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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0511-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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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用指头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受的这些苦你知不知道? 
我的鼻子发酸。我说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妻子说;你知道就好;这辈子跟你我就认了;下辈子我可不干。 
说罢;她又哈哈哈地笑起来。无论多难;她都永远是这么快乐。 
笑过了;她才想起我之前是在为大嫂伤心;突然发现不该自己来诉苦的;于是说;你经常讲大嫂的好;可大嫂怎么个好法;你却从来没对我说过;反正睡不着;你就说一说嘛。 
真要说大嫂;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只讲了跟我有关的两件事情。 
我念初中是在普光镇的一个半岛上;那不是镇中学;而是县里办在普光镇的一所学校。镇子西面的河坝是个猪牛市场; 
从那里渡河过去;就是三面环水的半岛。半岛很大;夏秋两季;青纱帐一望无际。学校在半岛中央;离镇上的河码头有六七里地。我们那时候读书要交大米;一斤米再加一角多钱;才能领到一斤饭票。前半年是父亲给我送;我念初一下学期时大嫂嫁给了我大哥;自从嫁过来;给我扎鞋是她的事;去半岛送米送钱;照样是她的事。从我们村到镇上;上坡下坎的有二十五里;加半岛上的那一段;就是三十余里。每次大嫂都是天不亮就出发;到我们学校时;要是我还没放午学;她决不会到教室找我;而是蹲在教学楼外的洋槐树下等…… 
这里要说的;是我读初三那年;那是五月底;还有一个多月我就毕业了。那天放午学后;我看见洋槐树下吵吵嚷嚷的围了一大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多关心;就回寝室去了。 
把饭打回来;听寝室的人讲;说有一个卖李子的妇女被学校的治安员打了。 
不知为什么;当时我的心就咯噔一声;我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妇女很可能就是我大嫂。 
我把饭碗一放;就往教学楼外的洋槐树下跑。 
人群外到处是被踩得稀烂的李子。我挤进去一看;心都碎了。 
正是我的大嫂——大嫂嫁到我们家两年了;她为我们家所付出的牺牲;从嫁过来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我已经不仅仅把她看成大嫂;还看成了母亲。 
大嫂的半边脸被打肿;紫红紫红的。她胸前的一颗纽扣也被扯掉了。而那个人高马大的治安员;还在跟她夺一把小秤。 
大嫂双手紧紧地抓住秤杆;治安员每用一下力;她单薄的身体就摇晃几下;并伴随着一声尖叫。当她重新站稳;就求治安员不要把秤杆撇断了;她说这秤是她从镇上一个熟人那里借来的;撇断了她就要赔。治安员说像你这种不讲理的婆娘;不要说赔秤;赔人也该! 
我不声不响地拾起地上的秤砣;猛地向治安员的胸膛上砸去。 
秤砣刚脱我手;治安员见一团黑影朝他飞来;敏捷地跳开了。 
我没有砸着他。 
大嫂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说你做啥呀! 
治安员疑惑而尴尬地恨了我两眼;走了。他是认识我的;那是因为我成绩好;在一所规模不大的中学里;成绩特别拔尖的学生;连炊事员都认识。治安员平时还喜欢跟我说话;只要在路上遇见我;他都要拍拍我的头;说李夏至;你这娃娃有出息;好好学哟。 
围观的人见无戏可看;都跑到食堂打饭去了。 
大嫂蹲下身去捡李子。李子全都踩烂了;只要是烂掉半边的;大嫂都捡起来;放到背篼沿口上的竹筛里。大嫂这样捡了十来个;还把她胸前绷掉的那颗纽扣从一撮污泥里抠了出来。她说这李子是卖不掉的了;你拿回寝室去;洗一洗还可以吃;言毕就揣进我的荷包。我没说话。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大嫂看出我心里想的还是那个治安员;她说;其实今天不怪他;我晓得你没钱用;就去姑姑家(她娘家姑姑;住在杨侯山上)摘了点李子来卖。李子有些涩口;镇上卖不脱手;我想学生娃可能喜欢吃;就背过来了。我哪晓得你们学校不准小商小贩进来呢;那个人站在远处吼了一声;我没听清他吼啥;还以为不是朝我吼呢;就没管他。他跑过来;一家伙就把筛子给我掀倒了;我骂了他两声;他才打我的。其实不怪他呀。 
我的眼前;晃动着大嫂肿起来的半边脸;还有胸前掉了的那颗纽扣。大嫂的脸比开始肿得更高了;使她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 
她理了理我卷进去的衣领;说;要是你那一秤砣打在他身上;要出大事的;秤砣是铁的;哪能打人呢?要是你把人打伤了;学校会把你开除的。你都是要参加考试的人了。 
开除就开除;我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读了! 
