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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娟木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再一次扫了一眼那块粉饼,说:“那好,
你就去努力吧!”
看到这块粉饼,孟辛笑了。是那种真心诚意的舒心开怀的大笑。做财政局长以
来,她收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礼物,而三块五角钱的粉饼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但
这就是章林生。这就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纯朴、认真、固执、贫穷的章林生。
看到这块粉饼,孟辛还想起一件事。那次孟辛请章林生去一家星级宾馆吃饭,
出来的时候,章林生从口袋里掏出了大餐巾,那是一块绛紫的用高级重真丝编织的
彩绘巾帕,是不允许客人带走的。章林生却说,他早就想好了,带回去给他的外甥
女做个肚兜。现在想起那块餐巾,孟辛还是想笑。
孟辛想笑还有另一层意思。她知道章林生为什么送她粉饼。那一次,章林生在
她家给女儿辅导功课,化妆品厂的老总给她送来一套化妆品,其中就有刚刚研制出
的用茉莉花粉、薄荷精、珍珠粉配制出的粉饼,那种粉饼是专供出口的,市场上根
本就买不到。况且那套化妆品的封盖是用箔金特制的,仅包装就值六七千块了。当
时,孟辛确实夸奖过粉饼,而且只是强调自己是多么的喜爱这种粉饼。想不到章林
生还记得这件事,而且给她送来了这种廉价的粉饼。
“就为这件事?”孟辛笑着,歪着头瞧他。
孟辛交往的所有人中间,当然不会有章林生这一类的。如果能跟这样的男孩做
朋友,一定是十分有趣的事情。作为一位重权在握的女行政长官,有利的事情时时
刻刻都会碰到,而有趣的事情实在是没有。
“我一定得留在淮左!”章林生的腔调里充满了绝望的情绪。“因为我……”
“好啦好啦,不就是想留下来吗!”孟辛拉过他的膊膀,把他按坐在客厅的沙
发里。“想留下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不是说过吗,这里随时欢迎你来,不做
家教也可以来,不带粉饼也可以来的嘛!”
挨着孟辛的时候,章林生又闻到了这座城市特有的香味。这种香味,黄文娟身
上也有。他必须为这种香味而生活在这座城市。
“我……本来……可是……”章林生仍然深陷在绝望之中。
孟辛又想笑了。从他的茫然失措里,孟辛再次看到了这个男孩的质朴与单纯。
在她的交际圈里,这样的男性早就不存在了。在周末常有的孤寂里,这个男孩让她
感到特别的开心。
“别急,别急,我来帮你解决。”孟辛怜爱地拍着他的背脊,依然朝他轻松地
笑着。
“可是……”章林生想说黄文娟正在她的宿舍里等着结果呢;章林生想说如果
没有确定的结果,他一生的所爱也许就会完结了。可是,他却不知道怎样来表达这
层意思。
看到章林生急得满头大汗,孟辛笑得更厉害了。的确,对于一个毫无背景的大
学生来说,想改变分配结果,而且还要留在淮左,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孟辛起身去
洗手间拿了条湿毛巾给他擦汗,随手拿起身边的电话。
“喂,伍院长吗,我是小孟。”孟辛的声音非常地娇柔、甜润、动听。“啊!
你听出来啦!伍老师就是伍老师。20年了,学生的声音还记得这么清楚。伍老师,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呢……嗨哪里哪里,为老师做的那点事,完全是应该的。是这样
的,有个外语系的学生,叫章林生,本来说好留校任教的,突然被分配到响水县去
了,他很想留在淮左,是否能有变动的办法呢?至于接受单位,我来想办法解决…
…哦,哦,那太好了,谢谢老师!……哈哈哈哈!老师真有意思!好,我答应你!
再见!”
