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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圣东方朔(第二部)
第一章 夫妻重逢转眼到了夏天。
汉室未央宫门前的砖地里,长出了许多野草,而且这些草开始向砖道上蔓延。不用说,从砖道上来往的大臣们,少了许多。
是啊,自从武帝改了元,汲黯被贬到了淮阳,后来江都王的相国、旷世大儒董仲舒又被黜不用,很少有人再冒死说话。
其实汉家勇武之士何止卫青一人?景帝所生的儿子中,便有一个勇武之士,这便是远在江都当易王的刘非。刘非是景帝还在东宫当太子时与婢女生下的,在诸子之中年龄最长,由于生母没甚地位,只能做个远方的藩王。可是他自幼勇猛刚烈,深为景帝所爱。吴楚七国造反时,刘非随着周亚夫和窦婴攻打吴国,冲锋陷阵,居然活捉了吴王刘濞,立下赫赫战功,因此被封为易王,景帝还赐给他一面“天子旗”,可以不听大将军的调遣!刘非到江都后,更是专横跋扈,不可一世。武帝登基之后,一直觉得他是块心病,于是派董仲舒为相国,想让刘非有点教养。董仲舒如能教导好易王,那么就说明他有些能耐。可那刘非仍是个想入非非、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当他知道卫青大破匈奴之时,居然手脚都痒痒起来,他也想带兵到北方战场上去,与匈奴决战一番,与卫青比比高低。不知董老夫子的心思用到哪儿去了,居然没有相劝,任他一封奏简,直达武帝手中。
武帝看了江都王的奏书,不禁勃然大怒。朕的天下,打与不打,用得着你来考虑吗?朕的理想是成为武帝,难道你易王要在我武帝面前出尽风头?你以为匈奴单于便是吴王刘濞,你想捉就捉得了?让你领军与匈奴相战,如果兵败,你可以夹着尾巴溜回江都,让朕来收拾残局;如果胜了呢?你已经贵为藩王,朕还有什么地方安置你?难道与你裂土而治?或者兄弟两个共理天下?你要把“天子旗”插到长安来?干脆你把“易王”二字,改作“易主”罢了,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枉比朕长了十多岁!还有那个董仲舒,你这个相国是怎么当的!你口口声声说要独尊儒术,你的儒术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教人私欲膨胀?易主心切?想到这里,武帝将易王所交的奏简扔在地下,然后一声令下,让杨得意传来严助和几位博士,把董仲舒所献的国策统统找出来,看看他的学说之中,是怎么对待战争和边关之事的!
严助和几个博士有学儒的,有学道的,还有学阴阳五行的。他们在董仲舒的所有著作中搜寻剔找,只见竹简之中,写满了君权神授、仁义道德、天人感应,偏偏没谈到军事和战争。看着武帝那急切的样子,他们终于在竹简中找到一句和武力有点边的话:“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武帝拿过这块竹简,一股怒火又涌上心头。只有杨得意知道皇上心中的秘密,那就是能当武帝,是他心中最大的志向!这董老夫子,怎么会说“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女人才美,美而未善,岂不是冥冥之中扎皇上的针么?杨得意当时一急,便让一个小太监去找东方朔。
等到东方朔来到殿前,只见武帝正让严助起草诏书,要废江都王相国董仲舒为庶人,至于怎么处置易王,一时尚未想好。东方朔大惊,问武帝道:董仲舒又玩什么花样?武帝将易王要领兵作战和董仲舒“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几块竹简往东方朔面前一摊,没再说话。
东方朔简单地看了几眼董仲舒的竹简,他以为易王虽是一时意气行事,却也表明他的内心野心未泯。董仲舒居然未能教好易王如何恪守君臣之道,真是天大的讽刺。他又拿起董仲舒那块“武尽美矣,未尽善也”竹简,上下文看了个仔细。他发现董老夫子所说的“武”,一不是指战争,二也不是影射“武”帝,他指的是周武王时演唱的一种战争乐曲,名为《武》曲,所以才说“武尽美矣,未尽善也。”于是他把武帝拉到一旁,悄悄地将这些向皇上详细解释。
可武帝心中的愤怒犹自未平。东方朔说:要论政见不一,我是最烦董仲舒的;可是皇上,你不能因一句无关的话而将一个大儒贬为庶人啊!这和儒者到处宣扬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不是相去太远了么?何况江都王刘非因请战而露野心之事,只可提防,不可大做文章呢?