大嫂变得严肃起来;她说这哪像你说的话?几匹山上的人都知道你成绩好;碰到爸爸都要谈起你;说你那个三儿子不得了呢;听说他写的作文都拿到县里去了;县文教局打印了好多份;发给全县的中学当范文呢!爸爸听到这话;心里有多舒坦;你想想他心里会有多舒坦!家里那么穷;可是穷不败;这是为啥?就因为有个想头!……今后;那种没出息的话不能再说了。 
末了;大嫂问我;我看那个人不是被你手里的秤砣吓走的;他肯定认识你;他也知道你成绩好;是吧? 
我说他知道。 
早晓得;大嫂说;我该先就把我三弟的名字说出来;他就不会倒我的李子了。 
那一刻;大嫂骄傲极了。 
而我却流下了眼泪。 
大嫂一面用粗糙的手掌为我擦泪;一面说;哭啥?没啥好哭的。人活一辈子;没有哪个逃得过三灾八难;我不过就是被人打了几下;又没打好狠;有啥了不起的?只是那二十多斤李子可惜了。不要哭了;免得被人看见;这多不好。 
我当真不哭了。我把涌上来的眼泪;全都吞进了胃里。 
大嫂说;你没啥钱了吧?我说还有。其实我已经好几顿没买过菜吃了。大嫂说;有?我不信!你先借来用着;我回去马上想法;过两天就给你送来。 
她挎着背篼走了。 
我多想留大嫂吃顿饭;但她是不会吃的;以往我每次留她吃饭;她都说自己一点儿也不饿。 
我远远地跟着大嫂。半岛上是密集的玉米地;玉米秆有一人多高;在绿浪中穿行的大嫂;发现不了我。 
我一直把大嫂送到了半岛边缘的码头上;我望见她渡过河去;上了猪牛市场;隐没于镇子石板街上的低矮房舍之间 
我给妻子讲的第二件事;发生在我高考之后。 
我念高中的学校;就是大嫂的小儿子清华正就读的县中。考试那几天我都是好好的;最后一堂考下来;我突然觉得不行了。头晕;胸痛;痛得像针刺。 
是大哥和大嫂去县城接我的(那时候二哥早已结婚;大哥大嫂已分出去了);见此情形;他们都被吓住了。我的班主任老师说;没关系;可能是太劳累;送医院去检查一下。鉴于我肯定能考上大学;班主任提议不要去当时很混乱的县医院;直接送市医院算了。市区离我们县城只有两个小时车程。大哥送我走;大嫂回去借钱。那时候的医院还不像现在;只要没钱;病得要死也不能人院——那时候没钱是准许入院的;只是不能用药。住院的非常多;走廊上也搭满了钢丝床。我们在角落里放垃圾桶和痰盂的地方挤出了一块儿;搭了张床;忐忑不安地等大嫂。 
大嫂第二天赶下来了;和她一起来的是父亲。交了钱;一检查;说我得的是胸膜炎;胸部积水很多。胸膜炎都是跟肺结核有牵连的;我的肺部已经感染了;只是不严重;但必须住院。 
大哥和大嫂回去了;由父亲陪着我。大嫂借来的钱是很有限的;她说过十来天她再下来。 
两天之后;一个中年女医生带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实习生来抽了我胸部的积水;我顿时感到无比的轻松。 
医生给我输液;并观察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就对我父亲说;你孩子可以出院了。父亲说;可以出院了吗?医生说可以了。父亲说我儿子今年考大学;肯定考得上;听说上学的时候还要检查;要是身体不过 
关;被打回来了咋办? 
不知是不是那医生的孩子也正考大学;她态度特别地慈祥;她说一百个放心;我说没事了就是没事了。随后给我开了个方子;说回去之后;照方子抓药;再吃一段时间。 
我和父亲去办出院手续;结果还余下一点钱;够我们坐车回到镇上。 
回去之后才知道;大嫂今天带着借来的钱去市医院了。我们错过了。 
按理;大嫂当天夜间就该回来;但第二天没回来;第三天还是没回来;又没得个音信;就跟她这次去广东不和家里联系一样。不过那时候城里有家庭电话的也不多;山区农村就更不用说;大嫂想联系也没办法。我们一家人坐在房子旁边的一棵杏树底下;愁眉苦脸;又无计可施。父亲说;是不是有人谋害她呀?这倒是有可能的;因为大嫂身上带着从大队部借来的两百块钱。大哥坐在那里哭;说夏至呀;这都是为了你呀!大哥并不是成心责怪我;他是担心糊涂了。二哥由于教了一阵子书又被取缔的事;本来对大嫂心生怨恨;但眼见她几天没有人影子;也着急得吃不下饭;不过他比我们都要冷静。他说;明天再等一天;如果明天还不回来;我就去市医院看看。大哥哭着说;去市医院有啥用;她一问就知道夏至出了院;就会离开了;肯定不在那里了。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第二天;我们依然聚在杏树底下;空坐到黄昏时分;全都耷拉着脖子;没有人弄饭吃;也没有人开腔说话。心想这么多天了;完了。 
就在这时候;二嫂突然叫一声:大嫂回来了! 
