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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候,万墨林从阴风凄凄的七十六号,移转到四马路总巡补房收押,总巡补房的督察长刘绍奎,不但与杜门相关,尤且归戴笠直接指挥。民国二十九年八月二十六日,戴笠卽曾致电刘绍奎:「吾人对上海各种工友,应加紧运动,密切联系,以制敌伪之死命。弟意应卽组织一上海职工运动委员会,请兄等联络在沪同志,从速进行。」
得了「同志」刘绍奎的照顾,万墨林等于从地狱升入天堂,待遇极其优渥,尤且多了脱逃的机会。李北涛顺利达成初步任务,他便留在上海,暗中策划买通东洋人,把万墨林悄悄的送往香港。
不幸事机不密,李北涛的密谋为周佛海所侦知,他迅卽采取行动,命七十六号提回万墨林,乘夜快车到南京。周佛海接见万墨林,先跟他开个顽笑,然后开门见山的说:「万墨林,你所做的事情自家明白,七十六号的大门进去容易出来难,使你释放,很不简单。我此刻是买杜先生的面子,祇要关节打通,我自会放你。我说话算数,你也要向我提出保证,从今以后莫再到处托人,徒然增加我的困难,我请你安心的等好消息。」
万墨林拍胸脯答应了。从此万墨林便南京关一阵,上海押一晌,却是从来不拷,不打不「做」,不给他吃苦头。徐采丞一直都在千方百计找路子,民国三十年五月间,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东北籍的国会议员金鼎勋,跟东洋人渊源甚深,杜月笙得讯以后,立电徐采丞从速进行。徐采丞邀同顾南群与朱东山,同往恳请金鼎勋设法,金鼎勋十分豪爽,他一口答应帮忙。
金鼎勋走日本决策机构「兴亚院」这条高级路线,说服兴亚院的高等参谋冈田,和一位相关巨商坂田,由坂田、冈田影响兴亚院,指使日本军方:「皇军如需澈底统治上海,杜月笙有无法估计之利用价值,顷者犹在多方争取杜氏之际,汪政府特工羁押其亲戚曁亲信万墨林,实为极其不智之举。」
至此,杜月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兴亚院和日本军方的重大压力之下,亦卽周佛海所谓的「关节打通」,万墨林终于获得开释。
吴开先在民国四十一年十一月发表「抗战期中我所见到的杜月笙先生」,对于万墨林被绑架拷掠之役,曾有如下之叙述:「予(指吴开先)在上海,每月会报频繁,诚如杜先生所言:每次会报开会,均由万墨林均临时布置。就予所能记忆者,在法租界月笙先生之所有公馆,均先后借用数次,金廷荪先生寓所,虞如品先生寓所及赵培鑫先生、江一平先生、兪松筠先生、朱文德先生等寓所均曾一再借用,其余则为予素不相识,而至今不知其为何人者亦许多,问诸墨林君,但云恒社社员住宅而已。
「当时在沪工作较为繁剧,需款孔亟,中央汇款,时有脱期之虞,月笙先生知予经济拮据,不敷运用,函嘱其沪上有关事业机构,不时垫付,其超出预算之数,亦从未请中央拨还。
「敌伪在沪绑架暗杀之风渐炽,甚至日有所闻,月笙先生每有信来,总以予之处境为念,切嘱谨慎,并戒日间外出。凡日间必须处理之事,均嘱其亲信人员代劳。所不幸者,万墨林君卽于其时以被绑架闻,月笙先生在港闻讯(当时杜月笙在重庆,闻讯匆匆赶返香港),连电嘱予迅速移寓。万君墨林亦一硬汉,虽备受敌伪酷刑,而对中央在沪各机关人员,始终不吐一字。当时彼为与余最接近而连络奔走最多之一员如果稍无骨气,或禁不起严刑,则中央在沪各机构,有大部摧毁之可能!万墨林君为追随月笙先生极久之人,受月笙先生之熏陶特深,故遇紧要关头能发挥月笙先生之侠义精神。
「万君墨林终于获释,一幕惊心动魄之悲剧,告一段落。予又请假返渝,途经香港,与月笙先生相见。其时上海敌伪方面明绑暗杀,无恶不作,而英法租界当局慑于日人之气焰,已无法保障中央留沪人员之安全,当将上项情形详为面陈,月笙先生劝予宽心,此后如能不再去沪为佳,若依情势判断,恐仍不能不去耳。同时嘱予在香港休息数日后,再赴渝报告,并约在港(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委员兪鸿钧、钱新之、王新衡等诸先生,开会讨论此后工作。
