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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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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筱堂从人字呢旧夹袍子里掏出一块脏手帕,给娘揩了揩眼睛,劝她别哭了。她把肚里的话倾吐了差不多,闷在心头一块铅也似的东西消逝了,心里好过些。她擤了擤鼻子,喘了喘气,凝神地望着灵牌。她好像从灵牌上看见朱暮堂,如同生前一样,穿着一件古铜色素缎的狐腿袍子,手里托着一只银制的长长的水烟袋,愁眉苦脸地望着他们母子俩。她再认真一看,灵牌的人影又没有了,只是灵桌上的烛光跳跃,一根香点了一小半,袅袅地飘着轻烟。她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要儿子也行了礼,指着灵牌对他说:
  “你晓得你爹哪能死的?”
  “给共产党枪毙的。”
  “我们为什么住到这个破房子里来?”
  “农会赶来的。”
  “我们原来的房子呢?”
  “叫农会分了。”
  她紧接着问:
  “啥人住到里面去了?”
  “汤富海那些泥腿子。”
  “我们那些财产家具到啥地方去哪?”
  “都分给泥腿子了。”
  “我们为啥落到这步田地?”
  “都是因为共产党来了,”他咬着牙齿说,“穷泥腿子翻身了,地主倒霉了。”
  “对,好孩子!”她抓住他的手,坐在床边,一面抚摩着他,一面夸奖他,说,“你记住这些,很好。娘欢喜你。要常常记住。”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他把脚狠狠地往地上一踹,倒竖起眉毛,圆睁着眼睛,愤怒地说,“我见了汤富海那些人就生气,恨不能抓过来狠狠揍他一顿,像爸爸那样,抛他的笆斗!”
  “住嘴!”她用手捂着他的嘴,向四面扫了一眼,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小白蜡烛的光芒跳动着,一闪一闪的,偶尔发出一点吱吱的声响。她提心吊胆地说,“孩子,讲话小心点,别叫人听了去。”
  “那些家伙早睡了。有谁听?”他把头一甩,说,“听去也不怕!”
  “不怕?现在不是从前那个世道啊,穷人当家了,我们要小心点才是。”
  “听去又哪能?大不了脑袋搬家,我豁出去了,准备给他们拼……”
  “你不能这样,白送了性命,也报不了仇。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现在得忍住……”
  “我真想……”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娘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警惕地对儿子摇摇手,迅速地走到灵桌面前把蜡烛吹熄了,慢慢摸黑摸到床前坐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她的手有点颤抖。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料想有啥事体,低低地问娘:
  “啥事体?”
  “外边有人……”
  “有人?”
  “唔……”
  “我去……”
  “别走……人家问起……刚才那些话可不能说……”
  “我懂得,我不会说……”
  “好……”
  外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她想这一下可完蛋了!刚才她和儿子谈的那些话一定叫人听去了。这个罪名可不小呀!讲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了。阴错阳差,早知道流年不利,少说些才好。是非只因多开口,现在挽回不了,可怎么是好。她自己反正老了,有个山高水远,也就由它去了。可是朱筱堂还年青,朱家只有这一条根,千万不能出事呀!人已经堵在门口了,汤富海这劳什子房子没有第二个门,屁股大的一间房子,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逃到啥地方去呢?只好硬着头皮留在屋子里,听天由命了。她屏住呼吸,叫儿子别吭气。屋子里静静的,可以听见儿子急促的呼吸声。
  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她想:这一定是村干部布置好了,把房子四周包围起来,敲门捉人了。她额角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流到眉毛那里。这间房子好像忽然热了起来。她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仿佛一松开,就再也不能在一块了。
  门外有人小声地问:
  “睡了吗?”
  这声音好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口音。她想顶过去,不理睬,等到天亮,人家再问起,好把夜里讲的话赖得一干二净。
  门外那人好像知道屋子里的人没睡,很有信心地又问:
  “睡觉了吗?朱太太!”
  她好久没有听人家这样称呼她了。这一句唤起她亲切而又幸福的感觉。她低低问道:
  “啥人?”
  “是我,苏沛霖,快开门……”
  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立刻松了儿子的手,站起来,摸到一盒洋火,划根火柴,点燃了蜡烛,走过去,开了门。苏沛霖一进门,转身敏捷地把门关上,抱歉地说:
  “叫你们受惊了吗?”
