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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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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妹“唔”了一声。
  “为啥清花间出的棉卷不好?”
  “花……,”谭招弟这个字刚说出了口,立刻又改口说,“不,他们做生活不巴结。”
  清花间的老工人郑兴发忍受不住,他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谭招弟忿忿地说:
  “你哪能晓得我们做生活不巴结?别瞎三话四,到我们车间来看看。”
  “你张嘴骂人?”谭招弟两只眼睛瞪着他。
  “骂了你又怎么样?谭招弟碰不得吗?你是三头六臂,我也敢碰。”
  “你,你……”谭招弟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要骂人,郑师膊,有话好好说。”陶阿毛指着清花间的郑兴发,说,“刚才赵得宝同志说了,有话大胆说,说错了也不要紧,各说各的理由,提出来大家好讨论。”
  “理由?”郑兴发轻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想不到东怪西怪,最后怪到清花间的头上,还说做生活不巴结,这些日子差点把这条老命都要搭赔进去哪。他气生生地说,“这是啥理由?”
  大家的眼睛盯着谭招弟和清花间的郑兴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会场上浮动着细碎的人声。大家的心里很激动,有的赞成谭招弟、徐小妹的意见,有的同情清花间郑兴发的。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有点不安,都想站起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一会儿这地方伸出一个头来,一会儿那个地方又伸出一只手来,全想说话。因为余静直摆手,大家才坐定。乱哄哄的会场像是一片揉皱了的绸子,给余静的手一抹,又恢复到原来平整的样子了。大家完全肃静下来,窗外车间的轰轰机器声有节奏地传来。余静望了大家一眼,说:
  “大家不要急,我们先让谭招弟同志说完了再讲。招弟,你到清花间看过没有?”
  谭招弟脸上发烧,她把披在鬓角上的头发往耳朵后面一放,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也不是清花间的挡车工,到他们那里做啥?”
  “你没有去过,哪能晓得清花间做生活不巴结呢?”秦妈妈单刀直入,质问谭招弟。
  “这个问题问的好。”钟珮文忍不住插了一句。
  谭招弟立刻瞪了他一眼,怪他多嘴多舌。
  郑兴发对谭招弟说:“你听见秦妈妈说的话吗?”
  他忍不住鼓了两下掌。
  “我也不是聋子。”
  “那你亲眼看见我们做生活了吗?”
  “这还用看。”谭招弟低着头,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一会又松开,不晓得放在啥地方好,嗫嚅地说,“生活做成这个样子,猜也猜得出是啥原因。”
  “你……”郑兴发又急了。
  “没有看见的事情,不好凭猜想。”余静很冷静地说,“那是主观主义。”
  谭招弟还有点不信服:
  “我是个大老粗,不懂啥主义不主义。同样的用棉量和配棉成份,为啥出来的棉卷不好?这能说生活做得很巴结吗?”
  “对啊!”这是徐小妹的声音。
  郑兴发猛可地站了起来,他伸出颤抖着的手,说:
  “我们一同到清花间去看看……”
  他边说边走过来,真的想拉谭招弟去清花间看看。
  余静止住了郑兴发,她说:
  “我和赵得宝同志到清花间仔细看过了,他们的劳动态度很好,生活做的很巴结,机器也没有毛病。为啥从前生产出来的棉卷好,现在生产出来的棉卷就不好呢?招弟,小妹,你们想想看。”
  徐小妹着急地望着谭招弟。她想帮她的忙,说两句,但是余静的谈话,像是剥笋一样,一层深一层,最后剥到问题的核心,用不可辩驳的事实,强有力地说服了每一个人。徐小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意见:
  “现在我懂得了,余静同志,这不能怪清花间。”“对。”余静的嘴角上露出了笑纹,她的脸对着谭招弟,耐心地说,“招弟同志,你看呢?”