「予返渝,休养一月,其年(民国三十年)秋问复来香港。月笙先生知予又将赴沪,谓此次去沪,更为冒险,敌伪方面在香港已设有机构,专事侦查往来沪港人士,余告以此行先赴菲律宾,由菲律宾乘船直接去沪。月笙先生认为此计可行,卽为予电在菲律宾之王正廷、杨光⒅焐倨寥壬J蓖跽⑾壬诜平煌ㄒ腥沃埃钕犬‘先生驻菲总领事,朱光屏先生任副总领事。
「濒行时,月笙先生告予曰:「『顷得情报,知共产党徒潘汉年,已与伪特工负责人李世群取得联络,相互协助,并闻潘汉年在沪,卽住李之私寓,势必互为利用,予兄等以打击,因共产党欲在沪发展民众组织,视国民党在沪地下工作人员为眼中钉。我兄此去,风险更大,而敌人亦多,但愿吉人天相。如有缓急当尽力帮助,赴沪请与徐采丞先生多多接洽。』一番又警惕又温存之临别语,分手依依,黯然泪下。」
摸透李士群的底牌
杜月笙能够在民国三十年便侦悉潘汉年匿居李士群家里,和共产党要在上海发展民众组织运动的情报,可见他对于敌伪方面的情报工作,眞正做到了「鞭辟入里,进窥堂奥」的程度。李士群本来就是共产党员,他降日投汪,扶摇直上,后来成为汪伪政府有兵有钱,权势绝伦的第一员狠将,除了为自己升官发财,独揽一切,其眞正目的却还是为共产党掌握东南,作开路先锋,第一功狗,凡此都是李士群这个敌伪特务头脑的最高机密,他把共党在沪主要负责人潘汉年藏在苏州伪江苏省长的公馆,用共党特务胡均鹤在七十六号,全是冒险之至的阴谋部署,因为日本人和汪精卫一直在以反共为第一目标汪精卫的伪府主席初期代言人兼机要秘书胡兰成,曾有一日贸贸然的问汪精卫:「和平建国岂不就好,为什么要加上反共?延安今已宣布放弃阶级鬪争,我们似乎不值得强调反共了。」
汪精卫一听,当下脸上变色,断然答道:「共产党无论做什么,都是决不可信的!现在我们与重庆争中华民国的命运于一线,卽在于反共或被共产党所利用!」
汪精卫这几句话表明了他的最后目标,眞正意图。至于日本人在侵华大暂时期,以共产党为第一死敌,也是有目共覩,不可否认的事实。在这种情形下,杜月笙早在民国三十年卽已掌握了李士群的本来面目,最高机密,这也就是说:他已能将李士群揑在掌心,随时随刻制他于死地,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抓住了对方把柄,卽为最有效、最具威力的武器。办法简单得很,向日汪方面举发告密而已。日汪对李士群再宠信,再忌惮,也绝不会容许他居心叵测,阴谋图己的。
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最有价值的情报,假敌伪之手除了李士群这大祸害?其中自有奥妙。民国二十年首督卫戍司令谷正伦重金礼聘日本谍报专家加藤少佐来华当教官,传授宪兵干部谍报术,加藤对于谍报最高原则轻轻的点那么一点他只讲了三十多个字的一个譬仿:─「金鱼缸里若有两条鱼,只能捉一条,另外放一条我们所要的进去,当牠能够取而代之,然后再换。」缸中之鱼系指可以到手擒来的敌方,「我们所要的」则指己方人员,己方人员能取而代之的时候,将敌方全部消灭,敌方的机构便都是我们的反间谍人员,等于捏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了。换一句话说,如果掌握住敌谍不加运用,一举而歼之,敌方必定另起炉灶,「金鱼缸」的作用当然全部丧失。
另一方面,当时我们对沪情报工作主持者正在看好戏,基于利害关系,敌伪人员内讧正烈,李士群毒死了吴四宝,周佛海、陈公博、胡兰成、熊剑东等正在处心积虑,要杀李士群。李士群危机四伏,自顾不暇,遂而造成对我方最有利的态势,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抗战胜利前夕,李士群被日本宪兵伙同熊剑东予以毒毙,汪记政府内哄宣告结束,不旋踵抗战胜利,此一情报运用之巧妙,仅此一点已令人叹为观止
