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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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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胖了一些。”
  “胖多了,少爷。”
  朱筱堂听到人声,向里面一望,原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站在门背后,好像怕人看见。在煤油灯光的照耀下,那个人满脸笑容里隐隐藏着没有完全消逝的惊悸的神情。他轻轻叫了一声:
  “苏管账,你也在这里?”
  “这两天,他常来打听你的消息。刚才谈了半天,正要走,恰巧你回来了。”
  “我想等你回来,一等,果然你就回来了。”
  “好得很,一道谈谈吧。”
  “快坐下来歇歇。”她把儿子拉到床上,问:
  “姑爹、姑妈他们都很好?”
  “很好。”他把到上海和回来的情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一谈起来,他对门房老刘还是不满,说:
  “狗眼看人低。爸爸死了,连我也看不上眼了。当时,我真想回来,不找姑妈他们了。”
  “你还是这样的少爷脾气。现在世道变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这个脾气,要吃亏的。你好久不到上海去了,也没有讲你是谁,老刘老了,把你忘记了。你生那么大的气做啥。”
  “是呀!老刘老了。记得抗日战争的时期,我跟老爷到上海去,到徐公馆住了两天,老刘老王待我们可好啦。少爷去了,怎么会不喜欢呢?常言说得好,不知不怪。”
  “我就看不惯。”
  “你和底下人生啥气呢?不高兴,骂他两句就是啦。”
  她想起徐守仁的事,说:
  “守仁这孩子怎么给抓进去哪?”
  “我问姑妈,她先说不了解,后来告诉我,是坏人害的。”
  “坏人?”苏沛霖在琢磨,问,“是不是指国民党?”
  “国民党?”朱筱堂歪着头在想。
  “说话小点声,隔墙有耳。”
  朱筱堂听娘的话,顿时放低了声音,说:
  “不像。表弟对政治这一门,好像没有兴趣,只喜欢白相。
  被捕前几天,我和他还常到跳舞场去哩。”
  “现在到啥地方去啦?”娘问。
  “谁也不晓得,姑妈整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老是一个人闷在屋里不出来,流眼泪。她啥也不说,我也不便多问。”
  “你姑爹呢?”
  “他可忙哪,整天到晚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也不愿和我多谈话。”
  “不是给你谈了那么多吗?上海不像乡下,他办厂,是个大忙人。你不要怪他。”
  “太太说的对,徐总经理现在是上海滩上的红人,报上还登过他的名字哩。”
  “报上登过?”朱筱堂没有见过。
  “登过,登过,记得是登在《新闻日报》上,我有一天在小铺子里亲眼看见的。”
  “怪不得那么忙哩。”
  “照你姑爹看,共产党在朝鲜打的胜仗是真的啦!”
  “当然是真的,美国佬给挡在三八线上,怎么也过不来,鸭绿江更过不来,别说上海了。本来么,共产党军事上是有两下子,要不,老蒋几百万大军哪能就完蛋呢?”
  “共产党别的不行,打仗和土改确实行。解放军尽是穷光蛋,性命不值钱,在火线上一个劲拚命,当然会打胜战。”
  苏沛霖想起村里抗美援朝参军的事,振振有词地说:
  “就拿村里参军的人来说,哪一个不是穷泥腿子?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这也有道理。”娘感到有些失望。她问儿子,“老蒋的飞机真的到过上海吗?”
  “姑爹说是真的,不只来这一次哩,发了传单,很多人拾到,亲眼看见的,那还有假?湖南那边飞机还丢过粮食哩。看上去,老蒋的力量不小,有美国佬做后台,准备反攻大陆,总有一天要回来的。”
  “啥辰光回来?”娘脸上露出了笑意。
  “姑爹没有讲。他只说在共产党手下过日子要小心,连办厂做生意也得格外留神。这回‘五反’,姑妈说,姑爹有好几次准备坐牢哩!”
  “啊!这么严重?”
  朱筱堂点点头,说:
  “那一阵子,姑妈日夜提心吊胆,每天守到深更半夜,不等姑爹回到家里,姑妈就闭不上眼睛,睡不了觉。姑爹好容易过了关,姑妈这才放下心。”
  “现在没有事啦?”
  “姑爹现在没事啦,可是守仁又出了事啊!”