  谭招弟低着头,窥视了徐小妹一眼,怪她这么快放弃自己的意见。她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郭彩娣兴奋地走到吴二嫂面前,一把紧紧地抱着她,抱歉地说:
  “我代表细纱间,向你赔个不是,过去我们错怪了你。请你原谅我。”
  吴二嫂感动得眼角上流下两滴眼泪,她激动地说:
  “不要紧,事体说清楚了就算了。我们谁也不要怪谁,这件事幸亏余静同志,”她笑盈盈地指着余静,说,“把我们的眼睛擦亮了。……”
  谭招弟很奇怪,郭彩娣为啥那么快认错,老实说,她自己对这件事还要保留意见。
  郭彩娣听吴二嫂说话,句句打在她的心坎上,她觉得这件事自己没弄清楚,怪张三怨李四,是自己不对。她伸过手去热烈地握着吴二嫂的手,她张开嘴还想说几句,两个眼眶却红了,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来。她掏出手绢,捂住鼻子,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她要说啥。
  秦妈妈见郭彩娣很激动,便对大家说:
  “我们工人兄弟姐妹,事体说开了,大家明白,谁心里也不要怨谁,谁心里也不要难过,大家团结起来,别再闹意见,把原因找出来就好了。”
  会场上掀起一阵热烈的掌声。陶阿毛的掌声特别响,他甚至于欢呼起来了。好像她真的赞成秦妈妈的意见,心里却想:我看你们有啥办法把大家团结起来!掌声停下去,钟珮文站了起来,他语义双关地说:
  “平常教你们唱的歌子忘了吗?”
  大家想不到他这句话是啥意思,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很得意把大家的眼光吸到自己的身上来,有意不慌不忙地说:
  “我不是教你们唱过《团结就是力量》吗?”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他说话的意义。郭彩娣笑了,赞赏他的口才,说:
  “说话真会绕弯。”
  谭招弟撇了撇嘴,说:
  “作家么。”
  郑兴发也笑了:
  “还是歌唱家哩……”
  张小玲打断郑兴发的话说:
  “谈正经的,我建议:请余静同志代表我们向资方交涉,查出原棉里面的问题,好不好?”
  “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表示大家认识一致,表示大家亲密团结,又表示大家要求解决这个问题的旺盛的斗争的意志。
  可是谭招弟心中却想:骑着毛驴看书——走着瞧吧,看究竟是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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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巧珠奶奶点上煤油灯,草棚棚里还是看不大清楚,墙角落那儿黑漆漆的。夜风从门外唿哨地吹来,煤油灯芯的火头跳跃着,一闪一闪的,好像随时要熄灭一样。她过去把门关紧,回来把灯芯捻小了一点,怨天尤人地叹了一口气,对坐在她正对面的余大妈低低地说:
  “命里注定有的,这小东西就不会走;不是阿英的,就是不早产,我看也活不长……”
  那天夜里汤阿英给抬在医务所,经过医生的检查和治疗,她怎么也睡不着,老是在问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长的模样儿怎样。护士根据医生的指示,把孩子送到她的床边,给她他仔仔细细的看个够,是个男的,她脸上立刻漾开了笑纹,眼皮慢慢搭拉下来,含着微笑睡觉了。
  孩子到了第二天下午发生了变化,哭声小了,低沉下去,有些干哑,既不吃奶,也不喝水,眼睛总是闭着,呼吸有点急促。医生看情况不好,没敢告诉汤阿英,马上和余静商量,决定送到市立医院去抢救。医生陪同张学海一道把孩子送进了医院,因不足月,又受了点凉,这个刚投生到世界上来的微小的生命,到第三天上午,便离开了欣欣向荣的祖国。张学海像一段木头似的站在孩子身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刚刚得到长久所希望的一个男孩,谁知道一到手就又走了,心中感到怅惘和无边的空虚。
  张学海把孩子带回草棚棚里,汤阿英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从床上跳下来,把尸体抱在怀里,一边亲着他的小脸蛋,一边嘤嘤地哭泣。她的泪水流在他紫而发灰了的小脸上。
  学海劝了她许久许久,她才把他放在摇篮里,可是还不断摇他,仿佛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她摇摇,望望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这小脸长的可圆,腮巴子上的肉多厚实,眉毛很清秀,长大了一定很聪明……”
  “去歇一会吧。”张学海说。
  她对张学海说:
  “不累。”
  越看,她身上越有劲,竟忘记疲乏了。
