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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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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珮文点了点人数,摇摇头,说:
  “还少一个。哪个来?”
  他的眼光向四面扫过,没有人站出来,眼光于是停留在赵得宝的身上:
  “再要一个。”
  赵得宝向身旁一看,发现管秀芬就站在他旁边,立刻说:
  “这里藏着一个积极分子,小管,你去一个。”
  管秀芬平常很喜欢运动,球场上只要有人打球,十回有九回可以看见她。她刚才看见郭彩娣投篮没中,就想跑到场子当中来投,不料钟珮文手快脚快,一眨眼的工夫,投进去了。她过去只知道钟珮文喜欢打篮球,不晓得他打得这么好,真有一手哩。她注视着他的灵活的结实的身体,自己的面孔慢慢热辣辣起来了。最近看到他,她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她并不喜欢他。
  那天晚上在十字路口分手,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像平常一样的上工下工,以为这件事体永远过去了。
  第四天中午,吃过中饭,她准备去俱乐部看看报,门房给她送来一封从本市寄来的信。她打开一看,称呼是:亲爱的秀芬……她的脸立刻绯红,抬头看到不少姐妹们向俱乐部走来,怕给瞅见,马上把信塞到白号衣的口袋里,到厕所去。路上遇到郭彩娣、徐小妹她们,定要拖她一同到俱乐部去,她说要上小间,匆匆跑进了厕所。在厕所里,连忙掏出那封信,屏住呼吸在看。开头一看是解释为啥要这样称呼,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爱慕和自己内心激动的感情。她没有顺着往下看,跳过一行行工整的钢笔字,到最后那行去找写信人的名字,下面署着珮文两个字。她顿时把信又塞到口袋里去了。等了一歇,好奇地又把信拿出来,看看他究竟写了啥。第二段是写那天晚上没有能送她走一段,表示抱歉,以后有啥事体,希望找他做。他是非常非常愿意做的。她看到这里笑了,自言自语地说:
  “没看见菩萨就乱叩头,人家也没要你送,忽然抱起歉来,礼貌太多了。有事,也不是小孩子,自己会做。”
  他要求她能够和他做朋友,常常谈谈心,这是第三段——
  也是最后一段的主要内容。
  她的嘴一撇,把那封信扯碎,扔到马桶里去,许久许久心里平静不下来。她决定不理他,也不答复他的信。
  钟珮文呢,还在痴心等她的答复,特别盼望得到她亲笔的信,给一个肯定的回答。这几天来,他见了她,老是避着,怕她亲口不答应,当面就很难说下去了。但是等她走过,忍不住要看看她。不看见她,他心里又想能够在啥地方忽然看见她。他本来可以到车间去找她,但是那里面的人多,如果她当面给他一个难堪,那却吃不消。在球场上碰到她,自己不去看她,让她看看自己不是更好吗?他望望辰光还早,就提出要分边打。
  管秀芬站在场子旁边,以为没有人注意她,没想到赵得宝推到她头上。她不愿意去打,也没有理由推辞。她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就没有开口。
  郭彩娣站在场子中线那里,望着管秀芬,说:
  “来吧,别扭扭捏捏的。”
  管秀芬刚走出一步,就站住了,她听见钟珮文很不自然的声音:
  “来,我们一边。”
  管秀芬从钟珮文的话里听出另外的意思,她心里说:谁和你一边。
  郑兴发也不同意:
  “会打的在一边不行,要分分开。”
  “分开就分开,”钟珮文只要管秀芬参加打球,他并不坚持自己的意见。
  郑兴发向管秀芬招手:
  “来,我们一边,打钟珮文他们!”
  她一听见钟珮文三个字,脸上就很不自然,踌躇地望了钟珮文一眼,立刻又羞涩地低下了头,生怕给人家发现,或是叫钟珮文看见。
  场子上九个人都在等她。她站在那里不动。赵得宝伸手过去,把她拉了出来,说:
  “打吧,哪边都一样,也不是正式比赛。”
  你推我拉,管秀芬给送到篮底下。
  钟珮文把球挟在左边腰际,像个球队队长,举起右手,叫大家站在他面前报数。八个人都来了,头一个是郭彩娣,只有管秀芬不肯来。钟珮文迁就她,说:
  “你算最后一个。”
  管秀芬避开他的视线,只顾望着篮球架子。架子后面疏疏朗朗地站着几个人。她没言语。
  郭彩娣首先报了“一”,其余的人跟着报下去。钟珮文叫单数站出来,大家都随郭彩娣一同站出来,和钟珮文一边,正要分开跳球,管秀芬乘大家不注意,身子闪的一下。走了。钟珮文见她走了,顿时大声叫道:
  “小管,小管!”
