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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脆弱,可是她并不明白这一点。她整天护理伤员,缝缝补补,会把自己累垮的。她又是那么温柔、胆小。 这世界上除了皮帝姑妈、亨利叔叔和你,她没有别的亲人,另外只有在梅肯的伯尔家,那是远房堂表亲了,而皮蒂姑妈——思嘉,你是知道的,她简直像个孩子,亨利叔叔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媚兰非常爱你,这不仅因为你是查理的妻子,还因为——唔,因为你这个人,她把你当成妹妹在爱。 思嘉,我常常做恶梦,想到如果我被打死了,媚兰无依无靠,会怎么样。 你答应我的要求吗?”
她连听也没有听见,这最后一个请求,因为她给“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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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打死了“这句不吉利的话吓坏了。原来她每天都读伤亡名单,提心吊胆地读着,知道如果艾希礼出了什么事就整个世界都完了,但是她内心经常感到,即使南部联盟的军队全部覆灭,艾希礼也会幸免于难的。 可现在他竟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她不禁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一阵恐怖感,一种她无法凭理智战胜的近似迷信的惊悸,把她彻底镇住了。 她成了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相信人有一种预感,尤其是对于死亡的征兆。 而且,她从艾希礼那双灰眼睛里看到深深的哀伤,这只能解释为他已经感觉到死神之手伸向他的肩头,并且听见它在嗥叫了。“你不能说这种话!
连想也不能去想。平白无故谈死是要倒霉的!啊,快祷告一下吧,快!“
“你替我祷告并点上些小蜡烛吧,”他听她惊慌的口气觉得好笑,便这样逗她。可是她已经急得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她想象到了那可怕的情景,仿佛艾希礼在弗吉尼亚雪地里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躺着。 他还在继续说下去,声音里流露着一种悲怆和听天由命的意味,这进一步增加了她的恐惧,直到心中的怒气和失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思嘉。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向你提出要求的,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在前线的每一个人会不会发生意外。 只是一旦末日到来,我离家这么远,即使活着也太远了,无法照顾媚兰。”
“末——日?”
“战争的末日——世界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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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艾希礼,你总不会认为北方佬能打垮我们吧?
这个星期你一直在谈李将军怎样厉害——“
“像每个回家休假的人一样。我这个星期全是在撒谎,我为什么在这还不十分必要的时候就去吓唬媚兰和皮蒂姑妈呢?是的,思嘉,我认为北方佬已经拿住我们了。 葛底斯堡就是末日的开端。 后方的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不明白我们已处于什么样的局面,不过——思嘉,我们那个连队的人还在打赤脚,而弗吉尼亚的雪已下得很厚了。 我每回看见他们冻坏的双脚,裹着破布和旧麻袋的双脚,看见他们留在雪里的带血的脚印,同时我知道我自己弄到了一双完整的靴子——唔,我就觉得我应当把靴子送人也打赤脚才好。”
“请答应我,唔,艾希礼,你决不能把它送掉!”
“我每回看见这样的情况,然后再看看北方佬,就觉得一切都完了。 怎么,思嘉,北方佬在花大钱从欧训雇来成千的士兵呢!我们最近抓到的俘虏大多数连英语也不会讲。 他们都是些德国人、波兰人和讲盖尔①语的野蛮的爱尔兰人。 可是我们每损失一个人就没有顶替的了。 我们的鞋一穿破就没有鞋了。 我们被四面包围着,思嘉,我们不能跟整个世界作战呀。”
她胡思乱想起来:就让整个南部联盟被打得粉碎吧,让世界完蛋吧,可是你千万不能死!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思嘉,我不愿意吓唬别人。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这些去对
①盖尔人是居住在苏格兰北部和西部山地的苏格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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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说,而且,亲爱的,我本来也不该说这些话来吓唬你,只是为了解释我为什么要求你照顾媚兰才不得不说了。 她那么脆弱胆小,而你却这样坚强。 只要你们俩在一起,即使我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放心了,你肯答应我吗,思嘉?“
“啊,答应!”她大声说,因为当时她觉得艾希礼很快就会死的,任何要求她都得答应。“艾希礼,艾希礼!我不能让你走!我简直没有这个勇气了!”
