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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兵的手机终于不响了,车子停在路边酒店的一处空地上。从酒店里窜出两个小姐,其中一个和李卫兵一脸媚笑地打着招呼:李总,今天总算把你盼来了。然后把我们迎进了屋里。
我朝屋子里望了几眼,里面的装潢还算过得去,有两个小包间,在包间里喝茶喝酒谈天非常安静,是个休闲的地方。可我怎么也想不通,李卫兵带我到十多公里的郊区酒店来喝酒,有那个必要吗?不到一会儿,我才知道他和这儿的一个小姐黏糊上了。他点燃一支烟,叫来老板娘说,给这位兄弟物色个漂亮点的泼辣点的。老板娘说,你来时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好一点的被人带走了,不过,我可以再联系联系。说完,老板娘就打电话去了。
我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抽烟,脸上毫无表情;或者说,我在故作正派地等待着什么。我知道李卫兵带我到郊区喝酒的目的了,不过这让我感到十分尴尬。
李卫兵对我关切地说,操,这年头还有你那么遭罪的吗?找找小姐把垃圾排掉吧。听他的口气,好像离了婚的我,早已像一块无人收拾的干枯的田地了,早就需要女人浇灌浇灌了。
我确切地感到李卫兵这家伙的确不是昔日的李卫兵了,钱已使他脱胎换骨,正在加倍地使用着自己的身体。而从婚姻中走出来的我,却还像条受伤的狗,躲在秘密的一角舔拭自己的伤口呢。当然这伤在心上,在谁也不知道的隐秘的一角。
第4节:客户和性友
酒店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有个满脸黝黑的家伙在店门口望了一眼就溜走了,好像在寻找一件丢失的东西。过一会儿他又来了,鬼头鬼脑的样子。老板娘把他叫住,说,你还欠50元钱,带来了吗?那家伙露出一点麻木的笑,说,先欠着,下次一起付。老板娘说,那你下次把钱带够了再来潇洒吧。那家伙一声不吭地走了。老板娘又说,真没见过这号人,干了好事还赖帐。
我感到这家酒店纯粹是家不上档次的“鸡”窝。
和李卫兵打招呼的小姐进来了。她用妖媚的声音说,李总,今天想吃点什么,我陪你们。李卫兵说,过一会吧,这位兄弟你要好好照顾照顾,他半年没油水了。小姐对我笑了笑,居然一下子就坐在了我的大腿上,一脸的粉气让我既尴尬又难受。
我心里的欲望像一锅只有90度的水,老在响,可就是难以达到沸点,下身的反应也让人失望,脑袋里像塞着一团棉花。我抚摩着小姐的手和胳臂,感到她的体质比我好多了。我说,你们这儿究竟有什么好吃的?她笑着说,你想吃什么嘛?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呀。李卫兵说,这哥们初次来,你要下点功夫。小姐说,你们男人总是挑剔,口味都不一样。上次我遇到一个男的,试了几个小姐都不行,还发脾气,完全是他自己不行嘛。
小姐毫无遮挡的话语,让我突然兴味索然。我把她从大腿上掀了下来。我的下半身在急剧降温,顿时软了下来,心理上的反感很快导致了生理上的厌恶。
李卫兵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老婆打来的。他用严肃的口气说,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要陪客户,什么什么?我回来后再说。他很快把手机盖拍地关了,然后大叫老板娘说,小姐怎么还没来?先上菜先上菜。老板娘扭动着肥臀走进来说,李总,吃眼睛蛇吗?那蛇胆补身子呢。
我出去撒了泡尿,沮丧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外面一片粉红的色调,我感到90年代的郊区已是一番繁荣“娼”盛的新气象了。
我和李卫兵喝着啤酒,边喝边聊。他说,这年头考验的是身体啊,你是不是还在怀念前妻,也不找个娘们,操,你真有耐心。
这家伙只要沾点酒,说话就要靠“操”字来连缀了,有时一句话要带出三四个“操”。“操”成了他的口头禅。他说这话时显得很自如,比较符合他的身份。他的朋友只有两类,客户和性友。我不是他的客户,和他在一起,也难以成为他的性友。
我感到他的生活就滥在一个“操”字上了。
我第一次见到周小雨的时候,天空下着小雨。我们是在一个叫“风月”的酒巴里相识的。
那天,我们一帮人喝了几个小时的酒,然后又趁着酒兴转到酒巴里接着喝。我们常常喝着喝着就要转场,不是转到歌厅就是转到酒巴,不是转到酒巴就是转到路边的大排挡,总之是接着喝。
