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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水浒全传-荡寇志[70回本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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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那酒筵直到二更始散,天又濛濛细雨,各自归寝,都已带醉。那云龙爱丽卿不过,便要同榻。希真极力饰辞 ,丽卿苦苦哀求,方才得免。云龙出去,丽卿关了房门道:“爹爹,我们明日快走了罢。”希真道:“谁在这里过世!”丽卿已醉了,脱衣净手,进床便睡。希真看了房里一看,叫声苦,不知高低,那些行李兵器影迹无踪,情知是藏过了。开门去问那外间睡的小厮,那小厮在床里应道:“上午老相公已吩咐收了进去。”希真道:“这明明是不许我去的意思,怎好?”关了房门,坐在床上思想道:“难得他这般厚意,他那孙儿虽武艺不曾学全,看他使出来的,也不是寻常家数;将来这副品格,坐稳是个英雄。不如就把女儿许配了他,却不知他曾否完姻?只是本师张真人又说,女儿的姻缘不是这一方。”好生摆布不下去。那边床上看那丽卿,却朝外睡着,脸儿朝霞也似的通红,叫了两声也不应。又坐了一回,只得上床睡了。当夜无话。 
  天明,父女起来。丽卿先装束完了,方去开门。云龙已在房外,进来问慰毕,同去见了云威。父女谢了 ,苦苦要行。云威道:“大雨就来了。”没多时,果然大雨倾盆。希真十分心焦,云威却引希真又到侧首一个小巧精舍里早饭。饭毕闲叙,叫云龙把祝永清的墨迹取来一看,只见是四副东绢。打开看时,原来是草书的曹子建《洛神赋》,果然精神焕发,笔气纵横,恍如悬崖坠石,惊电移光。喝彩了一回,收过去。丽卿与云龙都没坐性,走开去了。云威又咏叹了祝永清一回。云威道:“正要问贤侄:东京还有一位超他绝类的奢遮好男子,贤侄该识得他?”希真问是谁,云威道:“此人官爵也不大,端的是如今一位出色英雄。前年小儿入都觐见,便叫他去访问,因限期太促,不及去访得。近来也没个实信。那人只做得个东京南营里的提辖,叫做陈希真。贤侄可识得?他如今怎的了?”希真听罢,心中大惊,便答道:“此人小便怎么不识得,但不知叔父何处会过他?”云威道:“我却不曾会过,我有一个至交,是东里司捕盗巡检张鸣珂。他对我时常说起,那陈希真智勇都了得,那年轮囷城一战,官兵只得八千,败西夏兵五万,都是他一人的奇谋。可惜都被上司冒了去,至今惋惜他,又钦佩他。”希真道:“那张鸣珂,莫不就是皲城县知县盖天锡的旧东人?”云威道:“便是。你且说那陈希真到底怎的了?有东京来的,说他辞了提辖去做道土,可真么?”希真道:“是真的。”云威吁口气道:“英雄不遇,至于如此!”希真道:“他如今连道士也做不成了。”云威惊问道:“此话怎说?”希真道:“小侄动身的前几日,此人为一件事上,恶了高大尉,逃亡不知去向。现在各处追捕紧急,着吃拿住,决没性命。”云威听罢,拍着桌儿只叫得苦,口里说道:“怎么这般颠倒?如此英雄,屈他在下僚,已是大错,怎的竟把他逼走了,却怎生还想望天下太平?他万一被追捕不过,心肠变了,竟去投那梁山泊,却怎好?贤侄,你可晓得他往那方去的?”希真道:“这却不知。这人恐未必上梁山。”云威道:“他不上梁山,不过一身之祸;他上了梁山,天下之祸。我料他也未必便上梁山,但不知何处去了。贤侄,贤侄,便似你也只得如此微职,岂不可悲!” 
