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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林点点头。邱老师没有说错。这个梁燕燕,真让他长见识。
“章薇来求我,让我不要声张。可是,这样的事……而且,我也不放心章薇,她怎么和这样的同学有瓜葛,所以,我就……”
“章薇是章薇,梁燕燕是梁燕燕。章薇很不错……”钟林解释道。
“那我也就放心了。您知道,这孩子父母都在青海,从小跟着她姥姥……”
钟林听着,逐渐明白了。原来,是章薇好心眼儿,找的关系户,替梁燕燕来求的马大夫,想不显山不显水地瞒天过海。马大夫不放心,非要坚持找学校,僵持不下,章薇求马大夫找班主任钟老师,千万别惊动了老长和石头的大驾。
钟林叹了一口气。不过,他隐隐感到学生对自己的信任。在这种时候,他别无退路。他是班主任。他的责任除了教育她们,还有保护她们。
“您说怎么办?”医生在问。
“您说怎么办?难道还要孩子生出来吗?”说到这儿,钟林觉得语言过重,立刻转了话题,“章薇做的,不应该指责。虽然,她想的还太幼稚、简单。但她的心还是好的。您说对吧?”
“是的!是的!我最担心的是她!”
“您做手术吧,梁燕燕,以后由我负责处理她的事。”
“那好吧!请您签个字。”
钟林和章薇坐在走廊里的白色长椅上,在等候马大夫给梁燕燕的手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手术时间很长。
“章薇,你先回家吧,要不,你姥姥会着急的!”
已经是黄昏了,窗户上被一片红红的晚霞染遍。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这一刻时光很短就会过去,然后天会很快暗下去。钟林对章薇这样说。
章薇心里微微一动。他怎么知道我姥姥?他居然了解我?才不过几天的光景。
“回家吧!”钟林又说了一遍。本来,他还想和她谈谈班里的情况,也想谈谈她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可是,想一想,算了!以后再说吧。他让眼前这个梁燕燕搅得心有些乱。他在琢磨如何处理这团乱麻。签字!班主任还要管这方面事情的签字!
章薇刚刚起身要走,钟林又叫住了她:“梁燕燕的事,除了你知道,还有谁知道?”
“游晓辉。另外,昨天晚上,我还告诉了吕咏梅。”
“你呀!你为什么要告诉其他同学呢?你应该先告诉我!”钟林有些责怪她,“你回去,千万别再对别人讲了!一个女孩子,出了这种事,别再传得沸沸扬扬……”
章薇点点头。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她让马大夫找来钟老师,找对了。
天擦黑时,手术结束了。梁燕燕从产科诊室走了出来,要不是马大夫跟在她的身后,钟林认不出她来。钟林打量了一下,她与班里其他女同学不一样,显得成熟些。她的身材也不大象姑娘,而象个少妇。说心里话,和章薇一对比,钟林从心底对她有一种厌恶感。
“你就是梁燕燕吧?我是钟老师。”
“钟老师!”
梁燕燕叫了一声。那目光停留在钟林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点儿没有羞涩和避讳。仿佛她是刚刚从领奖台,而不是手术台上下来,要等着人家欢迎一样。
马大夫把他们送到走廊口,一边走,一边感叹地对钟林讲:“现在,真不象话,未婚先孕,到这里做手术的,一天就有好几个。这大概是‘文化大革命’的副产品吧?……”
这话,钟林听着不入耳。什么都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仿佛“文化大革命”是只筐,逮着什么都可以往里装!未婚先孕的是比以前多了。为什么多了呢?未婚先孕是个极复杂的社会问题。
“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现在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在学校里,你更了解情况,到底还有多少是真正的处女?我真担心……”
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一股无名火。钟林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对青年人乃至中学生的估计有分歧?还是马大夫的哪句话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他打断了马大夫的话,迅速地说了句:“谢谢您了,马大夫!”
梁燕燕也跟着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您了,大夫!”
他们下了楼梯,走出医院。正是薄暮时分,稀疏的星星,在寒风中眨着眼。
街道上,正拥挤着下班归家的人流和车流。钟林望望身边这个象企鹅一样的梁燕燕,很想对她说几句什么。说什么呢?责备?安慰?他什么也说不出。
做了一个手术,梁燕燕虽然感到虚弱,却不需要别人搀扶,一步步,缓慢向前走着。钟林不放心,一直把她送回家。她的家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你的家长呢?”
