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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紫茗红菱（101）
唯一不空虚的思考是关于叶勃朗。现在想起这个名字，她多少感觉有点生疏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叶勃朗自己的好消息，等这天已经等了那么久。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历史性的时刻真的等到了，唐紫茗却又迟疑起来。这迟疑，到今天为止她自己已经琢磨很明白了。只是，难过的她还欠缺面对现实的决心。
拿到通知书的一星期后，唐紫茗在肖苗苗家饭店吃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叶勃朗的传呼。
“听说你考上了嘉华高中。祝贺你。请于明天下午一点在我学校对面那家西餐厅等我。叶先生。”
唐紫茗到底还是激动了，一口饭险些喷出来。肖苗苗抢着要看传呼，被唐紫茗制止了。
“你咋总好像挺多秘密似的？”肖苗苗不满地嘟起嘴。
“是吗？没有啊。”唐紫茗故作惊讶地问。
“什么没有！肯定有。我还上学那阵咱同学就总议论说你挺神秘的。啥事都不跟别人讲。你就说我吧，算你的朋友不？”
“算啊。”
“那你看，连我你都不告诉！从来没听说你小学时候的事儿，也没听你说你喜欢过哪个男孩。现在像你这么好看的女生不都愿意讲这些吗，你咋恁特殊呢？现在都毕业了，你就跟我说说呗。你……有喜欢的人没？”肖苗苗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脚踢唐紫茗。
“没有。真没有。”唐紫茗回踢她一脚，笑嘻嘻地说。
“耶耶，骗人！你要是不说我就再也不请你吃饭了！”
“又威胁我？行吧，看在你做饭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有过。”唐紫茗略带羞涩地说。
“你看！我说啥来着！快快，快讲讲咋回事。”肖苗苗兴奋得差点把饭桌拱摔，凑过来粘在唐紫茗身上。
“唉呀你干吗呀，也没什么可讲的。”
“那你说‘有过’是什么意思？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那人是谁啊？世凯的？”
“你你你烦死我啦！”唐紫茗捂住耳朵。“那人明天要请我吃饭。我要是跟他好了，就什么都告诉你。要是不成，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行不行肖老板？”
肖苗苗立刻像小兔子一样安静下来，充满期待地看着唐紫茗。“真的？一言为定啊。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下回就往你饭里放泻药！”
唐紫茗没有听她说什么，她正托腮凝望着玻璃窗上贴的“5元吃饱8元吃好”的红字。心里考虑明天赴约穿什么。
这个问题难为了唐紫茗一晚上。思来想去，焦头烂额的唐紫茗气恼了。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花这么大心思做这么无聊的事。她把所有衣服扔进衣橱，爬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随便拣了一件T恤和牛仔裤就跑出家门，跟妈妈谎称又去“苗苗东北菜馆”吃饭。
这个叫CATTO的西餐厅就是原来那个家常菜馆改的。唐紫茗在同一个座位看到了已快一年没见的叶勃朗。他居然把一头长发剪了，改成刺猬状的短发，身穿一件简单明快的网球衫，原来的颓废艺术青年风格无影无踪，清爽干净得无懈可击。
唐紫茗时隔一年再次如被电击，以为再也回不来的脸红心跳那档子事在顷刻间全部飞回心房。她边走边怔怔地看着叶勃朗，笑意不知不觉爬上嘴角。
“唉呀牛逼人儿，快坐下！让我好好瞅瞅你。以前咋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耐呢？”叶勃朗夸张地一跃而起，东北口音更胜从前。
唐紫茗对他的轻浮举动和大嗓门倍感失望，刚才的热情被浇灭了约四分之一。她不自然地笑笑，矜持地坐下。
“变瘦啦你。”叶勃朗用手指指唐紫茗的脸蛋。“上次见你脸上肉还挺多的哪，现在好看多了。”