“你必须鼓起勇气来,”他的声音也稍稍有点显得洪亮而深沉,话也说得干净利落,仿佛有种内心的急迫感在催促的。“你必须勇敢,不然的话,叫我怎么受得了呢?”
她用高兴的眼光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不知他这话是否意味着不忍心跟她分手,如同她自己的心情那样。 他的面容仍和他告别媚兰以后下楼时一样绷得很紧,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意味来。 他俯下身来,双手捧着思嘉的脸,轻轻在额上吻了一下。“思嘉,思嘉!你真漂亮,真坚强,真好!亲爱的,你的美不仅仅在这张可爱的脸上,更在于你的一切,你的身子、你的思想和你的灵魂。”
“啊,艾希礼,”她愉快地低声叫道,因为他的话和他那轻轻一吻使她浑身都激动了。“只有你,再没有别人——”
“我常常想,或许我比别人更加了解你,我看得见你心灵深处的美,而别人却过于大意和轻率,往往注意不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同时把手从她脸上放下来,不过仍在注视着眼睛。她屏住气等了一会,迫切希望他继续说下去,踮着脚尖想听那神奇的三个字。 可是他没有说。 于是她疯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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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他的脸孔,嘴唇在一个劲颤抖,因为她发现他已经不作声了。她的希望的再一次落空使她更加难以忍受,她像小孩子似的轻轻“啊!”了一声便颓然坐下,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接着她听见窗外车道上传来不祥的声响,这使她更加紧张地感觉到到与艾希礼的分别已迫在眉睫。 她心中一阵凄楚,比一个异教徒听见冥河渡船的击水声还要害怕。 原来,彼得大叔已裹着棉被来到门外,他把马车带了过来送艾希礼上车站去。艾希礼轻轻说了声“再见”
,从桌上拿起她从瑞德那里骗来的阔边毡帽,向阴暗的穿堂里走去,他抓住客厅门上的把手,又回过头来凝神望着她。 仿佛要把她脸上和身上的一切都装在心里带走似的。 她也用模糊的泪眼注视着他的脸,喉咙哽咽得透不出气来,因为知道他转眼就要走了,从她的关心和这个家庭的庇护下,从她的生命中匆匆地走了,也没有说出她渴望听到的那几个字。 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了,时间快得像一股激流,现在已经太晚了。 她突然踉踉跄跄地跑过客厅,跑进穿堂,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吻吻我,”她低声说。“给我一个告别的吻。”
他伸出胳臂轻轻抱住她,俯下头来,他的嘴唇一触到她的嘴唇,她的两只胳臂就紧紧箍住了他的脖颈。 在无法计量的短短的瞬间,他将她的身子紧紧帖在自己身上。 接着她感到他浑身的肌肉突然紧张起来,可是他随即一扬头,把帽子甩在地上,同时腾出手来,把她的两只胳臂从他脖子上松开。“不,不要这样,思嘉,”他低声说,用力抓住她的两只交叉的手腕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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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她哽咽着说,“我一直在爱你,我从没爱过别人。 我跟查理结婚,只是想叫你——叫你难过。 啊,艾希礼,我这样爱你,我愿一步步到弗吉尼亚去,好呆在你身边!我要给你做饭,给你擦皮靴,给你喂马——艾希礼,说你爱我!
