,就每天要喝这么一大杯了;及至伊的丈夫——咸丰皇帝——死去之后,伊的青春时期却还未曾去尽咧,但伊还继续的喝着人乳,宫内便少不得要养着两三个乳母。恰巧其中有一个乳母特别的钟爱伊的儿子,坚持着要带伊的儿子一起进来,太后瞧伊的模样儿长得很好,乳水又足,便破格应允了(以后就成为一种常例)。这孩子的哭声便一再为外来的人所听到,到致辗转讹传,弄到大家都说太后已和安德海(在李莲英以前的总管太监)私下生了孩子了,真是冤枉到了极点!
到得我进宫去的当儿,事情已过了好多年了,照理说,太后的冤枉早应大白于天下:因为二十多年来,那些从外面偶然走进宫来的人,所听到的哭声,始终是婴孩的哭声,如其真是太后和什么人私生的孩子,难道永远不会长大的吗?而且很有几次是两三个孩子同时在啼哭,他们也未尝没有听见过,就该明白太后一个人决不能同时和人家私生这么许多的孩子!明白了这两点,岂不就可尽除误会了吗?无奈人性总喜“隐善扬恶”,更以太后平日不免常有擅作威福的举动,人家对伊绝少好感,便格外的乐于造谣中伤伊;以致在某一个时期里,太后差不多已给人家说得象唐朝的武则天一样了,这真是很可怜的!
我最初听到这些谣言时,很想尽力代伊辟谣,把伊服食人乳的真相昭告天下,但我再三考虑之下,又觉不妥。因为服食人乳的一种习惯,原是不很平常的,人们听了,也许将分外得意地构成种种谣言出来。记得我进宫后第二日早上,瞧着伊把那么一杯人乳喝下了肚去,心上总觉得有些异样的不安,竟以为太后是一个善于害人的“老妖怪”,伊的喝人乳就等于魔鬼们的喝人血,那个挤乳汁给伊喝的乳母,不久也许就会枯竭而死;但这些恐怖的猜度,后来便渐渐地消灭了。其实除却这事之外,宫内也尽有许多非常特别的事情,只要你处得稍久一些,便自能知道它是无足为害于人,从此发于若素了;可是最初发见的时候,那是的确要使每个人都觉得怪可疑的。
但是取要紧要我们得问一问:服令人乳毕竟能否发生驻颜的功效?依我说,是能够的,谁敢说不能呢!既然一个初出世的婴孩在服食人乳之后,便能渐渐地长成起来,于此便可见人乳确是一种富于滋补的东西;而且我们试看正在哺乳时期的婴儿,它们的肤色总是非常的白润,那末人乳能使一个已入暮年的老妇人的容色重复转为白润,也是大有可能的事。那末我们为什么看到一个老年人在服食人乳就要起那种无谓的疑惧呢?何况这个老年人自己既已确信人乳是足以帮助伊挽住那正在跨着大步走过去的年华的,则在伊服食的时候,心理上必有一种信仰,精神上也必比较愉快;我们都知道凡服食一种我们对它肯有信仰的药饵,奏效往往就分外的灵速,人乳何独不然!
第三十三回 上苑奇葩
大体的讲,爱美观念对于女性的确要比较浓厚些,普遍些,因此女人对于花也就格外的爱惜,格外的善于欣赏;尤其是我们的太后,除掉权势货财之外,花卉也许就是伊最宝贵的嗜好品了。虽还不曾够上“花痴”的资格,然而迷却已迷得很深了!我们的上苑内,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真不知有多少秋类收集着,凡可以索到或买到的花种,总得设法去弄了来才歇;好在宫里有一部分的太监是专门在执行着园丁的职务的,他们所具有园艺常识也很广博,无论哪一种花木都能很恰到的给太后栽培着,没有不极适宜地发肓起来的。何况太后自己带要三天两天的走往各处去视察,更不容他们有偷懒或疏忽的余地!
逢到兴致的时候,太后还欢喜亲自夹着一柄小小的金剪刀,带着我们一群人,亲自走入花圃中去学做园丁;当然挖泥挑水的工作伊是绝对不会尝试的,伊只是相帮着捉捉虫,浇浇水。偶尔瞧见有一枝花梗上蓓雷长得太多了,为恐花朵开得太小的缘故,便拣那些未长成的蓓蕾酌量剪掉些,这是太后本人也通晓一切园艺常识的表显。此外伊便只剩利用着那一柄金剪尽拣合意的花卉剪下来回去的份儿了。
我还记得有一天的深夜,时辰钟大约已打过了三点钟的模样,外面突然又下起雨来,粗大的雨点,一阵紧似一阵的在各处宫殿的屋脊上跳着,响着,终于把太后在睡梦中惊醒了。
“啊!不好了!我们那些才长成的菊花怎样以得如此大的雨呢?”伊很急迫地在枕上喊着:“这雨一定要把它们一起打坏了!谁在这里值夜?快去通知那些太监们,”
这一夜,恰好是轮到我在太后寝宫内值夜,每逢值夜的日子,我们照例都是不敢睡熟的,所以太后一说话,我就打地上站起来了。侍伊的话才说完,我就来不及的赶将出去。那些值夜的太监却并不敢走进里面来,都在外面廊下站着,或蹲着,有的也象我们一般地直僵僵地靠在墙上打盹。我便向一个正醒着的太监说道:
“老佛爷有旨:要你们马上赶到园里边去,立刻把那些管种花的人唤起来,冒着雨去把那些新长成的菊秧一起用芦席盖好,不准让大雨将它们打坏!”