“我妈妈这一礼拜都是夜班。”
“你爸爸呢?”
梁燕燕没有讲话。
钟林知道这句话不该问。
“家里有什么吃的吗!快弄点饭吧!”
梁燕燕打开碗橱,空空如也。
钟林赶紧走出屋,幸好街上的副食店还没有关门,一位眉眼秀气,却无精打采的姑娘给他秤了几斤鸡蛋,两斤红糖和几斤挂面。他从衣袋里抽出一张十元的票子。这是他从学校里领的第一个月的工资。这也是他有生以来拿到的第一笔工资。
从内心讲,这一切,他都不愿意管。他并不想假充好人,去博得学生的好感,以至年终评奖时混个先进、模范当当。他只是可怜梁燕燕。进了她的家门,从那零乱的屋子和空空的柜子,他敏感地觉察到她的变化,和这个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联系。
大概是感动了,吃着鸡蛋挂面汤,梁燕燕哭了。她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来。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先不要去上课……”
“钟老师,您看,我……会开除我吗?”梁燕燕见钟林要走,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钟林愣住了。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开除呢?难道开除就是教育学生的最佳方法吗?
钟林走了以后,游晓辉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推开了梁燕燕的房门。原来,他一直悄悄守候在医院外面,一直悄悄跟在他们的后面。见钟老师走后,才敢出来。
梁燕燕一见是她,把手中的挂面碗,“砰”的一下扔了过去,大骂一声:“你给我滚!”
4
叶秋月的日记——
1979年12月13晴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爸爸,其次是妈妈,还有秋菊!我越来越想三叔。三叔要是来,我一定好好和他谈谈。在家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谈心。秋菊这两天美的,大概快忘记姓什么了。不过是爸爸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她挺满意。还不知人家相中她没有呢!
爸爸、妈妈给她介绍的对象,快有一个加强班了,秋明整天不言不语,除了吃饭,就是看书,要不就是打毛衣,打完了拆,拆完了又打……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我真可怜她。怨谁呢?怨她自己,谁让她那么唯命是从,那么听爸爸和妈妈的!我没有见过这样当爸爸和妈妈的。
我今天的心怎么这么乱?想看书也看不下去。我真怕把自己憋疯了。班里,也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本来,也许可以有一个的,可是……
我也该死!现在,看着他和W一天比一天好,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儿。我只希望自己今天不是十六岁,要不就是二十六岁,要不就让我从零岁开始重活一次。十六岁,十六岁最倒霉了!
写不下去了。不写了。上頁
第五章 1
吕咏梅和游晓辉家是一条胡同门对门的老街坊。几十年前两家就住在这里。
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乱坟岗子。最初,他们祖父一辈人在这里用草席搭起了窝棚,以后改成了土坯房,再以后又盖成了砖房。
“文化大革命”给他们两家带来的伟大成果是,两家又盖起了偏厦和厨房。一律磨砖对缝,水磨石地,上下水道,屋里应有尽有。两家的父母都是水磨石厂的老工人。武斗不参加,派仗没兴趣,便把过剩的精力都消耗在盖房和打家具上。水磨石,用不着花钱,厂里有的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往家驮。砖呀、木料呀……统统不在话下。水磨石就是本钱。他们可以和别人互通有无。
吕咏梅的父亲五世单传,传到他这一辈,儿子变成了女儿。为此,两口子没少打架。吕家重视传宗接代的香火。但香火归香火,打归打,吕咏梅的母亲模样俊,又长着一双能描龙绣凤的巧手,料理家来头是头,脚是脚,侍候起丈夫来更是笔管条直,丈夫走在外面,穿的,戴的,用的,无一不是媳妇的手艺,身上一大半带着媳妇的影子。
想想,也知足。躺在一个被窝里,亲亲热热,也就把那不痛快忘在脑勺后面。以后,孩子一天大似一天,他们一天老似一天,两口子吵架,也就象续了水的凉茶,越来越淡,越来越没味了。
他们早早给吕咏梅盖起了一间房。嗬,这间房,可不能称为偏厦。面积比他们的正房大,设备比他们正房齐全,而且是一色水曲柳的新家具。床、衣柜、梳妆台,写字台……应有尽有。
为什么?两口子直言不讳,当着街坊,当着吕咏梅的面,不只一次讲过。
“我们就盼着找一个倒插门的好女婿。没儿子,当儿子养。再盼望着他们给我们养一个带把儿的。我们当成吕家门下的亲孙子养!”
