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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我的爸爸父亲爹-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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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八一这回呆了,半天才说,你还要写呀。 
  对。张宝林说,我主意已定。你好好想想,这钱你挣不挣,三天内给我回话。你不是说了嘛,写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八一,这不比你写的那些玩意儿来钱? 
  李八一站起来就走,张宝林拉住他说,说急就急,咱们可是生死过来的兄弟,不写就不写吧。我知道你这是猪八戒摆手——不侍猴(候)呀。 
  李八一也就坡下驴笑道:你骂我…… 
  李八一到了没有写张宝林的传记。不过,他的的确确给张宝林写了一幅挽联。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张宝林一直到死都不知道。 
  张宝林说得不错,我们赶到医院后,李八一又缓了过来,原来是他自己不小心把输液的针头给弄掉了,结果是一场虚惊。 
  宝林,我当时快死时想,我死也得死在张宝林后面,我还得给他写传记写挽联呀。李八一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像得到老师表扬的孩子般笑了。 
  张宝林说,你们这些文人,死到临头还笑,笑你个头。你放心,传记的事我请人写了,都是些大腕。 
  李八一不笑了,他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他说,五原,我要撒尿。我答应着连忙去卫生间拿尿盆,进了卫生间吓了一跳,苏铃坐在马桶上正看书呢,不过她没有脱裤子。苏铃说,走了吗?我摆摆手拎着尿盆出去。这时,张宝林说,五原,把尿盆给我。 
  他要尿盆干什么? 
  张宝林拿着尿盆来到李八一面前,为李八一解开裤子说,尿吧。李八一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宝林,这怎么行…… 
  张宝林说,这怎么不行,三十年前你和苏明远救过我张宝林一命,我一辈子都会记着。来,尿吧。 
  李八一眼圈红了……张宝林替李八一擦好端起尿盆要去卫生间倒尿。我连忙接过尿盆说,爸,我来吧。 
  我倒了尿出来听见张宝林说,兄弟,我也该走了,咱们是见一面少一面,好自为之吧。转身对李小雨说,小雨,医药费都交了吗?小雨点点头。张宝林又说,再交让五原交。五原,你听见了吗? 
  我说,听见了。 
  张宝林拉门要走,李八一在他身后喊:宝林,你要保重呀。张宝林没有回头,径直走了……李八一长叹一口气,人歪在床上,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我连忙过去用毛巾给他擦脸,爹,别太激动,这样对病不好……李八一摇头,五原,你不懂呀,你不懂呀……你爸他是交待后事呢…… 
  不会吧。我扶爹在床上躺好说。 
  李八一说,怎么不会呢?张宝林他就是张宝林!五原,本来有些话是我要对你说的,现在,我就不说了,你爸他会对你讲的……说着,他咳嗽起来,我的手机响了,是张雅芝,我没接。 
  李小雨送张宝林回来,抱着一个塑料袋。她说,五原哥,这是你爸给我的。我说是什么? 
  钱。李小雨说,刚才我看了,是十万美元。我要不要? 
