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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三辑)-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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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赚两万四。可是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我销了30箱,再往下,就比登天难了。怎
么办?月饼销的就是一个中秋节,节一过,你就是咬牙放血一半价往外卖也没人理
了。可我总不能眼睁睁让那20箱一万多块钱的月饼堆在那里变成垃圾呀。那天,我
正在街上为这事东奔西跑,碰巧遇到了徐大鹏。

    他有没有主动跟你打招呼?阿山问。

    没有。当时我遇上红灯停在路口,他骑着大踏板,跟我走的方向相反,没看到
我,一滑就过去了。

    你是之后找的他?我问。

    不,我站在路边,立刻拨打了他的手机。你说我这人昏不昏?他徐大鹏大小也
是国贸商厦的一个头,在那地盘上,绝对皇帝一个。我这推销月饼的事儿,为什么
就没想到他?

    电话通了,徐大鹏见是我,说话的声音绵软得像蜜。我对他是没好腔调,说你
别跟我假惺惺地客气,你还记得吧,你跟我说过,遇上什么事尽管找你,能办一定
给办。好了,今儿我有事找你了,我倒要看看你对我杨灿是真心假心。真心真心,
绝对真心,徐大鹏一迭声道,你说,什么事,我徐大鹏能办到的,一定两肋插刀!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说,好,算我看人没走眼,徐哥毕竟是我徐哥,我这就到你
公司去了。徐大鹏舌头一下打起绊,一句紧一句地盯着问,什么事?你先告诉我,
到底什么事?我不想立刻告诉他,他又不是当头对面的,他要是一下跟我耍起刁
(这是完全可能的),找出个理由跟我推三阻四,我能拿他怎么办?于是我就跟他
玩起技巧,说,你烦什么烦?你把你当作有多大本事呢,我会把什么难事找你?你
一百个放心,都是鼻涕朝嘴里淌——顺便的事。徐大鹏还是不踏实,说,你先告诉
我嘛,我心里有个底,也好有个准备。我考虑定了,就是不告诉他,我说,你这人
烦不烦?还是男人呢,心里就没有一点空间?跟你说定了,我下午到你那里去。他
说下午不行,下午有事实在脱不了身,明天上午一定在办公室恭候。

    第二天上午,我带着10箱月饼去了他单位,你不是一共20箱吗?我问。

    是20箱,但我不能全带去。全带去,徐大鹏肯定被吓住,事情反而会黄掉。这
两年商业竞争激烈,他那个商厦正走下坡路,我也不得不从他的角度作一些考虑。

    徐大鹏这一回倒还说话算数,我到他公司,他真的哪也没去,在等我。我让手
下人把10箱月饼搬进来。徐大鹏一看,眼睛一下轮成了牛蛋。问我,就这事?我说,
是呀,就这么点儿事。你别忘了,你是曾经跟我拍过胸脯的,我这是第一次找你,
你总不会跟我打马虎眼吧?

    徐大鹏一张大脸早已皱缩成烂矮瓜,那根一向很会转动的舌头像是被狗咬了,
牙痛似的哼哼,这,这……一连跟我来了几个“这”。不要说,他是想跟我玩花样
了。我哪里由他,索性跟他大刀阔斧,猛砍猛剁!我说,你放个响屁,这个忙你到
底帮不帮?帮,就别跟我扭扭捏捏的,爽快收下;不帮,我这就拉走,从此以后,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只当从来没你这个朋友的!

    徐大鹏这一下慌了神,额上汗下来了,跌嘴绊舌道,我的好妹子,不是我不帮
你,你就是挖我心割我肉我也不可能惜乎的。我这里实在是月饼积压如山了,而且,
中秋节就在明天,想去促销也来不及了。

    我一下打断他,你别跟我念苦经,要是顺顺溜溜的事,我会来找你?你说一句
痛快的吧,到底收不收?

    徐大鹏又是摇头又是咂嘴,不敢看我,但最后还是收下了。

    10箱?我问。

    阿山得意道,那当然。

    徐大鹏想过两天跟我结帐。过两天?月饼销不掉成了垃圾他岂不又要跟我叮叮
当当磨嘴费牙?我剽住他不放,逼他立刻到财务科开支票盖章。

    每盒按多少钱算?

    80块一盒,8000元,一文不得少。少一文我会饶他?