  朱筱堂他娘长长叹息了一声。她坐在方桌前面的木板凳上,心中排算朱家的事,朱暮堂过世了,朱延年关在监牢里,徐守仁也关在监牢里,他儿子又住在泥腿子汤富海的这间破房子里,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她原来希望徐义德有办法,听儿子的口气,妹夫并不热心,守仁出了事,自身难保,也难怪他。幸亏朱瑞芳是朱暮堂的亲妹妹,总算看在死鬼的面上,招待儿子不错。她感到母子俩住在梅村镇越来越孤单了。
  她说:
  “共产党来了,有钱的人没有一个不倒霉的!”
  “这还用说,共产党是有钱人的死对头。等老蒋回来,共产党就神气不起来了。”苏沛霖说。
  “这也是劫数,世上的事都是老天爷安排的。穷人和富人总是死对头。从前听人说,老蒋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现在他遭劫,富人只好跟他一道受苦受难。过了倒霉运,交上好运,时转运来,逢凶化吉,好日子就来了。”
  “好日子在后头哩。”朱筱堂拍着床板说。
  “台湾飞机来散传单,”苏沛霖说,“应了那四句乩训:‘草头将军不出世,社会永无安宁日。’那传单就是撒给富人看的,看上去,老蒋没有忘记富人。说不定一天早上老蒋就会打过来了,老蒋一回来,天下就太平了。”
  “对,菩萨不会忘记我们在受苦受难的。”
  娘向空中双手合十,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嘴里嘁嘁喳喳地默默念道: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
  “徐总经理真有眼光,站得高,看得远……”
  母子俩给苏沛霖这几句话说得兴奋起来。他问苏沛霖:
  “你说共产党……”
  “在共产党手下过日子要小心。”苏沛霖说,“徐总经理这句话说得真对,意思深得很。”
  “怎么深得很?”朱筱堂有点不解。
  “徐总经理见多识广,上海又是水陆码头,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徐总经理这样有地位的人,有些话他也不好随便讲。不过,他讲一句,就有一句的意思,要好好琢磨。别的不谈,就说这句吧,‘在共产党手下过日子要小心’,是说共产党垮台以前,凡事要谨慎小心,不可以轻举妄动,只好忍气吞声熬着,熬到老蒋回来,就出头哪!”
  朱筱堂恍然大悟,惊奇地说:
  “有这么深的意思!”
  “可不是。”
  “苏管账究竟年纪大,经验多,听话能听出音来。”她对儿子说,“你姑爹晓得你这个火爆脾气,他也不好当面说你一顿,只好转弯抹角地讲,可是这句话的分量不轻,够你用的。你在村里,再也不能冒里冒失的了,要小心谨慎,安分守己,好好劳动,听那些干部的话。他们就是放屁,你也听着,千万不能发脾气,更不能乱说乱道。就是脚板气你也要忍受。等老蒋回来,你再出气!”
  “那要把我憋死啦!”
  “不忍受有啥办法呢?少爷,”苏沛霖说,“别讲你啦,就是我们底下人,哪一辈子受过这个气,从前跟老爷出去,谁敢不听朱家的话?连县太爷也要让朱家三分哩。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熬过这一阵,将来又是我们的天下啦。”
  “现在的日子真不好过!一看见那些村干部和泥腿子,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
  “谁心里服呢?”苏沛霖说,“太太说得对,现在忍着,有气等将来出。明天你到农会去报到,然后下田好好劳动。”“苏管账,你说村里组织互助组,”她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是村干部汤富海这帮人闲得没事做,想出来的花样经。还记得去年夏天吗?汤富海带头成立劳动互助组,接着村里就一口气成立了十一个组,花了七八天时间,把七百五十亩水稻田全部耕好,节省了五十多个人工,提前一个礼拜完成。这一下就闹开了,到处瞎嚷嚷,东也互助组,西也互助组,好像互相组是一剂灵药,做啥活都灵。其实是一帮青年男女爱在一块打情骂俏,不好好做庄稼,凑在一起瞎胡闹。”
  苏沛霖无中生有,尽量污蔑互助组。
  “筱堂回来了,要不要参加呢?”
