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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给他。“让他赶紧给侦察员理理发,刮刮脸,”布戈科夫好心地想着,“要不然他准会挨一顿好骂。”
布戈科夫喜欢他的同乡,生长在伏尔加河畔的待拉夫金。特拉夫金虽然成了有名的侦察员,却仍旧像他们初次会面时—样,是个文静谦虚的青年。不错,他们难得相会,因为每人都忙于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有时想起附近有一位同乡好友,那谦虚、严肃而忠实的沃洛佳·特拉夫金,总是挺愉快的。他永远面对着死亡,比任何人更接近死亡……
布戈科夫没找到持拉夫金。他钻进巴拉什金的窝棚。
可是巴拉什金受过指责以后还在心烦意乱,他用一阵谩骂回答了布戈科夫的询问:“谁知道这小子在哪里!我干吗要为他挨批……”
巴拉什金大尉的粗野和懒散是全师闻名的。他知道上级对他印象不好,天天等侯撤职,干脆什么事也不干了。整个进攻期间,他始终弄不清他的侦察员在哪里,在做什么。他自己一出门就坐上师部的卡车,还向新近调来的无线电兵卡佳调情打趣,她是个爱幻想的金发女郎,生有一对美丽的眼睛。
布戈抖夫离开巴拉什金那里,来到他修建的临时住所的正当中。他在笔直的小径上来回踱步,心想如果这次战争结束了该多好,他可以回到生他养他的城市去重操旧业:修建新的住房,闻闻刨光的木板的香气.爬上脚手架,跟大胡子师傅们讨论复杂的、揉皱了的蓝图。
天蒙蒙亮,布戈科夫把铁锹、丁字镐和其他的工具装上马车,带领他的工兵上路了。
醒得最早的鸟儿的唧唧喳喳声传遍了森林,林中古树的梢头在狭窄的道路上空互相交接着。冻了一夜的哨兵们顺着路旁走回来,大衣外面披着防雨斗篷。大路附近和驻地周围挖了战壕,昏昏欲睡的机枪手挨着机枪,在战壤中值班。战士们躺在铺了一地的云杉枝条上,紧紧地彼此偎依着。早晨的寒气冻醒了人们,他们跑去采集球果和树枝来生火。
“这就是战争啊,”布戈科夫冷得稍稍蜷缩着身子,想道,“千千万万的人无家可归。”
走了十公里左右,工兵们看见三个骑手的姿影从西方迅速逼近过来。布戈科夫大吃一惊:他知道前面并没有一个红军战士。骑手们飞快地奔驰着,布戈科夫不久便认出其中的一个是特拉夫金,这才松了一口气。
特拉夫金没有下马,说道:“德国人离这里不远,有大炮和自行火炮。”
他在布戈科夫的地图上指明德军布防的情况,这道防线经过一片森林的边缘.那正好是布戈科夫打算修建下一个窝棚小镇的地方。
“两部德国装甲车和一门自行火炮停在这里,大概想打埋伏……”临了,特拉夫金又说:“你看……阿尼卡诺夫……跟德国人接火的时候挂花了。”
阿尼卡诺夫笨拙地骑在马上,面带愧色地微笑着,好像他由于自己的疏忽,给大家惹来了极大的麻烦。
布戈科夫不知如何是好,忙问:“我可怎么办呢?”