  “躺一下吧,”巧珠奶奶说,“产后身子要紧……”
  “没关系。”她的眼光一个劲儿盯着孩子的脸蛋,那眼光渴望着奇迹:孩子忽然复活了。
  可是孩子直苗苗的静静躺在摇篮里,再也不能动了。学海怕她身子顶不住,也怕她太伤心,要马上把孩子埋掉。她转过头来,两道眼光像是两把锋利的宝剑的光芒,直逼着张学海,清癯面孔的皮肤绷得很紧,说:
  “你……你……”
  张学海自从认识了汤阿英以后,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激动,这样愤怒,真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笑脸,带着赔不是的神情,低低地说:
  “你要怎么样,都依你……”
  她听到这句话,心里稍为宁静一点,面孔的皮肤也松动一些,叹了口气,说:
  “你不能把我心头的肉拿掉……”
  他这才懂得她的意思,接过去说:
  “好,不埋,不埋……”
  “学海答应你了,”巧珠奶奶早盼望晚盼望,就想有个孙子抱抱,没想到生下来三天就走了。她一边劝阿英,一边按捺住心头潮涌似的悲哀,用袖子拭去眼角的老泪,呜咽一般的说,“你就躺到床上歇一会吧,身子要紧……”
  汤阿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把摇篮搬到我床面前来……”
  “好的,”张学海过去搀扶汤阿英,一边说,“你先上去,我来搬……”
  汤阿英靠墙坐在床上,并不躺下,两道眼光发痴发呆一般的对着摇篮。
  巧珠奶奶走到摇篮旁边,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扶着赭红色的摇篮架子,聚精会神地贪婪地望着那两眼紧闭的孩子。望着望着,一阵心酸,泪水簌簌地落在摇篮里,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了:
  “早巴你,晚巴你,巴到你出世,你就去了……”
  学海走过来劝她不要哭,她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泣着:
  “我的小孙子,我的小孙子啊……”
  汤阿英刚抑制住自己悲哀的情绪,给巧珠奶奶一阵阵凄凉的叫唤声,又从她的心底勾引起无限的悲恸。她的眼泪盈眶,使得她对面前的摇篮也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了。她拭去泪水,压抑着心中的悲恸,想劝巧珠奶奶,她刚叫了一声:“奶奶,你不要……”泪水怎么也忍下住了,顺着腮巴子直流下来了,心中的悲恸再也压抑不住,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了。
  婆媳两个哭成一片。张学海这边看看,那边望望,谁也劝不住。他急躁地说:
  “孩子死都死了,哭有啥用呢?再哭,也活不了哪。”
  他在草棚棚里走来走去,见劝不了她们,便生气地说:
  “哭吧,哭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们两个人的哭声小了,低沉了,最后成了干嚎,嗓音嘶哑了。学海给她们倒了两杯开水,让她们两人喝了水,又递过手巾给她们揩了泪水和鼻涕。巧珠奶奶拿着手巾,指着摇篮里的小东西说:
  “你,你好命苦啊,生到我们张家来,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就……”
  她又忍不住心酸了。张学海看苗头不对,连忙把妈拉到靠墙的板凳上坐下,说:
  “歇一会吧。”他心里想死鬼放在家里,婆媳两个望望就哭,那怎么行?还是早点埋了好。不过阿英不同意,但先说服了妈,阿英慢慢也会同意的。他想了想,说,“我看,还是早点埋了好,也让死鬼安宁……”
  汤阿英不等他说完,拦腰打断道:
  “学海,你又……”
  “迟早总要埋的,”他立刻退让了一步,但旋即又拉过巧珠奶奶来,说,“你看呢,妈,早埋早安宁……”
  这一句话说到妈的心里。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对阿英说:
  “学海讲的倒也对,入土为安。把死鬼搁在家里,小东西也得不到安宁……”
  汤阿英的眼光直盯着摇篮,望了许久许久,心里已给巧珠奶奶说动了,可是她嘴上还是不肯,语气却缓和了一些:
  “今天无论如何不埋……”
  他紧接上去说:
  “那么,明天早上……”
  阿英没有言声。巧珠奶奶看她神情同意了,她自己倒反而留恋起来,其实她心里也并不完全愿意立刻把小东西埋掉。
  她顺着学海的意思说:
  “也好,就明天吧。”
  汤阿英除了自己睡觉以外,她的眼光从不离开摇篮。第二天早晨,天还没完全亮,大家睡得正酣,她醒了,轻轻下床,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在草棚棚里慢慢走着,低低地叫唤:
  “宝宝,宝宝……你为啥不答应我,宝宝……”
  孩子像是睡熟了一样躺在母亲的手上。张学海起床,看见她又把孩子抱在怀里,立刻叫醒了巧珠奶奶。他对阿英说:
  “你又抱他做啥?”
