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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理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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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地上,他从阻隔在我们之间的粗大铁栅中把手尽量往外伸。他身陷囹圄之中,前后左右和上下都是铁栅。他在这个小小的监舍里至少已经呆了10年。这10年除了极端的无聊就是间歇的恐惧和痛苦。他的笼子里除了一只给他坐坐的旧车胎,其他什么也没有。他没有机会跟他的同类交往。我审视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仇恨,只有感激,因为我停下来跟他说话,打破了他那可怕而又难熬的单调生活。他轻轻地抚摸着我那薄薄的橡皮手套前面微微突出的指甲。那双手套是他们给我的,此外他们还给了我面罩和纸帽子。我把手伸进笼子,他的嘴里发出啧啧声,轻轻地抚摸着我手腕上的汗毛,然后把我的手套扒了下来。
    “乔乔”的母亲是在非洲被猎杀的。他还能记得那段生活吗?我心里纳闷。他有时候是不是会梦见那一株株大树、那吹得枝叶轻声作响的微风、小鸟的呜叫,还有母亲那温暖的怀抱?我想到了“灰胡子戴维”以及贡贝的其他黑猩猩。我再次看了看还在抚摸我的“乔乔”,我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一天的时间怎样度过,在什么地方度过,跟谁一起度过,他都无权选择。森林中柔软的地面和树上用枝叶搭起的舒适的窝,已经与他无缘。大自然的声音也已经与他无缘:他听不见小溪里的潺潺流水声,在暗绿褐色的森林中传来的哗哗的瀑布声,从林中穿过的风声和枝叶发出的飒飒声,也听不见叶子上蠕动的小动物的窸窣声,远处的山丘上黑猩猩发出的清晰的叫喊声。
    “乔乔”很久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这个世界。现在他呆在我们为他所选择的世界之中。这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冷酷凄凉的钢筋水泥的世界。他听到的是咣当咣当的铁门声和关在地下室内的黑猩猩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叫声。这是一些可怕的声音。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世界,没有可看的东西,也没有可玩的东西。没有手指轻柔抚摸所产生的舒适快感,没有朋友们早晨见面时的拥抱、亲昵和问候,没有可以展示雄性强健体魄的机会。“乔乔”并没有犯罪,可是他却被终身囚禁。我感到惭愧,因为我是人。“乔乔”从铁栅里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面颊,摸了摸我流淌下来的泪水。他在手指上闻了闻,看了看我的眼睛,然后继续抚摸我的手腕。我想象到圣方济各仿佛也站在我们身边,也在流泪。
    任何想使动物生活得到改善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一些人的批评,因为那些人认为在一个人类还在受苦受难的世界上,这样的努力是明珠暗投了。我在美国旅行时所遇到的一位妇女就持这样的看法。那天正巧是我过生日,当时有人为我开了一个使我颇感惊喜的小型生日宴会。明媚的阳光和春天的花朵使人的心里发出微笑。突然女主持人有几分担心地走过来,指着一位刚刚到场、脸绷得紧紧的妇女对我说:“她有个女儿心脏有毛病。他们对她说,她女儿之所以能得救,就是因为在狗身上做了许多试验。她属于‘支持用动物做试验的组织’。”我熟悉那个组织,事先得到提醒,我也很高兴。我预期会有麻烦事出现。果然,那位妇女很快来到我面前,接着就劈头盖脸地数落我,说什么如果要照我说的,她女儿早就死定了,还说我这样的人使她感到恶心。她的恶意攻击简直像连珠炮,周围的人感到很尴尬,都纷纷退避。最后,等我终于有机会说话的时候,我告诉她说,我母亲的心脏上就移植了猪的瓣膜。那瓣膜是取自屠宰后供应市场的猪,可是手术程序却是根据在实验室猪身上所做的试验。我还跟她说,“我也很喜欢猪,猪的智力跟狗差不多——而且往往有过之。我非常感谢那头救了我母亲命的猪,感谢那些为手术成功而受到痛苦的猪。所以我愿意尽我的努力来改变猪的生活条件——包括实验室里的和农场上的。难道你不感谢那只救了你女儿一命的狗吗?我们要努力找到其他方法,目的是为使未来不再用狗——或者猪——来做试验品,难道你不愿意支持这样的努力吗?”