他们约定,工兵们在这里等候,特拉夫金去报告参谋长,然后把加利耶夫的指示转告布戈科夫。特拉夫金在那匹前额有白斑的枣红大马身上抽了一鞭,又飞驰而去。
谢比钦科上校站在窝棚小镇中间,紧挨着他的吉普车。他周围聚集着各位团长、中校和少校,稍远处是副官和传令兵们。
特拉夫金猛地勒住坐骑,翻身跳下,因为不惯于长途骑行,他一颠一跛地走来报告:“师长同志,德国人离这里不远了。”
大家向他围拢来,他简短地汇报说:德军阵地布置在附近一条小河边,是一道道连绵不断的战壕。他看见那里有炮兵阵地和六门自行火炮。战壕中尽是德国步兵。离这里二十公里左右,有两部装甲车和一门自行火炮埋伏着。
师长在地图上记下特拉夫金提供的情报。出现一阵轻微的忙乱。各团团长和参谋们也取出地图,加利耶夫中校把他的毡子斗篷从肩膀卸到地下,突然不再怕冷了。政治部主任跑去召集政工人员。
“那末,你认为那道防线坚固吗?”师长用蓝铅笔往那幅摊在吉普引擎上面的地图上画完最后一条线,终于问道。
“是的。”
“自行火炮也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是的。”
“你一点没有谎报?”上校抬起微微眯缝的灰绿眼睛望看特拉夫金,出人意外地结束了他的提问。
“不错,没有谎报。”持拉夫金回答。
“你别见怪,”师长用和解的口气说,“我这么问是为了可靠,因为,哥萨克,我知道侦察员说话喜欢添油加醋。”
“我没有瞎说。”特拉夫金重复道。
有的地方已经发出“取枪”的口令,森林中扬起一阵低沉的声音,部队要开拔了。
师长看着地图下命令:“各团照旧成行军队形前进。前卫团派出一个加强营作先遣支队。团属炮兵随同步兵出发。两方翼侧要派出侦察员和冲锋枪手。先遗团到达一○八点一高地后,应展开战斗队形。团指挥所设在一○八点一高地。我在这片森林的西部边缘,靠近护林员的房子。加利耶夫,准备战斗号令。报告军部。”又突然压低声音说,“当心啊,指挥员同志们!炮兵团落在后头。弹药不够。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要忠于职守。”
军官们赶快去分头执行各自的任务,汽车旁边只剩下师长、加利耶夫和特拉夫金。
谢比钦科上校瞧了瞧特拉夫金和他那累得大汗淋漓的坐骑,含笑说:“好哥萨克。”
“我排里的阿尼卡诺夫挂花了。”特拉夫金怪不好意思,无缘无故地向上校报告道。
师长没有回答,他对加利耶夫发出最后几项指示,就到各团去了。
参谋长们开始在加利耶夫身边忙来忙去。他已经变得无法辨认。他快活地大声嚷嚷,忽然变成一个淘气的巴库顽童,像三十来年以前那样了。“加利耶夫嗅到德国人啦,”——这种时候,人们总是这样谈论他。
“去找你的战士!钉住德国人,派通讯员来!”他向特拉夫金叫喊。
“是!”特拉夫金高声回答,重又飞身上马。
这时,和他同来的侦察员把阿尼卡诺夫交给卫生指导员,牵着一匹没人骑的马,跟中尉会合了。
特拉夫金在原来的地点碰到等得心焦的布戈科夫。他跳下马,心不在焉地喝完布戈科夫递上的伏特加,在地图上对他指明了师部所在地。
“那末又要开仗啦,”布戈科夫说,并且看了看特拉夫金严肃的眼睛。
两个侦察员用马刺策马奔驰,去迎接未知的一切。
工兵们上路时悄悄地谈论:战斗眼看又要开始,这些战斗不知哪天才能结束,不知哪天才能结束啊。
布戈科夫说:“喂,伙计们,现在我们不盖窝棚,光修掩蔽部啦。”
特拉夫金不久便跟他的战士们会合在一起,他们正在那不知名的小河附近一座树林茂密的山丘上等候他,小河对岸是德军的战壕。
马尔钦科从树顶上观察德军,他爬下来向中尉报告:“这些德国人开着装甲车和自行火炮,在这里转了半个钟头,后来又掉过头,渡过小河,溜回去了。河挺浅,我看见的。河水只齐到装甲车的中段。”
侦察员们爬到河边,躺在灌木丛中隐蔽起来。特拉夫金打发那个少年送马回去。
“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别把所有的马都带去,有两匹还要留在我这里用一天,明天归还,不然就没法送情报了。”
然后特拉夫金爬到战士们身边,开始观察德军防地。战壕挖了不久,还没完工。德国人在里面跑动,壕深只齐到他们的肩膀。战壕前面是两道铁丝网。长满芦苇的窄窄的小河把侦察员跟德军隔开。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战壕的胸墙上,用望远镜眺望东岸。
“我马上打发他去见希特勒的老娘!”马莫奇金低声说道。
“别胡闹!”特拉夫金说。
他望着德军的防线,估量着它。不错,那依稀可辨的灰蒙蒙的地带是第二条战壕。德国人挑了一块好防地——西岸比东岸高很多,还长满了密密的树木。稀稀拉拉的农舍附近是制高点,在地图上用数字一六一点三来表示。战壕中的德国人挺多。村庄东头停放着一门自行火炮。
特拉夫金突然想起阿尼卡诺夫,但不知为什么只是顺带地、模模糊糊地想起他,如同人们想起一个在火车上相处不久、已在夜间下车而且去向不明的旅伴。
