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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的秘密樱桃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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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爸爸说。
   “我知道她会在那儿,”我回答爸爸。“我也知道她会跟我们回挪威。”
   爸爸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没那么容易啊,汉斯·汤玛士。我想你也明白,一个离家出走八年的女人,可不会随便让你拉回家的。”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说。
   我们都不吭声了。十五分钟后,爸爸把车子停到海神庙山门下的停车场。
   我们钻出车子,从两辆游览车和四五十个意大利游客之间穿梭过去。爸爸掏出一两百块希腊币,买了两张门票,假装成参观神殿的游客。路上,爸爸掏出一只梳子,然后把头上那顶模样古怪的遮阳帽脱掉。那顶帽子是在戴尔菲买的。

红心3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十分快速。如今回想起来,我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乱成一团。
   首先,爸爸看到两三个摄影师和一小群人聚集在海岬另一头。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游客。走近一瞧,我们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她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上穿着一袭鲜黄色长裙。大伙儿都瞅着她。
   “她果然在这里!”爸爸说。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我却直直朝向她走过去。
   “你们现在可以休息了,待会儿再拍吧。”我大声嚷起来。那两个希腊摄影师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子,虽然他们根本听不懂我讲什么。
   我只记得,当时我很生气。这帮家伙实在太过分了,他们寄生在我妈妈身上,从各种角度拍摄她的躯体,而我们父子俩却有八年的时间没看过她一眼。
   这时妈妈整个人也僵住了。她脱下太阳眼镜,低头看了看我,又抬头望了望我爸爸。她站在十几米外,视线在我们父子身上来回移动。妈妈一时惊慌失措。我心中百感交集。
   首先,我想的是,这个妈妈我觉得十分陌生,但不知怎的,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是我亲生妈妈。母子天性,谁也抹煞不了。在我心目中,妈妈是个大美人。
   以后的事情就像一部慢动作电影。妈妈虽然一眼就认出爸爸,她却向我跑过来。我为爸爸感到难过,因为别人会误以为妈妈比较关心我。
   妈妈一面朝我跑来,一面脱掉头上那顶花哨的帽子,扔到地上。她想把我抱起来,却抱不动,毕竟这八年间我长大了许多。她伸出两只胳臂,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我记得,我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心里感到无比的快乐。这种快乐不是口腹之欲的满足所能比拟的。我觉得我整个人都酥软了。
   “汉斯·汤玛士,汉斯·汤玛士。”她一个劲呼唤着我的名字,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只不停地啜泣。
   妈妈从我身上抬起头来时,爸爸才朝向我们母子俩走过来。
   “我们父子找遍整个欧洲,总算找到你了。”妈妈立刻扑上前去,伸出两只胳臂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伏在他肩膀上哀哀哭泣起来。
   目击这个悲喜交加场面的,不只是那两个摄影师而已。好几个游客站在一旁,呆呆望着我们一家三口。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一场夫妻母子会,是历时两百多年的一段情缘促成的。
   妈妈忽然停止哭泣。她把眼泪一抹,又回复她那模特儿的身分。她转过身子,操着希腊语对摄影师说几句话。他们耸耸肩膀,不知说了些什么,登时把妈妈给惹火了,双方于是展开一场激烈的争论。那两个摄影师一看苗头不对,只好开始收拾摄影器材,赶紧开溜,心不甘情不愿地跑下神殿去了。其中一个甚至还弯下腰来,捡起妈妈扔掉的那顶帽子。从海神庙山门绕出去时,其中一个回过头来,指着手表,操着希腊语,大声说了几句话,神情甚是粗鲁。
