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果把他藏在这些房间中,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不仅不可能这样做,而
且这样做将会不可避免地引起人们的猜疑。虽说我已解雇了那个讨债鬼,不
过现在又找了个红眼睛的老妈子来帮忙,她还带来一个活泼机灵的脏女孩,
做她的助手,据她说是她的侄女儿。要是关上一问房间瞒着她们,只有更引
起她们的好奇,让她们风风火火、加油添酱地传播出去。她们两人眼睛都不
好,我一直认为是她们长期以来喜欢从钥匙孔中偷看并探听秘密造成的;需
要她们时找不见人,不需要她们时却偏偏在你面前转。可以说,除了小偷小
摸外,这就是她们唯一可确定的品质。为了不引起这些人的疑心,我决定于
早晨向她们宣布,我的伯父突然从乡下来到这里。
既已下定决心这么办,我便在黑暗中摸索着,想先弄个火把灯点亮。踉
踉跄跄地摸来摸去都没有,我便想摸出去到邻近的门房中,找那个守夜入拿
灯笼来照一下。我正在黑暗中向楼梯下面摸索时,绊在了一个东西上,其实
这不是什么东西,而是蹲在角落里的一个人。
我问他蹲在这儿于什么,可是他没有回答,却悄悄地一溜烟逃了。我连
忙跑到门房,一再请守夜人快些出来,我在回来的路上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
了他。这时风像刚才一样依然很猛烈,我们生怕风吹灭灯笼,所以也没有来
得及把楼梯上早已吹灭的路灯重新燃起,但检查了楼梯的上上下下,一个人
影儿也没有发现。我忽然想到,这个人说不定已经溜进了我的房间,于是用
守夜人的灯笼先点亮了蜡烛,把他留在门口看着,我自己仔细检查了每一个
房间,包括我那位可怕的客人睡觉的房间。一切都那么安静,可以肯定,这
些房间里不会有外人。
我心头可真有些着急,一定有密探来过,为什么偏巧在一年三百六十五
天的这个夜里来呢?我便询问这位守夜人,乘他站在门口时递给他一杯酒,
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有希望的线索。我问他昨天夜里是不是放进了一些出外
饮酒回来很迟的人。他说是的,夜里曾分别有三个人进来。一个住在泉水
坊,另外两人住在巷子里,而且他亲眼看到他们都回了自己的家。在我住的
这幢房子里,除我们外,另外住的唯一的房客已经回到乡下去几个星期了,
这个夜里他确实没有回来,因为我们在上楼时看到他门上还贴着封条。
“先生,这个夜里风雨交加,糟透了,”守夜人饮完酒把杯子还给我说
道,“所以经过我的门进出的人不多。除掉我刚才指出的三个人外,在十一
点钟左右的时候还有个不认识的人找你,再有没有别人来过我就记不起来
了。”
“哦,那是我的伯父。”我喃喃地说着。
“先生,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唔!见到了。”
“还有一个和他一道的呢?”
