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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烟斗放回到自己嘴里,面部表情十分安详。他坐在那里一副从容平
和、心情满足的姿态,仿佛我们已出了英国一样。他对我们提出的每一句劝
告都很顺从,好像他的内心一直惶恐不安,提心吊胆。比如我们跑上岸去买
几瓶啤酒收在船上备用时,他也跨步出船想和我们一起去,我便向他暗示他
还是留在船上安全,他便对我说:“亲爱的孩子,是这样吗?”于是又安静
地坐了下来。
河上的空气尚有寒意,而天气却十分明朗,阳光和煦,令人愉快。潮水
势头很猛,我们抓紧时机驾舟而下,双桨击水又稳又快地行驶于河上。接着
潮水的势头减弱,在不知不觉中岸边的树林和小山越来越少,而淤泥越来越
多,水位也逐渐低了下去。当小船驶出格里夫森时,我们仍然在顺水而下。
因为我们所保护的人裹着一件斗篷,我们也便故意把船驶向那艘海关的船,
和它仅隔一两条船,这样便易于抓住顺水的机会赶路。我们沿着两条移民船
船身而过,驶到一艘大型运输船的船头下面,轮船的前甲板上站着军队,他
们都向下看着我们。没有一会儿,潮水的势头就下去了,停泊在那儿的船只
摇晃起来,接着便都掉转船头,乘水流的回潮之势开始驶往蒲耳地区,于是
成群的船只像舰队一样迎头而来,我们不得不驶往岸边,傍岸而行。一方面
我们要避开潮水对我们的冲击,另一方面还要十分仔细地不至于在浅水的地
方和淤泥的岸边搁浅。
我们的两位桨手现在是兴致勃勃,因为一路之上都是顺水而下,他们不
时地可以休息一两分钟。此时他们只要休息一刻钟就感到足够了。我们下船
上岸,坐在滑溜溜的石头上。我们随身带了所准备的食品和酒,又吃又喝,
并且观赏四周河山。这里多像我家乡的那一片沼泽地啊,地势平坦,景色单
调,远远的地平线幽暗矇眬,河流蜿蜒弯曲,迂回而流,河上漂摇的浮标也
蜿蜒弯曲,迂回而动,此外,其余的一切都好像静止的一样搁浅在那里。此
时,那最后的一队船只也已经转进了我们刚才来时的那处转角,消失了;紧
紧跟在后面的那条绿色的船只,满装着干草,抖动着棕色的帆,也在转角处
消失。有几条装砂石的小船陷在淤泥之中,这些船的形状就像小孩子们所做
的粗笨船模一样。有一座很小的沙滩灯塔,在那敞开的石堆上,就像一个脚
踩高跷、手扶拐杖的瘸子一样,满身泥泞的标桩插在淤泥之中,满身泥泞的
怪石陷在淤泥之中,红色的路标和红色的潮标也站在淤泥之中,一座破旧的
浮码头和一所破得连屋顶也没有的房子也快要滑进淤泥了。总之,我们四周
的一切都是停滞的,都是淤泥。
我们重新登船,离岸而去,尽力划向前方。现在逆水行舟,倍加困难,
幸亏赫伯特和斯塔特普坚持不懈,划啊,划啊,划啊,一直划到太阳向西下
沉。这时河水上涨,小船升高,可以浏览岸上风光了。在河岸低低的水平线
上,一轮红日正衬托在一片紫色的晚霞之中,迅速地使时光进入暮色。岸上
是一片沼泽地,孤寂而单调;远处是隆起的高地,荒寂得寥无人烟;偶然地
会在我们面前飞起一只水鸟,也显得凄凉忧愁。
黑夜的帷幕迅速降临,刚过满月的月亮当然是姗姗来迟。我们简单地商
量了一下,很快便取得一致。显而易见,在我们前面的行程中,只要发现第
一个荒凉寂寞的小酒店,我们就要上岸投宿。于是,他们两人又一次奋划双
桨,而我却观看岸上,看是否能找到一处房屋。我们奋力往前,言语很少,
沉闷地前行了大约四五英里路。这里寒气袭人,一艘运煤船从我们船边经
过,船只的厨房中正生火烧饭,烟雾四射,火光闪跃,整条船看上去就像一
座舒坦的宅第。此时夜色一片漆黑,而且在明天早晨降临之前不会改变,如
果说尚有一些微亮,那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河上,是船桨在水里击起的
几颗星光倒影。
在这凄凉孤寂的时刻,我们心中都明显地有一个念头,即我们正被跟踪