   别人都走了,我们一家三口反而觉得尴尬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离别多年,亲人重逢,度过乍见那一刻的惊喜后,你往往手足无措,不晓得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太阳已经沉落到古老的海神庙山形墙下方。沿着短墙矗立的一排廊柱,在海岬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我发现妈妈衣裳左下角绕着一颗红心,但不知怎的,我并不感到惊讶。
   我不记得,那天黄昏我们一家三人绕着神殿究竟走了几圈,但我晓得,我和妈妈需要时间重新认识彼此,而爸爸这个来自艾伦达尔镇的老水手,面对一个长年居住在雅典,说得一口流利希腊话的模特儿,一时间也不会感到很自在。身为模特儿的妈妈,也同样感到不自在吧。尽管如此,妈妈还是跟爸爸谈论海神庙的事迹,而爸爸则跟妈妈提起当年的海上生活。多年前,爸爸的船在开往伊斯坦堡途中,曾经从苏尼安岬绕过。
   太阳沉落到地平线之下,神殿古朴的轮廓阴森森耸立在海岬上。我们开始朝海神庙山门走下去。我跟在父母亲身后,让他们两个大人去决定,这究竟是场短暂的聚会呢,还是长期分离的结束。
   无论如何,妈妈得跟我们父子同车回雅典,因为那两个希腊摄影师没在停车场等她。爸爸必恭必敬,打开他那辆菲雅特小轿车的车门,仿佛那是一辆劳斯莱斯大轿车,而妈妈是一位公主似的。
   车子才启动,我们三人就争着讲起话来。一路驱车回雅典,经过第一个村子后,我被任命为仲裁人。
   回到雅典,我们把车子寄放在旅馆车库,然后沿着步道往上走到旅馆的大厅。我们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吭声。离开海神庙后,我们一路聊个不停,但谁也没有提到我们这趟旅程的真正目的。
   我受不了这种别扭的沉默,说:“爸爸,妈妈,我们该为我们一家的未来作个打算了。”
   妈妈伸出一只手揽住我。爸爸则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譬如“一切顺其自然”,听得我直想呕吐。
   支吾了一阵后,我们一家三人来到旅馆屋顶的晾望台,喝点清凉的饮料庆祝团圆。爸爸把侍者招呼过来,为我们父子叫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为妈妈叫一瓶最高品级的香槟。
   侍者伸手搔了搔他的脑勺子,叹口气说:“头一晚,这两位男士在这儿痛饮,喝得烂醉。第二晚他们开始节制。今晚呢,是女士的大日子吧?”
   爸爸和我都没搭理他。侍者记下我们点的饮料,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吧台去了。妈妈对前两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一脸困惑地望着爸爸。爸爸摆出他那张小丑脸孔,狠狠瞪了我一眼。妈妈看在眼里,更加感到迷惑。
   一家三口坐在屋顶,天南地北地闲扯了一个钟头,还是没有谈论什么触及大伙儿心中所想的那个问题。妈妈叫我先回房去,上床睡觉。离家出走八年后,她总算开始关心儿子的教养了。
   爸爸瞄了我一眼,仿佛对我说:“听妈的话。”我突然领悟,由于我在场的缘故,他们两个大人没法子好好谈一谈他们之间的问题。
   毕竟,分居的是他们,而我只会把整个事情弄得更加复杂。
   我伸手抱了抱妈妈。她把嘴唇凑到我耳朵旁,悄悄告诉我,明天她会带我去城里最好的点心店,好好吃一顿。我心里也有一大堆悄悄话要告诉她。
   回到旅馆房间,我脱掉外衣,拿出小圆面包书,一面读一面等爸爸回来。这本小书只剩下几页还没读。

红心4 ……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庄家、谁在发牌……
   面包师傅汉斯呆呆眺望着天空。谈论魔幻岛的时候,他那双湛蓝的眼瞳一劲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然而,故事讲完后,他眼中的神采仿佛也跟着消失了。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十分阴暗。黄昏时烧起的一堆火,如今只剩下一丝微光。汉斯站起身来,拿一根火棍子撩拨壁炉里的灰烬。
   炉火又燃烧了一会儿。摇曳的火光闪照着房间里的金鱼缸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摆设。
   这一整个晚上,我全神贯注,聆听老面包师讲述魔幻岛的事迹。他一开始谈论佛洛德的扑克牌,我整个人就被吸引住。聆听到精彩处,我忍不住张开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儿。我让他一口气把故事讲完,从没打断他。佛洛德和魔幻岛的传奇,汉斯虽然只讲述一次,但我确信每一个细节我都牢牢记住了。
   “佛洛德终于回欧洲来了。”汉斯最后说。
   这句话我听不出究竟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说的。我只知道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你是指那副扑克吗?”我问道。
   “对,那副牌。”
   “因为那副牌现在就存放在阁楼上?”