    阿山脸往我一转,大拇指又一次翘起,怎么样,我这个大妹子办事可是爽?

    杨灿一双美目亮亮的,脸蛋上微微泛着红晕说,不是我心狠,对这种人就是不
要客气,这叫一报还一报。

    我笑给她斟茶。

    阿山补充道,那次月饼赚了钱,她请我们嘬了一顿。是在凤满楼,一桌一千块,
酒水还除外。那天她喝了至少一斤。我们一桌六个人,有两个喝醉了,瞎闹。后来
我们又到“梦之恋”唱歌。唱到一点钟。开心死了。阿灿每次都这样。只要赚了钱,
就喊朋友聚一下。

    杨灿说,人活在世上图的是什么?不就图的一个开心?做生意赚钱是开心,与
对劲的朋友在一起聚聚更是一种开心。

    我说,我很赞成这种观点。

    谢谢,杨灿望我一笑。我刚才瞎说了一气,让你见笑了。

    哪里话,很精彩。

    阿山知道的,我这人其实很重友情,但哪个要是玩我,我也不会把好果子给他
吃。

    那当然。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
犯人,这话放在今天还是真理。

    又扯了一会,阿山提出喊两个朋友打牌。可就在这时,杨灿手机响了,杨灿一
看号码,脸上露出诡诡的笑,声音绵绵地接听着电话,接听完,身子往起一站,一
边取衣架上大氅,一边朗声道,走,一起吃饭去。

    阿山一时懵懂,吃饭?上哪吃饭?

    你别问,反正有饭吃。

    是谁请你?

    杨灿撇嘴一笑,会是谁?徐大鹏呀!

    我说,我就不去了。

    杨灿不答应,去嘛,玩玩,反正是他埋单,不吃白不吃!

    阿山巴不得了,我刚好也想见见世面。于是我们立刻出发。


             女人就这样把我征服

                                刘美兰

    做男人真是不容易啊……

    在我们消耗掉了两百度电、八十吨水后,对面的装修队伍终于轰隆隆地开进来
了。妻像掉队的红军战士终于找到了革命队伍一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妻天生富有
亲和力,不管都市的邻居如何隔山隔水,她总有能力让两家的男人成为牌友,女人
成为闺房密友,孩子成为亲姐妹。形成这种关系的基础很简单,比如顺便倒一袋垃
圾,带一捆小菜,就把人心给笼络了。

    现在,妻终于可以把从一个小毛贼那夺回的两块铝合金玻璃窗完璧归赵了。早
在对面搬来之前,毛贼不止一次光顾,撬走了所有的门窗,妻埋伏数日才截获这最
后两块,这无疑将成为她与新邻居建立和平共处关系的一块小小的王牌,正因为它
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才有了勇斗小贼的冒险、悉心收藏的价值和举行一个比较隆
重的交接仪式的必要性。

    我们期待已久的新邻居终于露面了,她的到来使这个燥热喧哗的星期天光彩夺
目,从红头发到紫趾甲,全身都代表了这个城市的流行色。妻显然被镇住了,在穿
衣镜前走过来走过去,最后装作开机洗衣服的样子,脱下家居服,换上了那套参加
过全市优秀教师代表大会的粉红色套裙。我在心里暗暗好笑,爱美的人那么多,真
正懂得美的人却少之又少,妻就是喜欢犯马鞍子配上驴背的错误。她不知,她与对
面是两个世界的女人,是不能比的。

    但我不想揭穿她,这种时候我习惯做她最有力的支持者,我帮她从杂物间里拖
出那两块尘封的玻璃窗,妻用热水搓过的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女儿在一边不满地
说,妈,我们家的玻璃窗可从来没这么亮过呀!只有我,我妻子的丈夫,再一次洞
察了她的内心秘密。她是在努力地要掐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使整个事件自然得
看上去像阳台上那一小片天空的云展云舒。我默默地凝望着妻,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当初我就是被她这善良的处心积虑的婆婆妈妈的绕指柔肠迷得神魂颠倒而终成阶下
囚,真是咄咄怪事!