十余米外的石梯上;冒出一张笑盈盈的脸;接着;大嫂披一身金色的霞光上来了。她的第一句话是:考上了;上重点线了!原来;她从市医院出来;直接去县中看我的考分去了。考分要过几天才下来;她就在那里等。晚上;她就睡在学校的花园里。这么几天过去;她只吃过三顿饭;都是二两一碗的挂面。 
一家人处在喜庆之中;大哥却在恶毒地骂大嫂。 
不管大哥怎样骂;大嫂都是傻兮兮地笑;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地重复一句话:考上了;上重点线了…… 
大嫂果然在广东的工地上昏倒了。 
热啊!在太阳坝干活;不要说她这种体质本来就差的女人;就是很强健的男人;照样可能脱水昏倒。 
大嫂是在推斗车的时候突然倒下的。那里有一段斜坡;大嫂要把满满一斗车砖;从那斜坡推上去。大嫂双脚朝后蹬;把腰伏得很深;不仅手上用力;还用肩膀去顶斗车把。她的个子矮;这种姿势;使她的脸几乎贴到了地面上。地面是水泥路;被午后的太阳晒得亮晃晃的;好像燃烧起来了;而照在背部和后脑的太阳;仿佛就悬在屋檐那么高的位置。大嫂觉得自己不行了;她抬头想喊人;可那些人似乎离她都非常遥远;遥远得只有一个梦幻般的影子(其实不过二三十米);她心想那么远的人;怎么喊得应呢。再说她也没有精力喊;她把骨髓里的力量;都抠出来推斗车了;喊人就要泄气;一泄气她就完了。她没有经验;不知道人处在极端境遇的时候;连一丝一毫的杂念也是不能有的;有了杂念就会分心。斗车也怕热;本来就叫唤着不肯上行;猛然间发现推它的人没那么用劲了;便趁机往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大嫂就要付出双倍的代价去稳住它。可她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呢;只不过两秒钟时间;她就偏偏倒倒地栽下去了。 
斗车得到了解放;吱溜溜地朝后滑。 
轮胎从大嫂的一条腿上碾过。 
当斗车退到坡下的砖墙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工人们才看见发生的事情。 
大嫂被送到了医院。她腿上被搓掉了一张皮;幸好骨头没被轧断。 
没有人把这事告诉大哥;也没有人告诉我。大嫂肯定是不会打电话的(她怕家里人一知道;就会让她回去);胡贵也没打电话;胡贵不仅自己不打电话;还不准其他人给我们家透露风声;他说谁透露了风声;谁就走人。他在那边虽然吃得开;可也是麻烦不断;他害怕我去给他找麻烦。我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哪;现在尽管是在城市里混着;可到底也是正正宗宗的城里人。他进城的时间比我还长;而且是发了财的老板;但他还是个农民;从骨子到表皮都是个农民;他融不进城市;城市也不愿意接纳他;这让他对城里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心理。 
有时候我想;这人;总是缺哪样就觉得哪样贵重。人们之所以很难感觉到幸福;就是这样来的。 
如果不是大嫂自己以后回家来边笑边说出了这件事;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大嫂的医药费全都是胡贵支付的;大嫂出院后;胡贵只让她拌灰浆不让她推斗车了;但工钱没有减她的;一分也没减。 
大嫂的工钱是每个月六百块;包住;不包吃。大嫂说;六百呀;够多的了!想想在家里刨那瘦筋筋的泥巴;除了糊自己的嘴;刨上一年到头哪里挣得到六百?大嫂满足得不得了;她把其中的五百块寄回家;自己留一百。在广东生活;一百块怎么够呢?但大嫂想过来想过去;算过来算过去;觉得不能多留了。清华念的县中;这些年因为高考成绩在全市列冠;牛气得像随时都准备拿牛角顶人;每到招生时节;学校大门都被挤爆了;不仅有本县的学生;还有外县的;而且都是那么优秀;学校;恨不得把他们一网打尽;事实上也收得够狠的了;从高一到高三;没有哪个班低于七十五人;重点班甚至达到了九十多个;教室就那么大;只好缩短书桌的尺码;过道如一根线;谁要想从过道上通过;都像过独木桥那么难。