    那位女土看着我,张口结舌了一阵,然后说道:“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脸上的敌意和怒气已全然消失。临了她说道:“我会把你说的话告诉我们组织里的人。”
    用动物做试验是个极有争议的问题。这种争议在那些关心动物的人土看来毫不奇怪。为了科学事业,为了增进人类的健康、挽救垂危的生命、确保人类的安全,为了验证研究人员的假设,为了教学的需要等各种目的,动物们受到的侵犯和惊吓是数不清的,有时受到的是极端的痛苦。为了检验产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就在田鼠、老鼠、豚鼠、猫、狗、猴子之类的动物身上做试验,就把许许多多东西注射到它们体内,或者强迫它们吞下,或者滴进它们的眼睛里。医学院的学生在学习做外科手术的时候,就是以动物做试验品,新的手术操作程序也要先在动物身上做试验。为了试验烧伤治疗技术,就要让动物身上出现大面积的一度烧伤。为了对吸烟、吸毒、摄人过量脂肪等等对人这种动物的影响有更多的了解,其他动物就被迫吸人大量的烟气、吸食毒品或者让它们摄入过量食物。为了了解生理系统,科学家们把电极插入动物的大脑,使它们变聋、变瞎,把它们杀掉,对它们进行解剖。为了了解它们的心理功能,研究人员对动物进行各种测试,如果它们出了错,就会受到电击、不给吃、不给喝等惩罚,或者受到其他残酷的对待。简而言之,在科学的名义之下对动物所采取的做法,从动物的观点来看,就是纯粹的折磨——如果干这种事的人不是科学家,这种做法就是对动物的折磨。
    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深思动物研究的伦理道德含义。不论这样的研究对人类健康的好处大小,我们是不是应该这样对待动物?人类也是动物。在纳粹时期的欧洲,就曾经在活人身上做过试验。在其他一些国家,在其他一些时期,都用人做过试验,而有的被试者对试验的潜在危害还一无所知。对不经被试验者同意而故意进行试验的行为,我们感到震惊。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一个痛苦的试验不是在人类身上,而是在其他动物身上进行,我们的忧伤的程度就与我们认为那个动物所受到的痛苦程度有关。所以,如果我们知道各种动物的遭遇,那就好了。遗憾的是我们永远也做不到——即使人类对痛苦的理解也有很大的差别。同样一个过程,对某个人来说可能非常痛苦,而对另一个人来说不过是轻微的痛苦。然而,我们知道有些东西对人和动物所造成的痛苦是相同的,比如吞下毒药对五脏六腑所造成的疼痛。如果为的是让将来的人类免除某种痛苦,那么我们给健康的动物造成这样的痛苦对不对呢?这是一个我们大家都必须回答的问题。我们的各种回答将取决于:1)所涉及到的动物;2)我们对那种动物的了解;3)我们自己或者我们的亲人受到这种病痛折磨的体验。
    所幸的是,动物福利和动物权利运动日益发展,这促使人们在药物和医疗试验中努力寻找其他东西来代替活动物。遗憾的是,找到了这样的东西,而且其有效性也得到 (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的)认可,但却没有任何立法来防止继续利用动物来进行试验的做法。同样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要想新出台一项非动物试验程序,要越过层层障碍才能得到批准,而要想新出台一项利用动物进行试验的程序,批准起来障碍要少得多,而且也容易得多。对医学史上动物试验的贡献,人们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从这些研究中可以明显看出,动物对医学发展并不像动物试验支持者们所说的那样至关重要。此外,许多动物试验研究起了误导作用:一些药物的应用被推迟,有的长达数年之久,可是后来却证明它们对人类很有好处;一些药物虽然对动物伤害不大,但人使用之后却非常痛苦,甚至发生死亡。
    我认为,未来的一大挑战——对年轻一代的医学和兽医研究人员的挑战——是要找到一些东西来替代各种用于研究的活动物,从而永远取消用动物进行研究的做法。我们需要一套新的思路:我们还是不要这样说,尽管用一些动物做试验是很不幸的,但却是少不了的。我们还是承认这种做法是不道德的,早停止早好。让科学将其集合的智慧引向停止所有动物试验的方向上来。人类历史上有许许多多令人振奋的故事,说的都是创造难以想象的奇迹。
    当然,动物所遭受的痛苦,包括许多不必要的痛苦,很多都与科学有关。但是,因虐待动物而感到愧疚的却不仅仅是科学家。在集约化的粮食生产过程中,亿万个动物正在遭受难以言状的疼痛、苦难与恐惧。它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在笼舍里或者在囚禁状态下度过的,有时候则是走在不可逆转的通向被屠杀的道路,而最糟糕的是进屠宰场。野生动物仍在不断遭到猎杀,或者落人陷阱,或者被毒杀。在交易场上被买卖的动物,娱乐业中被训练从事表演的动物,宠物业中被繁殖的动物,种类之多,令人乍舌。还有不计其数的被当成工具使唤、受到近乎野蛮对待的动物。