    在对面的女主人(男主人尚未出现)开始怒斥偷窗贼之可恶之际,妻笑容可掬
地扛着玻璃窗出现了,空气一下子沉寂了,只剩下炎热如火般燃烧。在那一刻我为
妻感到悲哀,对面的女主人狐疑地盯着我们一家子,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刚生完蛋的
母鸡,她说,怎么,就这两块吗?妻显然没有想过去捡别人鸡窝里的蛋这一回事,
笑容在她脸上迅速凝固,娇弱的身子气得一晃再晃。这时候我显出了真正的男儿本
色,我面无表情地牵过妻的手,嘭的一声关上了我们家那扇渴望和平的门,玻璃窗
在门外发出凄厉的尖叫,也许碎了,也许受了永远无法弥合的外伤。

    人生来是孤独的,一个人永远无法真正走入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虫子爱说这
么一句话。虫子是我神交已久的网友,在网上遇到她时我刚好取了个叫啄木鸟的网
名,专吃虫子,本来我对聊天不感兴趣,认为那是有闲阶级玩感情游戏的手段。但
遇上了这样有趣的巧合谁愿意放过呢?一聊还真粘上了,虫子是个非常有味道的人。
我们经常进行一些剥开人的衣服和灵魂的对话。她说,面对一个漂亮女人,爱人和
流氓想做的往往是同一件事。同在一座城市,我常想一个有深度的女人会是什么样
子呢?虫子深刻得孤独。

    好在我们祖上还有一个百折不挠的国宝阿Q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我还沉浸在
悲愤之中不能自拔,妻已软软地靠在我的肩头作陶醉状:“老高,我喜欢你的表现。”
她说,试图用精神胜利法粉饰太平,但显然没有成功,整个下午她都闷闷不乐。妻
对人之初性本善依赖得很孤独。


    暮色四合,妻默默地在厨房里做饭,我在书房翻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妈,你
别跟这样的人生气,哼,你看那束红头发,像狐狸尾巴一样,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
么正经人!跟下面那些女妖没什么两样……女儿今年满十岁,已经懂得安慰她母亲
了。小家伙学习成绩特棒,又懂事,经常表现得像个小大人。而且还当着班长,管
着全班同学的学习。这一点比她老爸强多了,她老爸我在单位尽受别人管制,回到
家里才算半个家长。

    跟所有闹市区的住宅楼一样,我们这幢楼一二层也是门面,洒楼、发廊、按摩
院、洗脚城的招牌一个比一个醒目,每天上班下班都得从露背、露腿、露胸、露脐
小姐们的注目礼中穿过。当初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这块黄金地盘,虽是顶楼,妻也兴
奋得几天睡不着觉,毕竟有自己的房子住了,这是我们多年来努力奋斗的物质成果,
是而立之年的一件大事。可搬进来后我们都后悔不迭,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
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呀。妻整天忧心忡忡,可城市的拥挤限制了她学那古时的孟
母,这是很无奈的事。女儿乖巧,在她妈的谆谆教导之下,好女人与坏女人的概念
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泾渭分明,小家伙走过长长的后街总是高昂着头,目不斜视,说
是怕坏女人脏了她的眼睛。我的女儿还这么小呀,环境迫使她过早地学会了仇视人
类,这种心理是不健康的,哪怕她仇视的是人类中的败类。

    我不知道是否有社会学家在关注这个广泛的社会问题,只是深深地怀念起在郊
区那间租来的民房里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岁月,那时女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妻也悠
闲自在得如菜园里一行韭菜。可那时我们是多么地渴望能够挤身于有房阶层,不再
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人是一种多么不知足的动物。

    于是一家人都变得沉重起来。妻的沉重比我又要多一层内容,任何一个女人都
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离声色犬马太近,我能从妻追踪的目光里感觉出一个三十多岁的
女人对于婚姻的危机感。我不能不对妻感到失望,她怀疑我什么也不该怀疑我对声
色犬马的免疫力。哥们几个凑一块,我是土包子一个,既不知道卡拉如何去OK,也
不懂得三步四步舞的区别,甚至长城也砌得很不规范。哥们非常体谅我,说等你厌
倦了当模范丈夫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们的队伍,我笑笑说大概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我
呆在家里并不是刻意要当模范丈夫,而是因为农民儿子的本质决定了我的性格,我
老土地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像我这样的男人,坏到极致也就是
与某个想象中的女子来点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罢。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话实质上批判的还是女人,意思可
以理解为:如果女人不爱钱,男人想变坏都没有机会。