  “这个么,”苏沛霖想了想,说,“用不着。现在参加互助组的,尽是些贫雇农,他们是一条心。我向汤富海试探了一下,他把门关得紧紧的。少爷参加进去不方便,人家也没叫地主参加,少爷去要求,一定会碰钉子。参加了也没好处,好的也会变坏的。”
  “唔,你说得对。从古以来,都是各人种各人的地,哪有挤在一道做庄稼活的?这样,一定弄不好。筱堂,明天你还是到自己的地上去。他们不提互助组,你装做不晓得。”“我才不理他们哩!”朱筱堂坐在床上把身子往里一转,好像有意避开他们。
  “刚才还说你哩,又忘啦!”她不满意儿子这股牛脾气,说,“你这号子人肚里就存不下三句话,心里有啥就显到脸上来了,要吃亏的。”
  “好,好好,我听你的。”朱筱堂憋住一肚子气,说。
  “少爷,今天好好休息一会,明天早点下地。”
  苏沛霖说完话,悄悄走去。夜已深沉,路上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苏沛霖顺着黑暗的小道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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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在朱筱堂回到梅村镇那天晚上,汤富海和阿贵在朱暮堂大厅隔的那间屋子里正在计算朱筱堂请假的日子。汤富海坐在红木大八仙桌旁边,伸出满是老茧的黝黑的右手,几十年的劳动在手掌上面留下了一条一条很深的纹路。虽然已经吃过晚饭,可是他手上还残留着泥土的香气。他在灯下,屈着手指,嘴里默默计算,对阿贵说:
  “连续假在内,朱筱堂这小子今天该回来哪。”
  “会不会躲在上海不回来了?”
  “什么,”汤富海摇摇头,说,“不会,上海也是共产党的天下,他躲不起来。他娘在这里,他会回来的。”
  “苏沛霖最近常和我打招呼……”阿贵说。
  “这个狐狸精,要好好提防他。别看他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他心里另外有一套。”
  “我看他贼眉贼眼的样子,早就晓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们在他手里吃的苦还少吗?昨天晌午,他对我说的话可甜哩,恭维了互助组一大顿,看上去,他想参加。你看,坏不坏?”
  “你答应他了吗?”
  “我再老,也不会糊涂到那个程度。我怎么会让狗腿子的脚伸到我们的互助组来哩!”
  “千万不能答应,他就是混进来,我也要拿扁担把他撵出去。”
  “谁让他参加,我也不答应!互助组正有些人动摇,坏家伙一钻进来,更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今天又有两户要退组哩。”
  “不互助了吗?”汤富海的手指着阿贵,好像要退组的就是阿贵。
  “他们说,互助组没有生产计划,现要现叫,不是个办法。去年的互助的账目算得不大清爽,有的没有领钱。他们劳动力多田地少,参加互助组不划算,不要互助了。”
  “这是啥闲话?”汤富海一听这些话,头上直冒火星。说,“对我这个组长有意见不当面提,背后乱说,要退组这不是硬‘将’我的‘军’?我们这个组,我不是说过,也订个生产计划吧,大伙说,有多少活做多少活,订啥计划。这能怪我吗?哪户的账目算得不清,为啥不早提?账是大家算的,怪谁?没发钱,也不是一个两个,我也没有领,这算啥!劳动力多少,有啥关系?我早就说过,评工计分好了,大家又嫌麻烦,说啥做工做不死人,评工可要累死人啦,这是谁说的?”
  阿贵见爸爸额角上暴露蚕也似的一根根青筋,讲的满嘴都是白沫,不断喷唾沫星子,只好在旁边静静听他说。从他的口气里,好像都怪别人不是,他这个互助组长一点责任也没有似的。阿贵不好直接戳穿,委婉地说:
  “他们这些意见,也是希望把我们组里的事体办好。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有道理?”汤富海瞪了阿贵一眼,说,“我问问你,过去我们没有牛,先要替地主的田种好,用人工换了牛工才能种自己的田;等到种自己的田,误了农时。旱的,虫害的都是我们穷人的田。有了互助组就大不相同啦,车水的车水,耙田的耙田,耕田的耕田。人多好种田,人多手快,种得早,收得早,天旱和虫害也有办法对付啦。没有互助组,有这些好处吗?为啥不讲这个大道理,尽讲那些小道理呢?”
