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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下跪求饶,却发现一只狗比我跑得还要快,这只狗看来和我一样体力不支,只好跪下来,对着我的身后(我的后面站着它的主人)磕了三个响头,叫:“汪汪!饶了我吧!冤枉啊!罐子不是我打破的!汪汪汪!”
我有一段时间经常以泪洗面,因为我爸天天骂我连狗都不如,狗见了主人还晓得摇尾巴,而我见了他连哼也不哼一声。我听了很不服气呀,气急败坏地扭成一只泥鳅,反驳道:“谁说我没尾巴?我的尾巴还没长出来而已,长出来了吓死你!”
我家曾经养了条母狗,我提议叫“雪儿”“贝丝”之类的俗气名字,我以为这已经是俗气名字里的掌门人了,没想到我妈给它取了个更俗气的名字:“姗姗”。我妈随身带着她,每个人看见都要拿起来逗一逗:“哟,姗姗,你还是个美女哟!这么大的眼睛。”聚众吃饭时,“姗姗”是唯一的共同的话题。
忽然,我妈温柔拍拍她的腿,说:“过来乖乖,坐这儿。”这几年我妈从没对我这么温存过,我扭捏着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到我妈身上,还回头对她做了一个意思为“讨厌,吃完饭咱们单独亲热好不好”的羞涩的笑。没想到我亲爱的母亲竟活生生地把我推了下去,还吆喝着:“谁叫你上来的?我喊的是姗姗!”众人笑。我恨恨地想,他们一定会永远都会把这事当作千古大笑料。我认为让人吃一只狗的醋的行为触犯了《青少年保护法》里面的相关法律法规。
《舌头的战争》 ⅡLook病人(1)
Look病人
我大伯病了,我到医院去看他,他的病房是在九楼,九楼是“严重烧伤”。我妈把我安置在手术室的门口,我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脚周围3。5厘米的地方,不敢朝手术室看。生怕那里忽然出来一个满手是血的医生,说:“我他妈的好像把他的肠子捅出来了。”或者七八个护士簇拥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烧伤者,急冲冲地把他推进手术室:“小心!脑浆流出来了,肠子!把肠子捡起来”
大伯的病房里放满了水果和牛奶。此外没有什么可供消磨时间的设备,连一本书一张报也没有,我只好看一个本子,是记录大便的:7点30,大便一次,半稀,臭……总计,大便9次,小便十一次……”
大妈(大伯的老婆)一个劲儿地怂恿我看大伯花花绿绿的身体:“方舟,你看一下。”“你看了就可以写文章了。”我一直微笑着拒绝。我妈忽然喊我:“哎!方舟,快看九寨沟风光!”我一回头,大妈赶紧撩起大伯病床的帐子,我立即看到了大伯黑色的身体,白色的药膏和惊惶失措的脸。
《舌头的战争》 ⅡLook病人(2)
可我那变态的大妈,每次都要我陪她倒尿壶,好找一个机会把我推进一个全身没好皮,烧得一根毛都不剩的病人的房间里。每次我路过其他病房时,总是目不斜视。我怕呀,怕一不小心瞥到全身都没有皮的烧伤病人。
听说大伯病了,老家赶来了几个亲戚,我爸把男亲戚领到近郊的新房子里,媳妇们则被领到医院看病人。我家的新房和大伯的身体,是我们家族的两大新鲜事,于是看房和看病,就具有类似的性质。大妈为她们一一引见了:大伯肿成个枕头的脑袋,揪烂扭曲的皮肤和新买的700块钱的睡衣。媳妇们“啧啧”地赞叹了几声,银铃般的笑声贯彻了整个医院。她们来到医院不到一秒钟,就说要回老家,意志坚决得让人不敢挽留。也就是说,她们一共花了100块钱车费来参观我大伯烧伤的身体,可是只参观了1秒钟就闹着要走。她们完全不像是来看新鲜的,甚至没有背着手在病房里转一圈,问一问我大伯的大便情况。
大伯的皮终于长好了,脸上的皮肤红嫩得像婴儿,但他手上皮肤还是奇妙地痉挛在一起,歪歪扭扭,坑坑洼洼,且颜色呈紫红色。每次吃饭时,我都坐在大伯对面,看他的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而他则用充满爱恋的眼光,看自己长出来的新肉。
《舌头的战争》 Ⅱ穷亲戚富亲戚
穷亲戚富亲戚
因为我既不是皇上,又不穿草鞋,所以我不能用“俗话说得好:‘皇帝也有几门草鞋亲’”来开头。