我从家里回城的时候;特意去县中看了清华;他就在重点班;他们班的讲台两侧也放了好几张学生桌!老师站在两尺见方的讲台上课;就像被关在人墙组成的囚室里——即便这样;学生也是收不完的啊。学校仿佛觉得;我本来应该收那么多学生;收那么多书学费;结果一部分人被挡在外面了;对不起;进来的就该出点血;把我损失的部分补起来。学校随时都在收钱;名目的繁多和古怪;真是闻所未闻。清华是一个很知道节约的孩子;生活费比别的同学少花三分之一;但学校强迫交的那些“苛捐杂税”(学生们是这么说的);他就无法控制了。他每个月的各项花销基本上都在五百元以上。 
大嫂怎么能多留呢;她恨不得自己一分钱也不用。再说她寄给大哥的五百块;大哥并不是都能得到。自从去外地打工的人多了;往家里寄钱的多了;镇邮电所就跟各村的头头儿达成协议:汇款单由各村的村长去取;村民再去找村长。人家是跑了路的;你当然不能白拿;你得给村长付劳务费;劳务费是汇款单上金额的百分之三。有村民不满意自己亲人的血汗钱被截留了;对邮电所交代;说我不要村长帮忙;我自己会来取。邮电所的工作人员态度还是蛮和善的;说可以呀;但你也看见了;邮电所就只有这么一间破房子;一到赶场天;来取信的就乱抓乱扯;你的单子丢了;我可负不了责哟。村民说村长来取未必就不丢?工作人员说;我们不按人头而是按村来分发;就简便多了;也不容易丢了;再说村委会也是一级政府;政府是为老百姓办事的;要是他们把你们的汇款单丢了; 
就脱不了爪爪。工作人员这么绕来绕去地说了一通;就把村民吓住了;村民说要得要得;还是让村长来取;离开的时候;免不了对工作人员千恩万谢。 
其实;那截留的百分之三;村长得一成;邮电所得两成。 
大哥每次收到五百块;就要被扣出十五块;全镇几万人口;有多少人在外面打工?每年要寄多少钱回来?他们又会从中扣下多少?这真是不敢算的一笔数字。 
大嫂知道;她每次寄回的钱;都会被克扣;她想直接把钱汇给清华吧;但清华独自去离学校很远的邮电局取钱;放心吗?县城里摸包的有;抢劫的有;那要是一丢;就不是丢百分之三了;而是全部;说不准还会添上一条命;大嫂敢吗?她只能把钱寄给丈夫;让丈夫给儿子送去。丈夫收到她寄的四百八十五块;不要说自己偶尔称点肉改善一下生活;就连小儿子的花销也绷不住的;丈夫还只能拖着病弱的身体;去田野上勤苦地劳作;生产一点粮食出来;再背去卖掉……这让大嫂心痛极了;可她有什么办法呀? 
拖家带口的农民工;一般都是在外面租条件很差价格便宜的房子;像大嫂这种单身独往的;就住在工棚里。工棚是牛毛毡房;狭窄而低矮;里面还安放着上下铺床。睡上铺的人;就跟睡火车硬卧的上铺一样;坐上去腰是伸不直的;腰一伸;头就把顶棚撞得咔嚓咔嚓响。大嫂就睡在上铺;跟她住在一起的女工;共有八个;除大嫂;那七个都是年轻小妹儿;七个人都把大嫂叫大娘。每当看到大娘往上铺爬;那些睡下铺的年轻妹子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大娘那么大年纪了;腿还被斗车轧过;而她们年轻;手脚利索;她们应该有一个人站出来;把大娘调到下铺。但她们也只是这么想;最终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上铺热啊;牛毛毡是很吸热的;白天把太阳的毒焰吞进去;晚上再慢慢往外吐;睡上铺的人;一晚上都被它吐出的热焰烘烤着(还有一股皮革的臭味);等它吐完了;凉快了;天又亮了;又该起床干活了。 
工地上有伙食团;掌勺的就是胡贵的老婆;他母亲和几个杂七杂八的亲戚在里面帮忙。那七个小妹儿都是去伙食团打饭吃;但大嫂没去。伙食团吃饭不交现金;每个月发工钱的时候再扣除;照每顿八块计算。这么算下来;一个月的伙食费就该二百四十块了;这还了得。 
大嫂找来个土炉子;买来简易的炊具;自己开伙。 
燃料是不缺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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