武帝后来让严助重新写了诏书,将董仲舒撤去江都王相国之位,贬为中大夫,爱到哪儿去哪儿,反正皇上不再给他任何实际职务了。
一个能和皇上直嚷直叫的黄老信徒汲黯被贬了,还有一个靠著书立说来影响皇上的大儒也被贬了,朝廷之中,只有一个时庄时谐,时怒时悲的东方朔,在皇上面前还是言听计从。可是大家都知道,东方朔就像一个能将死牛的骨头装在活牛身上的神者庖丁,谁能学会他那一套呢?勇武者如卫青,狡慧者如张汤,还有那个近来皇上颇为赏识的主父偃,一个个全都自愧弗如,至于那些没有几把刷子的,当然也就向后缩了。
从而,武帝的活动中心,便由未央宫转向了建章宫。
建章宫在长安城外,上林苑就在边上,而且武帝的众多美女,都在那里安身;还有,他近来最喜欢的“仙人”李少君,正在那里的一个秘密地方为他炼丹。
已近而立之年的汉武帝,在改元之后,顿时觉得心里一片轻松。卫子夫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立了太子,在刘家诸侯中昂首挺胸,再也没有“无后”的空荡荡的感觉。而皇后卫子夫,和过去的阿娇比起来,是那样地贤淑,她从来不管武帝的事情。皇后的哥哥卫青,是如此英勇无敌,将匈奴打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一洗高祖留下的遗恨。母亲的身体不行了,再也不想多管儿子的事情,他这个皇上当得有些随心所欲。
然而他依然心有宏愿。他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司马相如遗下的“封禅书”,时不时地翻动着他心中的波澜。秦始皇曾经到泰山封禅,那是在他派大将蒙恬击败匈奴之后。可我武帝虽有卫青,但匈奴未灭……
他还觉得,自己身体不像前些年那样精力充沛了。卫子夫刚来时,他是个永远都不会疲倦的雄狮。可这几年,又幸了几个美人,觉得自己已不如以前,至少不能一夜吼上他几次了。好在李少君来到之后,给他炼了不少仙丹,说是服了它可以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当然是最好的事,可武帝觉得服了这药,自己的性欲一天一天地增强,有时连卫子夫都说承受不起了,于是便将他推到宫外,由他在建章宫内养三千佳丽、五千美女去。
他的心中,有时仍有些空虚。这空虚来自汲黯的被贬,耳朵边少了个刺儿头;这空虚还来自东方朔的话少了,武帝要他在李少君的帮助下,恢复神仙的记忆,可他却成了不叫就不到的人,远非过去活络。是因汲黯被贬,他心里不太痛快?还是又有了新的主意,准备对付李少君?或是东方朔过新年后娶了个新的小妾,也力不从心了?
武帝觉得,空虚还来自丞相的身上。这个公孙弘,是个最听话、最不碍事的丞相,武帝有时觉得他是历代皇朝中最好的丞相。于是他下了一道旨意,取消祖宗时留下的那条规矩,丞相是文官,没有必要非要封侯,才能拜相!这样,公孙弘便成了汉代第一个没有侯爵之位便当了丞相的人。可武帝却又觉得,自己可以无为而治,丞相和大臣则不能无事,无事就会生非。
而且,和秦始皇时候相比,自己朝中能干的人才还不算多。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重读东方朔的书简时写下的诏令。于是决定,把大臣们马上叫到一起,让他们动起来。
“得意。”武帝叫道。
“奴才在。”杨得意虽然三十出头,但也有一些所忠的老成持重的样子。也许是身上激素太少的缘故吧,他开始发福了。
“让丞相和文武百官,赶快上殿,朕有事要吩咐。”
“奴才遵旨。只是……”杨得意有话想说,但不敢开口。
“可是什么?”
“皇上,您不是下诏了,说丞相议事,除休沐之日,一天不可中断;而非重大之事,皇上不必过问,三日一朝即可吗?”
“那我问你,今天是第几日?”
杨得意掰着指头算着。“皇上,前天张汤送来几个姑苏美人,您不是还在这儿见他的吗?”
“不管那么多,朕要今天上朝,去未央宫!马上都给我上朝,朕有诏令发布!”