那日过年回老家,穷亲戚们来吃“串门饭”,我的旁边坐的正是一个“穷亲戚”,她带着不明金属物做成的耳环,我没有咬过,所以不知是金是银,暂且把它归类为“铁耳环”吧!我倚仗自己的普通话和白净的指甲缝,总是处于皱眉状态,皱着眉挟菜,并皱着眉接受别人的挟菜。正是由于我有了这种极不正确的思想,导致我对他们标准的本地方言和黑黑的指甲缝,甚至他们对我的赞美——“我们家族出了个小天才,祖坟上冒烟呀”“方舟长得好像李铁梅啊(她至今记忆犹新的明星)——一起厌恶起来。
“铁耳环”察觉到了我莫名其妙的不满,所以更加恭敬,只要看到我把杯子里饮料喝了一口,就立刻斟得满满的,还把“祖坟上冒青烟”不厌其烦地说上八九遍。而我的反应却是:嘴角勉强地往两边一扯,维持半秒钟之后松懈,表示微笑。
“铁耳环”的礼数之周全,可以和日本小媳妇相抗衡:每当桌面上又多了一盘新菜的时候,她总是以嘹亮的嗓门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声喊:“四妹儿(这里面复杂的亲戚关系我也搞不懂),莫做菜了,桌子都放不下了。哎哟!”最后一句“哎哟”是表示听到厨房里仍传来炒菜的声音,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情感。
吃饭前,“铁耳环”就与我妈展开了一场关于客套的战争。此事说来话长:饭桌上少了一副碗筷,这时候,纠纷就来了,“铁耳环”和我妈争着去厨房拿碗筷。我回头看这场“龙虎争霸赛”时,她们的扭打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观众朋友们,再见”了,我看到的情景是:我妈的胳膊捆着“铁耳环”的肩膀,“铁耳环”则按住我妈的肩头,试图把她按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在此时,碗筷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放到它应该呆的地方,“铁耳环”和我妈同时把手放开,在一秒钟之内恢复了亲昵的姐妹关系,一句一个“大妹子”。唯一看出她们一秒钟之前刚刚打过架的证据就是:“铁耳环”一边甩着臂膀,一边嗔怪我妈:“你的力气咋这么大呢?!”
吃完饭,“铁耳环”和我妈又打了一架:“铁耳环”要给我妈抓一把瓜子,我妈坚贞不渝,坚持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自己的瓜子自己抓,后来两人又厮打起来了。
我唯一穿得出去的衣服都要鸣谢富亲戚——全是她把她孩儿的衣服拿来救济我的。这回,我和我妈要到那个富亲戚家做客,也就是说,要穿上草鞋当穷亲戚。临走的前一天,我妈说要带我去商场,给富亲戚买礼物。出了门才知道我妈所谓的商场,指的就是家门外的地摊。最后提到富亲戚家里的东西果然是:10斤香油,100个鸡蛋,10斤米酒,5斤花生米。
我不想回忆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我和我妈大声尖叫:“哎呀!别挤着米酒了!”的“温馨”场面,只想仰天长啸:“穷亲戚不好当啊!”
我刚一来到富亲戚家,她就大呼小叫:“哟!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土气呀!快把我们家鹭鹭的衣服换上!对!换上了就好看了!这样才像一个城市里的孩子嘛!”
她一句一个感叹号的语气简直叫我觉得,我要是不能在一秒钟之内把身上土气衣服除下来,他们就会七窍流血。我赶紧慌乱地配合富亲戚脱下我身上的衣服,重复着抬胳膊,缩头如此之类的动作,心里悲喜交加,换上了新衣服我固然高兴,但是被周济的感觉又怎会好受呢?在被迫除衣服的过程中,我一直用微弱的声音嘟囔着:“回去再换,回去再换!”
因为我不愿意在她们家鹭鹭的面前换衣服,倒不是我怕羞,只不过我换上的是她的衣服呀!穿上鹭鹭曾经穿过的衣服,我实在不敢大方地站在她的视线之内,心里总有一种被同龄人施舍的不安和屈辱的感觉。
鹭鹭是富亲戚家的年龄和我相当的女孩,她在旁边一直微笑着观看着我的“换衣服记”,我成功地换完衣服之后,她也没有立刻走上前来和我拥抱,庆祝我重达5公斤的脑袋成功重见天日。用小资产阶级女性的话来描写她的表情,那叫做:“疲倦的微笑”,很容易嗅出她的敷衍情绪。不要瞧不起我们穷亲戚(什么时候我也以穷亲戚自居了?),我们也有尊严(这句话本来应该用高亢的语调读出来,可我现在觉得这句话真是苍白,称为废话也不足为过)!