    在过去40年里,对动物的养殖日益集约化。这是一种为求最大产出的生产装配线式的方法,但却被用到有知觉的动物身上。这种方法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大型农业企业公司应运而生,许多小型农场被弄得走投无路。我是在读了彼得·辛格所著的《动物解放》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他在书中详细描述了这种做法所产生的后果。在养鸡场,蛋鸡饲养密度很大,有时一只18英寸长16英寸宽的笼子里要养5只,有时鸡在笼子里就会自相残杀。于是就对它们进行“去喙”处理——把它们倒吊在长绳子上,依次送到机器前面,切去它们的喙。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而且残存的喙会给那些蛋鸡留下终身痛苦。书中还说,猪被养在小得几乎无法活动的圈里,站的地方是一块便于冲洗清除粪便的窄板。猪站得腿酸疼,变得畸形,加之缺乏活动,腿没有力气,在把它们拖到屠宰场的时候,它们那过重的躯体经常压得腿部发生骨折。产崽儿的母猪被用铁环固定起来,,一动也动不了——偶尔还会压死小猪崽。猪鼻子非常敏感(还记得法国那些采集块菌的猪吗?),真正使它们的鼻子遭殃的,是它们自身排泄的粪便臭气和尿臊气——即使我们人类不太灵敏的鼻子闻了也觉得受不了。我发现,喂养小牛的圈栏太小,那些牛在里面连身子都转不过来。它们被养在黑暗中,不见阳光,不接触铁质,为的是使它们的肉质白嫩。它们极度缺铁,所以就喝自己的尿液。
    我发现在吃肉的问题上,我的态度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我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肉,就仿佛看见一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动物,是为我而宰杀的,它仿佛成了恐惧、痛苦和死亡的象征——我顿时没了胃口。所以我就把食肉的习惯给戒了,成为素食者。这对我来说有一个好处:我的健康状况发生了变化。我发现自己体重变轻,浑身充满清洁的能量。我无须让自己的身体去区分什么是有用的蛋白,什么是那些动物活着的时候也曾想排出的废物。
    饲养供食用的动物还带来其他一些问题。成千上万英亩的热带雨林被砍伐后变成牧场,或者变成动物饲料的种植场。这种做法使得亚马孙河流域的土著居民失去了森林遗产,而且整个过程浪费非常大。据估计,1英亩月巴沃的土地,如果种植豌豆或者大豆,可以产出500到600磅植物蛋白。如果把这1英亩的土地用来种植饲料,而后用它来喂养宰杀后供我们食用的动物,我们只能得到40到55磅的动物蛋白。
    这里,我想说清楚:我并不谴责肉食的人——我只谴责集约式的饲养方式。我们的肉食者们——我的朋友大多数都是——所享用的肉,应当来自那些曾经生活得不错,而且是在尽可能无痛苦地被宰杀的动物。难道我们不能为那个为我们而献身的动物亡灵作点祈祷吗?古时候的人们尚且这样做了。土著的居民现在依然这样做。任何使我们回到与自然界发生关系的小事,任何渗透到所有生命中的精神,都有助于我们在道德和精神演化道路上的进步。
    如果我们承认人类不是惟一具有个性特征的动物,不是惟一能进行理性思维、解决问题的动物,也不是惟一能体验欢乐、悲哀和绝望的动物,尤其不是惟一懂得心理和肉体痛苦的动物,(我希望)我们就不会那么傲慢,也不会那么坚定地认为只要能对人这种动物有利,就可以绝对有权随意地利用其他的生灵。诚然,我们人类是很独特的,但我们也不像旧观点所认为的那样,与动物王国的其他成员有多大的不同。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少一点傲气,对与我们共享这颗星球的可爱的动物,特别是具有复杂的大脑和社会行为的动物,包括我们了解较多的狗、猫和猪等,我们应当另眼相看,尊重它们。尽管我们现在只是猜测其他动物也有感觉,而且与我们的感觉类似或者差别不是很大,我们也应当考虑,为了人类自身的目的,把它们仅仅看成是“东西”或者“工具”的观点在伦理道德上对还是不对。即使我们
所食用的动物是我们为了自身目的而喂养的——试验用、食用或者用于娱乐——难道它们因此就不是猪?不是猴子?不是狗了?难道它们因此就没有感觉了?就不知道疼痛了?如果我们喂养供医学研究用的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感到痛苦?或者就不在乎痛苦了?难道从前的奴隶对疼痛、悲伤和绝望的感觉会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是奴隶而感觉不到?