唐紫茗无言以对。她从小就讨厌用手指人的人，更不用说这人一边指还一边说欠扁的话。
“咋不说话？你难道不想我？这么长时间不见，没话跟我说？”叶勃朗斜靠在椅子上赖赖唧唧地说。
唐紫茗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她希望叶勃朗从现在开始别再说话。从他嘴里迸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鞭笞着唐紫茗心中叶公子的美好形象。
“你总是这么自信，还是就在我面前这样？”过了许久，唐紫茗才张口说第一句话。
叶勃朗丝毫没听出唐紫茗话里的不满意味，很俏皮地耸耸肩，说道：“没办法，这么多年被女生捧习惯了，不会不自信了。”
唐紫茗点点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说：“所以你不管我爱不爱喝咖啡就要了咖啡，因为你认为只要是你点的，我就一定喜欢。而且你还不等我来就让把咖啡先端上来，因为你相信我来见你，肯定不会迟到。”
叶勃朗看唐紫茗的表情之惊异仿佛她头上长了角或嘴里长出獠牙。被唐紫茗这丫头片子冒犯权威无疑让叶勃朗十分震惊及反感。“不愿意喝咖啡就换，小女孩怎么油嘴滑舌！”
唐紫茗面对梦中情人第一次发出冷笑。笑完之后她鼓起勇气眨着大眼睛对叶勃朗说：“我就是不喜欢你对什么事都那么自信那么有把握。我知道你比我大，比我成熟，可你也得尊重我的人权。并不是什么事你说的做的都是真理，你觉得呢？”
唐紫茗的语气不能说不诚恳，可还是把叶勃朗气得半死。
“嘿我说！一年不见，长能耐了哈？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了！眼睛里面没我了！”
唐紫茗在叶勃朗的话里听出那么一点情人负气的意思，不由心里一软，表情柔和下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我想你也不能。”叶勃朗气哼哼地点起一根烟。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儿不让吸烟。”
“不让抽拉倒！”叶勃朗粗鲁地嚷了一句。起身就要走。“咱们换地方！”
“那请您先买单！”服务员心平气和地鞠一躬。
叶勃朗不耐烦地扔下一百块钱。“不用找了！”
唐紫茗窘迫地冲服务员苦笑一下，跟随叶勃朗走出餐厅。
“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吃烧烤去咋样？”叶勃朗得胜般地拍拍手，虽是询问语气，可不等唐紫茗回答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跟随叶勃朗快速走到一千米开外的韩式烧烤店里，唐紫茗已经有点喘了。
“我点了烤肥牛烤明太鱼烤地瓜片，都是这儿最好吃的。给你要了炸打糕和海鲜饼，女孩都爱吃。咋样？”叶勃朗的笑容告诉唐紫茗，他对于自作主张就是有很深的爱好。
唐紫茗不爱吃鱼也讨厌打糕，但她还是和气地笑笑，眼睛都不眨。
炭火和肉都端上来了。叶勃朗筷子一挥，豪迈地说：“来！吃吧！边吃边谈。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啊？”唐紫茗正在运送牛肉的筷子抖了一下，停在半空。
“别装傻了。你想啥呢我还不知道？”叶勃朗眨眨眼睛。“那些话你都憋了一年了，今天再不说该憋炸了。说吧，没事，我想听。”
唐紫茗羞红了脸，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坐正。在这烟雾弥漫肉香冲天的烧烤店里被人逼着表白爱情，不如把自己扔到火炉上一起烤了得了。
“愣神儿干啥啊，给我写的情书不是挺火爆的啊……”
“别说了，小心呛着。”唐紫茗冷冷地说。
“呀呀，还脸红呐，真是小姑娘，那还一天到晚装成熟，真逗。”叶勃朗坏笑着歪头看唐紫茗。她的脸在羞赧和火烤的双重作用下红得像大年三十夜里阳台上挂的灯笼。
热火朝天的桌子上持续冷场。叶勃朗欢快地大快朵颐，不时用他那泛红的眼睛偷瞟唐紫茗；唐紫茗则面无表情地嚼着海鲜饼，每一口都咽得倍感艰难。
终于，叶勃朗忍不住了，猛地一撂筷子，说道：“你这肉乎乎的性格可真够呛！得啦，还是我说吧。我决定履行自己当初的承诺，批准你做我女朋友！”
“批准？”
