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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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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页,他可完全不知道。  
  三年以来,于爵夫人和葡萄牙一个最有名最有钱的贵族,特。阿瞿达一宾多侯爵有来往。那种天真无邪的交情,对当事人真是兴味浓厚,受不了第三者打扰。特·鲍赛昂子爵本人也以身作则,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总尊重这蹊跷的友谊。在他们订交的初期,凡是下午两点来拜访子爵夫人的宾客,总碰到特·阿瞿达一宾多侯爵在座。特·鲍赛昂太太为了体统关系,不能闭门谢客,可是对一般的来窖十分冷淡,目不转睛的老瞧着墙壁上面的嵌线,结果大家都懂得她在那里受罪。直到巴黎城中知道了两点至四点之间的访问要打搅特·鲍赛昂太太,她才得到清静。她上意大利剧院或者歌剧院,必定由特。鲍赛昂和特·阿瞿达一宾多两位先生陷着;老于世故的特·鲍赛昂先生把太太和葡萄牙人安顿停当之后,就托故走开。最近特·阿瞿达先生要同洛希斐特家的一位小姐结婚了,整个上流社会中只剩特·  鲍赛昂太太一个人不曾知道。有几个女朋友向她隐隐约约提过几次;她只是打哈哈,以为朋友们妒忌她的幸福,想破坏。可是教堂的婚约公告①马上就得颁布。这位葡萄牙美男子,那天特意来想对子爵夫人宣布婚事,却始终不敢吐出一个负心宇儿。为什么?因为天下的难事莫过于对一个女子下这么一个哀的美敦。有些男人觉得在决斗场上给人拿着剑直指胸脯倒还好受,不象一个哭哭啼啼了两小时,再晕过去要人施救的女子难于应付。那时特。阿瞿达侯爵如坐针毡,一心要溜,打算回去写信来告诉她;男女之间一刀两断的手续,书面总比口头好办。听见当差通报欧也纳·特·拉斯蒂涅先生来了,特。阿瞿达侯爵快乐得直跳。一个真有爱情的女人猜疑起来,比寻欢作乐,更换口味还要心思灵巧。一朝到了被遗弃的关头,她对于一个姿势的意义,能够一猜就中,连马在春天的空气中嗅到刺激爱情的气息,也没有那么快。特·鲍赛昂太太一眼就觑破了那个不由自主的表情,微妙的,可是天真得可伯的表情。  
  欧也纳不知道在巴黎不论拜访什么人,必须先到主人的亲友那里,把丈夫的,妻子的,或儿女的历史打听明白,免得阎出笑话来,要象波兰俗语所说的,把五头牛套上你的车!就是说直要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拔出你的泥脚。在谈话中出乱子,在法国还没有名称,大概因为谣言非常普遍,大家认为不会再发生冒失的事。在特·雷斯多家闹了乱子以后,——主人也不给他时间把五头牛套上车,——也只有欧也纳才会莽莽撞撞闯进鲍赛昂家再去闯祸。所不同的是,他在前者家里教特·雷斯多太太和特·脱拉伊先生发窘,在这儿却是替特·阿瞿达解了围。  
    
    ①西俗凡教徒结婚前一个月,教堂必前后颁布三次公告,征询大众对当事人之人品私德有无指摘。   
  一间小巧玲珑的容室,只有灰和粉红两种颜色,陈设精美而没有一点富贵气。欧也纳一进客室,葡萄牙人便向特·鲍赛昂太太说了声“再会”,急急的抢着望门边走。  
  “那么晚上见,”特·鲍赛昂太太回头向侯爵望了一眼,“我们不是要上意大利剧院吗?” 
  “不能奉陪了,”他的手已经抓着门钮。  
  特·鲍赛昂太太站起身子,叫他走回来,根本没有注意欧也纳。欧也纳站在那儿,给华丽的排场场弄得迷迷糊溯,以为进了天方夜谭的世界;他面对着这个连瞧也不瞧他的太太,不知道怎么办。子爵.夫人举起右手食指做了个美妙的动作,指着面前的地位要侯爵站过来。这姿态有股热情的威势,侯爵不得不放下门钮走回来。欧也纳望着他,心里非常羡慕。  
  他私下想:“这便是轿车中的人物!哼!竟要骏马前驱,健仆后随,挥金如流水,才能博得巴黎女子的青昧吗?”奢侈的欲望象魔鬼般咬着他的心,攫取财富的狂热煽动他的头脑,黄金的饥渴使他喉干舌燥。他每季有一百三十法郎生活费;而父亲,母亲,兄弟,妹妹,姑母,统共每月花不到两百法郎。他把自己的境况和理想中的目标很快的比较了一下,心里愈加发慌了。  
  “为什么你不能上意大利剧院呢?”子爵夫人笑着问。 
  “为了正经事!今晚英国大使馆请客。” 
  “你可以先走一步啊。”  
  一个男人一开始欺骗,必然会接二连三的扯谎。特·阿瞿达先生笑着说:“你非要我先走不可吗?” 