李士群死时,年仅三十八岁;这位汪伪政府最突出、最有权势的人物,胡兰成曾经在他死后作以下的盖棺论定,他发而为文说:「李士群在时,他专杀蓝衣社的人,CC的人他一个也不杀,为将来留余地。但他最后一张牌还是与共产党的关系他用共产党的特务胡均鹤在七十六号,且把共产党战时在上海的主要负责人潘汉年一直藏在他苏州家里。李士群若不死,抗战胜利时他必不束手就擒,却将带了他的部署投降共产党。他自己原是共产党员,因被捕投降过CC,后来南京政府(指汪伪政府)做到位极人臣,主义思想是余话,因为共产党根本不是纸上谈兵,单他这个人,就与后来我所见初期解放军的将领十分相像,他的杂牌队伍十万人,虽然乱七八糟,亦还比任何正规军更宜于一旦转变为初期解放军。他回到共产党,依当时的形势及地理,他可以在程潜、陈明仁之上,也许与陈毅、粟裕、饶潄石齐驱。但他机心太深,偏遇着了我是个没有机心的人。后来解放军南下,潘汉年当了上海副市长,胡均鹤当了共产党在上海的特务负责人,李士群太太因此关系,尚能安居。」
李士群越过周佛海,直接由汪精卫指挥,其穿针引线的人,便是胡兰成,他和李士群变成敌对,引起汪朝严重的内讧,主要是由于两个人的「政见」不合,胡兰成不赞成明火执仗,杀人放火式的清乡,李士群却要藉清乡放抢,尤其集特工、军队、行政、经济大权于一身。近因则起于胡兰成很喜欢吴四宝夫妇,吴四宝被李士群毒死,使一对老搭档反目成仇。
吴开先二度入虎穴
吴开先从杜月笙处揑着了李士群的底牌,他冒险就道,先到菲律宾,航机抵步,王正廷、杨光⒅焐倨烈言诨∮颍撬羌宋饪龋裆淞髀毒却磴担饪茸约阂嗑趺H弧R晃手拢词嵌旁麦闲⌒慕魃鳎C芄叵担碌缤酢⒀睢⒅欤凰凳怯泻糜牙捶疲胪挥缥闹胁⑽刺峒拔饪鹊男彰
于是杨光渴穑虻揭恢芤院罂虾5拇蔽饪榷戎簧硖交⒀ǎ故怯赏蚰钟蛴谖怃量冢峙闼タ葱觳守R话倬攀旒嗬巫郎谝幌撸嘈潭汲宰悖蚰终馕欢琶抛芄埽唤拥揭宓拿睿膊还苁欠裼械形钡拿芴郊嗍樱昭葱悦グ焓虑椤
吴开先见了徐采丞,寒喧过后,徐采丞不待吴开先表明来意,他先开口说道:「我已经接到杜先生的密函,杜先生叫我对吴先生的事尽力协助,我一定照办。不过现在上海的情形跟前些时大不相同,吴先生进行工作,必须格外谨慎,改变方式,最好不要像以前那么冒险大胆。」
吴开先表示他很了解,于是,徐采丞又很诚恳的说:「国际情势,瞬息万变,现在风云已急,依我的看法,日本、美国,迟早难免付之一战。到那个时候,日本一定要占领上海租界,中央留沪工作人员,似乎应该预为准备紧急撤退。杜先生、钱先生那边,我已经写了信去,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必不可守,我信中就是请杜、钱两位先生早离香港,速去重庆。否则的话,日军把香港一占,万一他们两位落在日本人手中,事态之严重,简直不堪想象。」肫挚恳切,审察周详,吴开先对徐采丞的第一个印象,不但极好,而且深心铭感
杜月笙把协助吴开先的重责,交给了徐采丞。徐采丞颇能尽心尽力,掩护安排,凡事做得比万墨林更加妥善。他替吴开先设法寻觅住处,通讯联络。而吴开先和他的工作人员见过之后,旋卽决定当前工作重心,在于分访上海工商人士,劝他们从速离开上海,投奔重庆抗战阵营。他们在这一项工作上很有成就,抗战胜利后出任上海市议会第一任议长的徐寄庼便是首先听从吴开先的劝告,邀集了一群朋友,经香港而由杜月笙接待安排,赶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前抵达重庆的。
至于吴开先他们自己,则经全体工作人员一致决定:局势虽然危险,但是非到无能为力的时候,驻沪人员一律不得撤退此一决定,乃使往后杜月笙在香港和重庆,函电交催,魂梦为劳,日夕以吴开先为念,同时也种下了三十一年三月十八日吴开先被捕系狱六个月二十三天的因子,使杜月笙忧急万分,百计营救,先后花费了法币一百万元,始将吴开先救出。
吴开先第二次赴沪直接领导地下工作,重新设立机构,房子是徐采丞找的,工作机构和吴开先的住所,一应家俱器皿,则自杜月笙杜美路宅中搬来。那许多全堂家俱,各种器具一概簇括来新,尤其名贵精美,所费不赀,却是杜月笙看都不曾看见过。后来机关被日本人查封,吴开先被捕,这些家俱器皿也就全部充「公」,被日本人搬去用了。