“和他一道的?”我重复着他说的话。
“我想这个人和他是一道的,”守夜人说道,“在找你的人停下来问我
的时候,那个人也停了下来;找你的人向这里走时,他也跟着向之里走。”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守夜人没有仔细地看清这个人。他说,看上去像是个工人;他想,穿的
是灰色衣服,外罩一件黑大衣。这位守夜人不像我那样很重视这个人。他觉
得没有什么关系,这是很自然的事;而我重视这个人也有我重视的理由。
我想最好不要再向他打探情况,于是便打发他先走。然后,我便把这两
方面的情况连在一起考虑,心中感到有些蹊跷而十分不安。本来这两件事都
不难解决,而且互无关联——比如说,有某个人在别人家或自己家里喝得醉
醺醺的,本来就没有从守夜人的门口经过,便跌跌冲冲地走到我的楼梯这
里,倒下睡着了;而我这位尚不知名姓的客人确带了一个人来,是专门给他
引路的。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对于我这么一个在几小时之内经历很大变化
的人来说,就不得不感到情况险恶,产生怀疑和恐惧。
我生起了炉火,炉火在如此的清晨发出阴冷苍白的光,我坐在炉前悠悠
地打起瞌睡来。钟敲六下时,我感觉好像已经睡了整整一夜。时间尚早,离
天明还需一个半小时,于是我又闭眼人眠。这次我却下时地惊醒,一会儿耳
中听到有人绵绵絮语些无关紧要之事,一会儿又听到壁炉管道中响起雷鸣般
的风声。最后总算进入沉沉酣睡,直到天空大亮,我才从熟睡中惊醒。
整个这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安下心来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目前也不可能
考虑。我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方面来。我感到意志非常沮丧,万分苦恼,
而且感到心都被撕裂得支离破碎。至于我的未来会是什么佯,则好像瞎于摸
象一样,毫无头绪。我把百叶窗打开,向外望去,只见早晨一片潮湿,仍然
是狂风暴雨,整个天空呈现出铅灰色。我从这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然后
又坐在火炉的前面,全身冷得抖抖的,等待着洗衣妇来取衣服。我想着自己
是多么地不幸,可是却说不出为什么不幸,也说不出这不幸究竟有多久了,
更说不出究竟在这星期的哪一天我才有这个想法的,甚至连我究竟是谁也说
不出。
终于,老太婆和她的侄女儿进来了(侄女儿的一头蓬发和她手中拿的脏
扫帚简直叫人难以分辨),看到我以及我旁边生起的炉火大力惊诧。我告诉
她们我的伯父于昨天夜里来此,现在正在睡觉,因此早餐要准备得好一些,
如此等等。然后,我去洗漱换衣,而留下她们在房里敲敲打打,弄得满屋子
灰尘。我一切完毕后感到昏头昏脑,像个梦游病人一佯,便又坐到人炉边,
等待着那位出来共进早餐。过了一会儿,他的房门开了,他从里面走了出
来。我简直不能忍受他那样子,觉得他的面目在白天看上去更难看。他坐到
桌旁后,我低低地对他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我已经放风出
去,说你是我的伯父。”“这就对了,亲爱的孩子!你就叫我伯父好了。”
“我想你一路飘洋过海,肯定也有个名字吧?”“有,亲爱的孩子。我用的
名字是普鲁威斯。”“你是说以后一直用这个名字吗?”“喔,是的,亲爱
的孩子,用什么名字事实上都一样,除非你认为该用一个更好的。”“你的
真实姓名是什么呢?”我用低低的声音问他。“马格韦契,”他也用低低的
声音对我说,“教名是艾伯尔。”“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小
毛虫而已,亲爱的孩子。”他的回答是十分严肃认真的,所用的字眼好像也
是指某种职业。“昨天晚上你来到寺区的时候——”我说道,不过说着又停
下来心想,这难道真的是昨天晚上吗?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怎么
了,亲爱的孩子?”“昨天晚上你来到这里的大门口,问守夜人怎么走时,
有没有人和你在一起?”“有谁和我在一起?没有,亲爱的孩子。”“你没
有注意到有人在门口吗?”“我没有特别注意。”他有些疑惑他说,“我对
这里的路很不熟悉,不过,我想当时是有一个人和我一起走进来。”“伦敦
有人认识你吗?”
“我希望没有人认识我。”他说着,用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使我
看了既恼火又恶心。
“以前伦敦有认识你的人吗?”
“亲爱的孩子,那不会很多,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乡下。”
“你是在伦敦受——审——的吗?”