马莫奇金轻轻地说:“您瞧,中尉同志,鬼子出来溜达哩。。
三十来个德国人出了林子,向河边走去。他们在河边散开,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对岸,一面跨进浑浊的河水里。
特拉夫金对全排枪法最好的马尔钦科说:“吓他们一下。”
紧接着,冲锋枪连续扫射了一梭子,打得河水像喷泉一样往上冲。德国人赶紧从河里跑回岸边,慌慌忙忙东张西望,鹅似的咯咯咯地叫唤着,趴在地下隐蔽起来。战壕中的人也开始骚动,他们瞎扑乱窜,发出带喉音的口令,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停在村庄尽头的自行火炮忽然抖动一下,轰隆隆地接连射出三颗炮弹。转眼,德军的大炮响了。大炮至少有十门,对准山丘轰了三四分钟。炮弹强烈地炸开地面,用奇异的嚎叫震撼着幽静的森林。
师的先遣支队,那个加强营,听到了炮兵袭击的隆隆声。战士们停下来。营长穆什塔科夫大尉和炮兵连长古列维奇大尉在马背上怔了一怔。
穆什塔科夫说:“这就叫‘日久生疏……’我一个多月没听这种音乐了。”
爆炸声均匀地一个接着一个。
加强营停留片刻,又继续前进。战士们在一个拐弯处碰见护送马匹的穿羊皮袄的少年。他弯腰骑在马上,伸长脖子,尖起耳朵听着强大的炮声。
营长赶到他跟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赶快去!”少年惊慌地低声说,“那小河边德国人多得不得了,侦察员才十二个……”
第三章
军事术语所谓的转入防御,是这样进行的——
部队展开战斗队形,企图一鼓作气突破敌人的阵线。但是战士们苦于不断的进攻,大炮和弹药也很短缺。冲锋的尝试失败了。步兵仍旧冒着敌人的炮火和夹杂着雪花的春雨,趴在湿漉漉的地上。电话员听着上级指挥员凶狠狠的指令和责骂:“突破它!发动步兵去打垮鬼子!”第二次冲锋失败以后,“挖战壕”的命令下达了。
战争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土拨鼠。趁着五颠六色的德国信号弹的光亮,趁着德军炮弹在附近村庄中引起的熊熊大火的光亮,挖战壕的工作连夜进行着。一座由大大小小的兽穴构成的错综的迷宫,正在地底下扩展。整个地形很快改观了。这已经不是长满芦苇与水藻的小河的树林茂密的河岸,而是被破片和炮弹弄成千疮百孔的“前沿”,它像但丁笔下的地狱一样分为许多层面,光秃秃的不见草木,它被人挖了又挖,早巳失去它原有的特色。寒风,从这里呼呼吹过。
侦察员们每夜坐在原先的河岸〔如今叫“中立地带”〕上,静听着德国斧头的托托声和同样在巩固前沿的德国工兵的谈话声。
然而,有苦必有乐。后勤部队逐渐调集,马车辚辚,运来了弹药、粮秭和罐头食品。最后,卫生营、野战邮局、交换所和兽医站也都到达,停驻在附近某处,在不远的森林中披上伪装。
炮兵团也来了,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大炮定位后对着目标作了准确无误的试射,狠狠地轰击着德军战壕和掩蔽部,使我们的战士高兴极了。
于是开始了比较安静的生活,一种在湿漉漉、黏糊糊的泥土中度过的恶劣生活,但毕竟还是生活啊。当野战邮局离得更近,进攻的一个月内积压下来的信件整捆整捆送到冷得发抖的战士手中时,这差不多就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了。
特拉夫金也坐在紧靠河岸的战壕里,在芦苇和有点腐烂的水藻中间,读了他收到的信件。当教师的母亲从伏尔加河畔一座小城写信来了,妹妹也从莫斯科写信来了。母亲的全部书信实际上是一个热烈而悲凉的祈求——不要死;不过没有明说就是。
妹妹列娜是莫斯科音乐学院提琴班的学生,她叙说了她的学习成绩。她用青年人随随便便的语气评论着巴哈和柴科夫斯基,她说,柴科夫斯基老人原来并不是她以前所想的那样难于理解……这个年迈的德国人巴哈……如此等等。青年时代的高谈阔论、顶棚灯的均匀的光辉、提琴的暗幽幽的色泽。这一切离得多么遥远!老实说,特拉夫金甚至受了委屈,因为人家在上戏院、听音乐、恋爱、就学,可是他特拉夫金和其他人却冒着死亡的威胁,更糟的是,冒着倾盆大雨,坐在这里。
“他们给您写些什么,中尉同志?”坐在他旁边,手上拿着望远镜的马尔钦科问他。
特拉夫金答道:“他们还能凑合着过日子,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看我们是不是快打完仗了。”
马尔钦科含笑点点头,同时不停地用望远镜眺望敌军阵地,说:“德国人好像在移动。”
特拉夫金拿起望远镜,看见德国人从树林里推出一门大炮。他想到妹妹的话,不禁失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枪炮声:这个年迈的德国人砰——啪赫!啪——啪赫!
