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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进沈家院门的时候，柯笛一把将两个人拽住。“先别进去。听听里面什么情况。”
“看看是凶杀还是奸情？”颜秋讥讽地问。“别废话了，赶紧进去！别出声，低头。”
“哎！我可比你们大一岁，怎么都不听大哥的？”柯笛不满意地嘟囔一句，跟在颜秋和唐紫茗后面悄悄进院。在还有十步到门口的时候，三个人躲到苞米垛子后面蹲下。里屋的灯光明确勾勒出韩远和袁如意并排坐着的身影。唐紫茗松了一口气，顺势往窗下一看，发现了正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钟小薇。
颜秋及时捂住了唐紫茗想要发声的嘴巴，摇摇头。唐紫茗被一股惊悚而刺激的情绪控制住了，傻傻地点了点头。
屋里的两个人毫不知情地说笑着。虽然听不见具体说什么，但从韩远那时高时低的笑声和袁如意温柔的低语至少可以听出，韩远让袁如意走出了小山羊和脱衣舞的阴影，两个人此时此刻情绪都很不错。
“咱们在这干屁呢。”柯笛摇摇头，低声说。
就在盯梢的三个人都卸下惊恐准备接受这个无聊的局面之时，只见韩远从炕头上跳下来，跟袁如意道别之后就推门而出，哼着小曲，迈着轻浮的步子，慢悠悠地走出院子。
三个人无奈地目送自己的班主任离开，再回头看去，钟小薇已经不见了。
唐紫茗惊恐地碰了碰颜秋，颜秋点点头，“进去！”
当蹑手蹑脚的钟小薇正准备推开里屋门的时候，颜秋一个箭步堵到她面前，把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钟小薇吓得魂飞魄散。她恐慌地往后退去，却踩到了柯笛的脚，再一抬头，唐紫茗正抱着胳膊杵在大门口。
“把你手里东西交出来。”颜秋冷冷地伸出手。
“什么东西？”钟小薇退到角落里，鼻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得啦，还是我来吧。跟这种娘们儿只能用武力说话！”在钟小薇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柯笛就冲上去干脆利落地把她手里攥着的炉钩子抢了过来。“就你这点小劲儿，还耍得挺来劲？”柯笛在钟小薇面前晃了晃炉钩子，打了个表示极度蔑视的呵欠。
钟小薇恼羞成怒，转身一脚踹开里屋门就冲了进去：“狐狸精！你给我过来！”
正在铺被的袁如意被眼前披头散发的钟小薇吓呆了，尖叫着爬上炕。钟小薇拽住她的裙角，也要跟着上炕，刚踏上去一只脚，就被颜秋拦腰抱起来，拖出外屋，把门带上。柯笛走到钟小薇跟前，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其动作之清脆，把一旁的唐紫茗也给吓傻了。
“没事，她现在不知道疼。笛子就是让她镇定点儿。”颜秋冷静地对唐紫茗说。
钟小薇被打懵了，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喊叫，扑通一下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揉着脸。
“真他妈魔怔，我受不了了。这沈大妈咋还不回来？看看咱们城里小娘们儿无聊时候都在这儿玩啥！炉钩子！”柯笛抡着炉钩子恨恨地走出院子，爬到土墙上坐下，然后又冲屋里喊道：“颜秋，你也出来吧，陪我抽根烟！让这帮姐姐们自己冷静冷静！”
唐紫茗搬过一个小马扎，坐在钟小薇身边。“你恢复正常没？要是恢复了，就进屋道歉去！”
“我道歉？我道歉？我凭什么跟那个狐狸精道歉？”钟小薇扭过身子，恨恨地看着里屋的门。
“还用我再扇你一下？”唐紫茗忍无可忍地把钟小薇从地上拽起来。“你怎么就非得跟她过不去啊！你刚才要是真把她伤着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兜着走就兜着走！我忍她忍好几年了！初中时候就抢我喜欢的男生，现在又要霸占韩老师！不要脸！死了也活该！”钟小薇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的仇恨力量让她的脸孔与平常判若两人。
“我没跟你抢冯涛！他非得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袁如意从里屋拽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冲钟小薇大喊。
“少在那装清纯！你在别人面前装就算了，还想骗我！是不是以为这世界什么都是你的？看谁有好东西你都要抢？你还有廉耻没！”
