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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卫青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既出,卫青清醒了许多,心里也明亮了许多。一向沉稳的他,今天要作出冒险之举!他命车骑将军苏建,领两万兵马在左,作出准备西向之势,实际上是牵制匈奴主力,将他们与太子于单隔开,不让他们在紧急时刻互通情报;命步骑将军公孙贺率三万兵马,与匈奴太子形成对峙之势,只许围住,不许进攻;又派快马前往去雁门,告知李广老将军,出兵北向,不可深入,也不必与小股匈奴作战,只是设防,不让于单东进上谷、渔阳就成。
而卫青自己,却与强弩将军李沮和游击将军郭解,率五万精兵,衔枚疾走,夜间天冷时行军,白天暖和,就在沙漠堆中睡觉。夜行昼伏,三夜之后,天色微明之际,只见原是千里之外的五原城,出现在眼前。那五原哪里是城,只不过黄河边上有几十间房屋而已,可右贤王的大军,就在河边驻扎。大小不等的帐篷,整整堆满了大河南岸,晨曦之中,就像一大片蘑菇,初生于幽草之上!卫青悄悄算来,敌人约有十万之众。卫青传令,让战士们吃完最后一点干粮,喝光最后的水,然后将所有吃用之物,统统扔掉,下次再喝,就要喝北河之水!将士闻之,士气大振。饱餐既毕,卫青长剑一挥,汉军悄悄来到帐篷之前。只听战鼓齐鸣,喊杀声惊天动地。右贤王正在睡梦之中,汉家大军突然降临,哪里还能组织部下还手,急忙跨上自己的骏马,向临河方向逃窜。汉军挑开帐篷,如切瓜削薯,快意砍杀,可怜匈奴右贤王手下的十万将士,转眼之间,有一半身首异处。帐篷在后边的,许多人来不及穿上盔甲,纷纷仓皇上马,夺路而逃。哪里有路?只有大河!河水迅猛且寒冷,又有一半将士,于河中纷纷落马。只听河水咆哮声、匈奴将士哭叫声、汉军喊杀之声和战鼓之声,交织成一片,那战场上的马蹄之声,谁都听不见了!
卫青纵军渡河追击。两个时辰过去,汉军杀得连马的眼睛都红了。
太阳高高地升到头顶,卫青与郭解、李沮三人,仅有李畏虎和两名护卫随从,依然飞马前奔,想生擒右贤王。转眼之间,只见又有几处房屋,卫青心想,这便是临河了。右贤王果然在此整顿兵马,见汉军追到,便令刚刚聚集在身边的六员大将和十名亲兵,全部上前,敌住卫青六人。那六员战将甚是凶猛,且自清晨至今,未与汉军交手,于是抖擞精神,再率十名亲兵,与卫青六人展开血战。
卫青、郭解六人被围其中,毫不惊慌。只见郭解右手持刀,左手伸入靴中,倏地抬起,早有三支短剑飞出,三个匈奴亲兵,应声而仆。匈奴战将见有暗器,吃了一惊,早又有二人,分别被卫青和李沮,用长枪挑下。匈奴将士反应也很迅速,急忙纵马向前,十一人全部插到汉军之中,让郭解的暗器失去了作用。卫青与李沮,每人接住两个,李畏虎与卫青的两个侍卫,与四人接战;而郭解则被三个匈奴将士围住。匈奴将士受压已达两个时辰,此时摆出拼命的架式。一个将领纵马上前,刚要与郭解交战,只见一道寒光,自己的耳朵飞向天外。他大叫一声,刚要躲避,又见一颗头颅,迎面飞来。掉耳朵的急忙逃跑,那郭解也不追赶,又将余下的一位,一刀刺入心脏。郭解转过身来,纵刀便向围住卫青的两个砍将过来。那两人未能战得胜卫青,又哪里招架得住郭解?大刀起处,那个只戴铁盔,身未及甲的战将,竟被郭解拦腰砍为两截!卫青长枪一挑,另一个咽喉早被刺穿。不料此时,那个掉了耳朵的匈奴将领,躲在远处,对准卫青,施放冷箭。李畏虎在一边看到,大叫一声,纵马向卫青靠近,只听“呀”
的一声,那箭正中李畏虎的面门。卫青大急,忙将李畏虎提在自己马上。那边的李沮结果掉了一个,另一个本事却很了得。可是转眼之间,他见到许多伙伴全部没了,便急向李沮使出恶招,逼得李沮连躲几下,刚要回敬,那匈奴将领却纵马而逃。李沮拿过弓来,刚要搭箭,只见郭解右手一挥,一把小小的尖刀如鹰掠过,嗖地一声,直向那人后心飞去,李沮的手还未离箭囊,就看到那逃走之将已跌落马下。李沮回过头来,喝令余下之敌投降。不料两名侍卫兵所对付的那四个人,全是右贤王的亲兵,一个都没有降意,气得郭解和李沮三下五除二,统统将其剿灭。
卫青将李畏虎放到马下,只见他箭入右颊。脸上已是剧肿无比,且发黑发青。卫青知道,这是毒箭,已有生命危险了。郭解也急忙过来,拿出解药,但此时已是无济于事。李畏虎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师傅,竟然笑了一笑,闭目而归。