徐采丞奉杜月笙之命,多方协助吴开先的地下工作,吴开先被捕他幸好不曾受牵累,却是他的儿子徐振华,一向也奉乃父之嘱为吴开先跑腿吴开先系狱的第二天,徐采丞叫他去吴开先寓所传话,于是被埋伏的日军抓走,吃了一场冤枉官司,但是后来徐采丞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黄浦滩上腥风血雨
民国三十年元月四日,汪伪政府成立「中央储备银行」,由周佛海兼任「总裁」,「中央储备银行」发行伪钞,排斥法币,摧残工商,剥削民众,对于各方面的影响和威胁都很大。于是中央密谋对策,形诸于紧急行动者,厥为制裁「中央储备银行」工作人员,使他们有所警惕,知难而退,藉收拆台作用,是为民国三十年初,黄浦滩腥风血雨,渝沪情报员大决鬪之起始。
从三十年元月三十日起,忠义救国军潜伏人员,和军统局上海直属行动队通力合作,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先后杀了「储备银行专员兼驻沪推销主任」季翔卿、职员王汉臣、「庶务科长」潘旭东、「设计主任」楼桐、「帮办、总会计」卢杰、「财政部科员」冯德培、「稽核课主任」厉鼎模等人。铁血行动,死亡制裁,吓得「储备银行」的职员宁可敲破饭碗,也不肯去上班,新成立的「储备银行」,濒于关门打烊的危险。
当时,我国的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国家银行,犹在租界之内,继续营业。李士群台型坍光,便亟谋报复,他改派吴四宝为行动大队长,炸弹手枪,明杀暗刺,专门向我中中交农四行的职员下毒手。短短时期,居然也有不少忠贞之士,死于非命。
七十六号的残酷报复手段,惹恼了军统局直属行动大队,杜门弟兄陈默和于松乔,领导他们的手下,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他们改变方针,专杀日本军官和敌伪情报员,七十六号重要份子。自当年一月二十八日开始枪杀日军大佐森贞一郎,伪行动队中队长王荣、伪工运执行委员胡兆麟、伪上海情报处长兼日海军司令部情报主任朱建功、伪上海印花税局长卢志印、日本交易所经理谢克昌、上海日军军部情报队长周鸿业、伪上海青年团长周宝大、团附余清廷、日特务部情报员尾村及其助手许富荣、日新编第四旅团少将旅团长福本、万里浪的助手徐国权、七十六号督察长华刚被刺殒命后九天,继任「督察长」秦人杰又被枪毙于白利南路同一出事地点,尤为当时大快人心,足令七十六号人员丧胆的一大杰作
陈默、于松乔杀敌锄奸,雷厉风行,于是引起七十六号李士群、吴四宝更残酷的报复,中中交农四行员工,惨遭牺牲者日益增多。火并到后来,「储备银行」固然门可罗雀,连行员都裹足不前,而中中交农四行人员又何尝不闻弦心悸,杯弓蛇影,吓得不敢跨出家门?因此,渝沪两方的银行,眼看着卽将同归于尽,谁都无法到齐足够的人手,开门营业。
这样的后果,绝非有关当局所愿见,一团混战,杀得难分难解,必须有个了结。尤其七十六号有皇军的后台,汪伪的靠山,决战之场又在沦陷了的上海,他们尽可明火执仗,陈默、于松乔他们却以形势所格,唯有暗中冒险出动,再鬪下去,祇有吃亏愈大。因此,戴笠迅作决断,他托杜月笙一件天大的难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请他设法斡旋,暂弭杀风,以免影响大局。
杜月笙接获请托,煞费踌躇,因为难处在于旣要完成使命,又苦于不能蚀自家的面子,论双方暗杀之战,陈默、于松乔等占的是上风;论交涉对象,吴四宝前三年连杜公馆的门都挨不进,杜月笙怎能和他分庭抗礼,把他当作「讲斤头」的对手方?
吴四宝是个大块头,体重足两百斤,南人北相,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他不识字,从未读书。抗战以前,他的履历只是给杜月笙的心腹大将,小八股党急先锋芮庆荣开过汽车,后来改充「通」字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