“是!奴才遵旨!”杨得意不敢再说,忙下去传令。
未央宫内,群臣毕集。三遍万岁叫喊完毕,众臣还在等着皇上的“平身”二字出口,不料得意却尖声尖气地念起诏书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汉室大统,首以用人为要。朕登基伊始,就令四方举贤人,纳良才。十多年来,英杰之士,或自荐于朝,或郡国保举,或大臣引见,或朕自擢用,一时人才济济。然而朝中郡国,虽已人满,但忠孝且才卓者,有能且廉洁者,尚不足用。吏不乏人而缺廉者;野有遗贤未得录用。朕今再告天下郡国,各等官吏,必向朕保举忠孝廉直之士,尤以能理财治国者为要。钦此。”
一声“钦此”便是“平身”。诏令刚毕,朝臣纷纷起来,有的开始议论。
丞相公孙弘跨步向前,再跪而言:“皇上圣明。臣以为,皇上刚即大位,就重用儒者。儒者天下之师也。然而时至今日,天下仍有不尊儒生之人,朝中且多杂学之士。臣以为,皇上要举孝廉,就要以吾师董仲舒之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由此之道,天下方可大而一统,人心方可一而化之啊!”
听了这话,朝中的议论就更多起来。
东方朔开始不动声色,但见众人只议论,不言语,便向太史公和卫青等人多看了几眼。
太史公司马谈颤颤巍巍地走向前来,艰难地跪下说:“皇上,臣位忝太史,为汉作纪。然臣信奉黄老之学,依丞相之意,不是儒者,就要罢黜。如丞相之言,老臣不是儒生,可也要交出这只史笔了!臣请皇上许臣辞官归田,颐养天年!”
汉武帝一看老太史要撂挑子,那哪儿成?忙说:“老太史请起。朕可不能没你啊!”
主父偃也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看到有人带了头,他岂能不跟着上?“皇上,臣持纵横家之言,更被儒者视为异端邪说。老太史不干了,臣也请辞!”
张汤赵禹两个如今是一正一副的廷尉,正主管制订各项法律,知道皇上离不开他们,便也上前奏道:“皇上,臣等以法治国,更非儒者,请皇上恩准辞呈!”
没有说话的大臣们纷纷上前跪下,说道:“皇上,我等尊奉墨子和农家、阴阳学说,也请皇上开恩!”
卫青和公孙贺等一班武将,本来就不愿与人朝上相争,看到众大臣如此请辞,就向东方朔看了一眼,东方朔使了个眼色,卫青等人也上前说道:“皇上,我等学兵家学说,请皇上恩准解甲归田!”
朝中大臣,相继出列,只有东方朔和公孙弘,一左一右,两个独立。
汉武帝左顾右盼一下,发现这又有点像当年的董仲舒与东方朔之争,而公孙弘念念不忘“独尊儒术”,倒也有其恒心。可东方朔怎么不争了?他怎么会老实?朕前不久才贬了董仲舒,儒术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朕不明白?武帝最佩服高祖刘邦所为之一,就是他当着众位将领的面,把大儒叔孙通的帽子拿过来,在里面撒了一泡尿!想到这里,他大笑了。
“哈哈哈哈!都起来,都起来!朕只说要举孝廉,并没说只用儒生哇!丞相,看来朕要按你的说法,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喽!还好,还好,还有一个东方爱卿,不愿离朕而去。东方爱卿,你几时也洗面革心,做起儒者来了?”
东方朔却独自在一边,自言自语,并不回话。
刚起来的大臣们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东方朔,朕问你哪!”汉武帝有点急。
东方朔装作一愣,然后向前一揖:“皇上,刚才他们都跪着干什么啊?”
汉武帝心想,八成东方朔的记忆要回到仙人中去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走神?不管他,朕要看看,他在想什么。“朕问你哪,你不回答朕的话,嘴里嘀咕些啥?”
东方朔说:“臣想起了司马迁告诉臣的一曲里巷歌谣。”
“里巷歌谣?你好兴致。说来,朕也听听!”
东方朔严肃地走上前来,说声“臣遵旨”便声情并茂地吟诵起来:
举大儒,不知书;荐孝廉,父别居。
贤良方正逛妓院,欺师灭祖享俸禄。
不用说公孙弘大为恼火,就连汉武帝也不相信。“东方爱卿,有这种里巷歌谣?是你自己编的吧。你给朕解释释,都是什么意思?”
