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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话。
“……不过,我一开头就答应了你。你来了,我知道你也只会给我开这一次口,就是再难的 事,我也会答应你。孩子嘛,到我们这样的年龄就是最大的事,不是孩子的事,你也不会来 ……我是肯定要办的!……这样,以招工方式把他弄到局里来,他不是干部,先以工代干, 我送他上夜校进修,慢慢地再转干吧。”
陈化水的脸漾开了,因为有病,陈化水的脸干瘦瘦的,难得展开来,周正刚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如此的笑容。
“谢谢,谢谢,周局长,谢谢,周局长……”陈化水老婆一连声地说着谢谢,一连声地叫着 周局长。
一对夫妇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正刚摆摆手:“你还常下棋吧,我现在是很少下了,时间不够啊。不过,我的棋技却是长 了,局里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要下对手棋,还得找你……”
“我的棋技反倒退了,病在家里不动脑子。你在局里运筹帏幄,棋上也会有反应,再下,恐 怕你要让我子了。”陈化水说着。
“胜负还得盘面上看,以后吧……”周正刚手在茶几上拍拍,“说点其他的事,你身体还好 吧?”
“总不见怎么好,慢性病了。”
“你要退休了,我们都是这样年龄的人了,虽说现在要我们老干部多挑担子,要把错过的时 光补回来,但年龄不饶人,总有一天我也是要退的,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了,想通了!能 做还是多做点,不管是为党还是为自己……到哪天退下来了,再找你去下棋。”
周正刚说着欠了欠身,陈化水与他老婆就起身来告辞了。周正刚也没再留,送到门口,由他 们去了。
周正刚回身过来,见儿子已解开了陈化水夫妇送来的那个小包,是两个红木的圆形棋盒,盒 上还雕着花。打开盒盖,见那黑白棋子,一个个晶莹剔透,竟是上好的云子。
周正刚从两个棋盒里各拿出一个子来,放在茶几的玻璃上,在灯光下,黑子蕴着绿光,白子 白似含乳。
在市面上是绝对看不到这样的好棋盒与好棋子的,不知陈化水费了多少心弄了来作礼。
周正刚点头说:“陈化水棋盘上惯常走小棋,他来送礼,我还以为……没想他的手面这么大 。”
周正刚儿子说:“一副棋罢了,能值多少?”
周正刚摆弄着雕花棋盒盖,随后轻轻地盖上:“价值不菲,实在难估啊。凭他几年对我的情 分,实在不用再送这样的厚礼的。”
陈化水的儿子进了局里,并上了夜大,在周正刚退下来前,陈化水儿子转了干部编制。周 正刚答应陈化水的都已办成。只是陈化水在前一年就病逝了。
周正刚退休之前的几年,诸事顺畅,在局里再没有与他不和谐的声音。他想说就说,想做就 做,令行禁止。他身边换了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各个重要位置上也都是明确表明忠于他的人 。虽然下面有些议论,只是那些是传不到他耳中来的,也没人敢说到他耳边来。
这几年是他人生最痛快的几年,他也清楚会有议论,他都要退了,还在乎人家说什么?
一旦退下来,总是不一样了,虽然他偶尔去局里,局里上上下下都笑脸相迎,一个个叫着“ 周局长”,他提一两条意见,马上就照办了;他想下棋,也有人上门来陪着;他也不时能听 着那莺声燕语。然而他说一个下层干部好,那个干部依然久久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偶尔 出门,也能看到原先的一张熟脸换作冷眼相对。
周正刚在位时,身体好得很,每次医院例行检查,医生都说他的身体超年龄的好。退了下来 ,身子是闲了,却有了好几种病,过不了几年,也就去世了。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周正刚去了,他的局还依然运作着。周正刚的儿子后来从下属厂机关 调到局机关来,一直当到了局长。这一点周正刚虽没看到,但也没脱离他的安排与猜测。
但周正刚没想到的是,在局机关改革时,陈化水的儿子主动要求下去,到周正刚儿子先前工 作的厂里当领导,并在三年后,承包了这个厂。更让周正刚没想到的是,二十多年前,他复 职当局长;而二十多年后,他的儿子从局长位置上下来,倒入了狱中。
与周正刚一样“钢性”很强的周正刚儿子,一旦被“双规”,第二天就竹筒倒豆子,把所有 接受的贿赂都交代出来。时代变了,贿赂的礼不再是物而是钱。周正刚的儿子第一次接受 的礼金,也是所有受贿中最大的一笔钱,便是陈化水的儿子送的。
单这一笔,就够他坐好几年牢的。
【作者简介】储福金,男,江苏宜兴人,1952年生于上 海,毕业于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与南京大学中文系。插过队,担任过小说编辑。出版有长篇 小说《心之门》、《雪坛》等十部,散文集《禅院小憩》等两部。发表中篇小说《裸野》、《人之度》等五十多部,短篇小说百余篇,文学理论文章多篇。小说曾被译成英、法等外文 出版。曾获中国作家协会1992年庄重文文学奖,江苏省政府文学艺术奖,紫金山文学奖及多 种期刊奖等。现为江苏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
(选自《雨花》2006年第1期)
2007…5…21 15:56:16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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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木子李到平凉
郭文斌
思考题:
1、那玉红于我有意义吗?如果有,那意义何在?如果没有,上帝又为什么 让我在那个胡同口看到她?