“你说的是哪一次?”他说道,脸上露出机警的神色。
“最近一次。”
他点点头。“就是那一次我和贾格斯先生相识了。贾格斯是我的辩护
人。”
我想问他为了什么受审,话刚到嘴边,他便拿起餐刀在空中一挥,并且
说道:“我过去所做的都已得到惩罚,一切都已偿还!”然后继续吃他的早
饭。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吃相实在不敢恭维,整个行为表现得都很粗鲁,吃
东西的响声很大,而且一副贪婪的样子。自从在沼泽地上见到他吃东西以
来,他已掉了几颗牙齿,因而总是用嘴巴磨动着食物,把头斜在一边,尽量
用他的几颗犬牙在啃食物,样子极为可怕,就像一条饥饿的老狗。
如果说我本来很想吃些东西,这下于胃口全被他倒光了。我只是坐在那
里,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克制的厌恶,优郁而又失望地打量着桌布。
“亲爱的孩子,我算得上是一个厉害的吃客,”他吃完了早餐后,很有
礼貌地向我道歉道,“不过我一向如此。如果我的身体不这么好,吃得不这
么香,说不定就会少惹些麻烦了。同样,我还得抽烟。我第一次在世界的那
个天涯海角被雇去放羊时,如果没有烟抽,我一定会优郁得发疯,自己也变
成一条羊了。”
他说着便从桌旁站起来,把一只手伸进他穿的厚呢上衣的胸袋中,摸出
一只短短的黑色烟斗,又摸出一把散装的烟草,就是被称为黑人头牌的烟
草,他装满了一烟斗后,把多余的烟草又放回口袋,好像他的口袋就是一只
抽屉。然后,他拿起火钳从炉火中夹起一块炭火,点燃了烟斗,并且在炉前
地毯上转过身子,接着又做出他最喜欢的动作,把他的两只手伸给我。
他的双手抓住我的双手上下荡着,嘴里叨着的烟斗喷出一股烟气。他说
道:“瞧,这才是我培养出来的绅士!这是货真价实的上等人!皮普,只要
看着你,便使我心花怒放。我一心所想的只是站在你旁边,细细地看着你,
亲爱的孩子!”
我尽快地把两手挣脱出来,然后才感到慢慢地定下心来,思考着当时我
所处的境况。一听到他那嘶哑的话语,一坐在那里看着他皱纹满布的秃脑
门,以及两鬓的铁灰色发须,我心中便十分明白,我身上已加了一条相当沉
重的镣铐。
“我绝对不能看到我的绅土踩在街头的泥泞之中,我绝对不让他的皮靴
上沾上尘上。皮普,我培养的上等人一定要有自己的马车!要有自己的马
骑,有自己的马车乘,而且连他的仆人也要有自己的马骑,有自己的马车
乘。难道只看着那些移民们骑在高头大马上,骑在纯种马上,天啦!难道我
的伦敦绅士却没有马骑?不,不。皮普,我们要让他们看看,事情不是他们
所想象的那样,是不是,皮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又大又厚的皮夹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钞票,向桌上
一丢。
“这皮夹干中的钱是够你花的了,亲爱的孩子。这钱就是你的。我挣的
钱都不是我的,都是你的。你大可不必担心花钱,我还有更多的钱呢。我这
次回到我的故国,就是要看一看我培养造就的绅士花起钱来像一个绅士,这
就是我的乐趣。我的乐趣就是要看你花钱。他妈的,其他的人全部该死!”
说完后,他看着四周,用手指叭的一声打出个清脆的榧子,“他妈的一个一
个的都该死,从戴着假发的法官,到骑着高头大马踏起满天灰尘的移民全都
该死,我要让他们瞧瞧我的这位绅士比他们全加在一起还要更绅士!”
我心里充满了恐惧的厌恶,几乎达到了疯狂的程度。我说道:“不要再
说下去了!我有话对你说。我要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要知道你怎么样才可
以避开危险,你将在这儿住多久,有什么计划等等。”
“皮普,你听我说,”他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突然改变了态度,
温和地低低说着,“你听我说。第一,刚才我确实一说话就忘了形,说的全
是粗野不文明的话;唉,全是这些粗野不文明的话。皮普。听我说,你就放
过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粗野了。”
“最重要的是,”带着心中说不出来的痛苦,我说道,“我们该采取什
么样的防范措施,你才不至于被人家发现,或者被逮住?”