卫青大悲,脱下自己的战袍,盖在李畏虎身上,他伸手去抓一把土,想看看能否将李畏虎用土掩埋,只见鲜血所染,没及草根。卫青闭目摇首,仰天长叹一声,鸣金收兵。
卫青挥泪葬完李畏虎,与郭解、李沮三人纵马再往前行,匈奴右贤王,早已不见踪影。再往前追,只见又一条大河挡住去路,河水之汹,胜过前者。河中还有几对人马,在浪中翻滚,分明右贤王已经渡河而去了。卫青令所有将士,不得再渡北河,只将河套里面,所有匈奴兵马,全部俘获。半个时辰以后,李沮来报,从清晨迄中午,共斩匈奴七万余众,生擒二万余人,得马三万余匹,河套之内,再无匈奴负甲之兵。
卫青给李沮精兵二万,战马三万,守住五原,自己与郭解,率三万得胜之师,回过头来,南下增山。行至路上,苏建派人来报,说匈奴的主子军臣单于已经死去,伊稚斜密不发丧,只等太子的动静。卫青闻之,便料定匈奴不可能派出大兵前来还击,而匈奴太子于单之境,可悲可悯。想到这里,不禁情动于中,于是命已疲之师,原地扎营,休息待命。
一觉醒来,天已黄昏。卫青起身,来找郭解,只见郭解正与一名降将交谈。那名降将原是汉人,曾随郭解门徒习武,被俘之后,听说郭解在军中,特要相见。郭解问他几句,得知果是自己徒弟所收弟子,名叫马清河,于是便将他唤出,到自己帐中。卫青来到,那人伏身便拜。
卫青正为郭解失一门徒而悲伤,见郭解于军中再得门徒,心中稍感欣慰。他突然问道:“你在匈奴,已有几年?”
马清河答道:“四年前被掳,三年前被匈奴人逼娶单于宗室之女,然后随右贤王从军。”
“匈奴之语,你知多少?”
“匈奴之语,大都能说,只是不能行文。”
卫青大喜,转身回拜马清河。马清河大惊:“大将军如此看重,是否有要事需小人效力?”
卫青笑了。他已知道,匈奴太子于单,在增山有五万人马。八万汉军如从三个方向全力攻城,一天之内拿下增山,当然不在话下。可卫青不忍再屠这座山城,更不忍让匈奴太子雪上加霜。
他想让匈奴太子知道自己所处之境,既回不了王庭,又不能与汉军作战,唯一良策,是投降大汉。这样,卫青可以兵不血刃而收回黄河之南,匈奴也会因此而处于理屈势劣之地;伊稚斜虽可坐而称帝,但对大汉再开兵衅,理所难容;汉与匈奴的关系,一下子会完全转化过来。
郭解和马清河明白主帅之意后,二人连声叫好。马清河更觉得卫青乃大仁之人,于是称自己与太子曾经谋面,便亲自请命,去增山城中说服太子投降。郭解闻此,请卫青让他与马清河同行。卫青大喜,当晚备宴,为二人饯行。
却说匈奴太子于单在增山城中,焦急不安。一方面,他的父王到底是病重,还是已经死去,他得不到可靠的消息;其二,他未能承命,到上谷、渔阳一带攻击汉师,反被汉军围在增山,即使回朝,也难以向父皇交待,而自己的叔叔、丞相伊稚斜更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然而让他奇怪的是,小小增山,方圆不足二里,而汉军却围而不攻,已达五日。卫青大旗,飘在城南,而卫青本人,也不曾出现。这天中午,他正在军中苦思,突然他的亲兵,带来一个从五原逃出的右贤王将领。那人见到太子,便哭拜于地,告诉他说,右贤王十万大军,被卫青打得七零八落,右贤王本人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太子大惊。原来卫青不在围城军中,而是绕到他的后面,将右贤王的主力灭掉了!卫青本人,又率得胜之军,挥师南下,在城北三十里处驻扎!听此消息,于单不禁浑身发抖。自己的五万人马,根本无法和右贤王相比,又怎能与卫青对抗呢?于单啊,于单,父王仅你一子,取名于单,将此二字颠倒过来,便是单于,父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本是要你作匈奴王位的继承人啊!无奈自己不好武功,不喜杀戮,不愿与邻国相争,于是叔叔伊稚斜便再三进谗,说自己全无父王的血性。父王恼怒,分我五万兵马,让我从汉兵虚弱之处进攻,一来是练胆量,二来是让伊稚斜看看,于单可以统兵。
无奈于单实在不是这块材料哇!如今父王是死是活,无从得知,而狡猾的右贤王,本来是想坐山观虎斗的,没料到也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可我于单,怎么办呢?