“行啦!别再愁眉苦脸的啦,问题解决了!”孟辛的脸上是那种粉红色的喜悦。
在章林生的眼里,她的微笑,像霞光那样灿烂。
“解决了?这么简单!”就像今天上午不敢相信他被分回老家一样,现在,他
同样不敢相信只在顷刻之间,一切都改变了。最最重要的是他苦恋了4 年的黄文娟,
将会如愿以偿地成为他的情人、爱人。
“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孟辛挨着章林生坐了下来,她的脸上跳跃着孩子
般的顽皮的笑意。“我还得答应老师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能够办到吗?”章林生的神色再度紧张起来。
“嗯,非常非常的——”
“有希望吧?有多少希望?”章林生的心再次悬空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得将
今晚努力的结果告诉黄文娟。
“哈哈哈哈!看你紧张的!”孟辛快乐地笑着,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章林生
的鼻尖。“老师说了,我得先答应去赴他的酒宴,然后再替你转办手续!”
现在轮到章林生激动而快活地笑了。只是他的笑是无声的,潮湿的。
“谢谢你,孟局长!你知道吗,你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这样说着的时候,
他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
“哦,不必这样的,傻孩子!是你先改变了我女儿的命运,我所做的,只是还
你一个人情而已。”孟辛动情地说着,伸出手去,用两只纤纤的手指替他抹去了泪
珠。
“不,那不一样!我所做的,已经得到了丰厚的报酬;而你为我做的,我不知
道怎样才能偿还。”章林生感激地望着孟辛,但他的眼神中,却有一种腼腆的羞怯。
“嗨,别说傻话了!还没有洗澡吧?”孟辛问道。
孟辛的提醒使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臭,章林生赶忙向旁边挪了挪身体。
“这一急,洗澡也忘了。”
“就在这儿洗吧,我给你找衣服去!”孟辛说道。
“不,我……”
“怎么啦!那一年暑假没有回家,不是天天在我家洗澡的吗?”孟辛走进房间,
拿出一大堆豪华纸袋。“都是朋友们送给我先生的衣服,你们身材差不多,应该合
身的。”
“可是我……”章林生现在的心情,只想飞快地奔回黄文娟的宿舍,告诉她这
个从天而降的喜讯。但面对孟辛的热情,他又无法拒绝。
“你就不要废话了,这些衣服,先生他一辈子也穿不上的。”孟辛说着,细细
地打量章林生,笑道:“看你这副模样,头发这么乱,胡子这么长,哪里像个大学
生,简直像个难民!”孟辛说完,走进书房,拎出一只红木盒子,打开,从里面抖
开一方雪白的围裙,朝章林生招呼道:“过来,先把头发剃了!”
“你?”
“怎么啦!你怀疑我的技术?我先生的头一向都是我剃的哦!”孟辛不容置疑
地说着,站在靠背椅旁等着章林生。
章林生只好乖乖地坐到椅子上,任凭孟辛将白围裙紧紧地勒在他的脖子上。
孟辛的手轻轻地抚弄着他的头发,章林生感觉到她的手有点烫热,有点发颤。
但随着孟辛啪啪的剪刀声利索地起落,他相信孟辛的确是位熟练的理发师。
孟辛搬着他的脑袋上下左右地端详着,而她那高高耸立的胸脯就在他的鼻尖上
来来回回地磨擦着。章林生分明地闻到了一股夹杂着香水味的淡淡的奶香。
“起来吧,去看看效果!”孟辛将他拉起,搂着他的腰去洗漱间照镜子。
“看,多精神,简直换了一个人了!”孟辛比章林生矮了一头,她紧贴在他的
身旁,举起手抚摸着他脖子后面刚刚剃过的发茬。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两张脸。孟辛的脸粉红椭圆,鼻梁挺拔、上翘,嘴唇薄而且
阔,还有些上扬,眼睛不大,但是蛾眉、杏眼,眸子极黑,闪闪地放着光芒;她的
发型是那种流线型的修剪得极其精致的短发,再配上她那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匀称
而丰满的身材,更加显露出少妇的迷人的风韵。章林生宽额、长眉、凹眼、高颧、
厚唇,但分布在他那副狭长而黝黑的脸上,却表现出男子汉的刚毅、憨厚与执著。
“真的难以想象!”章林生望着镜子里的孟辛,眼神中有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
感。
“你想说什么?”孟辛的声音里好像也有一种东西在跳动。
“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你会是淮左市的一位政府要员。”章林
生的目光从镜子里抽了出来,率真而坦诚地看着孟辛。
“我现在的样子?”孟辛乐了,问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美丽、温情,善解人意。”章林生由衷地说道。
“是吗?我有这么好?”孟辛的脸上涌出一层女性的娇红。
“比我说的要好很多,只是我难以表达而已。”章林生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
会说出如此动听的溢美之辞。
“哈哈哈哈!傻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孟辛在他的腮上轻轻地拍了
一掌。
“不,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呀!”孟辛打断了他的话,“走吧,替你把胡子刮了!”