  你先拿着。我说着走出病房。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昏暗,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心跳加快,快得像提速一百八十迈的宝马。我扶墙站住了,我的脑子里很乱,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爹说得对。张宝林要处理后事了。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电话又响了。还是张雅芝的,这次我接了。 
  张雅芝说,你们跑哪里去了,都不接电话,急死人了…… 
  都不接电话。张宝林也不接电话?他会不会……不容我多想,我冲出病房向大楼停车场跑去…… 
  张雅芝在电话里喊,五原哥,说话呀……宝马车还在,里面没有人,我心里发凉,彻骨地凉。我拨通索阳的电话,索阳在那边说,是五原吗?我正要回答,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说,五原,我们走吧。 
  是张宝林。 
  我松了口气,关了手机。我觉得浑身大汗淋漓,我用手擦汗说,爸,我还以为你走了…… 
  张宝林抽着烟,烟头的红光映着他笑眯眯的脸,我在等你呢。五原,是不是怕爸跑了?放心,爸不会跑,爸要跑早就跑了。爸有很多内线。 
  爸,你在说些什么?我觉得浑身都湿透了…… 
  好,既然你不知道爸在说什么,爸就不说了。其实,在塞纳河里我就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抓我,五原,你就和我装糊涂。刚才我又问你,你还和我装糊涂。五原,这不是你的办案风格。 
  爸,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抓你。我的手机响了,是索阳。他说,有事?我说,没事,是我爸想和你说话。 
  我把手机递给张宝林。他接过电话说,你好呀…… 
  索阳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张宝林说完“你好呀”,就听索阳说了一分钟后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我说,咱们回塞纳河?我点点头…… 
  我们回到塞纳河,张雅芝在包间里等着我们,见到我就说,五原哥,你爹怎么样?我说,还好。 
  张宝林显得很疲劳。他说,五原,雅芝,我有点累了,想做个按摩,你们在这里聊……说着他走出包房,和一个领班说了一句什么就与领班走了。我想跟过去,张雅芝却拉住我说,五原哥,你也想按摩呀? 
  我说不行吗? 
  当然行。张雅芝拉我进了包房说,我来给你按摩行吗?张雅芝今天格外温柔,这让我很意外。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按摩了?她说,你试试就知道了。你趴下……我趴下又一跃而起……你干吗……我说,上厕所。说着跑出包房来到卫生间。我分别给马局、索阳、单芹打了电话,告诉了刚才的情况。马局指示按原方案办。索阳说他和张宝林约定明晚吃小肠陈。单芹告诉我,她那儿一切正常。 
  打完电话回到包房,张雅芝居然睡了,还给我按摩呢。吹牛。桌子上放着一壶茶,还是那壶冻顶乌龙,我也觉得口渴了,就端起壶喝了起来,还真香。我走出包房,来到大厅躺下,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切从按摩房出来的人,但我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昏沉沉的,我睡着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才勉强睁开眼睛,中我看了张雅芝……张雅芝精神焕发地看着我说,都几点了,你还睡? 
  几点了?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早上八点半了。再一看手机,也因为没电而关机了。我心里开始发凉,我已经预感到要出事。尽管我很紧张但我还是做出很自然的状态说,嗬,都八点半了,睡过头了。哎,雅芝,爸呢?他还睡着吧…… 
  张雅芝说,我也睡过头了,今天还有事要办呢,咱们快走吧。 
  那你爸呢? 
  他早就走了。不管他,我们走吧。 
  我此时全身彻底发凉,我知道我犯了错误,妈的,我被爸张宝林耍了。这事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我强打精神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一个澡。冷水使我清醒了,我用浴室里的电话向马局汇报了张宝林失踪的情况。马局沉吟了一会儿说,五原,你马上回局里来。 
  我穿好衣服出了浴室来到大厅结账。服务员告诉我账已经被一位小姐结了,还留下了口信,说有紧急的事先走了。这时,我的大脑被一种想法占据:会不会是张宝林父女给我下的套。我连忙用电话问二楼包房服务员,六号包房是否打扫,服务员说正要打扫。我说我是公安局的,包房立刻封了。我又给马局打了个电话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这回马局很干脆,让我在这里呆着,索阳马上带人过去。我放下电话跑上二楼冲进六号包房,还好那壶还在。我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袋把茶叶和水都倒了进去。当我重新回到一楼大厅时,索阳带人正好进门。 
  索阳穿着一套崭新的警服,站在洒满阳光的大厅里,阳光使他苍白的面孔染上一层金色,人显得很精神,一点也不像个癌症患者。他向我走来,眯着眼睛看着我说,五原,走麦城了? 
  真对不起。我说。 
  索阳在我耳边小声说,这可不是对得起对不起的事,五原,方案是你安排的。 
  我也小声说,对,是我安排的,那又怎样!如果因为我的失误造成了不良后果,可以处分我处理我。但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索阳的脸绷了起来,我说得不对? 