那天,我的心情坏极了。在酒店里喝酒时,我遇到了我的前妻孙妮。我是在洗手间里遇见她的,开始我没在意,我从洗手间男女公用的镜子里发现了她。我十分尴尬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走,没想到被她叫住了。她一脸醉意地对我说,你很潇洒嘛。这话把我搞愣了。我说,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潇洒?她说,告诉你,我看见你,心里就感到厌恶,你这样的男人只配去死。他妈的!没想到这婆娘在离婚后竟比离婚前还要凶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她被酒精激励起的愤怒而萎靡的脸色,我不敢激怒她,转身就溜走了。
在酒桌上,我高涨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一滴酒也不想喝了。李卫兵的一个哥们以为我喝多了,叫小姐给我倒了一杯醋放到我面前。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喝醉,只是心里比一杯醋还要酸。我想,孙妮现在到底在怎样生活?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我的确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一离婚,就没再见面了,当时彼此都有种彻底解脱的洒脱感。
在酒巴里,李卫兵和一帮人在包间里云里雾里地闹腾着。我拿着一瓶啤酒独自坐在大厅靠窗的一角。城市的灯火此时更加明亮起来,不夜之城跳动着欲望和梦想。恍惚中,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昔日曾梦想过的纽约城,但此时我的心情却比一座废墟还要混乱。
一个小姐在唱歌。她唱的是电影《滚滚红尘》里的插曲。我突然感到这歌的歌词写得很动人,很符合我当时的心境。在微醉和伤心的感觉里,我老是想到孙妮愤怒的表情。那表情包含着混沌不堪的痛苦,这使我感到可怕。我猛地喝了几口啤酒,试图把孙妮从我的脑海里撵走,但一点效果也没有,脑海里老是跳出她可怕的眼神。孙妮过去是很少喝酒的,现在也爱上了酒,和什么人在一起喝呢?如果是个不错的男人,说实话,这对我是个安慰。我希望她活得更好,虽然我们不可能白头偕老。与其说我忍受不了她,不如说我忍受不了自己感到桎梏的敏锐的内心。如果我的内心真的像块顽石,那我就只有把这块顽石死心塌地地当成生活的墓碑了。可我的灵魂像夜空中的星星,充满无边的欲望,使孙妮的仰望变得虚无缥缈。
我和孙妮在一起生活的两年时间里,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连着我们。当然我说的这绳子决不是感情的绳子,而是一根纤细的像连接一只土雷的命运的绳子。我们就像两个土雷,我们默默积聚的不是感情,而是TNT,随时都有突然爆破的可能。
老实说,孙妮找我这样的男人,没有享受到什么生活的乐趣,我是她的受害者。这话,她也给我说过多次。她还说,她不该吃我的迷魂药。
我给她熬的究竟是一锅什么爱情的迷魂药呢?天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她是医院里的护士,虽然不会看病,但至少懂得一些基本的药理。
我在无聊时翻过一本“恋爱手册”之类的书,我感到更加恍然,感到编这些书的家伙们都像些制造假药的骗子,他们把爱情搞成了五花八门的配方,成批成打地兜售出去,让那些发烧的少男靓女们去服用。
对孙妮,我可没敢用这些“骗术”。相见的那一天,我们连手也没摸过。
第5节:精神炮弹的射程比不过肉体炮弹
郊区酒店的名称叫“红楼酒家”,入夜,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发出使人眩目的光芒。老板娘一身妖艳的着装,轻佻而粉气。她用挑逗和安慰的口气对我说,兄弟,刚来的那个小姐是没相中?还是……不行再换嘛。我心里憋闷得很,没好气地对她说,换你行吗?中年妇女笑了起来,那可不行,你有十万吗?我看了这无耻的婆娘一眼,心里说,即便你倒给我十万,老子也不会干你。
我为何突然就不行了?难道我的那东西也有正义的立场,极力抵制这样的诱惑?它费了些时间和周折才勉强硬起来,可软下来的速度只有几秒钟。刚来的那个小姐相貌娇好,与她亲热的时候,我还信心百倍。在她耐心地调教下,我的欲望像八月里的洪水,混沌而暴涨。小姐一边脱衣一边说,可以了吗,你也脱了吧。我说,你那么性急,是不是还有生意在后面等着?她坦然地说,是啊。后来她又说,要不要我帮你嘛?