  “没啥。”她若无其事地说。
  朱筱堂的手上满是汗。他把手按在人字呢的夹袍子大襟上,惊悸还没有完全消逝,认真望了苏沛霖一眼,说:
  “还以为是村干部哩,原来是你!你为啥不早打声招呼?
  苏账房。”
  “大少爷,你不晓得现在村里人多口杂,行动不方便。白天又不好来,只好夜里来。刚才看到屋子里有亮,晓得你们没睡。走到门口,忽然亮没有了,我在门外吓了一跳。
  ……”
  “你怕啥?”朱筱堂现在有点羡慕苏沛霖,在村里没有像地主那样受人注意,可以到处跑来跑去。他们母子俩却受管制了。
  “远远听到像是有人哭,到门口又听不见了。灯一灭,我以为屋里出了事。敲门没有应,又不好进来;站在门外,又怕给人发觉……”
  “没想到使你受惊了。”她没有告诉他刚才屋子里惊慌的情形,问他,“这两天村里怎么样?”
  “那些穷泥腿子分了田地又分了房子,可高兴啦,大家像是发疯一样,没日没夜的蹲在地里,像是穷光棍讨了个漂亮的老婆,日日夜夜看不够,就差把田地搂在怀里睡觉哪!”
  “让他们高兴去,反正好日子过不长。”她想起朱暮堂生前说的话。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苏沛霖坐在灵桌旁边,对着母子俩低声说,“汤富海在村里成了大人物啦,整天跟在村干部屁股后头转。他是农会的积极分子哩!”
  “汤富海?”朱筱堂一听到汤富海三个字心里就涌起无边的愤怒,显出轻蔑的神情说,“他欠我们的一百一十多担租子,还没有还清哩。汤阿英从我们家逃走,到现在还躲在上海。我爹要不是他在大会上瞎三话四,也不会被害!别看他现在神气活现,这笔账,将来总要算的。”
  “那还用说!”因为朱暮堂判了死刑,苏沛霖在村里失去了往日的威风。朱筱堂在村里变成一堆臭狗屎,谁见了他都离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搭界,就连小孩子见了,也指着他的脊背骨骂朱半天,叫他听的心里像刀剐似的难受。只有苏沛霖还暗地里和朱家保持往来。他认为世道还要变,共产党在无锡呆不长久的。姑老爷徐义德在上海滩上的势力很大,即使朱筱堂在乡下吃不开,一到了上海,将来还是会飞黄腾达的。他和朱家这条线无论如何不能断。患难中见朋友。在朱筱堂倒霉的辰光,他暗地里照顾照顾,将来不会把苏沛霖忘记。今天夜里,他特地来看他们母子俩,看看有啥可以效劳的。他听了朱筱堂的口气,知道他要报仇泄恨,便火上加油,迎合地说,“这笔账非算不可!提到这些事,我就为老爷抱不平。好心当做驴肝肺,汤富海这老家伙恩将仇报。不是朱老爷给他田种,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忘恩负义的人没有好下场。”她说了这句话,暗中窥视了苏沛霖一眼。
  “太太这话一点也不错。”苏沛霖伸过头来,紧靠着她说,“这两天好吗?有啥吩咐?我给你去办。”
  她叹息了一声,兴致阑珊地说:
  “这日子谈啥好字,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三餐茶饭送进嘴,躺到床上睡下,就算又糊过一天。现在啥人也不理睬我们了。你没把我们忘记,常来看看我们,我们也算得到一点安慰。”“我昨天就想来看你们,手里有点事,走不开。今天才来。
  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们的。”
  “我也常常想你。”朱筱堂说,“蹲在这间破房子里,可把我闷死哪!”
  “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长的。”
  他懂得苏沛霖讲话的意思,也暗示地说:
  “长是不会长的,可是眼前的日子不好熬啊!”