  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我?索阳冷冷一笑道,五原,亏你想得出来,我幸灾乐祸?我要是现在幸灾乐祸,早前我就不会让你当这个大队长了。你呀,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我想解释,索阳一挥手,好啦,甭说了,我们上去看一下。我举起装着茶水的塑料袋告诉他该拿的我都拿了。索阳说,那好,我们回局里。 
  我和索阳一起走出塞纳河的大门,强烈的阳光直射过来,有点晃眼,我用手挡住阳光,就在这瞬间我看见了停车场上停着张宝林的宝马车,宝马车停在昨夜里停的位置上。这时,索阳已经走下了台阶,他回头催我快点。 
  宝马车。我说,张宝林的宝马车。 
  索阳说,对,是张宝林的车。他没开车?走,看看去,说不定他还在塞纳河里睡着呢…… 
  我和索阳走到宝马车前,我趴在玻璃上看,天呀,张宝林躺在车里睡得正香。这回我心头一热,回头激动地对索阳说,他在里面。索阳过来看了一眼嘴里骂了一声,妈的。 
  索阳用手使劲拍了拍车窗,宝马车的报警器响了,尖锐刺耳。索阳说,好了,宁大队长,我该走了。咱们还是按照既定的方案执行吧。说罢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上车,看着车走,看着车融入道路上的车流后,才慢慢收回目光……张宝林从车里出来,用手摩擦着脸说,五原,你睡好了? 
  我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我睡得很好。爸,你怎么跑车里睡了?包间里不舒服吗? 
  我喜欢在车里睡。 
  我真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 
  你找我来着? 
  我找你干什么,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 
  儿子,甭跟爸硬撑着,关你什么事?我要不见了,你的乌纱帽就丢了,我说得对不对?张宝林拉开车门说,上车,五原,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说罢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瞧我这记性,这隔壁不就是南顺峰嘛,走,那儿的粥不错…… 
  服务员端来皮蛋瘦肉粥时,索阳给我发来短信让我抽空中午回局里一趟。我看了看短信,继续喝粥。张宝林说,谁给你发的短信? 
  我回答,索阳。 
  我能看看吗?他又说。我把手机递给他说,索阳让我抽空回局里一趟。张宝林听了没有去看短信,相反他把手机还给我。 
  我问,怎么不看了。 
  张宝林自嘲道,不用看了,你不是都说了嘛。 
  我说,你不怕我骗你。 
  五原,我知道你不会骗人,你若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你是不会说的,但你不会说没有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了。五原,你是不是一直负责监控我? 
  我从粥碗上抬起了头说,爸,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当然理解。当年让你上公安大学不就是让你做一个真正的警察,忠诚于法津的警察。让你维护所有需要法律维护的人。 
  爸,我一直在努力这样做。 
  不,张宝林说,五原,你现在这样做是在维护那些需要法律维护的人吗? 
  我平视着这个我叫了快三十年爸爸的人,我听他说这样的话,总是觉得有点可笑。我不明白,他明知自己是笼中鸟却还是这般镇定自若,换了别人早就想跑了……难道他真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天衣无缝吗?张宝林用筷子敲敲碗边,声音清脆悦耳,五原,你是不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我说,我听见了,而且听得真真切切的。我现在就回答你,爸,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需要法律维护的人。 
  张宝林叹气道,难道我不是需要法律维护的人吗? 