那太监听了我的话,怎敢迟疑,便冒着雨没命的奔出去了。
隔了十分钟模样,他又急急忙忙的奔回来了。
“他们已早就用芦席把那些菊秧全盖着了!”这是他带回来的一个很满意的报告。
原来那些当着园丁职务的太监,也深知太后是非常爱惜伊的花木的,而且凭着他们的经验,更无需叮咛地已知道那些初长成的菊秧是万万经不起大雨的,所以不待通知,早就自动的给它们盖上芦席了。从这一件事上看来,宫监之中,能干的委实很能干,端的未可一概鄙视!
这一夜就此很平安的过去了,太后也就毫无挂念的翻过身去,重觅黄梁,待伊第二日好梦醒来,只见窗纱上已满映着日光了;伊知道昨夜下的大雨已经停止,心上顿觉很欢畅,梳洗过后,便决意沐着晴和的阳光,走到园内去瞧瞧伊那些心爱的花卉,以过了一场大雨之后,又是怎样的景象。我们那一班人自然又得列着不很整齐的队伍,随驾同行。各人都穿戴着非常鲜艳的衣装,堆起满面欢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伊老人家的背后。讲到走路,太后又是很奇怪的一人,伊虽然是走的时候很少,又很迟缓;但当伊在高兴的时候,走起来却快得可惊,而且还有比我们更长的长力,决不道乏。
“说出来你们可不要惊奇!”一路在走的时候,太后向我们说道:“你们猜单是这颐和园内,我们种着多少盆数的菊花?告诉你们:一起已有三四千盆,这数目可不小啊!”
这几句话就是太后快要和我们畅谈关于菊花的一切问题的先声;接着,伊果然给了我许多的可贵的说明。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够得上称美的,太后无不爱慕有加;但瞧伊对于伊自己的化妆和衣饰好样出奇的讲究,便不难证实伊这种情性了!菊花诚然是一种很美丽的花,而且名式繁多,至少总在八九十以上,我年轻时也有相当的“菊癖”,差不多能够把它们的名目完全道出来,便现在却只记得很少的一部分了!
仔细论来,园艺这一项工作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象在上苑内当园丁的那些太监,比较便辛苦;他们为着各式的花木,一年中真不知要费掉多少气力,多少心血,而且他们肚子里也很有些学问,常给一般很平常的花木题上许多极端帝皇化的名称,以博太后欢心。对于菊花,他们所能起的名称更多,当然有一部分是沿用的旧名,但大体都很适称有味,却真亏了他们!然而他们的可贵之处竟还不只这一端咧!原来寻常的菊花虽说都是在秋天开放的,但因菊花的种类太多,性质也就大有不同,早开的大约在八九月间就要开了,其时那些晚放的连蓓雷都不曾长成咧,及至九月已尽,十月初头,那些晚放的才开了,可是早放的却已调谢了!最早开的和最迟开的相差约有四五十天,其他较早和较迟的也各相差半个月或二十天不等,这原是到处皆然的情形。不料太后的园丁竟有巧夺造化的本领,他们用了一间设备极不完善的暖气房,只凭着经验去调节里面的温度,结果便能使各种早放迟放的的菊花都在同时开出了美丽的花来。
菊花中最美丽的,依我说该是那丹凤朝阳了。这花的本身是很浅的黄色,但上面却还盖着一层紫色;这层紫色的花心左近还是很淡的,和寻常的红色相仿,越往外便越深,到得花瓣的类端上时,便成纯粹的紫色了。它们的花瓣并不怎样阔,也不怎样密,却很疏落有致,所以色彩虽很鲜明,但决没有丝毫妖艳之气,堪称菊中上品。据说先前宫内原没有这种花,后来江南有位大臣不知怎样摸到了太后的性子,知道伊最爱花木,竟设法搜觅了好几十种非常别致的名花来,就中之一便是号称“丹凤朝阳”的菊花;也就是它最受太后的爱赏,因此便赏了一个候补道给那大臣的儿子。
除了丹凤朝阳以外,其他比较名贵些的菊花还有白龙须,紫金铃,雪球,雨过天晴,好几十种,一时也不及列举;即使举出来也没甚兴味,这里便决意一概从略了!
太后的爱好花卉是很有科学家的风度的,伊决不仅以观赏为已尽爱好之能事;伊对于无哪一种花,都想充分的利用它们。譬如把各种鲜花采去给那些做绣作的女工当标本,把玫瑰花凤仙花的液汁制成化装用品等,都是很有意义的。那末太后对于菊花又是怎样的利用呢?这个伊是用来当做食品的,食法如下:
先把那一种名唤雪球的白菊花采下一二朵来,大概是因为雪球的花瓣短而密,又且非常洁净,所以特别的宜于煮食;每次总是随采随吃的。采下之后,就把花瓣一起摘下,拣出那些焦黄的或沾有污垢的几瓣一起丢掉,再将留下的浸在温水内洗上一二十分钏,然后取出,再放在已溶有稀矾的温水里漂洗,末了便把它们捞起,安在竹篮里沥净,这样就算是端整好了。第二步当然便是煮食的开始。太后每逢要尝试这种特殊的食品之前,总是十分的兴备,象一个乡下人快要去赴席的情形一样。吃的时候,先由御膳房里给伊端出一具银制的小暖锅来;因为有菊花的时候总在秋天,暖锅已快将成为席上的必需品了,虽然似乎还早一些,但也还不足令人惊奇,所甚注意的是菊花和暖锅的关系。原来那暖锅里先已盛着大半锅的原汁鸡汤或肉汤,上面的盖子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