  娘不同意儿子的意见,说:
  “古人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要熬到哪一天啊!”朱筱堂深深叹息了一声。
  苏沛霖看灵桌前面那一对小白蜡烛快点完了,烛油一滴一滴往下流,芯子给烧得发出吱吱的音响,烛光慢慢暗淡下来。不知道村里谁家的鸡在喔喔地打鸣了。他站了起来,说:
  “辰光不早,我该走了。你们先在这里委屈一下,我想,将来你们一定会搬回去住的。”
  她听到最后那一句话,脸上顿时开朗,兴致勃勃地说:
  “但愿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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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村镇外边一片上地上都插着小白旗,在一处小白旗当中,靠村边高高挂着五星红旗,迎着从太湖吹过来的潮湿的风,呼啦啦的飘。
  汤富海父子两个人分到了两亩八分田和朱暮堂家大厅当中的一间房子。汤富海那天夜里整整一宿没有睡觉,嘴里老是念着“两亩八”,在床上翻来覆去,听见阿贵不断打着香甜的鼾声,他反而有点生气,喃喃地骂阿贵:“这小狗×的,真会睡!”他起来,到窗口望望:黑沉沉的,啥也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也少了。村里的公鸡伸长脖子啼叫,可是东方没有一丝儿白的影子。他点起煤油灯,望见阿贵睡的那股舒服劲儿,不再骂了,微微地笑着说:“你们这些年青人,该享福了,睡吧,睡吧。”他自己拍出旱烟袋,装了一锅烟,衔在嘴里,悠然自得地抽了起来,脑筋里想着“两亩八”。
  像是有谁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灯笼,照亮了东方云彩。起先只看见长长一片薄薄的云彩,白雾一般的高高浮在天空,接着这长长一片薄薄的云彩仿佛自己有一种扩张的能力,逐渐扩大开去,白雾般的云彩变成一大块一大块簇崭新的棉絮似的,给它后边的蓝色的天空一衬,越发显得皎洁。转眼之间,蓝色的天空忽然发红,在东边最远的地方,如同有成千上万只彩色的探照灯,发射出万丈光芒,把雪白的云彩顿时给染成橘红色了。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来了。汤富海的心里,也像是受太阳光芒的照耀,过去藏在心里的那些辛酸和苦痛的记忆都一扫而光,现在是充满了喜悦的光芒。
  屋子里的事物已经完全可以看清楚了。汤富海吹灭了煤油灯,走到床边,望着阿贵。他的鼻孔里发出均匀的呼吸,眼睛紧紧闭着,睡得还是很甜。汤富海推推他,他“唔”的一声,翻过身去,又睡了。汤富海一宿没睡,也有点疲倦,打了一个哈欠,想起“两亩八”,精神又抖擞了。他推推阿贵的肩膀,叫道:
  “快起来!”
  阿贵用手揉一揉惺忪的睡眼,不解地问:
  “做啥?人家睡得真舒服。”
  “不早了,起来,同我一道去。”
  阿贵霍的跳下床,穿上衣服,扣着钮扣,问:
  “这么早,到啥地方去?”
  “到地上去。”
  汤富海不由分说,拉着阿贵就走,门也顾不得扣上了。分给他们两个人的两亩八分田在村东边不到一里地的地方。父子两个走了没有一会就到了。汤富海在田埂上向四面不断地张望,发痴似的站着,远远看去似乎是钉在田边的一根木桩子。过了好一阵,他走到田的另一边,站下来,又呆住了。他看来看去,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嘴角上露出满意的笑纹。他弯下腰去,从田里抓起一把有些润湿的泥土,平铺在左手心里,把它捏得细碎,粉末一般,送到鼻子那儿闻闻,又凝神地瞧了瞧泥土,然后才爱惜地撒回田里,自言自语地说:
  “好地!好地!”
  阿贵见他把泥土扔回去,便催促道:
  “不早了,该回去做饭了。”他去拉爹的手。
  “不,”爹把手一甩,往事从他心头涌起,感伤地望着阿贵的长长的面孔,叹息了一声,说,“你爷爷临死的辰光跟我说,他一生一世吃辛受苦,种了一辈子的田,越种越穷,死后还要埋在别人家的地里。他要我想想别的办法,不要再种这断命田了。我是跟你爷爷在田里长大的,不种田,走哪条路呢?只好种朱半天的田,一年忙到头,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干饭吃不上,老是喝点汤呀水的。我做了三十年的梦,希望啥辰光自己能买点田。过去穷得叮叮当当响,揭不动锅盖,哪有钱买一分田?要不是毛主席领导我们翻身,我要做一辈子买田的梦哩。现在分到两亩八分命根子,烧掉了朱半天剥削我们的‘方单’①,领到人民政府的‘土地证’,这件事好不容易啊。我们这些种田人,过去是‘木匠屋里三脚凳’②,‘方单’像是金蝴蝶,做梦也没有见过。如今金蝴蝶飞到穷人家来了。你想想看,你爹舍得走吗?”