“你说谁没廉耻？说谁？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招你惹你了？你不就是嫉妒吗？处处比不上我就处处刁难我，算什么能耐？比不过我就会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稀得喷你！什么东西吧！”
“你好！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也就这命了！”
唐紫茗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一贯貌似文弱的女孩此刻都露出泼辣凶狠的真面目，简直比变身后的“神奇的希瑞”还要彪悍。此时此刻她觉得站在中间的自己十足就是个傻子，好管闲事自以为是的大傻子。她后悔自己赶回来，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吃饱了撑的搭理这两个人。管它什么炉钩子饭铲子，让这两位巾帼英雄各取其需同归于尽算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别他妈再吵了！”唐紫茗大喊一声，把外面的柯笛和颜秋都吓了一跳。
钟小薇和袁如意同时闭上嘴，一起望向唐紫茗。
“你们两个，今晚必须搬出去一个！现在就决定！谁出去？”
两个人听了这话，都立刻重新变成窈窕淑女，楚楚可怜地低下头。袁如意更轻声啜泣起来。
唐紫茗厌恶地左右看了看。“你们要是谁都不决定，就一起搬出去！出去打，出去骂，出去哭！”
“我走。”袁如意抬起头看了看唐紫茗，“给你添麻烦了。”说完就进屋收拾行李（声响大得以为在抢劫），然后带着万般可怜的神情拖着行李包走了出去。
等她走到门口，唐紫茗追了上来，低声说道：“让你出去，也是不得已。你不会跟韩老师告钟小薇的状吧？”
袁如意一声不吭地看着唐紫茗。
“我觉得，你俩的事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好。”唐紫茗按住袁如意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谢谢你们。”袁如意虚弱地点点头，转身走掉。
等唐紫茗再回到屋里，钟小薇的神色已经基本恢复了常态，重新成为樱桃小丸子。她几乎是扑进唐紫茗的怀里，哭哭啼啼地问：“你说她会给我告老师吗？”
“你要是把她打死了，你说我会给你告老师不？我不会，因为我会直接报警。”唐紫茗冷冷地推开她：“你去睡觉吧。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你讨厌我了？对，你讨厌我了……我早就看出来了。”钟小薇扶了扶眼镜，黯然地走进屋里，关上门。
唐紫茗做了个深呼吸，走出门外，也爬上柯笛和颜秋坐着的土墙，坐在他们中间。
“都消停了？”柯笛递给唐紫茗一根烟。唐紫茗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不是我说啊，你们女生有时候真爱抽疯。”颜秋仰望星空，苦笑地说。
“不只自己疯，能把别人也都整疯！”柯笛咧着嘴摇摇头。“真不明白，就为了那么个二百五老师，差点出人命。没想到这帮学习好的女生也这么……这么傻逼。”
唐紫茗吸了一口烟，刚想说话，被一阵咳嗽封住了嘴。
“不会抽还装啥？”颜秋把唐紫茗手上的烟抢过来，扔到地上。
“我操，我那可是中华！哥们儿你说扔就扔了？”柯笛隔着唐紫茗打了颜秋一拳，颜秋还了他一下。柯笛又打了他一拳，颜秋又还了一下。
“别打了！我快掉下去了！”唐紫茗拿胳膊肘往两边撞了一下。“怎么跟小孩似的啊！烦人！”
颜秋顽皮地笑了笑：“我给你们出一道心理测验吧。”
“快说。”
“话说，一个女人在父亲的葬礼上对一个男来宾一见钟情。后来，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妹妹杀了。请问这是为什么？”
唐紫茗脱口而出：“她发现自己的妹妹和那个男的好了。”
柯笛摇摇头，“不能这么简单。她自己可能跟这个男的好了，但这男的是个有妇之夫，她妹妹发现了她们的奸情，她一害怕就把妹妹杀了。”
“你这才叫没逻辑！”唐紫茗瞪了柯笛一眼。
颜秋拦住他们的话，“别争了，这题没有正确答案。但我得恭喜你们，你们都是正常人。”
“什么意思？”
“这是一道犯罪心理学的测试题。经过调查，那些有严重心理问题的杀人犯，对这个问题往往会说出这么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柯笛和唐紫茗异口同声地问。