2、那玉红于木子李有意义吗?如果有,那意义何在?如果没有,上帝又为什么让他从我口 里听到她?
吃过早饭,我们向平凉进发。
同每天出发时一样,木子李问平凉最好看的是什么呀。
我说那玉红。
木子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不解地问,平凉有这么一个地名?
我说是。
石书棋就在后面哈哈哈地笑起来。
一路上,我常常指鹿为马。在木子李就要相信了时,石书棋才站出来告诉他真相。平时,总 是他欺负我们,老是压着我们可以获诺贝尔奖的稿子不发,现在也让我欺负一下他。比如到 了山顶,他会指着山顶上一个个小土堆问,那是干什么的呀?我说,是国共两党打仗用的掩 体。他就拿出本子写道:在平凉,国共交火的掩体遍布山头。这时,石书棋说,他骗你呢, 那是他们平凉人讲迷信用的。木子李就再次嘿地笑一声,说,怎么个讲法?石书棋说他只知 道是平凉人的迷信,却不知怎么个讲法。木子李就斜了眼睛,用目光的火钳来开撬我的嘴。 看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就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叫炸山头。我们这里常下冰雹,好不容 易成上一年庄稼,还往往被冰雹打个片甲不留,当地人认为是雷公作怪,就每年二月二请喇 嘛作法,在山顶埋上桃木犁铧,驱散恶云,挡住冰雹。木子李问,顶用吗?我说,当然顶用 了。我亲眼看见,恶浪翻滚的云彩到了山头就绕到他们静宁地界上去了,就是因为他们不炸 山头。石书棋就啪啪啪地拍着双腿,大笑着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骗你呢。我说,石 书棋你可别混淆视听,我怎么能骗老师呢。
木子李接着问,那玉红在平凉城?
我说是,我们这里有句话,叫进了平凉城,先看那玉红。
木子李问是个什么景点?
我说,你猜吧。
木子李说,一种庄稼?
我说不对。
木子李说树?
我说不对。
木子李说花?
我说不对。
木子李说石头?
我说不对。
石书棋又在后面哈哈笑起来,说,他说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木子李才知道上当了,说,这么有名?
我说当然。
他急切地说,我们能见到吗?
我说这可得讲条件。
木子李说行啊。
木子李让我给他讲讲那玉红。
我说,一说那玉红,我心里就难受。
木子李说,那就难受一次吧。
那时我在县一中上学。一天,我到对面门市部买东西,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邮电制服的大姑娘 也 在买东西。一看,我的眼睛就再放不下。老实说,长了那么大,我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姑 娘。那是一种霸道的漂亮,或者说漂亮得有些霸道。胸脯高挺,身体水直,像是一个经过特 别训练的军统特务。特别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又深,被长长的睫毛掩映着,让你不敢多看 一眼。那个大,让你觉得不是人的眼睛,而且甜、冷。既温暖,又寒冷。说起来有些不好意 思,上课铃都响过好几遍了,我仍然没有力量离开她。我尾随她,走过一个胡同又一个胡同 ,直到她最终消失在一个院子里。之后,没事的时候,我就在胡同口等她。慢慢地,我就发 现了她出没的规律,一般是上午课间操的时候出来买东西,另外是晚饭后,不过晚饭后多有 小伙子陪着,并且常换常新。
但有一天,我发现她的眼睛肿着,显然是哭过。我想,这样漂亮的女人,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事?我的心里很难受。想上前问问,但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挺着长长的脖子,目中无人 地从我面前走过。她的孤傲,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她们家的后花园。
有好几天,我没有在胡同口等到她,心里好生难过。一天,我突然想起她不是穿着邮电制服 吗 ,怎么不去邮局看一下呢?我当即跑到邮局去看,把前台后院,能看到的都看了,却没有看 到她。一连好几天,我都去邮局找她,结果当然是失望。可见她并不在邮局上班。那么,她 干什么工作,既然不在邮局上班,为什么要穿一身邮电制服?
而且总是穿着一身邮电制服。我平时只穿一件衣服,是因为穷。但她是城里人,为什么总是 穿 着一身邮电制服?我后来想,穿着邮电制服的那玉红身上有种男人的东西。正是这么一种男 人 的东西更加把她从众多女人中区别开来,也许,好女人的身上大概都有一种男人的东西。
知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的志向是什么时候立下的吗?就是那时立下的。我对自己说,只许成 功,不许失败。为的是自己将来能够配得上她,能够有资本和她对等。而那时的我觉得自己 连想一下她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喜欢了。但又想,等我从大学毕业,她早已经嫁人了。说 了你们不要见笑,那时,我常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一夜间长大,手上举着一把毛主席亲自 给我的三八大盖,从众人堆里找到那玉红,顶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押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任我处置。要不就是有许多人找那玉红谈对象,她就是看不上,她只看上我。大家说他还 够不着你的奶子。那玉红说,我就喜欢他够不着我的奶子的样子,我只要他够着我的腰就行 了。
我读高二那年,她突然从这个小城消失了。我心里的难受你们肯定是能够体会的。我觉得整 个平凉城都随之消失了,整个日子都随之消失了。每天,看着空空的胡同口,说了你们不要 笑,我掉过大约两吨的眼泪。
再次见到她是在七年之后,也就是前年,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一所乡下中学任教。你们猜 我是怎么见到她的?