这话,在吕咏梅小的时候,听不懂。这两年,她一下子蹿了个,浑身的血液膨胀,象春天里的树苗苗,树干里,叶脉里,充满了汁水,膨胀着,吐露出芽,绽放出细叶,顶出了花苞苞,一下子枝繁叶茂,花枝招展起来了。她长得没有妈妈年轻时漂亮,可也说得过去。班里如苑静那样刻薄的女同学给她打分,也是八十多分哩。
这两年,她自己也常常照镜子,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洗澡时,也偷偷地看看自己渐渐鼓胀起的乳房……她知道青春已经向她走来。父母所讲的那些话,再不是遥远的幻想,仿佛就在前面不远,也许哪一天早晨醒来,一推门就可以抓到手。
吕咏梅对父母的这些话格外认真。也难怪,父母讲的就是认真嘛。她也是一个心重的孩子,所谓爱情,她一开始便很直截了当地和成家,生一个小小子自然连在一起。这是父母在这方面给她上的第一课。
游晓辉的父亲和吕咏梅的父亲是师兄弟,同一个师傅手下学出来的。吕家盼儿子盼不来,游家盼女儿盼不来。游家一连养了五个男孩子,楞是生不下来一个闺女。游晓辉是他家老三。上面的两个哥哥早都参军,个个比他有出息。大哥转业以后,在建材局当上了副处长。为此,父亲没少撸游晓辉:“看看你大哥,你也是游家的人?你脸红不红呀?……”
游晓辉知道父亲巴掌的厉害。对付水磨石的呀!对付他的屁股,那滋味儿,尝过。他不顶嘴,从来都是认真地听。其实,他心里可不服气。我脸红?你自己脸红不红呀?这话,他就是不敢说罢了。爸爸在他心目中,早已经威信扫地。
因为从父母吵架时,他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这么件不光彩的事。当年游吕两家各自发愁要男的,要女的,偏偏都要不来,偏偏又都跑到对方的家中。
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时扯起了这件不遂人愿的事,都怪罪各自的种不好。于是,借着酒劲,两个男人提出一个荒唐的方法:换老婆试试,兴许可以各自种下了想要的孩子哩。他们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找各自的老婆商量去了。他们都挨了老婆响响的耳光。酒醒了一半,他们呼呼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谁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然而,丈夫心术不正,惹得老婆心里常常恼火。虽然,事过境迁,多少年过去了,女人火了起来,常常象“文化大革命”中的“揭老底战斗队”,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有脸说我!游晓辉嘬牙花子。
不过,父亲常常骂游晓辉贪玩,好打架,好招猫斗狗……但对他和吕咏梅的来往,常常是不管不问,而且,还是支持的。
游晓辉和吕咏梅两人前后相差半个月生的。从小在一起长大,耳鬓厮磨,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大人更是有意,半开玩笑中就定下了他们的终身大事。设了一桌酒,两家大人都参加了,晓辉和咏梅也煞有介事地坐在一起。杯盘狼籍的时候,他们两人便已定为了“娃娃亲”。
两个人的来往,自然受到了保护。两家父母越高兴。游家想,吕家就这么一个闺女,疼得要命,娇贵得象金枝玉叶,嫁妆肯定少不了。儿子倒插门就倒插门,吃不了亏。吕家想,反正游家有五个儿子,过来一个,也不见少。再说又是老朋友,老街坊,知根知底。孩子又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脾气秉性看得清,自己的女儿也吃不了亏。
全班里,要说早恋的,他们俩算是最早的一对。
两个人似乎比别的孩子成熟得早。刚上初中时,同学们哄他们俩,说他们是一家子。他们还脸红,上学、放学都不敢一起回家了。到了初三,他们可不管那一套了。好就好,怎么啦?就是好嘛!游晓辉给吕咏梅买电影票,吕咏梅乐颠颠去了。吕咏梅给游晓辉买香烟,游晓辉当仁不让,抽了。游晓辉送给吕咏梅一把带香味儿的湘妃竹扇。吕咏梅送游晓辉一本精致的笔记本,上面还端端正正写着:“送给亲爱的辉:海枯石烂不变心——永远属于你的梅”。梅字的下面还用红笔画一枝梅花。那折扇,那日记本,都让他们两人心荡神驰,甜甜蜜蜜,好几日上不好课。