“他们会说，这个女人为了再次见到这个男人，就把自己的妹妹杀掉，这样就可以再为亲人办葬礼，然后就会再见到那个男人了。”颜秋耸耸肩，“打死你们也想不到吧？”
唐紫茗和柯笛目瞪口呆地对视了一眼。唐紫茗感到后脊梁发冷，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天哪，太恐怖了。真有人这么回答？”
颜秋点点头。“我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真碰到过这么解释的。而且能这么回答的人，往往都是不假思索。虽然不能说这么说就肯定会去杀人，但至少，心理都有点问题。”
“我说颜秋，我觉得你心理就不健康，干吗总他妈说这些玩意吓唬我？”柯笛把脑袋往衣服里缩了缩。“唠点有意思的不行？”
“你们不回去睡觉？都十点多了。”唐紫茗看了看表。
“等你屋那几个女生回来了我们再走，”颜秋回头看了看窗户。“把你一个人和她放一屋我们不放心。”颜秋说道。
唐紫茗有些感动，刚想说谢谢，被柯笛的话岔了过去。
“哎哎颜秋，别说我们不放心，就说你一个人不放心就得了。我对唐紫茗是挺放心。至少收拾个钟小薇应该没啥问题，不行我把炉钩子借你！”
唐紫茗翻了翻白眼。“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己搂着睡觉吧。”
“逗你的。”柯笛嬉皮笑脸地碰了碰唐紫茗。
唐紫茗不理他，转过头问颜秋：“颜秋，你有女朋友吗？”
“我？没有。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喜欢过总跟我对面吃饭的小女孩。特爱吃肥肉，胖乎乎的可逗了。”
“然后呢？”
“那还有啥然后？”颜秋假装忧伤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各自上学了呗。前两年在大街上碰见过一回。”
“咋样，还有感觉没？”柯笛笑嘻嘻地问。
“我哪敢！她胖得都走不动道了，能装下我四五个了！站在她面前，我突然就想起了愚公移山。”
唐紫茗和柯笛听完都哈哈大笑。
“唐紫茗你呢？有男朋友吗？”颜秋问。
“没有。像我条件这么出众，不能随便找，你说是这理不？”唐紫茗做了个鬼脸。
“那是那是！”颜秋连忙配合地点头，柯笛在旁边做了个呕吐动作。
“你呢，柯大帅哥？”唐紫茗歪头问柯笛。
“我啊，跟你们的烦恼不一样。我总是犯愁女朋友太多，你说愁不愁人？”
“嗯，是挺愁人。你这脸皮是挺愁人。”唐紫茗用力点点头。
“不不不！一点不开玩笑！喜欢我的女生太多了！”柯笛无辜地摊开手，“总是很难选择！”
“行，算你。那你真心喜欢过几个女孩？”唐紫茗好奇地问。
“真心？”柯笛停止了嬉皮笑脸，认真地挠了挠头发。“我得想想，两三个……一两个……其实，好像就有过一个。可惜早都拉屁倒了。”柯笛叹了口气。“哎，你们女生怎么都爱打听这些事啊！”
唐紫茗撇了撇嘴，“问你是给你面子。我就是想看看，像你俩这样貌似很受欢迎的男生，感情方面都是怎么样。”
“我无话可说。没有那么多女生追我，我也不想追谁。爱情得靠缘分吧。该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想那么多也没用。”颜秋淡淡地说。
“你给我滚之，又装正人君子。”柯笛又隔着唐紫茗拍了颜秋一脑瓢。“感情是啥玩意，就是那么回事呗！咱这年龄，就是个玩。谁能对谁真心？还跟谁过日子是咋的？别扯了！你投入的越多，伤得越深。我跟你说啊颜秋，女生啊，尤其是漂亮女生，千万别招惹！一个比一个势利一个比一个奸！哎唐紫茗我不是说你啊，不包括你。哎！我不是说你不漂亮，我是说你人不错，别掐我！”
唐紫茗听他絮叨完，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哎，之前你说你比我们大一岁？83年的？”
“是啊，赶紧叫大哥。”柯笛得意地拍拍胸脯。
“你上学晚？”
柯笛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也没啥，我第一年哪也没考上，后来重念了一年，就成了你们同学了。”
“哇，那你还挺厉害。算不算洗心革面？”
“放屁！我以前也不是犯罪分子。不过不瞒你说，这回其实我也没考上嘉华。只不过分数考得还凑合，所以捐了一笔建校费来的。我还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为了重新开始，连名字都改了。”
“嗨，这算什么秘密？改名不是很正常？”唐紫茗不以为然地说。“说吧，以前叫啥名？柯蚪？”
“柯巴？”颜秋探着头问。