  那云威一片叹息之声,从丹田里直滚上来,眼角上津律的有水包着。希真见他这般肝胆相许,也止不住那心里的感激。着那云威背后只一个小厮,便道:“小侄有句话要禀叔父 ,叫尊纪回避了。”云威便叫那小厮出去。希真把格子门掩上,走去云威面前扑的双膝跪下。云威大惊,忙亦跪下来搀道:“贤侄有话,但说不妨,这却何故?”希真流泪道:“小怪不敢欺瞒,叔父不要愁苦,只小侄便是落难逃亡的陈希真。”——云威大惊。——“梁山泊已曾兜揽过,要小侄去入伙,小侄那里肯去。如今四海飘荡,无家可奔。却不知叔父如此错爱,使小侄悲酸钻入五脏,此生父母之外,只有叔父。”说罢,磕头不止,泪如泉涌。云威一只手拦不住他,尽他磕完了,又把希真的脸细看了看,叫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说,忧得我苦!”二人从地上起来,抖抖衣服,仍复坐了。云威道:“怪道你说什么王勋,叫我无处落想。你且把高俅怎生逼你,说说我听。”希真道:“高俅逼迫,尚未露形迹,是侄儿见机先走。”就把那衙内怎的调戏女儿丽卿,再三盘算,怎的虚应着他,到后来怎的不得脱身,不得已坏了他两个承局,怎的叫丽卿男装投奔山东沂州府,怎的恐有追赶,特从江南大宽转得到贵地。云威又惊又喜,道:“不料阁下与老夫做了侄儿。你不必到沂州去,就住在敞庄,只说我的亲戚,无人敢来盘问。老夫养得你父女二人,待奸邪败了,朝廷少不得有番申理,那时再归故里。那庄家就这里开发了他。”希真道:“这却不敢。虽蒙厚恩,如父母一般,只是沂州舍亲处已是得信,在那里盼望,不如让小侄且去罢。” 
  正说着,听得格子门外笑语之声,丽卿、云龙兄弟两个,手缩着手推门进来。二人见两位老的,都双眼揉红 ,眼泪未干,正惊疑要问,云威开言道:“龙儿,不要厮缩着。他不是你哥哥,他是东京女英雄陈丽卿,乔扮男装。”丽卿大惊失色。云龙也吃了一惊,连忙放手,退了几步,看了看,说道:“怪得我有五六分疑他是女子。”希真道:“我儿不要吃惊,我已向祖公公将真情尽告,切不可教外面庄家得知。”云威道:“你二人便姊弟称呼。”云龙就向丽卿唱个喏,丽卿答了个万福,二人不觉笑起来。云龙又细问缘由,云威一一说了,又对希真道:“贤侄既是这般说,令亲盼望,老夫亦不敢多留,只是显得老夫薄情。今日却去不得,与贤侄此一别,未知何日再会。卿姑有人家否?”希真道:“不曾。”云威道:“可惜龙孙正月里已定了一头亲事,不然扳附令爱,岂不是好。如今贤侄且将令爱送到令亲处安置了,自己再到这里来住几日何如?”希真道:“山高水长,有此一日。小侄如无出身,定来追随几杖。只恨小女无缘,不能扳龙附凤。”希真方知丽卿果然不是此地姻缘。云威道:“贤侄休怪老夫说,似你这般人物,不争就此罢休?你此去,须韬光养晦,再看天时。大丈夫纵然不能得志,切不可怨怅朝廷,官家须不曾亏待了人。贤侄,但愿天可怜见,着你日后出头为国家出身大汗。老夫风烛残年,倘不能亲见,九泉下也兀自欢喜。”希真再拜道:“叔父清诲,小伍深铭肺腑。”云威又道:“你那令亲处,万一不能藏躲你,你可即便回到我家来。那时卿姑同来不妨,这里自有内眷,有好郎君我相帮留心。今日便从直不留你了。”说罢,便叫小厮进来道:“你去传谕他们,预备两席酒筵,须要整齐。一席今晚家里用;一席备在青松坞关武安王庙内,明日五鼓,我亲到那里,与王大官人祖饯。”小厮应声去了。云威对希真道:“我不合欺众人,说你已于清早去了,免他们只顾来聒噪。原要多留你,不道你就要去。既如此,你明日去倒缓不得,恐吃人看见。”希真称谢领诺。那些庄客都在背后说道:“不过一个过路的人,又非瓜葛,这般亲热他做甚!”云威去把写与儿子的家信拆了,重新写过。云龙知丽卿是女子,也不敢来厮近。 