  钟珮文没叫她的辰光,她还是一步步走去,一听见钟珮文的声音,步子马上加快,一溜烟似的奔向车间去了。
  场子上的人,望着她去的方向,都莫名其妙。
  钟珮文的左手不知不觉地一松,球无精打采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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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在电灯光照耀下,筒摇间里几百台摇纱车飞快地转动着,发出大海涨潮一样的轰轰声,丈把长的木段迅速地绕上雪白的棉纱,远远望去,整个车间就像是一片白浪翻腾着,一个雪白的浪头紧接着一个雪白的浪头。格喳一声,靠门的九十六号摇纱车停了。九十六号是谭招弟挡的。她一眼看到车上有两个头断了,很快地接上,用剪子剪去纱头,把回丝送到回丝箱里。她开出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还不到两分钟,又是一声格喳,停了!谭招弟奇怪地问自己:“怎么,今天车子出了毛病哪?”她回答自己:“不会的,上夜班的辰光,她检查过车子,蛮好的,没有一点点毛病。”她自己又问:“那么,是碰到赤佬,今天该倒霉啦。”她摇摇头:“有啥赤佬呢?没有。”她一边想,一边把指头一碰接好了头。这次她却没有开车,弯下腰去,仔细看着锭子上的纱,上面毛头毛脚纱不少。她不信任自己的眼睛,再看过去,别的锭子上也有毛头毛脚纱,寄生头也不少。她像是发现了奇迹似的,自言自语地说:
  “怪不得哩,这样的纱,怎么会不常常断头呢?这样的纱怎么能摇下去呢?”
  她想起自己到沪江纱厂来做厂,是汤阿英干姐姐介绍来的,初进厂给领班他们的印象不错,就是在夜班,摇二十支纱的出数曾经到过五十二车。凭她七年做厂的经验,把车子收拾得好些,努把力,超过五十五车并不困难。她昨天夜里只摇了四十七车,看今天夜里的样子,怕连四十车也摇不上。谭招弟挡摇纱车以来,没有这样的记录。不摇下去吧,不好的;摇下去吧,这生活实在做不下去。这样的出数,领班还以为磨洋工呢,怎么对得起阿英姐姐,即连对自己,对厂,也说不过去啊。她烦躁地垂下头来,不知道怎么是好。
  一会,她听见有人叫道:
  “喂,谭招弟,今天怎么老是停车?”
  她抬起头来一看:二十七排的车也停了。挡那排车的徐小妹跟她说:
  “今天的车子别是出了毛病?”
  “你看看是啥纱!”谭招弟不满地说。
  徐小妹到锭子上一看,知道是啥原因了。她对着纱锭发愁。翻滚着的雪白的浪头小下去,此起彼落,好像是车间遭受到从西伯利亚来的寒流的侵袭,雪白的浪头遇到寒流马上就冻结了,静止了。有的翻腾几下,又停了。轰轰声小下去,车间里浮起不满的和咒骂的声音,三三两两的女工在车头指手划脚地谈论着。
  徐小妹看着那样的纱,她头上的火星直冒,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地骂道:
  “这倒头纱……”
  谭招弟接过去说:
  “我在别的厂做的快七年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二十支纱。”
  “细纱间的人困觉了,”徐小妹想想这说法还不妥当,改口说,“就是闭着眼睛也纺不出这样的纱啊。”
  “我闭着眼睛纺一纺,也纺得比这个纱好。”
  “那是的。”
  “这样的纱怎么好送到筒摇间来,细纱间的人真不要脸。她们不要脸能送出这样的纱,筒摇间却送不出去啊,我谭招弟没有摇过这样的纱。”
  “谁摇过这样的纱?”