晚上,他们两人常常聚在吕咏梅的屋里写作业。写完了作业,就山南海北瞎聊。聊着半截,他们就凑在一起。开始,还颤颤巍巍,后来,胆子大了。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亲着她的脸,她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爱我吗?”她重复着几千年来姑娘最爱讲的这句话。
“爱!永远爱。”他重复着几千年小伙子最苍白无力的誓言。
但是,两个人都心醉神迷了。这话,让他们感动。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们是第一次。他们刚刚过了十五岁呀。不过,他们都觉得大了。吕咏梅这间房真好,又宽敞,又安静,布置得又漂亮。他们真象在新房里一样。
高中一年级的这一年开始,他们的关系发展得更快了。两个人几乎天天晚上要在这间宽敞、漂亮的屋里约会。双方家长们都不去干涉。他们都以为他们两人在学习呢。他们两人就这样卿卿我我。吕咏梅觉得心里很甜。可几次游晓辉对她有其他要求时,她都含羞地拒绝了。她爱游晓辉,却不愿那种时刻这么早就到来。
就在这时候,班上另一位女同学出现了,并且以比她还要早熟的姿态向游晓辉进攻了。他轻而易举便被她击中。
她就是梁燕燕。
吕咏梅一直不相信梁燕燕会把游晓辉从自己身旁夺走。她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她实在太不了解男孩子的心。她也太不了解女人,除了漂亮,还有更重要的本钱。
章薇最同情吕咏梅。她认为吕咏梅搞对象不象有些女同学。她最认真,最痴情,心又最重。因此,对于梁燕燕和游晓辉过于密切的交往,她几次提醒过吕咏梅。吕咏梅总是不信。
一直到昨天晚上,章薇怎么也忍不住。为了让吕咏梅认清游晓辉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她趁早和他断了线,她到了吕咏梅家里,告诉她游晓辉托自己找大夫给梁燕燕打胎的事。
吕咏梅这才不得不相信。原来,这一切全是真的。她一直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幻想里。可怜的、痴情的姑娘呀!
“我劝你,摔个跟头拾个明白,知道了游晓辉是个什么样的人,趁早,一刀两断!这可是我的一片好心!”
临从吕咏梅家里出来,章薇还一再劝说着她。
章薇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是想帮助吕咏梅的,没想到倒害了她。
半夜时分,她突然惊醒,先是翻箱倒柜,把游晓辉送给她的礼物扔了一地。
那把香味四溢的折扇,让她撕成碎片。她呜呜哭了起来。等爸爸妈妈惊醒,跑过来一看,吕咏梅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两口子赶忙跑过去,抱着女儿,不住地喊,不住地摇。爸爸慌了神,手脚不住地抖。妈妈一个劲地哭。
忽然,妈妈醒过味儿,对不知所措的爸爸叫了起来:“死鬼,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找车送医院呀!”
爸爸这才想起来,是得把女儿送医院抢救。
2
短短两天,“二进宫”!钟林竟连续两次走进这所医院。一个打胎,一个治病,都是因为一个游晓辉。一股无名火,不由得“噌噌”往上拱。他也说不清是因为游晓辉呢,还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进这所医院。不愿意!
可能,谁也说不清钟林为什么不愿进这所医院。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天上午的课没有上好,同学们传开了班上这两件新闻。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吕咏梅送进医院,诊断为心肌炎。心肌炎!一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姑娘,竟如此痴情,简直象个林黛玉。她为什么对爱情——她自己还并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