木子李说,在胡同口守株待兔?我说不是。那是找上门去?我说不是。她嫁到你们那个乡上 ?我说不是。
我说,你们根本想不到。
一天,我去县城出差,到招待所住宿。我到总台登记了房间,拿了通知单到西三楼,服务台 上却没有人。我喊了一声服务员,有人在卫生间应了一声“等一下”。等她出来,我就怔住 了。那玉红!当时的那种感觉啊,真是难以形容。当然,我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那玉红 。那玉红是在她走近我之后我才知道的。在她的胸牌上,我无限幸福地看到了“那玉红”三 个字,三个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汉字。她甩着手上的水珠,去服务室拿了钥匙,向我走来, 仍然高挺着胸脯,仍然是制服,只不过是把当年的邮电制服换成了绛红色。当她和我近在咫 尺的时候,当她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的时候,我的那个心里啊。
然后,她给我提来了一壶水,很客气地冲我笑了一下,当年的傲慢还在,但已不再锋利,相 反有一种沧桑的温暖。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第一次看到她笑。我板结的记忆开始活起来。被这一笑,被这 一声“等一下”打开一个口子,新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我伫立在窗前,望着当年那个 多情的胡同,慢慢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发出许多人生慨叹。平静下来后,我想,她怎 么在这种地方工作?每天给客人提水,给楼道保洁,打扫臭气熏天的房间?而且在专供平民 住的西楼,到总台也好啊,到东楼为那些大官服务也好啊。可转念一想,如果她在东楼,我 们不是就无缘相见了吗?
而我为自己住到西楼感到极没面子。西楼是个标签,它强制地体现着你的身份和地位。但后 来一想,她压根就不认识你啊,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楼房间里没有电话,我没事就到楼层服务台打电话。尽量找那些有地位的人聊天,尽量把 事情说得十分重大。我牛头不对马嘴地对对方说,个人出差么,没有必要住那么贵的房间。
我是多么虚伪啊。
再后来,我向她要过针线包,要过无数次的电话本,没事找事地问过当地的一些情况。等等 。她也一一作答,但骨子里还是不倒的傲慢。有时尽管做出那种职业的微笑,但从来不让微 笑从眼角和嘴角走远一步。就是说她始终没有脱下那件高傲的紧身衣。但有一点必须声明, 她的这种高傲和冷美是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就像贵族一样,绝不是像有些女人那样装出 来的。
但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她现在的高傲毕竟已经成为一种若隐若现的底色。你已经能够从她 身上体会到更多的随和和经历一切之后的安详和平和。
自然,以后的日子里,我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县城出差,当然更多的是私差。同样每一次都要 住到西楼,而且要求到三楼。如果当时三楼没有房间,那么我会在第二天换到三楼。我的理 由是三楼安静。我是一个“作家”,需要安静。
有一天,我找了一个理由让县委宣传部的部长来我房间。我说我给他带了些特产,找不到家 ,到办公室又不方便。可以想象宣传部部长的到来为我增添了多少面子。将部长送走,上楼 梯 的时候,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她,她的目光中确实有了几分重新打量的意思。我为此很得意。
一次我向她要墨水时,她比较深入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个记者?目光中带着赏识。我说 ,小小不言。她像是没有听懂我的话,抿着嘴向我点了点头,但再没有第二句。而我已是十 分的满足,十分的荣耀了,回去躺在床上,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甜蜜在溶化,它的名字叫“实 现”,叫“受宠若惊”。
第二天,我数了数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返程票了,不得不撤了。我无比精心地收拾了房间 ,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把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退房。
当我退了房就要离去时,没有想到她冲我微笑了一下,用一种很磁的声音说,好像在什么地 方见过?
我的心一下子甜透了,问,什么地方?
她说想不起来了。
我说那就再见。
她说欢迎再来。
听得出来,这一次不是职业应付,而是真心的。我甚至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依恋和类 似于感情的东西。后来,我不止一千次地回想过那个片断,那个生命盛开的片断,不止一千 次地陶醉。
我下到二楼,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每根头发上都落满了“欢迎再来”,我 的心里波翻浪涌,高潮迭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坐在回家的班车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把事情做大,做大,献给“欢迎再来 ”。
我有种感觉,只要再住一次,就能和她成为“朋友”。今年元旦,我还给她寄了一个漂亮的 贺卡。
木子李着急地问她回寄了吗?我说实在不好意思,没有。
我当然给木子李登记的是东楼,我不能让北京来的贵客住西楼。
木子李说,西楼吧。
我说,那不行,那不是给平凉人丢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