着。潮水在上涨着,不时地但无规则地猛击着河岸。只要一听到潮水拍岸的
声音,我们中的这一个人或那一个人便会被惊动,从而转眼向发声的地方望
去。由于河水的冲击,河岸边出现了一些被水冲击而形成的小港湾,凡是这
些地方我们都觉得可疑,心情紧张地望着这类港湾。有时一个人会问:“那
水波的声音是什么?”声音问得很低。另一个人会答道:“那边是一条小船
吧!”然后,我们大家都无言了,沉入一片静寂。我不耐烦地坐着并思虑
着,怎么这两只桨在划水时会发出如此大的声音。
终于我们看到了一线灯光和一间屋子,立刻把船沿着堤岸划过去。这条
河堤是用附近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其余三人留在船上,我一人踏到岸上,才
发现这灯光是从一间小酒店的窗户射出来的。
</PGN这地方真是够脏的了,但我敢打赌,对于那些走私冒险的人来
说,这里却是个好地方。小酒店厨房中生着温暖的火,吃的东西有鸡蛋、火
腿,喝的东西有各种美酒,店里还备有两个双人房间。店主说:“就只有这
些了。”这里没有别的客人在场,只有店主、店主的妻子,和一位头发已白
的老年人,他在这座小石堤上干打杂的活儿,全身泥泞不堪,好像他就是一
根水标,刚才还浸泡在水里呢。
我带了这位打杂的帮手又回到了船上,让大家都离船登岸,同时把船上
的桨、舵以及撑篙都拿出来,把船拉拖到岸上,准备在这里过夜。我们先在
厨房的炉火边美美地吃了一餐,然后我们四人分住两间卧室。赫伯特和斯塔
特普两人住一间,我和我所保护的人住在另一间。这两间屋子都弄得严严实
实,密不通风,好像只要通一点风就会对生命有危险一样。我们还发现在床
下面有许多脏衣服和装鞋帽的纸盒,我想不通这一家小旅社怎么会有这么多
的鞋帽。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认为这里挺不错的,到哪里也难找到这么一个清
静保险的地方。
晚餐过后,我们舒舒服服地在炉边烤火,那位打杂的正坐在一个角落
里,脚上穿了一双肥大的靴子。我们还在吃着鸡蛋和火腿时他就向我们展示
过这古董了,他告诉我们几天之前有一个淹死了的海员尸体被冲到岸边,他
就从尸体上脱下了这双靴子。这时他问我是否看到过有一艘四人划的小船顺
潮水而下。我告诉他没有见到,他说这条船一定是驶往下游了,但这船离开
这里时是顺水而上的。
这位打杂的说:“那几个人定有什么原因,把船驶往下游了。”
“你说的是一条有四只桨的小船吗?”我说道。
“有四个人划船,两个人乘船。”打杂的答道。
“他们在这里上岸的吗?”
“他们带了个能装两加仑酒的瓦罐进来买啤酒,我真想在啤酒中给他们
放上毒药,”打杂的说道,“或者放点什么使他们肚子咕咕叫的泻药。”
“为什么呢?”
“我当然有理由,”打杂的说道。他说得也是泥泞般糊涂,就好像泥浆
灌进了他的喉咙管里一样。
“他以为,”店主人说道,这是个身体孱弱而善于思考的人,一对眼睛
暗淡无光,看来各方面都得依赖这个打杂的,“他以为他们是那种人,其实
看错了。”
“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打杂的答道。
“喂,你说他们是海关上来的人吗?”店主人问道。
“当然。”打杂的答道。
“伙计,那你可错了。”
“我会错?”
他的这声回答蕴涵了无限的深意,其中他对自己的见解又是无限的自
信,这位打杂的脱下一只肥大的靴子,向靴子里望了一下,敲出几粒石子,
掉在厨房的地上,然后又把靴于穿上。他这番动作表现出一个真正打杂人的
神气,无论打什么赌,他总是对的。
“那么,伙计,他们身上的铜钮扣到哪去了,你又作何解释呢?”这位
店主人踌躇不定、软弱地问道。
“铜钮扣到哪儿去了?”打杂的答道,“从船上扔到水里去了,吞到肚
子里去了,种到地里去了,还会生出小钮扣来。你说钮扣到哪里去了!”