  “当然。”  
  “暖,我就是要你说这一句呀,”他回答时那种媚眼,换了别的女人都会被他骗过的。 
  他抓起子爵夫人的手亲了一下,走了。  
  欧也纳用手掠了掠头发,躬着身子预备行礼,以为特·鲍赛昂太太这一下总该想到他了。不料她身子望前一扑,冲入回廊,跑到窗前瞧特·阿瞿达先生上车;她侧耳留神,只听见跟班的小肠传令给马夫道:“上洛希斐特公馆。”  
  这几个宇,加上特·阿瞿达坐在车厢里如释重负的神气,对于爵夫人不啻闪电和雷击。她回身进来,心惊肉跳。上流社会中最可怕的祸事就是这个。她走进卧室,坐下来拈超一张美丽的信纸,写道:  
  ‘只要你在洛希斐特家吃饭而不是在英国使馆,你非和我解释清楚不可。我等着你。”  
  有几个字母因为手指发抖而写走了样,她改了改,签上一个 C字,那是她的姓名格兰.特·蒲尔高涅的缩写。然后她打铃叫人。  
  “雅备,”她咐吩当差,“你七点半上洛希斐特公馆去见特· 阿瞿达侯爵。他在的话,把这条子交给他,不用等回音;要是不在,原信带回。”  
  “太太,客厅里还有人等着。” 
  “啊,不错!”她说完推门进去。  
  欧也纳已经觉得很不自在,终于瞧见于爵夫人的时候,她情绪激动的语气又搅乱了他的心。她说: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要写个宇条,现在可以奉陪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心里正想着:“啊!他要娶洛希斐特小姐。可是他身子自由吗?今晚上这件亲事就得毁掉,否则我……噢!事情明天就解决了,急什么!”  
  “表婉……”欧也纳才叫了一声。 
  “晤?”子爵夫人傲慢的目光教大学生打了一个寒噤。  
  欧也纳懂得了这个“晤”。三小时以来他长了多少见识;一听见这一声,马上警惕起来,红着脸改口道:“太太。”他犹豫了一会又说:“请原谅,我真需要人家提拔,便是拉上一点儿远亲的关系也有用处。”  
  特。鲍赛昂太太微微一笑,笑得很凄凉:她已经感觉到在她周围酝酿的恶运。  
  “如果你知道我家庭的处境,”他接着说,“你一定乐意做神话中的仙女,替孩子们打破难关。”  
  她笑道:“哦,表弟,要我怎样帮忙呢?”  
  “我也说不上。恢复我们久已疏远的亲戚关系,在我已经是大大的幸运了。你使我心慌意乱,简直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我在巴黎只认说你一个人。噢!我要向你请教,求你当我是个可怜的孩子,愿意绕在你裙下,为你出生入死。”  
  “你能为我杀人么?” 
  “杀两个都可以,”欧也纳回答。  
  “孩子!真的,你是个孩子,”她咽住了眼泪。“你才会真诚的爱,你!” 