  “这两天我只摇四十几车,说出去真丢人。”
  “我比你更少,”徐小妹瞪着两只小眼睛对谭招弟说,“我连四十车都不到,这都是细纱间害人。”
  说到这里,徐小妹愤怒地指着到隔壁细纱间去的那扇门。
  门那边站着细纱间的接头工郭彩娣。她听的眼睛直瞪直瞪的,哪里忍受得住。她是细纱间的出名刚强人物,性子像一把火。她父亲原来是个拉橡皮塌车的工人,赚钱很少,养活不了一家五口人,每一个人都想办法赚点钱,贴补贴补家用。她八岁那年,也出去做活,拾垃圾,到晚上,她胸前挂着一个带干电池的小电灯泡到处去钻,每天拾得比别人多,她拾的垃圾,摆在马路上任何一地方,没有一个拾垃圾的孩子或者大人敢碰一下。她十二岁那年,到一个姓方的家里当丫头;扫地,倒痰盂,洗尿布,带孩子。主人有个女孩子长的像男孩子一样粗野,整日价在弄堂里跑来跑去,调皮捣蛋,老是和弄堂里的孩子们吵嘴。有一天,这孩子手上的一副银镯头丢了,主人硬说是她偷的。她一听这话,头上直冒火星,眼睛一楞,说:“我郭彩娣穷是穷,可不希罕这个。别说是银镯头,就是金镯头玉镯头,摆在我面前,我也不看它一眼。你信口胡赖人,我可不答应,搜查不出来,要赔偿我的名誉。”主人骂了她几句,她哪里忍受得了,拔起腿来就走,出了大门,回头说:“我饿死也不跨你方家的门。”她回到家,父亲不了解真情实况,怪她不应该随便拿人家东西,败坏郭家的门风,叫做父母的没有脸见人。父亲也是个逞强好胜的人,气的拿起桌子上的菜刀就向她头上劈下来。幸亏她手脚快,一闪身溜出了门,听见身后父亲气呼呼的声音:“看你敢回来!”她真的没回去,并不是不敢,是生父亲的气。第二天父亲就后悔没有把事体弄清楚,不应该鲁莽地把女儿赶出去,希望她回去,她却不回去,宁可忍饥挨冻,晚上挤在姓王的邻居的阁楼里过夜。日子久了,她帮助王家做点啥也蛮讨人家喜欢,就和王家一道在外边当小贩。她自己开始独立谋生了。五年前,她托人说情,进了沪江纱厂,先做养成工;正式当细纱间的接头工是最近三年的事体。她今年才二十二岁,因为经历多,在社会上吃的苦头不少,全靠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遇事勇往直前,逞强好胜,长得如同三十上下的人一样。一九四八年冬天那次“摆平”,秦妈妈知道她的性子,一点就着,所以首先和她商量,果然她毫不在乎,事事站在前边。她为人很直爽,心里有啥,嘴上就说啥,肚里存不下一句半句话。细纱间的姐妹们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她刚才上厕所去,听见徐小妹骂细纱间,她就站在灰布棉门帘背后听。徐小妹和谭招弟的谈话她都听见了,她对着筒摇间呸了一声:“不会摇纱,还怪人,真不要脸!”她气呼呼地跑进细纱间,首先碰到汤阿英。
  汤阿英在弄堂里紧张地一边走着,一边接头,右手食指不断推送着擦板。她刚走过去,身后的锭子上又断了头,她按着巡回路线走,在车头那边,碰到郭彩娣。郭彩娣附着她的耳朵大声地说:
  “筒摇间骂我们哩。”
  “骂?”汤阿英怀疑地问了一声。
  “唔,骂我们细纱间,”她嘟着嘴,气得说不下去。“不会吧,自家姐妹哪能骂人呢?”汤阿英说,“你别听错了。”
  “我亲耳听见的。”
  “呃!”汤阿英不相信。
  郭彩娣的面孔气得铁青,提高嗓子说:
  “真的。骗你,杀我的头。骂我们细纱间不要脸,我们为啥不要脸?筒摇间要脸?”
  “谁出口伤人?”汤阿英还是有点不相信的样子。“还有谁,”郭彩娣对筒摇间撇一撇嘴,说,“就是你介绍来的那个谭招弟!”
  “谭招弟?”汤阿英知道谭招弟不会骂人的,也不会骂细纱间的。郭彩娣不会胡赖人的。那是不是受别人的挑拨呢?她边接头边问,“你听错了吧?”
  “一点不错。”
  “谭招弟会骂人?”汤阿英皱着眉头问。
  “不单是谭招弟,还有徐小妹也骂我们。我本想过去质问她们,怕耽误生产,也不愿意听她们骂,就回来了。”
  “她们为啥骂我们?”