    这些年,几个哥们的婚姻大事多多少少都发生了一些波折,有的离了,有的离
了又复了,有的依然在把离婚的持久战进行到底。只有我和妻小日子过得和风细雨,
哥们说这得归功于我妻,当初若是你追她,而不是她追你,她一准把你与全世界所
有成功的男人比个遍,她能像伺候老爷一样伺候你,能不嫌你混了七八年连个副科
都没捞上,连福利房都分不上吗?当然这是吃不到葡萄的人说的酸话,不能当真。

    妻柔情似水地追我时我是个十足的傻瓜,我怕她是个烫手的山芋,更怕她像一
阵山风梦一样飘逝,我像所有山里人一样对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敢轻易接受和拒绝。
最后我竟然跑回去求助于我那一字不识的老爹,老爹嗑着旱烟锅眯着眼说,你小子
还真有种,人家不嫌你土,你倒还要嫌人家洋气了不成?这就是我老爹的逻辑,我
是他儿子,当然也遗传了这种逻辑。

    这样我和妻就不顾丈母娘的反对,请了几个哥们嘬一顿,就把婚给结了。事实
上结婚不到一年我就后悔了,不是对妻不满,妻是我满意的贤妻良母型,是对我自
己不满。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男人的征服欲
天生比女人强的,可我怎么糊里糊涂被一个女人的小情调给俘虏了呢?

    我被妻爱得很孤独。

    爸,开饭了。女儿叫了起来。对面那只母鸡彻底破坏了我们家饭桌上的气氛,
我和妻默默地吃饭。女儿故意把一只鸡膀子嚼得很响,还耸着鼻子连声说好香好香
哟。见我和她妈依然毫无反应,小家伙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怎么啦,你们俩又
没失恋,跟我们李老师似的,故作深沉!妻噗嗤一声乐了,我却是着实吃惊不小,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失恋是什么?李老师又是谁?妻解释说李老师是女儿的语文老师,
原来是准备国庆节结婚的,可他女朋友前几天跟一个富商跑到香港去了。

    晚上妻枕着我的手臂担忧地说,还是让女儿住到外婆家去吧,我看这女人不简
单,对孩子会有影响的。丈母娘最不待见的是我这个连福利房都分不上的女婿,我
当然不愿意让她给我带出个同样势利的女儿来。所以听了妻的话我的火气腾地升了
上来,我说你有完没完,你不惹她,她能把你吃了不成?我的嗓门粗得吓人,妻就
呜呜咽咽地哭开了,怕女儿听见又不敢大声,只是很压抑地哭着如骨梗在喉。眼泪
通常是制服男人的核武器,我的心一下子被她哭软了,我手脚并用地搂过她的身子,
行驶着一个丈夫的职责,妻的抗议渐渐弱了下去,欲望像水蛇一样向我游了过来…


    月色如酒,醉了阳台上那盆金钱桔。妻依偎在我怀里恬静得像一只保养得很好
的小猫,她睡着的样子依然很美。今夜无眠,我轻轻挣脱妻的手来到书房。常常是
在与妻做爱之后,我会感到莫名的空虚,像从高空一下子掉进了低谷,寂寞像一只
蚂蚁纠缠着我,十年来都是这样。这种逆反的生理反应一定是某种现实的折射,我
想。

    我打开电脑,我知道这时候虫子一定在网上,晚上十一点雷打不动是属于我们
两个人的时间,若有一个因事耽误了,电子邮件是一定有一封在等着的。我当然知
道网络世界的虚无飘渺,可生活必须在现实之外允许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就像人们
都会做梦一样,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可以到梦中去找。梦想成真不是每个人都渴望的
吗?

    晚上好,虫子一如既往地对我说,我能从这平凡的问候里听出无尽的温馨和甜
蜜。一个让爱人和流氓想对她做同一件事的女人该是怎样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情呢?
我想见你,我在键盘上输入了这样一行字,结果首先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我他妈
的怎么变成了纯情少年?虫子好一阵不说话,我猜她大概被我吓倒了。正要把话题
扯开,虫子却悠悠地开口了,我也是,她说。我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可我最近
正忙着搬家呢,过一阵再说吧,她又说。

    接下来我们都被即将到来的见面感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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