  “我从来没有说互助组不好,很多人也说互助组好,他们提点意见,把事体办得更好,不是很好吗?”
  “提意见就提意见,可以找我谈,为啥要退组?这不是威胁我?叫汤富海下不了台吗?”
  “成立互助组辰光,不是说过,入组自愿,退组自由,绝对不干涉吗?”
  “你的胳臂朝外——尽帮别人说话。”汤富海指着儿子说,“要退就退吧,就是留下三户五户,我这个组长就是雷打不散,一定要办下去。”
  “那些人要退,让他们退去。我们把互助组办好,他们亲眼看到好处,会回头的。”
  “那自然哪。”汤富海听了这两句话,心里的气稍为消了些。
  “他们提的这些意见怎么办呢?”阿贵见爸爸额上的青筋消逝了,他说,“组里要不要开个会讨论讨论?”
  “这个,”汤富海抬头望着大厅里高大的柱子,冷静地想了想,觉得阿贵的话说的不错,不能说这些意见没有一点道理。他心平气和地说:“当然要开个会。这些意见,早提,早就解决了。先把账目查查清楚,在组里公布。应该付的工资,粮食卖出以后,全部付清。组里再找个记账员,每天把账记清,十天半个月公布一次,让社员肚里明白。再订他一个生产计划,问问他们还有啥意见,全给我提出来,组里不能解决,村里解决;村里不能解决,上区里,总之一句话,我们这个互助组要办下去。”
  “当然要办下去。”阿贵打了个哈欠。
  村里的鸡喔喔地打头遍鸣了。汤富海也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说:
  “已经半夜啦,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替小牛他娘互助哩。”
  小牛他娘是个雇农,又是个寡妇。小牛才五岁,接不上手,家里缺乏劳动力,她参加了汤富海的互助组顶积极。最近小牛他娘病倒在家里,田荒在那里,没有人耕种。组里谈好了,明天汤富海和阿贵他们上她田里互助。
  “你不提起,我倒忘哪。”
  “看你这记性!快睡去!”
  阿贵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他也不醒。大厅里的玻璃窗发白了,天刚朦朦亮,汤富海就起床了。他穿好衣服,走出大厅,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呼吸了口寒冷的空气。他哈哈手,用手使劲搓了搓,浑身精神抖擞。回到屋子里,烧好了早饭,阿贵还躺在床上呼噜呼噜打鼾,睡得可香哩。他过去推了推,半晌,阿贵才睁开眼睛,朝他木愣木愣地望了望。
  “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还不起来?”
  阿贵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认真看了下沿的玻璃窗,不解地说:
  “啥地方有太阳?”
  “还不起来,等一歇太阳照进来,不就晒到你的屁股了吗?”
  他们两人吃过早饭,吆喝着一条牛,上地里去了。
  清晨,月亮还没有落,田野给一片微弱的晨光笼盖着。已经耕过的土地上给露水浸得湿润润的,好像在肥沃的土地上浇了一层油,在晨光里闪闪发光。田边的野草已经露出头来了,上面浮着一粒一粒露水,仿佛是透明的珠子。村里的人陆陆续续下地去了。
  汤富海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小牛他娘的地里走去。阿贵吆喝着牛,一边走着,一边望着。他的眼睛尖,远远望见一个人弯着腰在锄地,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下去,一大块一大块乌黑的泥土连着杂草一同翻过来,然后用锄头把它打碎。他走上一步,拉了拉汤富海的灰布棉袄的下摆,低声地说:
  “爹,你看。”
  汤富海回过头来,啥也没有看见,他鼻子哼了一声,说:
  “不好好走路,看啥!”
  “你看那边,”阿贵指着右边,说。
  汤富海向右边一望,说:
  “看你大惊小怪的,连种地也没有看见过,有啥好看的?”
  “你看,那是谁?”
  给阿贵这么一说,汤富海用手按着眉头,仔细再向那边一看,他站下来说:
  “那个小子回来哩!”
  “可不是么。”
  “我说他不敢不回来。再不回来,他以后别想再请假出去了。”
  “到上海住了这么久,做啥去啦?”
  “过好日子去啦。”汤富海往前走去,说,“他姑爹是个大资本家,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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