  看看天晚,雨歇云收,天上现出皓月,房栊明静。摆上酒筵,比昨日的更是齐备。四人坐下 ,云威、希真细谈慢酌,各诉衷曲,说不尽那无限别离之情。丽卿、云龙对面相看,都低着头不做声,颜色惨凄。云龙叫小厮取那张琴来,就座上操了几段《客窗夜话》,那月光直照入座来。希真叹赏不止。丽卿虽不善琴,听到那宛转凄其之处,不觉落下泪来。云威止住道:“不要弹下去了。” 
  酒筵已散,四人散坐,看那月光已自下去了,鸡鸣过几次。云威与希真一夜兀自眼泪不干。那庄家已起来,在外伺候。庄客去备好那两匹马 ,牵出外面,点起十几个火把候着。云威只得叫云龙进里面去,同几个小厮搬那行李兵器出来。希真、丽卿已装束停当。云威送过家信,希真收了。又取一百两银子送作盘费,希真那里肯收,吃云威硬纳在包袱里面。又把十两碎银子赏与庄家道:“大哥累你,包袱内又加了些干粮,重了,这些微礼送你作酒钱。”云龙便去把随身佩带的一日昆吾剑取来赠与丽卿,丽卿道:“兄弟,我自有宝剑,你不可割爱,我不敢受。”云龙道:“姊姊既这般说,这钩子送与你罢。”便把那嵌花赤金钩子解下来,系在丽卿的青錞剑上,丽卿只得收了。父女一齐谢了,就此拜辞。希真又叫丽卿进去辞了伯母,便起身要走。云威已叫另备两匹马,祖孙二人同送。云威问道:“贤侄投沂州,你那令亲姓甚名谁?”希真道:“小侄襟丈,姓刘名广。”云威道:“可是住在沂州府东光平巷,做过东城防御的?”希真道:“正是。”云威呵呵大笑道:“贤侄何不早说!行李挑转,请进来,我还有话问你。”不知云威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皂荚林双英战飞卫 梁山泊群盗拒蔡京    
  话说陈希真父女二人辞别要行,云威问到刘广的来历。大喜,重复留住道:“贤侄且慢行,我有话要问你。你何不早说,你原来同老夫是亲戚。”希真又惊又喜道:“请问何亲?小侄实不知,失瞻之至。”云威笑呵呵的指着云龙道:“你道你的襟丈刘广是那个,便是他的岳父。”希真大喜道:“几时订的?”回顾丽卿道:“原来你秀妹妹许在这里,真不枉了。”丽卿亦喜。云威道:“昨日所说,正月里定的。小儿天彪在景阳镇,与令襟丈最为莫逆,一时义气相投,便结了儿女亲家。写信来问我,我有何不肯。老夫因闻得令甥女绝世的聪明,又说兵法战阵无不了得,究竟何如,贤侄是他的姨夫,必知其详,何不对老夫说说!”希真笑道:“若问起小侄这个甥女儿,却也是个女中英雄。小侄四年前到他家见过,果然生得闭月羞花。他别的在其次,天生一副慧眼,能黑夜辨锱铢,白日登山,二三百里内的人物都能辨识。自小心灵智巧,造作器具,人都不能识得。什么自鸣钟表,木牛流马,在他手里都是粗常菜饭。一切书史,过了眼就不忘记。今年十八岁了。十六岁上,他老子寄信来说,有一老尼要化他做徒弟,他爹娘都不肯,忽一日竟不见了他。各处访觅无踪,夫妻二人哭得个要死。过了半年,忽然自己回来,说那老尼把他领到深山古洞里,教他一切兵法战阵,奇门遁甲,太乙六壬之术,半年都学会了,老尼送他到门口。刘广忙出去看,那老尼已不见了。从此后越加聪明。刘广夫妻二人爱他不过,叫他做‘女诸葛’。他小字慧娘,乳名又唤做阿秀。便是他两个哥子刘麒、刘麟的武艺也了得,与他父亲无二。”云威听罢,大喜道:“寒舍有幸,得此异人厘降。”回顾云龙笑道:“你还不上心学习,将来吃你浑家笑。”云龙低着头,说不尽那心里的欢喜。丽卿对云龙笑道:“兄弟,你原来又是我的妹夫。”云威道:“我们已是至亲,不比泛常,贤侄一定要去,卿姑可在这里盘桓几日,贤侄再来接他不妨。”希真见云威如此厚谊,真不过意,便对丽卿道:“我儿,祖公公这般爱你,你就在此住几日罢,我总就来接你。”丽卿一把拖住老儿的袖子,道:“我不。我要跟着爹爹走!”云龙道:“姊姊何妨在此,勿嫌简慢。”丽卿道:“爹爹在这里,我便也在这里。”希真笑道:“祖公公看,活是个吃奶的孩子。既不肯在这里,须放了手。”云威见他父女执意不肯,只得由他们去,因说道:“日后千万到寒舍一转。”父女二人谢了。 