   老面包师点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走进卧房,捧出一个细小的纸牌盒。
   “艾伯特,这就是佛洛德的扑克牌啰。”
   他把盒子搁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把整副扑克牌从盒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噗噗跳个不停。这叠纸牌中,最上面的一张是红心四。我小心翼翼翻看每一张牌,发现大部分已经褪色了,图案很难辨认,但有几张还挺清晰——方块J、黑桃K、梅花二和红心幺。
   “就是这些牌……在岛上四处走动吗?”我鼓起勇气问道。
   老面包师又点了点头。
   感觉上,我握在手里的每一张纸牌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把红心K拿到火堆前瞧了瞧,想起他在魔幻岛上说过的话。我在心中对自己说: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是一个活力充沛的小矮人,成天在一座大花园里嬉耍蹦跳。接着,我又把红心幺拿在手里,凝望良久。
   记得她曾说过,她不属于这场纸牌游戏。
   “这副牌只缺一张丑角牌。”我把整副牌点数一遍,发现只有五十二张。
   面包师傅汉斯点点头:“他跟我一块参加一场大规模的纸牌游戏。这个意思你明白吗,小伙子?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侏儒,而我们也都不知道到底谁做庄、谁在发牌。”
   “你是说……那个小丑还在世界上?”
   “当然还在世界上,小伙子,”老人说。“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小丑。”
   面包师傅汉斯站在壁炉前,背对着火光;他那巨大的身影笼罩着我。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那时我才十二岁,父亲这会儿可能在家里大发脾气,因为我三更半夜不回家,还待在老面包师的屋子里,其实我也不必太担心,父亲这会儿八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城里某个地方睡觉呢,才不会待在家里等我回来。面包师傅汉斯是唯一真正关心我、值得我依靠的人。
   “那个小丑现在一定很老很老哕。”我半信半疑。
   老面包师使劲摇摇头:“难道你忘记了?小丑跟我们人类不一样,他是不会衰老的。”
   “你们结伴回欧洲时,你有没有再见到他?”我问道。
   老面包师点点头;“只见过他一次……在六个月前吧。有一天,我突然看见一个小矮人从铺子门前跳过去,我赶忙跑出去一瞧,发现他已经消失了。艾伯特,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我生命的。同一天下午,我看见一群小瘪三欺侮你,便跑到街上把他们揍一顿,替你出口气,那一天……那一天正好是佛洛德的小岛沉没在大海中的五十二周年纪念日。我算了又算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天是魔幻岛上的‘丑角日’。”
   我听得傻了,只管呆呆瞪着老面包师。
   “那套老历法现在还有效吗?”我问道。
   “看来还有效啊,小伙子。就在那一天我发现你是没有母亲、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我就请你喝亮晶晶的汽水,让你看美丽的金鱼啦。”
   我整个人登时愣住了。现在我才想起,在那场“小丑之宴”中,魔幻岛的侏儒们也曾谈到我的事情。
   我吞下一泡口水。
   “以后……以后的故事呢?”我问道。
   “可惜的是,在魔幻岛那场宴会中,我没把侏儒们讲的每一句话都记起来。不过,我们人类总会把听到的话都贮存在内心里,即使一时记不起来。总有一天,它会突然冒出来的。刚才我跟你讲魔幻岛的故事,就突然想起,方块四说‘请小男孩喝亮晶晶的汽水,让他看美丽的金鱼’后,红心四接着说的话。”
   “红心四到底说叮什么呢?”