章林生顺从地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闭着眼,任凭孟辛用粘满了香皂的毛刷在
他的胡须上反反复复地刷着。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服与惬意。
孟辛的动作小心而缓慢,剃断每一根胡须的声音都显得清脆有力。“你的胡子
太硬了,比我先生的硬多了。”孟辛说话的气息渗进了章林生的鼻腔。这气息香香
的,甜甜的,令他有一种难以抵抗的醺醉。
“好啦,赶快洗澡去,要不,碎头发会钻你一身的。”孟辛一只手握着剃刀,
一只手还在抚摸着他光滑的下巴。
章林生睁开眼,看到的是孟辛那双油黑的眸子。虽然只是刹那间的对视,他还
是有了被电击中的心颤。
似乎要掩饰令他尴尬羞愧的情绪,章林生坐起身,立刻往洗漱间走去。
“好的,我去洗澡!”他说。
那年夏天,他已经非常熟悉那只浴缸了。
穿上一身名牌的章林生,连自我感觉也完全变了。看到孟辛那欣赏的目光,他
以从未有过的幽默感问道:“怎么样,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简直判若两人了!”孟辛笑道。
“能具体一点吗?”章林生感到他跟孟辛之间的距离正在迅速消失。
“清雅,干练,帅气,甚至——,还有一点潇洒,飘逸。”孟辛的声音轻柔,
甜美。
“原来我有这么多优点!哦不,应该说,你居然替我挖掘出这么多闪光点!”
章林生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好了。
“那么,是我的功劳了?”孟辛道。
“当然!”章林生回答得非常坚决。
“那好,打算怎么报答我呢?”孟辛的脸上跳跃着顽皮的微笑。
“只要我能做到的。”章林生不假思索地答道。
“陪我出去。”孟辛回道。
“现在?哦,天哪,11点了,能去哪里?”章林生看了看表,一下子又想起了
他的黄文娟。现在,他真的很想赶回去,也许她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呢。
“去酒吧。”孟辛的神情是认真的。
“去酒吧?一个女局长?”章林生笑道。
“淮左有一家最豪华的酒吧,叫零点酒吧,许多许多孤寂的周末,我都想偷偷
地一个人去喝酒,蹦迪,狂欢一个通宵,可总是没有这个勇气。你能帮我了却这个
心愿吗?”孟辛的目光中充满着祈求与渴望。
“当然,我非常愿意!”章林生由衷地答道。
酒的颜色是碧绿的,上面悬着一枚艳红的樱桃,名字叫做相思如梦。章林生本
来想慢慢地啜吮,可是一个抬头,却吸了个精光。孟辛瞟了他一眼,笑道:“算了
吧,这些东西有名无实,咱们干脆要瓶装酒吧。”
“那也好,免得……”章林生本来想说免得让人误认为我们是情侣,但却没有
说出口。
的确,这里来的都是亲亲热热的情侣,有两对就在他们身边缠绵地亲吻。但章
林生总觉得有许多目光在窥视着他们这对年龄悬殊的男女。
“来两瓶XO!”孟辛喊道。
有一种说法,凡醉酒者,往往是先有了想醉的欲望。
显然,孟辛是想大醉一场的。
一万多平方米的零点酒吧简直就是个魔幻世界,它的灯光不但改变了人的色彩,
也改变着人的性情。
现在的孟辛,就像一个任性的狂放的女孩,丝毫没有局长的样子。
酒吧的深处,是一片巨大的迪斯科广场,透过玻璃门屏,可以看到攒动的人群,
可以听到爆炸性的音响。
这样的场合,章林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当然,XO他更是从未尝过。酒很香,进嘴时像油一样地滑溜,与老家的高粱酒
相比,这种酒简直太柔软了。
彩色灯光像水似的流过来,流过去。还有两束灯光,一束是绛紫色的,一束是
草莓红的,就像果冻一样粘在他们台上。
“好小子,真能喝!”孟辛看他总是一饮而尽,开心地笑道。
“现在除了喝酒,还能用什么来感激你呢。”章林生的情绪已经被酒催发出来
了。
“跳个舞吧。”孟辛道。
“可我从来没有跳过。”章林生为难道。