  看那天色已将黎明,众庄客将火把照出了庄门。大家上了头口,都到了青松坞关王庙前下了马。那壁厢已有庄客在那里伺候。大家进了庙门,那酒筵早已摆好。丽卿看那庙里关王的圣像,装塑得十分威严。云威与云龙替希真父女把了上马杯 ,又说些温存保重的话,少不得又流了些别泪。天已大明,云威还要送一程,希真再三苦辞。云威又同希真拜了几拜,方才洒泪上马,叫道:“龙儿,你多送一程!”云威作别,带了几个庄客先回家去了。云龙在马上陪着希真父女,谈谈讲讲,缓辔而行,不觉已是十余里。望那前面都是一派桑麻,平阳大路,希真道:“贤侄,古人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别。前途路远,请贤侄就此止步罢。后会不远,愚伯告辞。”云龙只得跳下马来,把缰绳递与庄客,在草地上扑翻身便拜。希真父女也忙下马回拜了。希真道:“令祖盼望,贤侄早回府罢。”云龙道:“伯父闲暇便来舍下,不可失信。姊姊一路保重。”说罢,泪落下来。丽卿也流泪道:“兄弟,如有便人,把个信来。我爹爹到府上时,或同你再会也。”希真道:“免你姊姊记挂,勤寄信来。请早回府罢!”大家上马分手。 
  那云龙立马在路口,直望得希真父女不见影儿,方回马怏怏的循旧路回去,纵马加鞭,好半歇到了家里。云威因落了一个通夜 ,早上无事,却去安息了。云龙不敢去惊动,便去母亲处请了安。云夫人与众仆妇谈论丽卿,称羡不已。过了几日,风会也回家,得知此事,懊悔不迭,道:“可惜我回来迟了,不能与他相见。”遂与云威商量去做那件事,不题。   
  却说希真父女离了风云庄,奔上大路。行了半日,方遇着人烟,大家去打个中伙。那庄家笑道:“这几日在他家里,大酒大肉 ,把胃口都吃倒了,竟不觉饿。”希真叹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萍水相逢,承他这般厚爱,且喜又是亲眷。”丽卿道:“爹爹说还要到他家,孩儿却未必再来了。”希真道:“痴儿子,嘴这般说,得知有无此日?我只待你有了良缘,终身有托,我便逍遥世外。四海甚大,何处不可以住?且因缘遇合怎说得定。” 
  当日,父女同那庄客行了一站,晚上到了一个镇上投宿。那客店却不是黑店。当晚希真把包袱解开打铺,父女二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那包袱里面的衣服都换了新的 ,皆是锦缎制造;又有一套女衫、百褶罗裙,衣服里面又有两枝金条,每枝约十余两重;又有一对风头珠钗,一对赤金缠臂,约四五两重。余外还有干粮等物。希真道:“这是怎么说起!”叹道:“真难得他这般厚待我,日后却怎生补报他?”丽卿道:“他送孩儿的这些物事,孩儿想不如转送了秀妹妹罢。”希真道:“也说得是。我到了山东,也带些土仪回敬他。”当夜安寝,次日起行,一路上晓行夜宿。丽卿果然听他老儿吩咐,再不去射虫蚁儿,幸而那几程路上虫蚁儿也不多。 
  一日,早行不多路,面前又是一座大岭。父女纵马上了岭。那岭却不比飞龙岭,却是平安路途。上得岭来,只见左边一带都是皂荚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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