  “噢!”他甩了甩脑袋。  
  子爵夫人听了大学生这句野心勃勃的回答,不禁对他大为关切。这是南方青年第一次用心计。在特。雷斯多太大的蓝客厅和特·鲍赛昂太太的粉红客厅之间,他读完了三年的巴黎法。这部法典虽则没有人提过,却构成一部高等社会判例,一朝学成面善于运用的话,无论什么目的都可以达到。  
  “噢!我要说的话想起来了,在你的舞会里我认识了特。雷斯多太太,我刚才看了她来着。”  
  “那你大大的打搅她了,”特·鲍赛昂太太笑着说。  
  “唉!是呀,我一窍不通,你要不帮忙,我会教所有的人跟我作对。我看,在巴黎极难碰到一个年轻,美貌,有钱,风雅,而又没有主顾的女子;我需要这样一位女子,把你们解释得多么巧妙的人生开导我;而到处都有一个脱拉伊先生。我这番来向你请教一个谜的谜底,求你告诉我,我所闹的乱子究竟是甚么性质。我在那边提起了一个老头儿……”  “特·朗日公爵夫人来了,”雅备进来通报,打断了大学生的话,大学生做了一个大为气恼的姿势。  
  “你要想成功,”子爵夫人低声嘱咐他,“第一先不要这样富于表情。”  
  “喂!你好,亲爱的,”她起身迎接公爵夫人,握着她的手,感情洋溢,便是对亲婉妹也不过如此。公爵夫人也做出种种亲热的样子。  
  “这不是一对好朋基吗?”拉斯蒂涅心里想。“从此我可以有两个保护人了;这两位想必口味相仿,表婉关切我,这客人一定也会关切我的。”  
  “你真好,想到来看我,亲爱的安多纳德!”特·鲍赛昂太太说。  
  “我看见特·阿瞿达先生进了洛希斐特公馆,便想到你是一个人在家了。”  
  公爵夫人说出这些不样的话,特·鲍赛昂太太既不咬嘴唇,也不脸红,而是目光镇静,额角反倒开朗起来。  
  “要是我知道你有容…”公爵夫人转身望着欧也纳,补上一句。  
  子爵夫人说:“这位是我的表弟欧也纳·特·拉斯蒂涅先生。你有没有蒙脱里优将军的消息?昨天赛里齐告诉我,大家都看不见他了,今天他到过府上没有?”  
  大家知道公爵夫人热恋特·蒙脱里伏先生,最近被遗弃了;、她听了这句问话十分刺心,红着脸回答: 
  “昨天他在爱里才宫。”  
  “值班吗?①”特·鲍赛昂太太问。  
  “格拉拉,你想必知道,”公爵夫人放出狡狯的目光,“特·阿瞿达先生和洛希斐特小姐的婚约,明天就要由教堂公布了?”  
  这个打击可太凶了,子爵夫人不禁脸色发白,笑着回答:  
  “哦,又是那些傻瓜造的谣言。干么特·阿瞿达先生要把葡萄牙一个最美的姓送给洛希斐特呢?洛希斐特家封爵还不过是昨天的事。”  
  “可是人家说贝尔德有二十万法郎利息的陪嫁呢。” 
  “特·阿瞿达先生是大富翁,决不会存这种心思。”  
  “可是,亲爱的,洛希斐特小姐着实可爱呢。” 
  “是吗?”  
  “还有,他今天在那边吃饭,婚约的条件已经谈妥;你消息这样不灵,好不奇怪!”  
    
    ①  爱里才宫当时是路易十八的侄子特·斐里公爵的府第。蒙脱里伏将军属于王家禁卫军,所以说“值班”。  

  “哎,你究竟阔了什么乱子呢,先生?”特·鲍赛昂太太转过话头说。“这可怜的孩子刚踏进社会,我们才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懂。亲爱的安多纳德,请你照应照应他。我们的事,明儿再谈,明儿一切都正式揭晓,你要帮我忙也更有把握了。”  
  公爵夫人傲慢的瞧了欧也纳一眼,那种眼风能把一个人从头到脚瞧尽,把他缩小,化为乌有。  
  “太太,我无意之间得罪了特·雷斯多太太。无意之间这四个宇便是我的罪名。”大学生灵机一动,发觉眼前两位太太亲切的谈话藏着狠毒的讽刺,他接着说:“对那些故意伤害你们的人,你们会照常接见,说不定还怕他们;一个伤了人而不知伤到什么程度的家伙,你们当他是傻瓜,当他是什么都不会利用的笨蛋,谁都瞧不起他。”  
  特·鲍赛昂太太眼睛水汪汪的膘了他一下。伟大的心灵往往用这种眼光表示他们的感激和尊严。刚才公爵夫人用拍卖行估价员式的眼风打量欧也纳,伤了他的心,现在特·鲍赛昂太太的眼神在他的伤口上涂了止痛的油膏。  
  欧也纳接着说:“你们才想不到呢,我才博得了特·雷斯多伯爵的欢心,因为,”他又谦恭又狡狯的转向公爵夫人,“不瞒你说,太太,我还不过是个可怜的大学生,又穷又孤独……”  
  “别说这个话,先生。哭诉是谁都不爱听的,我们女人也何尝爱听。”  