特拉夫金打电话通知古列维奇:“当心,古列维奇,他们推出了一门大炮,您可以直接瞄准——在那座破房子右面两指远的地方。看见了吗?”
“谢谢,特拉夫金,”经常不睡的炮手的声音在耳机里低沉地震响。“我马上轰它一家伙。”
潮湿的芦苇间探进一个脑袋,马莫奇金出现了。
“您想吃吗,中尉同志?”
他用瓷盘给特拉夫金端来半只鹅,瓷盘外面包着一层报纸。
特拉夫金跟马尔钦科分吃了鹅肉,才猛然想起:马莫奇金最近常常带来各种各样“非军用”的美味食品,如鸡蛋、鹅、鸡和酸奶油。他打算向马莫奇金查问这些吃食的来源,但是被马尔钦科新发现的敌情吸引开去,随即把这件事忘了。
马莫奇金确实阔气得很。谁也不知道他这许许多多鸡蛋、黄油、家禽、腌黄瓜和酸白菜是从哪里弄来的。
侦察员问起的时候,马莫奇金笑嘻嘻地回答说:“没有什么,你也可以试试。”
其实事情挺简单,甚至极不体面。原来马莫奇金根据特拉夫金的指示,将留下的两匹马送回村上时,他没有送到指定地点,而是“暂时”交给附近一个村庄的老夫去使用。他没拿租金,却保留了向老头索取各种食品的权利。那正是农忙时节,需要耕地和播种,老头也就不吝惜了。
年轻的侦察员都欣赏马莫奇金,对他的机智和幸运表示惊奇。他有一位忠实的“副官”,那便是美男子费克季斯托夫,这人极力摹仿马莫奇金的一切,甚至依照偶像的榜样,蓄了两撇小胡子。马莫奇金每天晚上给新兵讲述本排的口头编年史,言语之间当然要特别突出他自己的功劳。不错,他也宽宏大量地夸奖过阿卡尼诺夫:阿尼卡诺夫已成为历史陈迹,不可能损害他马莫奇金的荣誉了。
侦察员们听马莫奇金说话,经常抓住他的漏洞和自相矛盾之处。可是他并不怎么难为情。只有当特拉夫金在场时,马莫奇金的滔滔雄辩才会立刻减色:特拉夫金讨厌撒谎。碰上空闲的夜晚,特拉夫金本人也会间或讲一讲战斗生活的插曲,这些夜晚对于新兵成了真正的节日。同时,他的谦虚态度也使他们大为惊讶。他谈起过阿尼卡诺夫,谈起过牺牲了的别洛夫准尉,也谈起过马尔钦科和马莫奇金,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避免谈他自己,只把自己说成一个见证人。
“应该学习阿尼卡诺夫的做法。”他常常这样结束他的故事,于是马莫奇金充满醋意,躲在角落里局促不安了。
这些夜晚,年纪轻轻的“鸽子”尤拉总坐在中尉脚旁,用爱幕的眼光定定地望着他。他可以对马莫奇金所吹嘘的剽悍作风无限迷醉,但是能够作他的典范的,却只有这个年轻内向的、有点难于了解的中尉。
不过马莫奇金也喜欢这样的夜晚。在这些珍贵的时刻,不知为什么,通常沉默的中尉竞也豁然开朗了,他知道许多各色各样的故事,有时还讲讲学者和统帅的生平,而马莫奇金是挺好学的哩。
他送给特拉夫金一些来路不明的可口食物,并不是因为想讨好指挥员。马莫奇金颇有知人之雅,他懂得,要用这种方法从中尉那里得到什么优惠或宽恕,是不可能的:特拉夫金吃鹅肉的时候,简直就没有十分注意他吃的是什么。马莫奇金“庇护”特拉夫金,是因为敬爱他。他敬爱他,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