“是啊。你还不谢恩？有多少女的从今天开始会恨你一辈子知不知道？本大爷能做出这种违背自由天性的决定可是千载难逢啊，我这顿饭就是庆祝你这个幸运儿梦想成真！来，干杯！”叶勃朗举起一杯啤酒，直逼到唐紫茗眼前。
唐紫茗沉下脸来，双手在底下抓着桌布一动不动。
“怎么个意思？”叶勃朗发现形势异样，不高兴地放下酒杯。“我觉得你怎么有点不对劲啊？我在这儿上赶着说好话，你还拿一把了？挺拽呗你！”
第103节：紫茗红菱（103）
唐紫茗深呼一口气，冷静地说：“要是我拒绝，你是不是不信？”
“那当然！”叶勃朗倨傲地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除非你疯了。”
唐紫茗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冷笑，挠了挠头发，对着一块烤糊了的牛肉片说：“你觉得我疯了就疯了吧。但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疯了！真疯了！看看这中考把咱孩子摧残的，脑子都糊涂了。是不是缺觉？”叶勃朗往桌上狠狠吐出一片香菜，摇着头说。
“我没开玩笑！你正经点行不行？别老这样我真受不了了！”唐紫茗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你看，都快哭出来了，你图个啥呀！明明心里想，嘴上非说不！”叶勃朗无奈地探过身来摸摸唐紫茗的头，语气柔和下来。“我是知道小女孩喜怒无常，可你这也太邪乎点了吧？唉，这样吧，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消停消停。这周末我一哥们儿过生日，大家一起出去玩。到时候我带上你，亮个相，就算正式承认你身份，够意思吧？”
“我……”
“啥都别说了，你现在神志不清，说的都是屁话。吃饱没？吃饱了就回家睡觉去吧，我看你这样堵得慌。”
39
两天后。
唐紫茗穿着黑色紧身背心和卡其短裤梳着一头清爽短发出现在某KTV广场门口。正在用脚碾地上烟头的叶勃朗看到她，眼前一亮。
“哎，这么看你挺不错啊！”叶勃朗摸着下巴上的小胡茬说。“不过你这么瘦可不适合穿紧身，下回注意啊。”
唐紫茗勉强挤出点笑意，顿了顿，低声说：“今天跟我单独出去行不行？”
“啥？开玩笑哪！我哥们儿都在里面等着哪。赶紧走。”
“我求你了，就这一天，就咱俩。”唐紫茗抓住叶勃朗胳膊，表情诚恳而郁闷。
叶勃朗拉开唐紫茗的手，抻平衣袖上的褶子，不乐意地说：“你这两天怎么魔魔怔怔？我都说了我哥们儿过生日，别瞎捣乱中不？我可不能因为你得罪人家！”
唐紫茗还想抵抗，却在尚未燃尽的爱情面前败下阵来，顺从地跟随叶勃朗走进KTV。叶勃朗一边走一边说：“我可告诉你啊，进里面别给我扎刺儿，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不懂的事就别吱声。那里面的人可全都比你大六七岁，别给我丢人啊……”
走进二楼一间大包房，长沙发上一堆脑袋几乎同时抬起来望向叶唐二人。“我操，叶哥又钓上新妹妹啦！”一个躺在女朋友大腿上的男生大喊一声。
“嘴干净点啊！别诬蔑我光辉形象！”叶勃朗笑着拽了拽领子，把唐紫茗往前一推，介绍说：“她叫唐紫茗，刚考上嘉华高中，牛逼吧？”
“哇靠！才貌双全啊！”
“叶勃朗，鲜花怎么总插到你这牛粪上啊？奇了怪了。”
“追得老费劲了吧？好好珍惜啊！”男男女女们七嘴八舌地说。
叶勃朗等这些话已经等得很久了。他从容地一撇嘴角，得意洋洋地说：“我操，你们问问她，追我追得多辛苦？没我这超级动力她能考上嘉华？”
站在包围圈里的唐紫茗笑得比哭还难看。另一个男生插嘴道：“哎，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这妹妹？”
唐紫茗听到这话激灵一下，迅速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源头。是的，就是上次游泳池里那个臭流氓，她早就该想到的。那个男生却没想起来这个他骚扰过的小女孩，还嘻嘻哈哈地起身给她让座。唐紫茗甩给他无比蔑视的一眼，走到包房最里面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女生的身边坐下。叶勃朗耸耸肩不去管她，自顾自扎到男生堆里聊起天来。