“伙计,不要这么不要脸皮。”店主人一脸的不高兴,可怜地规劝道。
“海关上当官的人,”这打杂的人说道,“发现身上的铜钮扣和他们干
的事不相称时,他们知道该怎么办。”他用最轻蔑的口吻又提到铜钮扣几个
字,“一艘四桨小船,还乘了两个人,他们如果不是海关上来的,他们会在
这里划来划去吗?一会儿顺潮水而下,一会儿又逆潮水而上;一会儿顺水
去,一会儿逆水来。”说完他便一脸的轻视离开了。店主人也自感没趣,没
有人来相帮,再谈这个问题也就没有意思了。
他们的这一番对话弄得我们大家都惶惶不安,而我更加感到不安。阴郁
凄凉的风在屋外转来转去,潮水哗啦啦地拍着河岸,我心中暗想到,我们身
入鸟笼,危机四伏了。一艘四桨的小船会不寻常地出没于此地,而且引起了
这里人们如此的注意,这不得不使我想到情况的微妙。于是我把普鲁威斯送
进房中休息,然后回到外间同我的两位伙伴商议。这时斯塔特普也已了解了
事情的真相。我们讨论着究竟是应该留在这里,一直等到明天下午一点,轮
船快到这里的时候再出发,还是明天一早就离开此地。结果我们认为,从总
的看,还是留在这里为佳,一直等到轮船抵达这里前的一小时左右,我们再
出外把小船划到轮船的航线上,然后慢悠悠地在潮水上荡着,等轮船来到。
我们作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便回到房中各自睡觉。
我穿着几乎大部分的衣服入睡,睡了几个小时的好觉。一觉醒来,听到
屋外的风声顿起,写有《轮船之家》的这小店的招牌被风吹得吱吱嘎嘎摇
晃、砰砰乱撞,令我惊觉。于是我轻手轻脚地起身,不至于吵醒正在熟睡中
的被保护人,走到窗口向外望去。一眼望去,正对着我们把船拖上岸的那个
石堤,等我的眼睛慢慢适应那透过乌云发出的朦胧月光后,我看到有两个人
正注视着小船,然后他们从窗下走过,再没有注视什么,更没有去到那座石
码头,因为我看到那里什么人也没有。他们穿过沼泽地,直向诺尔的方向走
去。
我立刻冲动起来,就想唤醒赫伯特,把这两个人的行踪告诉他。但是,
就在要走进他的房间时我转而一想,虽然他住在后房,就在我住的房间的隔
壁,而他和斯塔特普整天劳累,比我出的劳力大,一定很疲倦了,还是不要
吵醒他。我回到我住的房间的窗口,看到那两个人还在沼泽地上行走着,然
而,由于月色暗淡朦胧,很快便看不见了。这时我感到夜气寒冷,于是重又
返回床上,躺下后对这件事慎重地思考着,不久重又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我们便起身。早饭之前,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外散步,我认为我
应该把夜里所见如实相告。他们听后,我的被保护人还是唯一一个最不感到
忧愁的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完全可能是海关人员,他平静地认为,这两
个人和我们之间毫无关系。我也尽量使自己如此去想,确实也就宽慰不少。
尽管如此,我还是建议,他和我两个人一起先步行到一处远远可见的地点,
然后小船再划过来接我们上船,或者在靠近那里的某个地方,总之,这一切
要在中午时完成。无疑,这种做法是颇为慎重的。我们对一切防备措施作了
讨论,早饭后,他和我便出发了。我们在小酒店里再没有谈任何事。
我们沿河而行,一路上他抽着烟斗,有时又停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在别
人看来,好像现在处于危险的是我,而不是他,是他在安慰我,要我放心。
我们很少讲话。我们靠近那里时,我要求他先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
则去前面探察一下,因为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就是向着这个方向去的。他同意
我的看法,留了下来,我便一人独自前往。我到了那里,发现这里不像有船
下过水,也不像有船被拉上来过,附近没有留下什么样痕迹表明那两个人在
这里上过船。不过,说实在话,现在潮水已涨得很高,也许那些诸如脚印的
痕迹已经被河水淹没了。
远远地,他从所隐蔽的地方伸出头来张望,我向着他挥动帽子,示意他