    我们只要列举几个大声疾呼对动物要有仁爱之心的人为例,就会意识到他们之中有多少真正伟大的人了。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恳求我们把爱的范围扩大到“所有生灵以及整个美丽的大自然”。阿尔贝特·施韦策①'4'认为,“我们需要一个包括对待动物在内的无限制的道德规范。”圣雄甘地说,“从一个国家的人对待动物的方式就可以知道他们的为人。”
    千百年来,不少知名人士都对吃肉的问题发表过直言不讳的见解。毕达哥拉斯写道:“地球提供了大量的财富、无害的食物,给你们提供了无须流血和杀戮就能享用的盛宴。只有野兽才以肉食充饥。”英国剧作家萧伯纳说,“我们不想打打杀杀,可是我们却用死东西来填自己的肚子。”本杰明·富兰克林说食肉是“无人提出质疑的谋杀”。达·芬奇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他言辞非常激烈地说,食肉者的身体是“坟场,是埋葬他们所食动物的坟墓”。
    在我看来,残忍是人类最大的罪恶。只要我们承认每个生灵都有感觉,都能体验到痛苦,那么如果我们仍然故意让动物受苦,我们同样是有罪过的。我们无论是这样对待人类还是对待动物,都是在残酷对待我们自己。
    这种话不是很容易就能被人们所接受的。
    我非常喜欢提到的一件事:有一天早晨,我乘出租车上希思罗机场。我要外出讲学两个星期。当时我很累,打算在出租车上打个盹。不知道怎么搞的,司机知道了我是研究黑猩猩的,就对在动物身上“浪费”很多钱的人展开了长篇大论的批评,其中特别谈到了他妹妹。她为当地一家动物保护组织工作。现在还有这么多的人在受苦受难,有这么多的儿童受到虐待。有这么一个对动物很关心的妹妹,他感到讨厌。电视上有关动物的节目太多了。他(因此)经常关掉电视。
    我当时没有情绪听他说这些。我刚想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可是意识到他正是那种不了解情况、使人生气但却需要晓之以理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有成千上万。他们不了解这些问题,不懂得如何探讨,只是炫耀他们所听来的陈词滥调,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显然这辆出租车就该我来坐。
    于是,我很别扭地斜靠在座位上,通过他身后一扇小窗户,跟他一路谈到希思罗机场。我以黑猩猩的故事开始讲述,他也在认真地听讲,可是似乎没有什么触动。我告诉他黑猩猩能学会手势语,有些猩猩喜欢画画,他们如何感受情感,如何相互关心,甚至还互相救援。我讲述了狗和其他动物如何救下自己主人性命的故事。我说对于处于囚禁状态下的动物,我们是有责任的,因为是我们剥夺了它们自我保护的能力。对人类的问题表示关心的人已经有很多了,所以有些人出来关心关心动物自然也是无可非议的。
    可是,我的话像是对牛弹琴。他依然固执地认为关心动物是浪费时间。“不过,祝你在美国生活愉快。”我下车的时候他对我说。
    不论他持的是什么观点,给他点小费还是必要的,只是我没有零钱,他也没有零钱找我。于是我让他留下一两镑钱给他自己,其余的钱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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