板寸倒是个热情的姐们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唐紫茗说：“哎，当年我的梦想就是能上嘉华高中。结果没考上，上了美术职高。结果就是这德行。我一考上嘉华的同学，现在人家在复旦哪！”板寸弹弹烟灰，苦笑着说。
对于这种自暴自弃式的恭维唐紫茗感到很难消化。“学美术怎么没出息了？我觉得挺好的。我以后还想学美术呢。”唐紫茗尽量诚恳而小心翼翼地说。
“你可别逗了，有几个学习好还考美术的？清华北大的牌子多亮堂啊。”
唐紫茗笑了笑，盯着屏幕上王菲拖着长袖子扮弱智状。
“唉，我问你，你咋就看上叶勃朗了？觉得帅？”板寸拱拱唐紫茗，突然愣呵呵地问道。
唐紫茗拘谨地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啥不知道？是不想跟我说吧！嗨，其实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这种爷们儿。不过现在大了，最烦的也就是这种。”
“铁燕儿！你是不又说我坏话哪？”叶勃朗欢快放浪的声音传过来。“小心我回去告诉你对象儿，让他晚上折磨死你！”
“滚你的！未成年人在这儿哪，说话注意影响！”铁燕儿咯咯一笑，搂过唐紫茗小声说：“我跟你说，他以前还追过我呢，被本小姐一脚踢伤了自尊心。不过说实在的，他这人除了脾气差，说话损，爱吹牛，大男子主义之外，其他方面还不错。而且他要是真心对谁好，就能贼好贼好。小妹儿，你要是真喜欢他，可得好好看住。他在咱校也算风云人物，行情不错，追他的女生不少哪！”
唐紫茗莞尔一笑。“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是托儿呢？”
“哎，我要是他的托儿，生孩子没屁眼！”铁燕儿赌神发誓地把烟拧灭，瞪着眼睛喊。
唐紫茗含笑不语，幽幽地看着自己的情郎。他正在屏幕面前边唱《饿狼传说》边扭胯骨，自我陶醉已入无人之境。
连唱了四首歌之后，叶勃朗终于被众哥们儿们扑倒，很不情愿地交出麦克风。他气喘吁吁地走到唐紫茗身边坐下，一把搂过她，兴奋地问：
“哎，哥们儿唱得好不？”
“好啊。”唐紫茗看看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红着脸说。
“嘿嘿，那是！咱校校园歌手比赛我年年进前十！”
唐紫茗忍住笑，郑重地点点头。
“你唱歌咋样？唱得好就来一首，唱得不行就拉倒。”
“我五音不全。”唐紫茗不诚实地说。她就希望叶勃朗能接一句“不可能，你唱歌肯定好听！”
可惜叶勃朗不是她企盼的那号人。“真的啊？那谁让你唱你都别唱啊！省得给我丢脸。”不等唐紫茗说话，叶勃朗突然一扭头，跟今天的寿星喊道：“老蹄儿！给咱来点儿酒喝呗！不够爽啊！”
圆头圆脑的老蹄儿乐呵呵地说：“没问题！喝啥？杰克丹尼？”
“拿这将就我啊？行吧！”
“服务员！服务员！”老蹄儿拉开门冲着走廊嚷嚷：“给我拿四瓶杰克丹尼！快点！”
叶勃朗手舞足蹈起来，猫腰跟唐紫茗低声说：“看着没，出手大方不？你知道老蹄儿他老爹是谁？省财政厅的二把手！家里嗷嗷有钱！跟他出去你要是敢拿钱他恨不得跟你断交！有这样哥们儿，贼爽！”
唐紫茗愕然，斜眼看看叶勃朗。
“你别看他长得苛碜，女朋友可一个比一个漂亮！现在正处的是个空姐，今天飞韩国所以没来。她要是来了嘿，你们都得傻眼！巨正点！”叶勃朗眼神里流淌出来的向往深深刺痛了唐紫茗。她扭过头去翻歌单，不再搭理叶勃朗。
四瓶JACK DANIEL’S BLACK和八瓶可乐端上来。大家一窝蜂地围到茶几旁边，一个学一个地把酒混上可乐，边小心啜饮边作出一幅“我很懂行，我很享受”的模样。这时候谁要敢说威士忌的正确喝法是里面加冰或水，他们一定会讥笑着说你真是土掉渣了！心里则嘀咕原来杰克丹尼是威士忌啊。
一个人露怯是招笑的，集体露怯就成了铁当当的真理。咱国家有撮时髦小青年就兴这么对待威士忌，别问为啥，也别问啥味，闷头喝就是了。
但幼稚如唐紫茗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叶勃朗：“为什么要放可乐啊？有讲究？”
“让你放你就放得了，小孩咋就那么多为什么呢？”叶勃朗翻了翻眼睛，晃着杯子说。
唐紫茗没有听话，直接端起杯喝了一口。随即皱眉吐出舌头。“啊呀呀……太难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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