   “男孩渐渐老了,头发变白了,可是在他去世之前,一个不幸的士兵从北方的国度来到村里。”
   我呆呆坐着,眼睛只管瞪着壁炉里的火。刹那间,我对生命起了敬畏之心,而这种感觉一直保持到今天。我的一生被概括在一句话里面。我知道,面包师傅汉斯不久就要死了,而我将是杜尔夫村的下一任面包师。我也明白,把彩虹汽水和魔幻岛的秘密传到下一代的责任,即将由我承担。我将在这间小木屋度过一生,等待那一天的来临——那一天,一个不幸的士兵会从北方的国度来到村里。
   我知道这个日子还很遥远;下一任面包师抵达杜尔夫村,将在五十二年后。
   “我现在饲养的金鱼,也是一代一代从岛上的金鱼繁衍下来的,”面包师傅汉斯继续说。“有几条只活了两三个月,但大都活了很多年。每回看到一条金鱼在玻璃缸里断了气,不再游来游去,我就会觉得很难过,因为在我心目中,它们每一条都是不同的。艾伯特,这就是金鱼的秘密啊——连小小的一条鱼儿都是无可取代的个体。所以,它们死后,我都会把它们的尸体埋藏在林子里一株树下,给它们竖立一块小小的白石碑,让它们的生命有个永久的见证。”
   面包师傅汉斯把魔幻岛的故事告诉我之后,再过两年,他就去世了。我父亲是前一年过世的。他死后,汉斯收养我,于是我就成为汉斯所有财产的继承人。临终时,这个我一生最敬爱的老人叫我附过耳朵来,悄悄告诉我一个秘密:“那个士兵并不知道,头发被剃光的姑娘生下一个漂亮的男娃娃。”这是老面包师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晓得,这句话是一个侏儒在小丑之宴中说的,汉斯一时忘记,临终才突然想起。
   午夜时分,我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爸爸敲门了。
   “她到底会不会跟我们回艾伦达尔?”爸爸前脚还没跨进门槛,我就叫嚷起来。
   “这咱们可得走着瞧哕。”爸爸回答。我发现他脸上闪过一抹嗳昧的笑容。
   “妈妈答应过我,明天早上带我去点心店。”我有信心,妈妈这条鱼儿迟早会钻进我网中的。
   爸爸点点头:“明天上午十一点钟,她在旅馆大厅等你。明天的其他活动,她全都取消了。”
   那天晚上我们父子俩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瞪着天花板,好久才睡着,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自己说的一是:“一艘全速行驶的帆船,总不能说停就停啊。”
   “也许吧。”我说,“但我相信,命运之神站在我们这一边。”

红心5 ……现在我得硬起心肠来步步进逼 直到获得全面胜利……
   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我试图回想面包师傅汉斯临终时所讲的话。它牵涉到一个头发被剃光的姑娘。正在想着,却看见爸爸在床上翻滚起来。我知道他准备起床了。
   早餐后,爸爸带我到旅馆大厅跟妈妈会合。然后,爸爸就得独个儿回到旅馆房间,因为妈妈坚持只带我一个人去点心店。我们跟爸爸说好,两个小时后再见面。
   离开旅馆时,我悄悄向爸爸眨了眨眼睛,感谢他昨天找到妈妈。我透过眼神告诉他,我会设法让妈妈清醒过来,回到他身边。
   在点心店坐定后,妈妈替我叫了一些吃喝的东西,然后直直瞅着我说:“汉斯·汤玛士,你还小,不会了解我离开你们父子的原因。”
   我不想让这样的开场白搅乱我原定的计划,于是我不动声色地反问她:“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原因哕?”
   “唔,不完全知道……”她倒很坦白。
   这种吞吞吐吐的回答,我是不会满意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收拾行囊,离开你丈夫和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们看不到你,除了在希腊时装杂志上出现的几张妖媚的照片。”
   侍者端来一盘看来挺可口的糕饼点心、一杯咖啡和一瓶汽水,放在桌子上。妈妈想用这些东西贿赂我,我可不上当,于是我继续说:“整整八年,你这个做母亲的人连明信片也不寄一张给儿子,而你竟敢说你不知道原因。那我现在如果对你说谢谢,然后拂袖而去,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发愣,你心里会有什么感受呢?”
   妈妈脱下太阳眼镜,开始揉眼睛。我看不到一滴眼泪。也许她正在努力挤出一两滴来吧。
   “汉斯·汤玛士,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啊!”她的嗓门开始颤抖了,眼泪随时会夺眶而出。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我继续说。“八年就是二干九百二十天,还不包括闰年的二月二十九号呢。这八年中一共有两次闰年,两个二月二十九日,我却连母亲都见不到一面。事情就这么简单!我的数学挺不错的啊。”
   我特意提到闰年的日子,对妈妈简直就是致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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