  
  ①“方单”指田契。
  ②穷的意思。
  “不走,住在这里?”阿贵嘴上虽然这么说,刚才听到爹说起过去的一段事情,自己年纪青,没有经历过,一听,对这两亩八分地更加有了感情,也站在田边没有走。
  “孩子,不准顶嘴!”爹用右手的食指点了点阿贵的额角头。
  “好,不走,不走……”
  汤富海满意地“唔”了一声。他弯下腰去,把田边的野草一点一点连根拔起,阿贵不解地问他:
  “现在还早哩,拔草做啥?”
  “早拔怕啥?”他认为让野草在自己的田里生长太可惜了,但也觉得用不着现在就拔野草,改口道,“不拔就不拔,听你们年青人的话。”
  “走吧?”
  他没有理睬阿贵,径自走到田边,看见不到三丈远的地方有个小塘,又看看自己的田,指着东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地方好车水,那个角上好放水,……”
  说着说着,他就蹲下去,用手壅土,修起水路来了。阿贵见他一心一意地修水路,又好气又好笑,急得再也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把把他拉起来,指着水路,急着说:
  “现在没水,爹,用不着修水路……”
  “没水就不修?”他的眼光还是注视着那条像锯齿似的水路,想再蹲下去。
  “以后修来的及,”阿贵堵着嘴说,“现在修了,没两天,人家踩来踩去又坏了。”
  “等我把这一段修好……”他固执地又蹲下去,修他脚下的那一段。
  阿贵拗不过爹的脾气,他不肯走,自己不好意思先走,也不好意思空着两只手站在旁边观望,于是也蹲下去,帮助他很快修好,弄得满手是泥土,站起来说:
  “行了吧?”
  他望了望那一段水路,想象中水可以很顺畅地流进来,一点也不会漏出去,满意了。他站了起来,说:
  “行了,行了。”
  他们两人顺着田埂走去。阿贵走在前面,脚步很快;他走在后面,仿佛怕踏死脚下蚂蚁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阿贵走了没两步,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逝了,回过头去一看:他蹲在田里整顿田埂了。阿贵无可奈何地“啧”了一声,只好走回去,站在他身旁,语气里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哪能又整起田埂来了?”
  “整整好走路哇!”
  “唉!”
  他也知道儿子肚子饿了,心里焦急,便说:
  “这块整好就走……”
  “好,好好……”
  阿贵摇摇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动手帮忙一同整整田埂。
  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到天空,耀眼的阳光射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们两人修了水路又整田埂,身上有点汗浸浸了。汤富海一宿没合眼,又劳动了这一阵,身子有点乏,也觉得饿了。这次是他先提出来要走,阿贵连忙拍拍手上的泥土,和爹一同走去。爹走了没两步,总要回过头去看一看那两亩八分地,恋恋不舍。
  田野上远远传来一阵阵锣鼓声,吸去了阿贵的注意。他向四边张望:田野上一座一座的村庄上空都飘扬着五星红旗,越向村子走去,那喜洋洋的锣鼓声听得分外响亮,像是每个村庄每户人家都在办喜事。他不由地顺口唱了起来:
    东庄红旗飘,
    西庄锣鼓敲;
    敲锣打鼓干什么?
    土地改革完成了……
  爹听到阿贵的歌声,回过头去,眯着眼睛注视了他一下,嘴角上漾开笑纹,高兴地说:
  “瞧你不起,也会唱洋歌了!”
  “村里老师教的,大家唱,我也跟着学会了。”
  “你这孩子,”他认为阿贵从小没有念过一天书,没有喝过墨水,将来不会有出息的,想不到也会唱起洋歌来了,心里按捺不住地喜悦。他打算以后有机会让阿贵上上学校,说,“等你爹把田种好了,秋后收成好,也给你念念书。”
  “真的吗?”阿贵早就想念书了,过去饭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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