你说吧,有了这句话,我就一辈子靠它活着,死也心甘啊!“
他突然弯下腰去拾那顶帽子,这时她朝他的脸看了一眼,这是她平生所见最愁苦的一张脸,它的表情不再是淡漠的了。脸上流露出对她的爱和由于她的爱而感到的喜悦,可同时也有羞愧和绝望在与之斗争。“再见,”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门嘎的一声开了,一阵冷风袭进屋来,把窗帘吹得乱摆。思嘉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望着艾希礼在走道上向马车跑去,腰上的军刀在冬天无力的阳光下闪烁不已,腰带的流苏也欢快地飘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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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864年一月和二月接连过去了,凄风惨雨,暗雾愁云,人们的心也是阴沉沉的,随着葛底斯堡和维克斯堡两大战役的惨败,南方阵线的中心已经崩溃。 经过激烈的战斗,田纳西几乎已全部落入北军的手中。 不过尽管有种种牺牲,南方的精神并没有被推垮。 不错,一种严峻的决心已取代了当初雄心勃勃的希望,可是人们仍能从阴云密布中找到一线灿烂的光辉。 譬如说,去年九月间北方佬试图乘田纳西胜利的声势向佐治亚挺进,结果却被坚决地击退了。就在佐治亚西北最远的一角奇卡莫加,曾经发生过战争开始以来佐治亚土地上第一次激烈的战斗,北方佬攫取了查塔努加,然后穿过山隘进入佐治亚境内,但是他们被南军打回去了,受到的损失也相当惨重。在奇卡莫加南军的重大胜利中,亚特兰大和它的铁道运输起了重要的作用。 朗斯特里特将军的部队,就是沿着从弗吉尼亚经亚特兰大往北到田纳西去的铁路奔赴战场的。 这条铁路全长好几百英里,一切客货运输已全部停止,同时把东南地区所有可用的车辆集中起来,完成这一紧急的任务。亚特兰大眼看着一列又一列火车接连不断地驶过城市,其中有客车,有货车车厢,也有敞篷货车,都满载着吵吵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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嚷的士兵,他们没有吃,没有睡,没有带来运输马匹,伤兵和军需品的车辆,也来不及休息,一跳下车就投入战斗。 结果北方佬被赶出佐治亚,退回到田纳西去了。这是伟大的战绩,亚特兰大每一想起是它的铁路促成了这一胜利时,便感到骄傲和得意。但是在整个冬天南方都只能用奇卡莫加胜利的消息来提高士气。 现在已没有人否认北方佬是会打仗的了,而且终于承认他们也有优秀的将军。 格兰特是个屠夫,他只要能打胜仗,无论你死多少人都不在乎,可他总是会打胜的。 谢里丹的名字也叫南方人听了胆寒。 还有个名叫谢尔曼的人,他在人们口头正日益频繁地出现。 他是在田纳西和西部战役中打出名来的,作为一名坚决无情的战将,他的声望已愈来愈高了。当然,他们中间没有谁能比得上李将军的。 人们对这位将军和他的军队仍抱有坚强的信念,对于最后胜利的信心也从不动摇。 可是战争已拖得够久的了。 已经有那么多的人死了,那么多的人受伤和终身残废了,那么多的人成了寡妇孤儿。 而且前面还有长期的艰苦战斗,这意味着还要死更多的人,伤更多的人,造成更多的孤儿寡妇。更糟糕的是,老百姓当中已在开始流传一种对上层人物不怎么信任的情绪。 许多报纸在公开指责戴维斯总统本人和他进行这场战争的方式。 南部联盟内阁中存在分歧。 总统和将军们之间也不融洽。货币急剧贬值。军队很缺鞋和衣服,武器供应和药品就更少了。 铁路没有新的车厢来替换旧的,没有新的铁轨来补充被北方佬拆掉的部分,前方的将领们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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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呼要新的部队,可是能够征集到的新兵已愈来愈少,最不好办的是,包括佐治亚的布朗州长在内,有些州的州长,拒绝将本州的民兵队伍和武器送往境外去,这些队伍中还有成千身体合格的青年是陆军所渴望得到的,但政府几次提出要求都没有结果。随着货币最近一次贬值,物价又飞涨起来。 牛肉、猪肉和黄油已卖到了35美元一磅,面粉一千四百美元一桶,苏打一百美元一磅,茶叶五百美元一磅。 至于冬季衣料,即使能买到,价格也高得吓人,因此亚特兰大的妇女们只得用破布衬在旧衣服里面,再衬上报纸,用来挡风御寒,鞋子一双卖二百至八百美元不等,看是用纸还是用皮革做的而定。 妇女们现在都穿一种高帮松紧鞋,那是用她们的旧毛线围巾和碎毛毯片做成,鞋底则是木头做的。实际上,北军已经把南方真正围困起来,尽管有许多人还不明白这种形势。北方炮艇对南方港口的封锁已更加严密,能够偷越的船只已很少很少了。南方一向靠卖出棉花和买进自己所不生产的东西为生,可是如今买进卖出都不行了。 杰拉尔德。 奥哈拉把接连三年收获的棉花都堆积在塔拉轧棉厂附近的棚子里,可如今也捞不到多少好处了。 这在利物浦可以卖到十五万美元。 但是根本没有希望运到那里去,杰拉尔德本来是个富翁,如今已沦为困难户,还不知怎样去养活他们全家和黑人挨过这一冬呢!