当她把衣服脱得精光坐在我大腿上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令我反胃的气息。我顿时软了下来。
八月的洪水快速地流走了,只留下快要干枯的河床。
我说,算了吧,你把衣服穿上,钱我照付。
小姐把衣服穿好后,我给她递过去一张百元的票子。她没收,脸色暗淡下来。看来她还很讲职业道德。我抽了一支烟,和小姐说了几句话,就赶紧溜了出来。
李卫兵还未完事。我在外面抽烟,等了有20分钟,他居然还没出来。我心里突然焦躁起来,只好去敲包间的门。小姐轻佻的笑声、呻吟和沙发振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声响很大。他们没理我的敲门声。我只好又坐在门外抽烟。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去敲了一次门,并大叫起来,李卫兵,你们怎么还在搞,时间不早了。李卫兵说,你这家伙烦不烦,催什么催?等一会儿嘛。过了一会儿,他又急喘着粗气说,快了快了。
李卫兵这套旧住房是他原单位分给他的。这里位于旧城区,一排排的厂房正在被拔掉,马路在拓宽,推土机整日轰鸣,天空灰土土的,到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在这里,只剩有一栋家属楼,还像座碉堡似的顽强地屹立在这片废墟上,墙上几个大大的耀眼的“拆”字刷了快两年了,而这楼房的主人们依然没有搬迁的迹象。他们每天从废墟间穿过,用政府给予的少量的津贴过着贫困线上的日子。你从他们菜色的脸上就可以看出国营企业共有的败落气息。我曾听一个酒鬼在酒桌上胡说八道,他说,我这胃反正也不值钱了,早已烂得像国营企业了,喝死了拉倒。我估计这酒鬼是个下岗工人,除了爱点酒,球本事也没有,对生活也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潇洒”感。
李卫兵过去是这家棉纺厂的办公室主任。在三年前,他就有种预感,这棉纺厂寿期已到,再怎么折腾,都逃不过倒闭的命运了。时代变了,在市场中,这厂子像一艘停在水中的生了铁锈的船舶,再怎么给马达加油也是枉然。他是工厂里第一个从这艘破船上跳下水寻找生路的家伙。现在,他的生活早已绕过破产倒闭的工厂,绕过厂区丛生的杂草,绕过眼前这腐烂的废墟,洒脱地走进了灯红酒绿的生活中,走进了有钱人的行列。
我借住在这废墟上的碉堡楼里,每天混在下岗工人的行列,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的“洒脱”感了。
那个叫周小雨的巴台小姐唱完歌,主动和我聊了起来。她是被我的掌声吸引过来的。我很喜欢她演唱的《滚滚红尘》这首歌。这首歌把我前妻孙妮的影子从我脑海里彻底地赶跑了。我的身体在啤酒的滋润下,在歌声的抚慰下,爽快多了,心里居然还涌现起一股暖意。
这暖意来自周小雨。我看到她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脸上波动着让我心动的色泽。在淡淡的灯光下,她飘散的发丝透明得像海里的水草,眼神动荡得使我心里顿时发慌。我说,你的声音真美,为何不到正式的歌厅去唱歌?我的讨好令她很得意。她说,我喜欢酒巴里的气氛,一杯酒,一曲音乐,不多不少,就够我满足了。
我赶紧找来一只空杯,对她说,我请你喝一杯,为认识你,为你刚才优美的歌声。
她端着酒杯和我碰了一下,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常来酒巴吗?
我说,我可没那么多钱来买酒巴里的气氛。如果我说出我的工作,可能会把你吓跑的。
她说,你说什么呀,难道你是殡仪馆里的火炉工?
我说,如果是呢?
她摇摇头说,如果真是,那你更会享受生活了。
我说,我听不懂你这话,难道你不怕和死人打交道的人?