我妈不断抚摸着鹭鹭的头发,嘴巴里像说“阿弥陀佛”一样念叨着:
“鹭鹭的头发真是粗,真是粗呀真是粗!”
“鹭鹭的皮肤真是白,真是白呀真是白。”
然后再模仿“家庭伦理剧”里欧巴桑的声调,假装尖叫道:
“哟!鹭鹭长得好像李铁梅哟!”
《舌头的战争》 Ⅱ新同居时代
新同居时代
亲戚里有个叫菁菁的大姐到上海谋事,回家过年时,由于说话带上了上海口音,生活做派也与我们大不相同,所以以“忘本”为罪名,在广大亲戚中倍受唾弃,连我们小孩也受了嘱咐:“你们谁都不能理菁菁姐姐。”
二姨大姑四叔五婶,聚餐之后,就喝着茶磕着瓜子,指出菁菁种种忘本的恶行,且斜着眼睛,用狡猾的表情问我:“你长大了之后,会不会这样啊?”
后来因为话题渐渐敏感,我们小孩被赶进了小屋子里,我忽然放低声音,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你们知道菁菁姐的同居男友长什么样子吧?”
我幽幽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同居啊!”
我的其余非同胞哥姐们一边喳喳呼呼地叫着。一边把所有手指头放进张大的嘴巴里,做出听恐怖故事的样子,好像同居犯都是吸血婆婆杀人犯。也难怪,在我们心中,同居是比恋爱和结婚更可羞可耻的行为。在我的印象中,同居者过着糜烂而富裕的生活,穿着内衣在屋里走来走去,整天不起床,躲在被罩下面咯叽痒痒。哥姐们赶紧恍然大悟说:“怪不得。”
菁菁姐从前很平常的举动,比如她喜欢吃花生(花生米是住在一个壳里的),都成了今日同居的预兆。
我颇有些老一辈天桥说书者的架式,叹息一声:“菁菁姐真是不象话呀!”
大嘴一张,就开始血口喷人了:“你们知道她腰围多少吧?2尺3!不过她说上趟厕所,就2尺了。哈哈哈!”
我们纷纷用手量自己的腰围,以证明2尺3之粗。
哥姐们也相继公布自己了解的第一手材料,都是关于菁菁的奇闻轶事,例如:“她说自己长得像陈慧琳,我看她给陈慧琳提鞋子都不配!”
我们赶紧爆发出一阵阴险的大笑;“吃芹菜的时候,她还要在盘子里挑来挑去,那么娇气!”
一讲就打开话匣子了。一旦现场秩序发生混乱的时候,我就站出来维持纪律:“不要吵,不要闹,有意见慢慢发表嘛!”
所以我们骂得热烈归热烈,繁荣归繁荣,秩序还是井然的。这个人讲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肚子里积极地组织材料:“这个事情,已经讲过了;那个事情,太精彩了,要留着待会儿说。”
发言时,既要表现出无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不谙世事;又要竭力加入谈话,因为要是不说话太久了,表情就会呆滞,被人误会在同居的话题上听得如痴如醉。在这闲聊八卦的途中,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吃了五斤瓜子。
突然,菁菁姐撞门而入,笑里藏刀地问我们:“你们在干什么呀?”
我一惊,但又立刻镇静下来,扯着她的衣服问:“我们在说‘你这件衣服在哪儿买的呀?’”