“你们两个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以前名字没那么二！我叫……当然啦，也没那么好听。柯小虎。”
“哈哈哈哈。”颜秋仰面大笑。“不错不错，像《金刚葫芦娃》里面的角色。”
“柯小虎？”唐紫茗疑惑地转了转眼睛。“我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柯小虎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拍了拍颜秋。“你听见没！哥们儿我红不红？连唐紫茗都听说过我！不是吹牛逼吧！”
唐紫茗借着院里微弱的灯光仔细看了看柯笛。这张脸，她肯定从来都没见过。可这名字又是从哪听说的呢？奇怪了。
刘斐甄淼沈大妈她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可柯笛和颜秋还是没有走。这一晚上，也是在白兰村的最后一个晚上，三个人坐在土墙上聊了很久。虽然这期间唐紫茗因为柯笛和颜秋打架而被挤掉下去三四次，但和这两个有趣的男生待在一起，她还是觉得挺快乐。也许和他们两个建立的友谊便是唐紫茗这次下乡最大的或者说唯一的收获。
紫茗红菱 第三章》》第三章（6）
白兰村归来之后，嘉华高中高一（一）班的内部格局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归根结底，这变化是由袁如意和韩远的愚蠢造成的。唐紫茗不是没提醒她，袁如意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告状的后果，但她还是在某种无法忍受的冲动之下把白兰村的惊魂一夜告诉了韩远。韩远没有公开在课堂上对此事评价过一句，他做的事比这更蠢更搓火：他把袁如意的座位调到第一排，而把钟小薇调到倒数第二排，而且让她们的座位形成直线距离最远的一条对角线。傻子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如意最大的愚蠢就在于，她忘记了人们永远同情弱者的定律。拱手把受害者的位置让给钟小薇之后，她便失去了在女生群里最后的支持。男生里虽然还有几个痴情种在力挺她，可惜这几个男生在班里本身都处于弱势地位，星星之火难以燎原。尽管袁如意毋庸置疑仍然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尽管在间操时间为班级举牌子的时候她仍然高高抬起那骄傲的头颅，尽管各种考试前三名总是有她的名字，尽管韩远仍然并且继续对她青眼有加。但袁如意就是再也无法被视为班花，再也没有占据班级中心的位置，尽管她距离那个位置曾经那么地接近。
袁如意的倒台，产生了为数众多的受惠者。对于班里那些除了学习还另具野心的女生而言（这类人显然不占少数），从此以后尽可以各自占山为王，组织或加入某个小团体。而她们对于袁如意的嫉妒却也并没有停歇——作为女性的天性，嫉妒之心永不会停歇。现在她们可以用更明显更轻蔑的方式来排击袁如意，或许直到她全面失势那天才会罢休。而钟小薇，在换座事件过后，于同情心中吸取了力量，逐渐成长为一个小团队的领袖。经管看上去她还是那个戴着古板的圆眼镜，留着娃娃头，喜欢穿白色碎花衣服的乖乖女。但可以明显看得出来，她的底气和邪气都比以前足了很多。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欠激发而已。对于袁如意，虽然她再也没显示出想抡炉钩子的冲动，但所谓水火不相容，用在她们两个身上十分贴切。
对待唐紫茗，钟小薇的态度倒还一如既往地亲近。虽然她不再求唐紫茗作她的如厕陪同员，但却几次三番想把唐紫茗拉入自己的帮派从而帮助她成就班花伟业，但都被唐紫茗用实际行动拒绝——尽管班花宝座已是唾手可得，但唐紫茗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像她们这样的八十年代出生的独苗一代，谁都不会真诚服谁。想毁谁就把谁往死里捧，是个百试不爽的真理。虽然她的智谋胆略比袁如意要高出许多倍，绝不会落得她那样的境地，但要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去压服一帮高智商又高情商的女孩子们，还要时时与她们在各个方面暗中斗法，实在是个困难无比的事情。况且有过小学和初中作出头草的不堪经历，唐紫茗现在觉得还是做一名自由人最安全：既可以潇洒穿梭于各个小团体，又可以随时安心归隐于自己书桌做自己的事情。
然而做自由人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