她说,我根本就不怕死人,就更不会怕和死人打交道的人了。我怕的是活人。
她的话让我感到,这小妞很有个性,心态豁达,性情活泼,在这混沌的人世,还算有点独特的见解。
她喝了一口酒,接着对我说,你的工作还要保密吗?你不会是地下的秘密特工吧。
我说,我是写字的。这年头,知道写字楼干什么的人很多,我可不是呆在写字楼里的白领。
她恍然大悟起来,说,哦,你是作家,对不对?我小时候对作家、诗人感到很神圣,对他们还很崇拜呢,没想到我今天真遇到作家了。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什么作家不作家的,我感到羞愧。写字卖钱的人,日子还没有收破烂的人过得滋润呢。
她说,那可不一样呀,你们制造的可是精神产品呀。
我低沉地说,现在人们不需要什么精神产品了,精神炮弹的射程比不过肉体炮弹啊。
第6节:我和孙妮
我的前妻孙妮住进了医院,这消息是钱国君告诉我的。他跟孙妮的一个同学是好朋友,有关孙妮的点滴情况都来自孙妮的这位同学,然后通过钱国君传到我耳边的。开始,我很木然,对钱国君说,每当我和你在一起,你就要说起孙妮,有什么意思嘛,现在我们早已是两路人了。他说,我感到孙妮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据说,她和你分手后,她非常后悔,在她医院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你的照片哩。我轻蔑地笑了笑,说,看来我们虽然是同学,但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朋友,因为我们总是难以有更深的沟通。我和孙妮的关系,只有我自己清楚,你这个旁观者,是不是在暗地里当说客?
钱国君说,难道我有那么无聊吗?算了,我再也不说了。他看到我一言不发的样子,拿起桌上的一支烟抽了起来,又问了一句:最近在写什么呢?
我还是懒得言语,心情被钱国君带来的消息搅乱了。我把正在写的一沓乱稿收了起来,问钱国君,你知道孙妮为什么住进医院吗?他摇摇头。
天空突然变得很阴沉,空气更沉闷了,看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我把灯打开,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衣,然后对钱国君说,我想出去一下。
我和孙妮的结识十分富有戏剧性。三年前,我所爱的艺校的那个姑娘住进了医院,虽然我们的关系还没确定,但我每天都要到医院里去看望她。当我得知她所患的是不治之症白血病时,我突然如五雷轰顶。很早的时候,我看过一部日本的电影《血疑》,当时还不知道片中那个美丽的姑娘所患的病其实就是白血病,影片的情节我早已忘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居然把这样的悲剧带到了我的面前。
孙妮就是我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每次我到医院,总能看见她。她穿着白大褂,白衣飘飘地从我身边走过,并且还微笑地对我点点头,浑身充满着一种神圣和高贵气息。对护士美好的感觉,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影响了我。我五岁时因患肺结核在医院里整整住过一年。在那时,我这个小小的老病号,看见穿白衣的阿姨比见到我妈还亲切。在那时,我感到,谁也没有穿白大褂的阿姨美丽。
老实说,孙妮穿着白大褂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发现她是不是漂亮。她带着口罩,常常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感到那眼睛很年轻。她在安静而肃穆的环境里,学会了用眼神和病人交流,这让我感到她很美丽。漂亮和美丽的区别或许就在这里。后来我们结婚后,她给我的初次感觉完全颠倒了,她有点漂亮但不美丽。
孙妮是被我对那个患白血病姑娘的爱所感动,才对我萌生好感的。我爱的那个姑娘在医院里没有活过30天,就像一朵枯萎的鲜花融入了泥土。她走的那天晚上,我再也不敢去看她,也不敢看她悲痛欲绝的亲人们一眼。我躲在护士办公室里偷偷地哭泣。在那时,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疼痛,什么是揪心的感觉。当时孙妮很平静地走到我面前,给我倒了一杯水,没说一句话就走了。她对死亡的态度,我是可以理解的。对她来说,每天都在护送死神上路。
雨还没下下来。我在热风中行走。我想,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孙妮。在医院的门口,我徘徊了十来分钟。我想起那次在酒店里与孙妮见面时的情景,内心复杂,像空中动荡的云朵。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真希望雨马上落下来,以洗刷我身内和身外的尘土。
和孙妮结婚后不久,我就再也读不懂她的眼神了。我所做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