东方朔慢慢前来。“皇上,这‘举大儒,不知书’,就是说如今的大儒并不真正地了解《尚书》。
不信您问问公孙丞相,那《尚书》一共有多少篇?“
汉武帝惊讶了:“丞相,难道你真的不知?”
公孙弘振振有词:“皇上,这个难道臣还不知?《尚书》是我儒家立学之本,五经之一哇!
臣师董仲舒授学,开宗明义就讲《尚书》二十九篇,这连小孩子都知道啊!“
东方朔却大叫起来:“错啦,错啦!皇上,这就是‘举大儒,不知书’。”
武帝也知道,窦婴当年教他时,也说是二十九篇。东方朔在搞什么鬼?他知道的会比别人多?
可武帝不敢否定东方朔之见,便问:“依你之见,是多少篇?”
东方朔心平气和地说:“皇上,现存人们都看到的《尚书》二十九篇,是秦时有个叫伏生的老人背出来的。那伏生年纪大了,耳朵也聋了,眼也花了,口齿还不清楚。如今儒家所信奉为治世之宝的,就是那么个《尚书》。”
“《尚书》是伏生背出的,朕当然知道。照你说,还有新的《书》经传世?”
公孙弘插进话来:“皇上,东方朔一派胡言,难道他能编出新的《尚书》来?”
东方朔马上接过话来:“不错!皇上,臣只知,《尚书》为上古有文字以来治国方法和事情的记录,远不止他说的二十九篇。因为战乱频仍,现在存下的不多。就在我朝,还有人知道《尚书》在四十篇以上!”
公孙弘心想,好一个东方朔,纵然你是神仙,恐怕造出《尚书》,也不容易吧!于是争辩道:“皇上,东方朔为了贬低臣和臣师,故意出此胡言,欺骗皇上!”
武帝一笑:“东方朔,这回朕先说好,不准你再说‘东方朔蒙蔽皇上无罪了’哇。”
东方朔也笑了起来。“不用,不用!皇上,孝文皇帝的护陵人,姓田。他们祖孙二人所在不远,他孙子田千秋,就能背诵四十多篇《尚书》呢!臣十多年前就知道,不信,陛下亲自去看!”
武帝知道事出有因,好像东方朔以前曾给自己提过田千秋的事。他不想就此多追,东方朔肯定有备而言。他一转话题:“好!东方朔,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你再给朕解释,下面的歌谣是怎么说的?”
东方朔一看武帝转舵,心中就乐。他便顺水推舟:“‘荐孝廉,父别居。’就是说,有人给陛下举的孝廉,却老早就把他老爹赶出家门了,还称什么孝廉呢!”
汉武帝大惊:“果有这样的人?”
“皇上,您刚即位时,有个廷尉叫做宁成的,您还记得吗?”
汉武帝想了想:“朕当然记得。他让朕给赶走了啊?”
东方朔答道:“对。他就是当年丞相许昌荐举的‘孝廉’,他的父亲,就是被他逼到别处而居的!当年因他陷害卫青兄弟,皇上将他削职为民的。可他将父亲赶出家门之罪,至今未治哇!”
武帝摇了摇头:“朕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顽劣,禽兽不如的人。传旨!”
杨得意急忙点头:“在。”
武帝说:“将那宁成,贬到万里之外南荒之地!”
“是!”
汉武帝回过头来:“好!东方朔,接着给朕解释下面的歌谣!”
东方朔说:“这‘贤良方正逛妓院,欺师灭祖享俸禄’嘛,臣就不用多说了,反正臣做事都在明处,一年一个娶回家里。可那妓院,皇上既然允许它开,就不能禁止有人去哇。不然,它不就没了生意了吗。”
武帝知道他话中有话,因为自己前不久就在主父偃的带领下,去过妓院一次。他又将话题一转:“别说这些啦,‘欺师灭祖享俸禄’是指什么人?”
主父偃这时及时上前一步:“陛下,眼前这位大儒,在丞相位置空下来时,不是推举自己的老师董仲舒做丞相,却把好官自己为之,难道不是‘欺师灭祖享俸禄’吗?”
汉武帝此时又大吃一惊,“原来那歌谣所唱的是公孙丞相?”
主父偃抢着说:“正是”。
“什么正是!”武帝却不干了:“公孙丞相是朕要他当的,怎么能叫‘欺师灭祖’呢!”
东方朔也不相让:“皇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