可以走过来,于是他过来和我一起,我们在那里等着。有时我们裹着大衣躺
在河岸边,有时又起来走动走动,以此来暖和暖和身体,一直等到我们的小
船划来。船一到,我们便轻松自如地上了船,小船也便划到了轮船的航线
上。这时候,离下午一时只有十分钟了,我们盼望着能见到轮船喷出的烟
雾。
我们一直等到一点半钟才看到轮船喷出的烟雾,而且在这艘轮船的后面
还有另外一艘轮船,它们都开足了马力全速向我们驶来。我们两人准备好了
两只包裹,正在抓紧机会和赫伯特及斯培特普道别。我们真心诚意地握着
手,赫伯特及我的眼睛一直在流着泪。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口,有一
艘四桨小船似箭般地从离我们不远的岸边射出,直向同一处航线驶来。
由于河道弯弯曲曲,刚才在我们和轮船喷出的烟雾之间有一处河岸隔
着,而现在轮船已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招呼赫伯特和斯塔特普让船停在潮水
前面,这样轮船上的人就会看到我们正在等着轮船;我又让普鲁威斯安静地
坐在船上,裹住他的斗篷,不必着急。他心情愉快地答道:“亲爱的孩子,
你尽管放心吧。”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尊石雕。这时那艘四桨小船熟练地包抄
到了我们前面,和我们的小船并排而行,两船之间所隔的空间仅可划桨。它
紧紧地靠拢我们的船,我们停桨荡船,他们也停桨荡船,我们划一两桨,他
们也划一两桨。那艘船上坐着的两个人,有一个正掌着舵,眼睛紧紧地盯住
我们望,另外四个桨手也紧紧地盯住我们望。另外一个坐着的人也像普鲁威
斯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全身哆嗦着。他对舵手低语了几句,又
对我们望了几眼。两条船上的人都没有说一个字。
我和斯塔特普面对面坐着,他不到几分钟便弄清楚第一条轮船是哪一艘
了,他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那是汉堡号。这艘船正向我们飞快地驶来,叭
哒叭哒拍水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感到船的身影已经罩向我们的时候,那小船
也向我们喊话了。我回答了他们。
“你们船上有一名潜逃回国的流放犯人,”那只小船的舵手说道,“就
是那个裹着斗篷的人。他叫做艾伯尔·马格韦契,也叫做普鲁威斯。我是来
捉拿他的,我希望你们帮助我,让他投降。”
就在说话的一霎时,没有听到一声他对桨手的吩咐,他那艘船便向我们
冲过来。他们突然在船前猛划一桨,便收起了桨,船也已斜向我们,抓住了
我们的船边。我们还来不及想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便发生了。这下子
使轮船上的人们也给弄糊涂了,我听到他们在呼喊着我们,我听到有人命令
停止开动螺旋桨,接着叭哒叭哒的声音停止了,不过我们仍然感到轮船以不
可抗拒的威势向我们扑过来。我来不及思考,就看到那艘小船上的舵手一把
抓住了他要捉拿的犯人的肩头,两条小船在潮水中被冲得直打圈子。轮船上
的水手们也都一齐奔向船头,你争我挤地都想站到前面。真是说时迟那时
快,我们船上的犯人一跃而起,蹿到捉拿者的后面,一把扯掉那个畏缩着坐
在舱里的家伙身上的斗篷。立刻便暴露出一张脸,就是那张多少年前那另外
一个犯人的脸,而且这张脸因恐惧变得苍白,整个人向后倒下去。只听到轮
船上的人们一声惊叫,河里扑通一声,溅起一片浪花,我感到我们的小船直
向水下沉去。
顷刻之间,我仿佛在成千的漩涡中和成千闪亮的浪花搏斗着;不一会
儿,我被救到另一艘船上,赫伯特在那里,斯塔特普也在那里,而我们的小
船已不知去向,两个犯人也不知在何方了。
轮船上的人们叫喊着。轮机愤怒地放着气,而轮船却在向前行驶着。我
们的船也在向前行驶着,起初我弄得简直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水,哪儿
是左岸,哪儿是右岸;但船员们以最快的速度使小船平稳,又迅速地划了几
桨,然后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