  管秀芬听她们两个人在谈论筒摇间的事,她走过来,站在她们两个人的中间,说:
  “要骂人还不容易吗,她们想骂就骂,再简单也不过了。”
  “说我们细纱纺的不好,害了她们。”郭彩娣解释道,指着汤阿英的大肚子说,“别说旁人,就讲你吧,带着个大肚子,生活做的多巴结,还说我们细纱纺的不好,天下有这个理吗?”“谭招弟徐小妹真的骂我们?”汤阿英的眼光瞅着筒摇间,她还是有点怀疑。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说是谭招弟啦,就是亲生的姐妹,要是她没有良心,还不是照样的骂人。谭招弟那号子人,我看,也没啥好良心。”
  “秀芬,不能这样说,”汤阿英不同意管秀芬的看法,但她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
  “你说,我说的不对吗?”
  “你,”汤阿英没有讲下去,她的眼光认真地望了望车上纺出的细纱,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纱吗,也实在不好……”
  郭彩娣听她说到这里,连忙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你是说她们该骂我们吗?”
  “不是这个意思。”汤阿英一愣,连忙解释说,“我是说,这一阵子细纱也实在不好……”
  “这两天的生活多难做,忙的满头满脸是汗,脚从来没有停过,筒摇间不睁睁眼睛到细纱间来看看,就晓得张开嘴骂人,真不要脸!你看看这是啥粗纱?”郭彩娣不服气地指着粗纱说。
  “是呀,”管秀芬完全同意郭彩娣的意见,她说,“我这个记录工,就可以给你们做证人。”
  锭子在迅速地转动着。一会,一个锭子停了。一会,又一个锭子停了。郭彩娣相帮着汤阿英接头。汤阿英本来看五十六木棍,因为这几天生活难做,很多工人都请假,特别是夜班工人,缺勤率达到百分之三十五六,再发展下去,就要关车了。厂方当然不肯关车,想出了点子:放长木棍。汤阿英增加了十木棍,她要看六十六木棍,断头更多了。
  汤阿英用手托着粗纱叹息地说:
  “这纱,唉,也实在是……”
  “这是啥粗纱,条干不匀,色泽呆滞。粗纱不好,怪不了我们纺的细纱。”郭彩娣不满地哼了一声。
  汤阿英说:
  “凭良心讲,这两天我们纺的细纱的确不好,试验室说我们二十支纱纺成十八支纱了。”
  “十八支纱?”郭彩娣不服气地说,“十七支纱也怪不了我们。”
  “怪谁呢?……”汤阿英问。
  “怪谁?是不是粗纱有问题,……”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插上来说,“在细纱间工人当中,下粗纱间工人的烂药。”
  汤阿英见了那男子,便惊异地问:
  “啊哟,你怎么忽然到我们车间来了啊?”
  管秀芬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那男子是陶阿毛。他为啥忽然跑到细纱间的弄堂里来呢?她想起那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他突然在她背后出现,没谈多久,又突然先走了。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今天他到车间里来,是不是找她呢?她看见汤阿英在注视她,便装出看锭子的样子,转过脸去。
  陶阿毛好像不知道管秀芬站在旁边,没有理她。陶阿毛昨天在筒摇间挑拨谭招弟,说细纱间哪能纺出这样的细纱,叫筒摇间的生活难做,梦想离间车间与车间姊妹的团结,分散工人的力量,他好从中拉拢一些工人到自己的身边。现在他显出特别关心汤阿英和郭彩娣她们的神情说:
  “听说这两天生活难做,到车间来看看你们。车子好使吗?”
  汤阿英径自做着清洁工作,一边接着。这边的头接了,那边又有头断了,她忙碌地跑来跑去接,头上的汗直流。一个巡回过来,陶阿毛还在车头那边蹲下去看看,侧着身子听听,对郭彩娣解释:
  “车子蛮好,可怪不了我们。”
  管秀芬知道不是找她,慢慢转过脸来,笑着说:
  “车子有没有毛病还难说……”
  “我们保全部这些日子忙得真是连气也喘不过来,自从徐总经理提出来增加生产,配合国家建设,满足人民需要,我们保全部就没停过,今天装修,明天拆平,连搁得一两年的‘冷车’我们也揩得又光又亮!”
  “我听学海讲,”汤阿英说,“这一阵保全部倒真是忙……”
  “我们忙点没啥。”陶阿毛有意向车间四周看看:附近弄堂里的女工都在忙着接头,手简直是停不下来。这一阵子的生活倒确实难做。
  “谢谢你。”汤阿英觉得他真是关心大家的生活,感激地说了一句。
  陶阿毛接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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