“亲爱的孩子,这不是最重要的,”他用像刚才一样的语气说道,“最
重要的是我的粗野不文明。我以多年的心血培养一个绅士,并不是不懂得如
何和绅士打交道。皮普,你听我说。我是粗野不文明的,亲爱的孩子,你得
放过这点。”
他严肃的语气中表现出的荒唐可笑,使我又焦急又好笑,于是答道:
“我已经放过你了,以老天的名义,不要再唠叨了。”
他还是坚持他的理由说:“是啊。不过你听我说,亲爱的孩子,我从那
么远的地方回来看你,当然不是为了我的粗野不文明。那么,亲爱的孩子,
现在你说吧。你刚才正在说——”
“我要你想一下,该怎么样逃避会遭遇到的危险。”
“唔,亲爱的孩子,说来危险也并不兀得很大。只要没有人去告密,也
就没有什么危险。只有贾格斯、温米克和你知道。除你们三个人外,又有谁
会去告密呢?”
“你走在街上会不会碰巧遇到什么人认识你呢?”我说道。
他答道:“唔,我看还不至于吧。当然我也不想在报纸上登个广告,说
有个叫A·M的人(艾伯尔·马格韦契的编写)从伯特尼港湾回来了。其实事
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谁能从中捞到什么呢?皮普,你还得听我说,即使有
五十倍的危险,我还是要回来看你的,事情就是这样,这是我要让你知道
的。”
“你在这里逗留多长时间呢?”
“多长时间?”他从嘴里取下了黑烟斗,嘴巴也没有合起来,只是瞪着
我,说道,“我不回去了。我永远回来了。”
“你将住在哪里?”我说道,“该怎么样安排?在什么地方你才安
全?”
他答道:“亲爱的孩子,假头发可以用钱买来,头发香粉、眼镜、黑衣
服,还有短裤这类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别的人们靠了这方法过得很安全,
还有别的人们也靠这方法过得挺安全,其他人可以仿照他们。至于住到哪里
去,怎么样过日子,亲爱的孩子,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你现在讲得如此轻松,”我说道,“可是昨天夜里你又那么严肃认
真,还发誓说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我现在还是发誓说,一旦被捉住就是死路一条,”他把烟斗重新放进
嘴巴,说,“而且用绳子绞死,在离这里不远的大街上被公开绞死。这还是
严肃认真的,你应当充分地了解这一点。木已成舟,那该怎么办?现在我来
了,要回去吧,回去和在这里都是半斤八两,甚至于更糟。再说,皮普,我
来到这里,因为我多少年来一直盼望着见到你,现在才为了你而来。说我大
胆吧,是的,我已是一只久经风霜的老鸟,自从生下后就天下怕地不怕地历
经了多少次罗网的捕捉,今日飞到稻草人上又何足为惧呢?如果稻草人里面
隐藏杀机,那就让死神现出来,让我面对着他,我相信我对他也服了。不过
现在我还得再看一下我一手培养出来的绅士。”
他又抓起我的两只手,仔细地打量着我,态度严然是一副财主审视产业
的样子,同时在怕然自得地抽着烟。
我想,最好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给他找一处僻静的住所,这对他的安全有
好处。就在最近两三天赫伯特要回来,他一回来就让我的这位下速之客搬过
去。我一定要向赫伯特吐露真情,而且这是非常有心要的。因为这样一来很
明显,我们可以共商对策,他可以提供建议,减轻我心理上的沉重负担。不
过我的这一想法,对于普鲁威斯先生来讲就不那么显而易见了(我坚持用这
个名字来称呼他),他认为他先得看一下赫伯特,看看他的面相,算一下他
的命,再决定是不是让他参与此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袖珍《圣经》,油
腻腻的,而且边上有扣子扣着,对我说:“即使这样,亲爱的孩子,我们也
得要他对《圣经》起誓。”
我要是说,我的这位恩主拿着这本袖珍的黑皮《圣经》走遍世界,就是
为了在紧急的关头要人们对《圣经》起誓,那不是很合理的说法,但是我可
以说,我确实不知道他这本书派过任何其他的用处。就是这本书本身,看上
去也是他从哪个法庭上稍带地偷来的,也许他了解和这本书有关的故事,再
和他本人以往的体验联系起来,便相信这本书有无限的魔力和魅力,任何法
律也奈何不得。我看到他从口袋中掏出这本书时,便回忆起童年时代在乡村
墓地他是如何叫我对他发誓效忠的,而且昨天晚上,他自己也谈到他在孤寂
的异国是如何发誓要实现心愿的。
他现在穿的衣服是一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