在整个南方,大多数的棉花种植主都处于相同的困境。随着封锁一天天加紧,作为南方财源的棉花已无法运往英国市场,也无法像过去若干年那样把买到的必需品运回国来。 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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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农业的南方同工业的北方作战,现在缺少许许多多东西,这些都是和平时期从没想到过要购买的。这种局面仿佛是专门为投机商和发横财的人造的,当然也不乏乘机利用的人。由于衣食之类的日常必需品愈来愈缺,价格一天天上涨,社会上反对投机商的呼声也越发强烈和严厉了。在1864年初一段时期内,你无论打开哪张报纸都会看到措辞严厉的社论,它们痛骂投机商是蛇蝎和吸血鬼,并呼吁政府采取强硬措施予以镇压。政府也的确作了最大的努力,但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因为政府碰到的困难实在太多了!
人们对于投机商的反感最强烈的莫过于对瑞德。 巴特勒了。 当封锁线贸易已显得太冒风险时,他便卖掉船只,公开做起粮食投机生意来了,许多有关他的传闻从里士满和威尔明顿传到了亚特兰大,使那些不久前还接待过他的人感到十分难堪。纵然有这么多考验和困苦,亚特兰大原来的一万人口在战争时期还是翻了一番,甚至连封锁也增加了亚特兰大的声望。 因为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滨海城市在商业和其他方面一直主宰着南方,可是现在海港被封锁,许多港口城镇被侵占或包围,挽救南方的重任便落到了南方自己的肩上。这时,如果南方要打赢这场战争,内地就显得十分重要了,而亚特兰大便成了中心,这个城市的居民也像南部联盟其他地方的居民一样,正在咬紧牙关忍受艰难穷困和疾病死亡的熬煎;可是亚特兰大城市本身,从战争所带来的后果看,与其说蒙受了不少损失,还不如说大有收获。 亚特兰大作为南部联盟的心脏,仍在强壮而生机勃勃地跳动,这里的铁路,作为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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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动脉,仍然负载着人员、军火和生活必需品的滚滚洪流昼夜搏动不已。思嘉从前要是穿着这样破旧的衣裳和补过的鞋,一定会觉得很难堪,可是现在她也不在乎了,因为她觉得十分重要的那个人已不在这里,看不见她这个模样了。 这两个月她很愉快,比几年以来任何时候都愉快些。 当她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时,她不是感觉到艾希礼的心在急促地跳动吗?她不是看见他脸上那绝望的表情,那种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明问题的表情吗?他爱她。 现在她已深信这一点,并为此感到十分愉快,以致对媚兰也比较宽容了。她甚至觉得媚兰可怜,其中也略带轻蔑的意思,认为她没有眼力,配不上艾希礼。 愚蠢。“到战争结束再说!”她想,“战争——结束——就……”
有时候略带惊恐的细想:“就怎么样呢?”不过很快又把这种想法排除了。 战争结束后,一切总都能解决的。 如果艾希礼爱她,他就不可能继续跟媚兰一起生活下去。那么以后呢,离婚是不可想象的,而且爱伦和杰拉尔德都是顽固的天主教徒,决不会容许她去嫁给一个离了婚的男子。 那就意味着离开教会!思嘉仔细想了想,最后决定在教会和艾希礼之间她宁愿选择艾希礼。 可是,唉,那会成为一桩丑闻了!离婚的人不仅为教会所不容而且还要受到社会的排斥呢。 哪个家庭也不会接待这样的人。 不过,为了艾希礼,她敢于冒这样的危险。 她愿意为艾希礼牺牲一切。总之,等到战争一结束,就什么都好办了。 要是艾希礼真的那么爱她,他就会想出办法来。她要叫他想出个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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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愈来愈相信艾希礼对她的钟情,越发觉得到北方佬被最后打垮时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得称心如意的。 的确,他说过北方佬“拿住”了他们。 不过思嘉认为那只不过是胡说而已。 他是在又疲倦又烦恼的时候说这话的。 她才不去管北方佬是胜是败呢。 重要的事情是战争得快快结束,艾希礼快回家来。接着,当三月的雪下个不停,人人足不出户的时节。 一个可怕的打击突然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