  “再不抱,等会儿就没有的抱了。”她把他抱得更紧,仿佛永远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怀里。
  学海没有跟她争执,怕又勾起她的心思,把他埋了就好办了。他到外边买了一口小棺材来。阿英亲自给孩子洗了脸,穿好衣服,对他望了又望,才不舍地放到棺材里。学海掮起小棺材往外去,阿英跟了上去。他劝她不要去,巧珠奶奶也说产后不要招风凉,不让她去。可是她不顾一切,一定要去。她拿了一条毛巾,把头扎了,紧紧跟着他,要一道去。他拗她不过,只好叫了一辆三轮车,拉起篷子,一同去了。
  学海把小棺材埋在郊外野地里,做了一个小土堆。阿英站在新坟旁边,迟迟不走。他只好陪她,一边再三劝她,她才肯坐上三轮回来。一回到家里,她看到摇篮空空的,像丢掉最心爱的宝贝,永远再也得不到了,满眶热泪,忍不住簌簌落下。她伏在枕头上,痛哭失声,凄凉地叫唤着:
  “我的宝贝,我的命呀……我的命,我的宝贝呀……”
  现在谁也劝她不住。学海赶着上班去了,巧珠奶奶给她煮粥。
  天黑以后,余静的母亲——余大妈来探望她。巧珠奶奶知道她在床上睡觉了,就没叫她,和余大妈谈话的声音也有意放得特别低。
  余大妈不同意巧珠奶奶说这是命里注定的:
  “你这个话不对……”
  “不对?”巧珠奶奶大吃一惊,她以为自己的话再对也不过了,反问道,“为啥不对?”
  “要是不早产,怎么会活不长呢?”
  巧珠奶奶给余大妈一问,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在暗弱的灯光照耀下,她望望摇篮,又窥视了一下床,看阿英醒来没有。阿英闭着眼睛躺着,轻轻地而又均匀地呼吸着,看样子还没有醒。她说:
  “要是活的长,怎么会早产呢?这是命里注定的。”
  这个似是而非的意见可难住了余大妈,她嘀咕着:
  “早产……”
  “是哇,”巧珠奶奶以为她给自己说动了,又加了一句,说,“早产,也是命中注定的。”
  “命?”余大妈回味着这个字的意义。余静从小在厂里就和一些进步的工人姐妹们往来,后来和袁国强结婚,又加入了共产党。母亲在家里常听孩子谈一些革命的道理,对“命运”这一类说法她是不大相信的。最近听余静回来谈起厂里生活难做的情况,她更不相信巧珠奶奶的意见,反问道,“早产也是命中注定?”
  “当然是命中注定,”巧珠奶奶毫不犹豫地说,“不是命中注定,为啥巧珠不早产,偏偏这个死鬼早产呢?”
  “我听余静这孩子说,这一阵厂里生活难做,好人都吃不消,孕妇怎么受的了?碰巧阿英这一阵又当夜班。”
  “厂里生活难做?”巧珠奶奶反复说着这一句话,表示不相信这是事实。学海阿英他们回到家里来很少和巧珠奶奶谈起厂里的事。巧珠奶奶自己对厂里的事也没有兴趣。她有兴趣的是到一个号头把工钱拿回来,买些柴米油盐,儿子、媳妇和孙子都在她跟前,大家吃得饱饱的,生活得平平安安的。听余大妈说厂里生活难做,她心里暗自吃了一惊,却不承认不知道厂里的情形,装出也知道的神情,慢吞吞地说,“厂里生活当然不会好做,从前也难做,巧珠为啥没早产?”“这个,那时阿英没当夜班,”余大妈看她那股坚持劲,料想她不大了解厂里的情形。她深知这位老好人的脾气,顺着她的嘴说,“是呀,从前生活也不好做,听说,现在的生活更难做,细纱间里头断的数不清,连上小间的工夫也没有,有的把尿就撒在裤子里,有的饭也顾不上吃,有的放工腿都麻木了……这些,我想,你一定晓得。”
  余大妈的眼光望着她眼角上的扇形皱纹和鬓角上花白了的头发。她会意地点点头,并且叹息了一声,说:
  “这个,我晓得。”
  但她心里说:怎么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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