  我说,不是。 
  张宝林嘿嘿地笑了起来,五原,你终于和爸说实话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等这个时刻,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了。五原,爸真的很高兴。你还是爸的儿子。 
  爸,我从来没有否认我是你的儿子,尽管这些年来有不少影影绰绰的暗示明喻说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视你为亲生父亲。这一点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张宝林的眼眶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他抓住我的手说,好儿子,爸谢谢你,谢谢你……你妈在九泉之下会安心的…… 
  妈——我在心里喊妈苗月歌,她好像听见我的声音,姗然来到我的面前……我定定神从爸张宝林的手中抽出手,我用湿毛巾仔细地擦了擦手说,爸,你说得对。 
  张宝林也用湿毛巾擦擦手说,五原,你要相信你爸,绝对是个正人君子,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我,而且很长时间了,可你们调查出了什么?你们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五原,你都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有多滑稽有多可笑。我也就是因为办这个案子的人是你才这样忍辱负重啊……张宝林咳嗽了几声又说,我是不想连累你呀…… 
  我说,爸,你放心,你连累不上我,只要你没有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好。说得好。五原,爸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你想想,咱家是个革命家庭,你爷爷我就不说了,老革命,我呢,为这个城市创造多少财富,提供了多少个就业机会……爸也是凭良心在做事呀。好啦,五原,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张宝林喊服务员结账后就走出餐厅,回头看见我还跟在后面就说,五原,你有事就忙去吧,爸不像你爹你父亲都卧床不起了,爸这身子骨还倍儿棒。说着他做了个扩胸运动,说实话还挺像那么回事。见我也拉门上车,他斜了我一眼说,你上错车了吧。 
  我说这几天我跟着你转转,不会烦吧。 
  张宝林怜爱地说,怎么会呢,这些年,我一直都盼着你能这样跟着我。再说,这样跟也是跟,在后面跟也是跟,还是这样好,让你看看你爸我是如何过一天的……说着他启动车,宝马车立刻汇入车流,很快我们就来到东三环一座大厦。 
  电梯停了,我和他走了出去,这时,我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电梯是直达的。他的办公室是在这座大厦的顶楼,站在拱形玻璃墙前可以俯瞰置身蓝天白云中的半个京城。张宝林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缓缓地说,妈的,我要是只鸟就好了…… 
  当人不好吗?我问他。 
  他收回手,走到沙发上坐下,五原,爸用这五十一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你,当人是这辈子最球的事。 
  我说,可你是人呀!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人有十二属相,全是动物。我张宝林这辈子这十二属相的动物全当过,我当过委曲求全的蛇任人宰割的猪受人驱使的马让人观赏的兔子拍人马屁的狗看人眼色的猴被人吃喝的羊还有无耻的鸡可悲的牛下贱的老鼠可悲的老虎,这属相中最高贵的是龙,还是人杂七杂八凑出来的。这些玩意儿,你爸都干过呀,就说龙能腾云驾雾,但它也没有翅膀,不能自由自在飞翔……我是人,但我厌倦过人的日子了…… 
  爸,你是想过鬼的日子吧。 
  五原,你在套爸的话,不过,爸对你也没有什么瞒着的,我实话告诉你,我要走早就走了。他说着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护照递给我说,你等等,说完走进里屋。我打开护照,都不是张宝林的名字也不是他的照片,他给我这些干什么?我正困惑时,一个陌生人从里屋出来说,五原,你看绿色的护照。声音是张宝林的,但陌生人的样子和护照里的照片一样。陌生人摘去面罩变成了张宝林,他笑,笑得十分得意。五原,我要想走,现在应该在日本上空了。 
  你真没想走过? 
  想过。张宝林走过来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用头顶着我的胸,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坏笑着,小子,你还真知道爸。昨天我在茶里下了药,我都快到机场了,想了想,这世界上我惟一不能毁的就是你,五原。 
  可你毁了爹毁了父亲污辱了他们的女儿,还有……爸,你为什么这样做?我抓住他的衣服的前襟……你把他们都毁了,留下我干什么?爸……我哭了。 
  张宝林慢慢地把我的手掰开,攥在他两手之中,轻轻地揉着,突然他笑起来说,五原,你是刑警? 
  我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刑警,你说我毁了他们,你有证据吗。他摇摇头自语,也许我该走……他继续摇头自语……可还有三天……对,他提高声音说,你们不是还有三天要抓我的吗? 
  你知道…… 
  他哈哈大笑道,你知道的我知道,儿子,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还有你想知道的我更知道。三天,这足够了,现在,宁五原,我问一句,你是我的儿子还是一名刑事警察。 
  我刚要张嘴回答:我是…… 
  他冲上来用手堵住我的嘴喃喃道:不要说,啊,三天后再说……我咬住了他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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