正在此时,亲兵又报:“丞相派大将伊稚正,前来增山,有要事相告!”这一下子,于单心中更是着急。那伊稚正是伊稚斜的长子,按说是自己的兄弟,可此人生性暴烈,杀人成性,武功之高,在匈奴无人能比。伊稚斜之所以敢于逼迫单于挤兑太子,便是有此子为其前趋!如今伊稚正前来增山,说明他的父亲那里已经一切搞定,而自己的父王,可能归天西去了!
伊稚正来此,是让我回去呢?还是要在这里解决我于单?不管怎样,于单啊于单,你的大难临头了!
他还没有决定见不见伊稚正,突然亲兵又报,说有故人来访。故人?是谁?先见一下吧!
原来这个故人,他根本不认识。此人衣着是匈奴人打扮,举动倒像汉人;而跟他前来的那人,小小的个头,分明就是汉人!
“你是谁?说是故人,为何我不认识?”于单问道。
“在下马清河,乃王室驸马。三年前,大王将十六阿哥家的四妹嫁与一个汉人,太子殿下,您还记得么?”
说到这儿,于单终于记得了,匈奴王室的公主,只有两次下嫁汉人,一次是十来年前,自己还十来岁时,有一个汉家使者,在从西域大月氏返回长安的途中,被匈奴巡边之将捉住,听说他叫张骞,父王将九阿哥的长女嫁给了他;另一个就是三年前,父王又将十六阿哥家的四妹嫁给一个姓马的汉人,听说他是个技艺超群的武师,当年在大王面前,和伊稚正打了个平手。他的到来,也许是件好事呢!
于是于单太子急切地问:“你便是当年与伊稚正打个平手的马驸马?”
“正是。小臣见过太子,太子殿下见人太多,难以记住,只要您看看我这把短剑,是否是大王赐婚时所赐,殿下便可知晓。”说完马清河将那短剑拜献上。
见到父王所赐之剑,于单有何疑虑?他向马清河深深一揖,聚于眼眶中的许多泪水,竟然一下子流了出来!
马清河和郭解也甚为吃惊,他们没想到堂堂匈奴单于之子,马上驰骋之国的王子,竟然会如此软弱。难道他已经知道其父王已死的消息?马清河便问道:“殿下有何悲伤之事,如此伤心落泪?”
于单擦了擦泪水,说道:“驸马不知。父王重病在身,我却离他而去,军功未立,不能还都,又被汉军两面围住。而丞相又派伊稚正将军前来,本太子以为,凶多吉少,所以伤心落泪。”
“伊稚正那厮也来了?”马清河问道。
没等太子回答,只听一声大叫:“何人无礼,敢于这样称呼本将军?”原来那伊稚正,不请自到。只见他身材高大,遍着盔甲,全然一副战场领兵的劲头。
马清河自知失言,只好应承:“末将不知将军到来,言语唐突,有所冒犯,请将军恕罪。”
伊稚正倒不理他,只将眼睛盯住郭解,死死地看了半天。有个汉人装扮的在此,他不由得心中生疑。待看那人其貌不扬,他也就以为,这是马驸马的随从,也就罢了。
其实,太子于单也是这么看郭解的。郭解不懂匈奴语言,只能根据他们的表情、手势和眼神来理解,所以更有点痴呆的样子,因此所有的人都没把他当作一回事儿。
伊稚正对着太子于单,厉声问道:“大王身患重病,让我前来迎接太子回朝,将把大位传让太子。不知太子是何缘故,迟迟不见本官?”