  “好吧!我只有二十二岁,应当忍受这个年纪上的苦难,何况我现在正在仟梅;哪里还有比这儿更美丽的仟悔室呢?我们在教士前面仟悔的罪孽,就是在这儿犯的。”  
  公爵夫人听了这段亵渎宗教的议论,把脸一沉,很想把这种粗俗的谈吐指斥一番,她对子爵夫人说:“这位先生才……”  
  特·鲍赛昂太太觉得表弟和公爵夫人都很好笑,也就老实不客气笑了出来。  
  “对啦,他才到巴黎来,正在找一个女教师,教他懂得一点儿风雅。”  
  “公爵夫人,”欧也纳接着说,“我们想找门路,把所爱的对象摸清根底,不是挺自然的吗?”(呸!他心里想,这几句话简直象理发匠说的。)  
  公爵夫人说:“我想特·雷斯多太太是特·脱拉伊先生的女弟子吧。”  
  大学生说:“我完全不知道,太太,因此糊里糊涂闯了进去,把他们岔开了。幸而我躁丈夫混得不坏,那位太太也还客气,直到我说出我认识一个刚从他们后楼梯下去,在一条雨道底上跟伯爵夫人拥抱的人。”  
  “谁呀?”两位太太同时问。  
  “住在圣·玛梭区的一个老头儿,象我这穷学生一样一个月只有四十法郎的生活费,被大家取笑的可怜虫,叫做高里奥老儿”  
  “哦呀!你这个孩子,”子爵夫人嚷道,“特·雷斯多太太便是高里奥家的小姐啊。”  
  “面条商的女儿,”公爵夫人接口说,“她跟一个糕饼师的女儿同一天入宫觐见。你不记得吗,格拉拉?王上笑开了,用技丁文说了句关于面粉的妙语,说那些女子,怎么说的,那些女子……”  
  “其为面粉也无异,”欧也纳替她说了出来。 
  “对啦,”公爵夫人说。  
  “啊!原来是她的父亲,”大学生做了个不胜厌恶的姿势。  
  “可不是!这家伙有两个女儿,他都喜欢得要命,可是两个女儿差不多已经不认他了。”.  
  “那小的一个,”子爵夫人望着特·朗日太太说,“不是嫁给一个姓名象德国人的银行家,叫做特·纽沁根男爵吗?她名字叫但斐纳,头发淡黄,在歌剧院有个侧面的包厢,也上喜剧院,常常高声大笑引人家注意,是不是?”  
  公爵夫人笑道:“暖,亲爱的,真佩服你。干么你对那些人这样留神呢?真要象特。雷斯多一样爱得发疯,才会跟阿娜斯大齐在面粉里打滚。嘿!他可没有学会生意经。他太太落在特·  脱拉伊手里,早晚要倒媚的。” 
  “她们不认父亲!”欧也纳重复了一句。  
  “暖!是啊,”子爵夫人接着说,“不承认她们的亲爸爸,好爸爸。听说他给了每个女儿五六十万,让她们攀一门好亲事,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他自己只留下八千到一万法郎的进款,以为女儿永远是女儿,一朝嫁了人,他等于有了两个家,可以受到敬重,奉承。哪知不到两年,两个女婿把他赶出他们的圈子,当他是个要不得的下流东西……”  
  欧也纳冒出几颗眼泪。他最近还在家中体昧到骨肉之爱,天伦之乐;他还没有失掉青年人的信仰,而且在巴黎文明的战场上还是第一天登台。真实的感情是极有感染力的:三个人都一声不出,楞了一会。  
  “唉!天哪,”特·朗日太太说,“这一类的事真是该死,可是我们天天看得到。总该有个原因吧?告诉我,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叫女婿?——女婿是我们替他自养女儿的男人。我们把女儿当做心肝宝贝,抚养长大,我们和她有着成千成万的联系。十七岁以前,她是全家的快乐天使,象拉马丁所说的洁白的灵魂,然后变做家庭的瘟神。女婿从我们手里把她抢走,拿她的爱情当做一把刀,把我们的天使心中所有拴着娘家的感情,活生生的一齐斩断。昨天女儿还是我们的性命,我们也还是女儿的性命;明天她便变做我们的仇敌。这种悲剧不是天天有吗?这里,又是媳妇对那个为儿子牺牲今  的公公肆无忌惮;那里,又是女婿把丈母撵出门外。我听见人家都在问,今日社会里究竟有些什么惨剧;唉,且不说我们的婚姻都变成了糊涂婚姻;关于女婿的惨剧不是可怕到极点吗?我完全明白那老面条商的遭遇,记得这个福里奥……”  
  “是高里奥,太太。”  
  “是啊,这莫里奥在大革命时代当过他本区的区长;那次有名的饥荒,他完全知道底细;当时面粉的售价比进价高出十倍,他从此发了财。那时他国足面粉;光是我祖母的总管就卖给他一大批。当然,高里奥象所有那些人一样,是跟公安委员会分肥的。我记得总管还安慰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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