哥姐们也围绕她的衣服,展开了强烈的讨论,夸她体形好,长得像陈慧琳,审美眼光高。她一走,我们赶紧把门闩上,她刚才的言行,起码能让我们再耗下两斤瓜子。
《舌头的战争》 Ⅱ回老家过端午节
回老家过端午节
我回老家去过端午节,随行人员有很多,都是一个家族的:病病歪歪的大伯,大伯的老婆,我爸,我爸的老婆。大伯的老婆一上火车就说世界杯强队都回去了,说了十一次“我都迷茫了,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杯了。”没话说的时候,她就响亮地叹着气,说:“哎,真是的真是的……”好不容易可以出远门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只有大声唱首歌来表达自己高兴的情绪:“……奸淫掳掠苦难当……骨肉离散父母丧,父母丧奔他乡……”我们的音乐课总是学些凄惨的歌,天天咒自己的父母,差点睡觉成功的大伯立刻眯着眼睛极其厌恶地看着我。
自从我爷爷奶奶死了以后,我回老家的次数明显减少,这次过端午节的地点是在四伯家,四伯的家里诞生了我们家族唯一一个男性继承人,所以重大民俗活动都在他家里举行。去年的端午节,我得到了一个红丝线编成的小网兜,里面装着一个青色的鸭蛋。没想到,我奶奶死了以后,连这个民俗也没有了。只剩下吃而已。
每上一个菜,亲戚们就强烈地抗议:“太多了太多了,桌子都放不下了。”“弄几个家常菜的就行了,呵呵,还弄得这么隆重。”“四嫂子,别忙了,过来坐。”这时候,我的四伯就会像青蛙一样用舌头把菜卷到肚子里,说:“我们家冰箱太小了,大家务必要把菜吃完啊!”大家就夸四伯幽默。
四伯的老婆说:“方舟方舟,我有件衣服穿不下了,给你穿吧!”说着立刻翻出来一件大红花的连衣裙给我套上,这件衣服甚是眼熟,原来我们年老的数学老师也有一件,四妈见我神色有异,安慰说:“真好看,你就穿着回去吧,现在大学生都穿这个!”
我的四伯是卖药的,家里所有的抽屉都装着药,我妈对这一发现兴奋不已,她的胃不好,而且对自己只吃一块五角钱的药耿耿于怀,犹豫着偷不偷点药。我对偷东西甚是恐惧,坚决不同意,死死地抵住抽屉门。只见我妈尚爱兰同志眼波流转,我知道她在寻找第二个装着胃药的抽屉。心念一动,我和我妈同时冲向那个柜子。
最后,我们一行人带着一件“大学生都穿”的连衣裙,一盒偷来的胃药,一斤粽子,一个猪蹄离开老家,回家的路上,我们为大家族里继死去的奶奶之后,又涌现了一个精明能干的管家婆——四妈而欢欣鼓舞。
《舌头的战争》 Ⅱ幼儿外交
幼儿外交
我在病房里遇见一个2岁的女孩,她一见到我,立刻停下正在玩尿盆的动作,屏气凝神专注认真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就蹒跚着过来,打算和我玩。
小女孩的妈妈连忙发出指示:〃快喊姐姐!〃小女孩说:〃姐姐。〃她妈问:〃姐姐漂亮不漂亮?〃小女孩说:〃漂亮!〃好了啦!这一套我见得太多了,家长们最喜欢放出自己的小孩来当交际花,〃叫姐姐〃〃叫阿姨〃〃叫奶奶〃之后,幼儿外交就立即生效了。家长们也可以借着小孩的身份,冲着一个陌生的人露出亲切的笑容,并且在一秒钟之内,将陌生人认做〃姐姐〃。姐姐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严重的时候,如果我妈使个眼神,我还会朝着别人脸上亲一口。
小女孩的妈妈有着大胸部和蓬头发,忙得顾不上小女孩,于是,我在一分钟之前还没见过这个小女孩,一分钟之后已经自动升职为她的全职保姆。
我奇异的长相很受1…2岁小朋友的欢迎,他们一瞅到我,就会立刻停下正在玩脚趾头的手,专心致志地看我的脸。开始我还能骗自己说,这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后来却发现,他们的目光远非端详所能形容,分明已经到达研究的地步。
我很羞愧地认为:在玩的过程她一直想谋杀我。她先是把尿盆整个扣在我的脑袋上,于是就有些暂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我还得强作欢颜地说:〃好坏啊你!讨厌啦!〃暗自忖度把尿盆扣在她脑袋上会判上几年刑。
过了一会儿,我见她嘴唇翕动,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说,赶紧将脸凑过去,没想到她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她的口水哪一个多字了得?我吃了一惊,假装托腮,暗地里用手指使劲擦口水。她以为我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是向她索吻的,就只好亲了我一口。
为了混时间,我给她介绍了一样很神奇的东西,叫做“抽屉”,这女孩趁我把手伸进抽屉拿茶叶时,猛然把抽屉往里一推,她还指着我快要断掉的指头,眨巴着大眼睛说:“这是什么呀?”“指头。”“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