于单说:“兄长不要见怪,只因马驸马早到一步,于单正与他说话。”
“马驸马,右贤王一个人跑回大王跟前,听说他所有的兵马全被汉军吃掉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伊稚正转向马清河。
马清河知道伊稚正是自己的死对头,反正这里是太子的军中,伊稚正不过三五个人,索性揭穿他的计策!于是冷笑一声:“伊将军,我是来保护太子的。刚才你不是说,要请太子回宫继位吗?不知这是谁的主意?”
“谁的主意?是父……不,是大王的诏命啊?”伊稚正没料到马清河会如此问他,急于回答,有些心慌,便将其父伊稚斜的主意露了一点出来。而这,恰被多疑的太子听到耳朵里,记在了心里。
“恐怕这是丞相的主意吧。”马清河要揭其底,但又不愿将单于已死之事,轻率地告诉太子。
“你放屁!”伊稚正对马清河从来都是怀恨在心,这两年,他一直就苦练内功和暗器,想把这个对手搞掉。无奈单于将马清河派到了右贤王的帐下,有意让他们两个避开。
“那将军你说,大王他怎么样了?”马清河沉住气,再问。
“大王他好着呢!正在等候太子回宫!”伊稚正这回说得很顺溜。
“恐怕大王已经不在其位,你说的话,是丞相的主意吧。”马清河再逼一步。
伊稚正再也无法忍受,对着马清河大叫:“你这个不知死的汉人,老子今天要你的命!”说完,拔剑便向马清河刺来。
那马清河又是吃素的?以剑相迎。二人在太子和郭解等人面前,你来我往,大战五十回合,分不出高低。郭解毕竟是高手,他看得出,那伊稚正的内功,实在马清河之上。但在马清河还能招架之时,自己是不能出手的。
太子于单心中大乱。从刚才伊稚正露出的话语中,他知道,父王已经归天了,丞相已经布好了一张网,准备捉他。伊稚正此行,正是押他回去。想到这里,他倒坦然了,只希望马清河能将伊稚正制服。
伊稚正见五十余招使出,自己仍不占上风,便想用暗器杀死对手。他看了对方一眼,将右手的剑加快进攻速度,同时将左手拿回胸前,向怀中一摸。
“暗器!”郭解大惊,叫了一声,刚刚出口,只见二物已出,一个飞向马清河,一个向自己飞来!他手疾眼快,用手一接,一把飞镖已在手中。再看看马清河,他已倒在地下!
郭解飞身而起,截住伊稚正,两剑相对。那伊稚正本来没把他放在眼中,可当他看到自己的暗器能被接住,便不敢对他小觑,直接将剑向他的要害之处刺将过来。
于单和众人急忙将马清河救起,那暗器正中马清河当胸。由于只穿便服,伤势严重。
这边郭解与伊稚正交战,却让众人眼花缭乱。一个是魁梧高大的匈奴人,另一个却是短小精悍的汉人,两把利剑,一高一低,一个是横批斜砍,另一个却闪转腾挪,应付自如。那伊稚正开始还以自己的个头大,占点优势,十招之后,眼看只有招架的功夫,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的三位随从见状,都冲上来,将郭解团团围住。而于单等人,均与郭解无关,本来又是懦弱,有谁愿帮汉人一把?
看那郭解,面对四名匈奴高手,毫无惧色。他将手中的剑快速舞将起来,剑锋之烈,只见一团白光,紧紧罩住自己,白光之内,时而亮光刺出,犹如电裂密云,雷击无声,压向伊稚正等人。那伊稚正刚才是暗器得手,此番见近他不得,便又施出暗器。不料这一招对付别人尚可,对付郭解,岂不是班门弄斧?郭解手中的剑看起来像飞,实际上每一个光点都有来意,都藏杀机。那只飞来之物,“铛”的一声,击到剑上,换了个方向,径向伊稚正的一个随从击去。只听“哎呀”一声,那人应声倒地。他身边的另一随从吃了一惊,稍作停顿,便被郭解的剑划过脖子半边,眼看着一个脑袋向右偏去,然后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倒在旁边的柱子上,颈中之血沿着柱子向上直喷,泉涌一般上了房顶。那伊稚正,转眼之间见到失去了两名侍卫,不由得大叫一声,连人带剑,径向对面的一团白光滚将过来。郭解也吃了一惊,悠地一跳,飞身挪到柱子另一端,顺脚一踢,那喷着血的肉泉便向扑过来的伊稚正倒下,势头已减的血注直向伊稚正喷去,伊稚正只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