“来吧,为了我,跳一个!”孟辛拉起章林生走向舞池。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狭长的平台,灯光制造出的烟雾朦胧的效果,让人有种踏浪
而行的飘忽感。台上已经有几对男女搂在一起,在轻柔慢缓的音乐下,他们像定格
在原地的塑像。
“抱着我就行了。”孟辛说着,双臂搂住了章林生的腰,身体紧贴在他的胸前。
章林生一下子傻了。他还真不知道怎样来抱孟辛。这一生中,他还从来没有抱
过女人。只是在梦里,他曾渴望过拥抱黄文娟,可现在,情境完全像是梦境,只是
身边的女性不是黄文娟,而是曾令他敬仰过的孟辛。
章林生环顾四周,眼前都是男女搂抱的情景,他细细观察着那些男士的手臂,
但却无法做到他们那种地步。
章林生只是机械地笨拙地将两条手臂放在孟辛的背上。
随着时间的延伸,章林生开始意识到孟辛的发正在拂弄着自己的脸颊,他又一
次闻到了胭脂花粉的香味,这是这座城市特有的香味,也是最易令他心醉的香味。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孟辛那丰满的胸脯。他觉得无比地惊异,这世界还有如此柔软
的东西。这种柔软的挤贴使他享受到了难以言述的舒服。他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拥紧
了孟辛。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孟辛的双肩在颤抖,她的脸完全贴在了他的腮上。他发
觉孟辛的脸是冰凉的,尤其是鼻尖,就像一粒小小的冰块粘在他的下颏。
这是一个具体的、实在的女人,一个城市女人,一个城市里的风韵超凡的漂亮
女人。三小时前,这个女人对他而言还只是一个官衔,一位需要仰视的政府要员。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怀抱里,缠绵地柔顺地投在他的怀抱里。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太不同寻常了,太不可思议了。
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恍惚之中,一位女歌手缓缓走进聚光灯下,她的歌声里充满了忧怨与感伤。
曾经听人说
你的人生很风光
但是我知道
你的生活满是忧伤
曾经听人说
你的前程很辉煌
但是我知道
你的内心无限惆怅
多少个欢笑的背后
你的泪水浸湿了衣裳
多少次热闹过后
你的孤寂比流水还长
你的爱人在哪里
你的真情在哪里
哪怕是一次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也难以如愿以偿
一种被包裹的痛苦
一种被掩饰的愁怨
有谁能够体谅
……
突然间,章林生发觉胸前的汗衫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怎么啦?怎么了你!”章林生惊慌地捧起孟辛的头,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走吧,下去喝酒!”孟辛苦涩地一笑,拉着章林生回到座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章林生感到眼前的孟辛实在是楚楚堪怜。
“谢谢你林生!”孟辛说着,将一大杯酒喝光了。
“谢我?”章林生更为困惑不解了。
“是你给了我这次发泄的机会。”孟辛继续往杯子里倒着酒,但她的酒瓶已经
空了,而她的脸上开始泛起了酡红。“我周围的人,我身边的人,我所熟悉所认识
的所有的人,我都无法倾诉内心的那份苦,那份痛,因为我必须保持那份形象。所
以,在所有人的眼中,我的家庭是非常幸福美满的,可是……”孟辛伤心地摇着头,
饮尽了杯中的酒。
“可是你先生是位特别有风度有修养的人啊,而且,你们也特别相亲相爱呀!”
章林生道。
“他现在是淮左市驻北京办事处的负责人。你想,一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